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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板蓝根是块状的,甜甜的,她很喜欢吃,而且喜欢干吃。亦寒说她的这个爱好是个诡异的爱好。但每当她感冒的时候,亦寒一定要来凑热闹蹭一块板蓝根吃,舔一口,斜斜嘴巴,说味道还真不错。

这次亦寒出国,她在一家药房又看到这样的块状的板蓝根,买了五大盒,全部塞进亦寒的行李箱中。

上铺匐下身子叫她。

“林暖暖,你再不喝药,要凉了。”

暖暖才恍悟过来,喝药,这颗粒状的板蓝根,没那么甜,涩涩的,苦苦的,但是药力强劲。

上铺对着她摇头晃脑地叹气:“你看你,男朋友出国丧气成这样了,昨天电话里还没有说够啊?”

是带着一些关心,还有些微的酸意。她宿舍里的同学不知道她的家里的情况,一概把亦寒当作了她的男朋友。

如那次亦寒给她的舍友们造成的错觉一样,暖暖竟然也没有向舍友们解释这个误会,或者说,她的心底压根就不打算解释。

昨天亦寒来电话,是在晚上,估计亦寒是掐准她上完自习的时间。

“你那里现在几点?”暖暖问。

“这里还是凌晨呢!”亦寒那头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太清。

“那你还不快点睡觉?”暖暖有些焦急了。

“没事儿,刚给老爸打过电话。”说完了不等暖暖回话又继续说,“你宿舍电话难打,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都要按几百回才能打通,这次在国外,更歧视美国长途,打通电话花儿都要谢了。”

暖暖忍不住笑,问:“一切还好?”

“我是万能螺丝钉,按到哪里都能放光彩。”

暖暖又被惹得“吃吃”地笑。

“我看了两场的张国荣演唱会。”

“嗯。”亦寒在等她说她的感想。

“第一场他竟然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大陆人民,能唱国语的那些歌全部唱了国语,歌词错好多,他倒是不动声色全部现编上去,还编的都不错。我们都在下面听得目瞪口呆了,不过我们都大声跟唱那些歌的粤语版。”

“第二场呢?”亦寒问。

暖暖说:“第二天,他说想不到我们都爱听粤语歌,所以,唱的都是粤语版。”

握着电话听筒,暖暖轻轻勾起嘴角,笑着小声地说:“谢谢你。”

不知道那头的亦寒有没有红了脸,但是想着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红了脸,电话里短暂的一段小沉默。

亦寒说:“很快我就能回来的,继续做你的小跟班。”

暖暖又“嗯”了一下,颤着声音,忍不住的泪盈满到眼眶。抱着电话,低着头,不让来往的同学和舍管阿姨看到。

出国的人大约都会学会寄明信片报平安的习惯,以前妈妈会寄,现在亦寒也寄,一个月一张。明信片是巴尔的摩的城市风景图。临海的陌生的城市,在明信片上,让暖暖一点一点熟悉起来。

有一张是巴尔的摩的芒特弗农广场的华盛顿纪念碑,那个美国的伟人,气势雄雄的指点美国的江山。

背面,亦寒写:

I WILL COME BACK SOON!

落款一个小鬼脸,旁边一只抽象的小爪子挥着一面五星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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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苹沉默了一会儿。

“暖暖,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多的困苦是不足外人道的。”

暖暖说:“我能了解。我们家,就我是一直待在温室里的。”

贺苹转身,双手握着暖暖的手,道:“我有时候想想,如果真带了你出去,跟我吃那些苦,没意思。你留在国内,好歹沐风可以给你一个安定的家。每次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遗憾也能少些。我是一个自私的妈妈。”

暖暖也反握住贺苹的手。

“妈,我们都自私。”

“暖暖……”贺苹欲言又止地,有些窘迫地,望着她,“有些事情,并不是如你想象的。”

暖暖抽出自己的手,拍拍贺苹的手,道:“妈,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原本就超乎我们自己的理解。有些事情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贺苹缓缓地,如有所悟地重复暖暖的话:“不能行差踏错。”再叹一口气,说:“让我好好一个人想想吧,我想在这里单独陪一会儿你爸爸。你也累了,陪了两天的夜,今晚我来吧,你和亦寒回家好好休息。”

“好。”暖暖答应,转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看到贺苹又把身子转向林沐风。

空旷的走廊空无一人。

暖暖坐在座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内的爸爸和妈妈。仿似时光倒流,到了最初一家三口的日子中。陈旧的回忆,近在眼前,但现实往往不如表象那般,甚至有时候会面目全非。

那病房内的情景,分明的为什么明明爱着,到最后却还是要选择分离。

心中一股尖锐的痛。

父母的选择她永远不会明白,她的选择,也许父母也永远不会知道。

原本以为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结果却是互相隐瞒起自己最深刻的感情。隔着山水,怎能看得清对方的真情实感。

是不是够虚伪?互相安抚似的去维持一个美好圆满的假象?

“吃点东西吧?”有人递来面包和牛奶。

暖暖抬头,是路晓。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拿着食物。

暖暖接过面包和牛奶,低低说了声“谢谢”。

路晓就势坐在暖暖身边。

“林暖暖,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并不值得羡慕。”

“为什么你总是身在幸福中总不自知呢?”声音近乎是冷笑的。

暖暖忽然正色,对路晓说:“路晓,你不是一直喜欢亦寒吗?你们谈恋爱吧!”

愿你决定

暖暖的话回荡在路晓的耳中。

“你们谈恋爱吧!”

路晓不置信地瞪住暖暖,好像听到一个天方夜谭。

“今时今日,你跟我说这样的话?”路晓霍然站起来,“林暖暖,你把你们十五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到底放哪了?”继而又苦笑:“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暖暖只眼神飘忽没有焦距地注视前方,声音淡入周围冷冷的空气中。

“我是亦寒的姐姐,希望弟弟可以找到一个好女孩,就这样简单而已。”

“当年,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希望今后你也不要这样想。”抬腕看看表,“不早了,我先走了。”往前走两步,又回头:“林暖暖,很早我就放弃做你和汪亦寒的第三者了,这样很虐待自己。你自己也清楚,他的眼睛里除了你永远不会有别人。这样的感情,你竟然还要背弃它!你……”路晓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再见!”

暖暖听着路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个女孩,骨子里也骄傲。

但骄傲的她曾经也这样说她:“林暖暖,其实你骨子里是骄傲的,从小被两个男人宠大,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其实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在那年夏天,那个炎热的季节里,亦寒从美国回来,她的心从那个季节开始大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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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暑假总是在无数的家教工作中度过,这是林沐风极其支持的,孩子的自主自立让他觉得很是欣慰。

亦寒说过在那个暑假会回来,这让她开始有无尽的期待还有惶惑。

心门被打开一条缝,便会越开越大,心底的想法也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一切的情感都要呼之欲出。

或许真的会在亦寒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全盘地呼之欲出。这绵延十数年的细水长流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在分离的岁月里慢慢转变,慢慢沉淀,又慢慢浮现,转变到暖暖再也避无可避,甚至是满心荡漾着期待。

那天,她给一个初中的小女生做家教,女生期末考试成绩相当不理想,家长很焦急,把一天的家教时间排满,早上数学,下午英文,傍晚语文。磨磨消消,暖暖要耗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看着那孩子被填鸭式的补习折磨得萎靡不振,暖暖的心里大有凄凄焉的感慨。

她初中的时候也有家教,父亲请来的大学老师,讲课妙趣横生,还有亦寒在一旁插科打诨。类比一下,真是幸福天堂。

女生的父母要留她晚饭,被她坚辞了。疲惫地背上书包,看到女孩子已经累得趴在写字台上打盹,孩子或许比她还辛苦。

谁说八零九零都是蜜罐子里的小皇帝,只是一代各有一代的苦罢了。

走出那栋居民楼,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斜斜挂上了天,家家户户灯火辉煌,传出饭菜香,惹得人饥肠辘辘。

暖暖有些饿了,所以加快脚步。

但总有些异样的感觉,前方,路灯直射下一个黑长的影子,倚在自行车上,是看了很多年的影子。

她抬头,路灯底下,月亮底下,只有一个他,还有他的自行车。

还是板寸头,还是蓝白格子相间的短袖衬衫,还是宽宽的牛仔裤和跑鞋。

灯光笼在他的周身,淡淡蕴开去,他的眼睛带着笑,也带着思念。看到她出现在视野里,嘴角一勾,那梦里出现多少次的笑容近在眼前。

暖暖张大嘴,惊喜交集。

“哎呀,你——”

亦寒已经推着自行车跑来她身边,那原本隔着高山隔着海洋的声音终于近在耳边。

“你信不信有神?我就是神。”他望着她,俯着身,气息萦绕在她的身旁。

暖暖被逗乐:“这是哪出?星月童话?”

他又作怪,举个八字在下巴:“我COS得像不像张哥哥?”

不停笑,合不住嘴地笑,再定定地看他,略略瘦削的轮廓:“你瘦了。在那里很累吧?”

亦寒也定定看她:“所以这次回来你要负责把我养胖一点。”拍拍自行车的后座架:“林暖暖专座。”

暖暖跳上车,他也上车,一下子,似飞一般,过去的想念很久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像一切等待太久而顺理成章起来。

亦寒的假期是三个星期,每天都接送暖暖做家教,一路的闲扯,把他在美国念书的经历,把她在上海做家教的经历互相倾诉,好像千言万语都说不够,也像用这最家常的闲话来阻着更想说的千言万语。

做完家教,亦寒会骑车载暖暖兜风,漫无目的地行进在这上海的条条林荫街道上。

暖暖的双手,轻轻扣住亦寒的腰,隔着一层薄衫的皮肤相触,跟很久以前的感觉渐渐不同起来。

两人还是喜欢并肩走在林荫街上,以前总是隔着自行车,现在她靠在他的身边,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次暖暖并没有再挣脱,反手,十指相扣,亦寒的手紧了一下。

暖暖说:“爸爸说不想你找个洋妞做女朋友呢!”

亦寒笑:“当然不会了,我自己会种族适应不良,那些洋妞浑身汗毛老长,看的我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

暖暖嘟嘟嘴:“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

“那是,我们合租的那东北哥们儿经常带洋妞回来过夜……”“咻”地住嘴,瞅瞅暖暖稍稍有些僵硬的脸色,再解释,“当然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暖暖轻轻“哼”了一声,低着头,管自己走。

手,还是被亦寒握着。

半晌,亦寒说:“暖暖,你想好了没有?我等了你很久了。”

暖暖的心,“咯噔”一下,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过好多遍,先前她知道不是亦寒说出来的,而此时此刻,偏偏从亦寒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她抬起头,迎面而来的阳光,被树荫挡成一束一束的,洒在自己的头上身上,还有一束刺到眼睛里,没有回避的阴影。

她只能转头,看着亦寒说:“我想好很久了。”

嘴角一展,和亦寒一同笑,都是承自林沐风的,那种勾起嘴角,抿着嘴的,浅浅的微笑。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阳光飞舞在他的发际,她的眉尖,一束一束的,都是灿烂的光辉,连空气都是幸福的。

杨筱光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得空跟老友相聚,这次又带小道消息来。

“张国荣要去中信泰富的esprit旗舰店剪彩,去不去?”

“当然去。”暖暖当然也爽快地回答。

好像又回到当年的《霸王别姬》首映式的那天,杨筱光笑嘻嘻地看着陪着暖暖来的亦寒,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和暖暖的手紧紧握着,暖暖撑着伞,遮着两人。

“哦——”又是故意拖长的声音,调皮地眨起眼睛,“好歹我也算半个媒人,你们摆喜酒那天要给我十八只蹄膀。”

暖暖作势要捏她的脸:“你这小蹄子不是要减肥吗?还敢吃蹄膀。还有,不准胡说八道。”

杨筱光赶紧用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亦寒也笑:“你们先去,我去找地方停车。”

“给你伞。”暖暖把伞递给亦寒,自己钻进杨筱光的伞里。看着亦寒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车往高楼后面的居民区跑去,找地方停车。

杨筱光带暖暖钻进人群,早有人撑开了布帘,等着偶像的驾到。

“什么时候正式开始的?”杨筱光问。

暖暖抿嘴,不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