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写到了后面两栏,男人的字潇洒隽意,十分落拓,没有丝毫犹豫。她心情很奇怪,当然说不上高兴,如果是六年前,有人告诉她,将来她可以嫁给周渡,她说不定会兴奋得在床上打好几个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会哆嗦。

  可现在她祸水东引,一想到身边这个人为了帮她抗压和她结婚,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出意外,再讨厌怨恨他,覃樱心里也喜悦不起来。

  只要不是变态,没人会因为别人可能死亡而开心。

  她岌岌可危残存着的人性上涌,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写,重复道:“周渡,你再考虑下。”

  他把她的手移开:“考虑得很清楚。”

  现在人人避她不及,覃樱觉得周渡恐怕在犯病。到了拍照那一步,工作人员忍不住说:“靠近点,笑,哎哎,对,露出笑容,很好。”

  覃樱也没敢去看身边的周渡笑没笑,她扯开嘴角,勉力露出这段时间第一个笑容。照片拍下来某一个瞬间,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还是六年前倾慕周渡的少女该多好,此刻的幸福感会不会很强烈?

  两本结婚证拿在手上的感觉滚烫,周渡伸手从她手中抽走一本:“走了。”

  覃樱看一眼淡然的他,忍不住翻开结婚证瞅一眼,看着两人的合照,她微微发怔。本来以为会十分不和谐,没想到出乎意料的温暖。

  照片里,女人笑容明媚灿烂,眉眼弯弯,嘴角高高扬起。身边的男人唇角弯着,眼睛里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他笑得比她还自然好看,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覃樱第一次见周渡这样笑,没想到是从一张照片里看见,还是结婚证。

  她坐上副驾驶座,狐疑地看看身边了沉静如水开车的周律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趁她不注意,工作人员给他p了个图。

  覃樱忍不住凑近他:“你刚刚笑啦?”

  他低眸看她,转移话题道:“今天我不去律所,你想去哪里,现在还早,要不要去吃个饭?”

  覃樱说:“金在睿在监视我,出门不安全。”

  “没关系,我在。”

  那当然好,覃樱很久没有出过门,她点开导航:“那去这个商场看看吧。”

  周渡启动车子,嘴角微不可查上扬。覃樱回国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吃完一顿饭。从餐厅走出去,周渡停下脚步,突然道:“覃樱。”

  “嗯,怎么啦?”

  她小跑回去,发现周渡站在一家婚纱店前,他说:“去试试?”

  覃樱不自在地说:“我们好像不太需要这个,难不成你还想办婚礼?”

  “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为什么不办婚礼。”

  覃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一辈子只结一次,万一还有二婚呢?”

  他偏头看她,目光没了暖意,带着几分憋气的沉冷。周渡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覃小姐,是不是结婚第一天,你就想气死我。”

  覃樱不服气地说:“周先生,我只是在提出假设。”

  “不会出现这样的假设。”他顿了顿,说,“你以为金在睿是个傻子吗,领了个证他就会相信?”

  说得也是,哪怕做戏都得做全套。导购员小姐热情洋溢地迎上来,询问覃樱的要求。

  结婚结得太突然,她完全手足无措。本来就没想过做新娘,还是嫁给周渡,覃樱只好听听导购员怎么说。

  “我们这边有款R.K新款婚纱,很适合覃小姐,您要试试吗?”

  那是一件极其漂亮的白色花朵婚纱,光头纱就有五米长,覃樱本来对婚礼没什么热情,只觉得怪怪的,然而当她穿着婚纱抱着捧花,看见镜子里的人,仿佛再次看见当初拥有少女心、十九岁的自己。

  导购发自真心惊叹道:“您看上去真美。”

  没人不喜欢被赞扬,覃樱笑着轻声说:“谢谢。”

  导购员说:“让您的先生看看吧。”

  你先生,这三个字莫名让人难适应。猝不及防,纱帘拉开,覃樱看见等在外面的周渡。

  他坐在沙发上,翘起腿,在翻一本婚纱杂志。黑色西装笔挺,他冷淡的神颜惹得好几个女孩在店铺外驻足偷看。

  周渡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她清晰可见地看见他眼睛里带上怔忪,放下手中杂志,漆黑的眸专注看着她。

  覃樱脑子空白了一瞬,刷的把帘子拉过来。

  身边的导购员愣住,然后几个女孩闷笑出声:“覃小姐,您这是害羞了吗?”

  覃樱恼怒道:“谁害羞了!”赶紧换下来,她不要穿这个了!

  换好自己的衣服,覃樱才出去,听见导购在询问周渡,是否还满意。见周渡要说话,她咬牙说:“我要再看看。”

  周渡微抿嘴唇,垂下的睫盖住眼里的笑意:“嗯,听她的。”

  有了前车之鉴,覃樱不再试婚纱。买戒指的时候十分迅速,用“都可以”、“随便”来代替。

  周渡看她一眼,挑了枚漂亮的女戒,握住她的手,推入她的无名指。覃樱本以为他随便拿的,没想到尺寸竟然刚刚好。

  她有种莫名的惶恐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相当复杂。她一面恨他当年薄情寡义让她给楚安宓输血,一面又不得不感激他如今的相助。

  她似乎怎样做都不对,因为他舍命相护,她不能又当又立对恩人甩脸色。不得不承认,是因为周渡去抗压,对抗金在睿,她和亲人才能正常生活。

  另一面,如果全然忘记过去,再次喜欢上他的恐慌,会让她想起六年前输的一塌糊涂的自己,还有死去的父亲。人哪能这么蠢,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她陷入茫然中,无法再憎恨他,却也不敢对他再生出感情。

  钻戒刚刚好。

  周渡看她脸色,说:“不喜欢我们再试别的。”

  覃樱收回手,叹了口气:“就这个吧。”她瞥了眼,与精致钻戒相匹配的,是贵得不像话的价格。

  周渡刷了卡,拿了一对的男戒,带她离开商场。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覃樱矛盾的心态,没让她给他戴上他那枚戒指。

  路过小公园,周渡出声道:“明天周六,我来帮你搬家。”

  “嗯?搬什么家……”覃樱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现在是合法夫妻,应该住在一起。

  周渡握紧方向盘,不动声色说:“我在西郊有套房子,去年装修的,你过去很安全。金在睿暂时不会找你麻烦。”

  覃樱尴尬地说:“哦,好。”证都领了,矫情有什么用呀。

  他手指微不可查松了松:“嗯,我十点来。”

  *

  晚上十一点,渡衡律师事务所的微信群炸开了锅。

  【渡衡-周渡:通知一件事,我结婚了。】

  【渡衡-小杨:哈哈哈哈,这一看就知道又是殷par在冒充周par,殷par不是吧,这个把戏你上次已经用过了,我们不会再上当。】

  【渡衡-王婷:是啊,殷par你开玩笑好歹选个靠谱的,周par怎么可能结婚。他发消息肯定是工作相关。】

  【渡衡-赵双双:哈哈哈哈哈。】

  殷之衡点开,发现很多人提到自己,他莫名其妙――

  【渡衡-最帅的殷之衡: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我开玩笑?】

  他往上翻,怀疑自己看错了。

  【渡衡-最帅的殷之衡:卧槽!!!渡哥你结婚了!】

  这时候也有人反应过来不对,这个出现的是殷par,刚刚那个?

  紧接着,周渡一个红包发出来。

  比脑子更快的是手,点进去好家伙,一个99999的红包,随机分。再也不会有人觉得是开玩笑。

  所以,传闻有女朋友,实际没有、不解风情、只懂工作的周par真的结!婚!了!还是闪婚,还大方到发了个全是九的大红包。

  这得多迷信长长久久,才能发这样的红包啊!

  有人上道试探地说了句:“周par,新婚快乐,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

  【渡衡-周渡:嗯,谢谢。[红包]】

  这下所有人都懂了,疯狂祝福。

  小群里也炸开了锅,这个群没有严肃的周par,也不谈工作,是律师们灌水的地方。平时谈八卦吐槽就在这个群,连殷之衡都不在,老板毕竟是老板。

  有人忍不住说:“我就说周par闷骚,你们看,这得高兴成什么样,才自己官宣啊。”

  “对,我以为周par要和case过一辈子的。”

  “如果现在去问周par的心情,你们猜他会怎么说。”

  “我猜他会说,一般,还好。”

  “一般,还好+1。”

  “+10086。”

  “写作:一般,还好。读作:老子心情好到炸裂!”

  与此同时,覃樱突然想起一件事,给周渡发短信:“我还没给我妈说,你呢,给你姥姥和朋友们说了吗?”

  发完她才想起,周渡不是那种大肆宣扬的人,这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说不定比自己还低调,算是白问了。短信不能撤回,覃樱只好再发一条。

  “没说的话,改天我们想想,怎么和大家说吧。”

  周渡拿着手机,看看覃樱发的短信,又看看已经普天同庆、给他们送祝福的律所同事。他沉默许久,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给覃樱发过去。

  “嗯,没说。”

第23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九))

  “结婚了?”别墅里, 男人转着手机,不咸不淡地问道。

  “是,我亲眼看见他们走进民政局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所以回来请示您。”

  “她和谁结的婚?”

  “渡衡的周律师。”

  金在睿眼睛眯了眯, 周渡啊。这种时候还有胆子接触覃樱的, 恐怕就只有那个人。

  三年前他就听说过这个律师, 三年前的坞城,并非金家一家独大,还有一方势力,叫汪承,这个汪承放高利贷起家, 手上不太干净, 像条随时会咬人的恶犬。

  当年汪爷的名号不小, 后来说倒就倒了,听说进去以后判了死刑立即执行,连死缓的机会都没有。

  那两年国家严打, 汪承明而上的帐却做得干干净净,按理不会如此, 可罪证慢慢被人翻了出来。

  彼时金存谦还活着, 他告诉金在睿,是一个小律师在对付汪承。金在睿当时很不解:“他们无冤无仇, 那律师往死里整汪承做什么?”

  金存谦摇头:“不太清楚, 不过周渡这个人挺有手段的。以后要注意,本来就是搞法律的, 不成为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千里之堤, 毁于蚁穴。”

  经年以后,金在睿成为金家当家做主的人,调查覃樱时,终于把这条线串了起来:六年前,汪承逼死了覃樱的父亲,让覃樱母亲成为植物人。当时十九岁的覃樱被迫远走他乡。

  而周渡之所以这么做,源自于他爱覃樱。

  金在睿翻资料时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那份导致覃父死亡的资料从周渡手中流出去,可最后少年不顾一切地为她清扫障碍――他希望有一天,威胁不复存在以后,她能回来。

  日复一日,当初的小律师成长为律所合伙人,覃樱一直没能回来,纵使汪承等人不复存在。如今只知周渡接一些无关痛痒的民法案子,连公司法都不碰,谁又知道,当初扳倒坞城汪爷的人是他呢?

  一旁的廖三踟蹰劝道:“二少,算了吧。当初你和太太闹离婚,找过周渡,这人很敏锐,觉察了萌萌的死不对劲。他手上很可能有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证据,到时候会对金家很不利。”

  金在睿盯着自己的结婚戒指,弯唇笑了笑,语气嘲讽:“我怕他对我不利?我怕金家股份暴跌?廖三,我告诉你,这世上,我什么都不怕。”

  “要是你得判刑呢?”

  “没什么大不了。”他伸了个懒腰,“行了,滚吧。”

  廖三走到门口,提醒他:“大太太被律师保释出来了,她吵着要见你。”这个‘大太太’,指的是单凝。

  金在睿翘着腿,说:“下午有空,让她去鸿德那个房子。”

  听到“鸿德”,廖三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金在睿神色不变,甚至带着笑意。

  从那天关夜雪死去,他把关夜雪的尸体和金萌萌葬在一起后。就一直是这幅样子,很疯魔,在做一些很不理智的事。

  鸿德那个房子,正是金萌萌死的地方,小小的女孩身体被泳池的水泡得发胀。出事以后,金在睿再也没去过鸿德那套房子,这次竟然约单凝去鸿德,十分违背常理。

  作为金在睿心腹,廖三是知道的,金萌萌出事时,金在睿和单凝就在鸿德那个房子私会。

  廖三复杂地说:“我会通知大太太的。”

  “嗯。”

  廖三看见金在睿低着头,在看一张照片,照片是两年前,金萌萌还活着时,关夜雪和金在睿一起拍的。他们坐在沙滩上,金萌萌被金在睿抱在怀中,旁边的关夜雪头靠着金在睿肩膀。

  一家圆满。

  这才多久,母女俩都死了。廖三心里沉沉叹了口气,觉得金二少也造了不少孽。人家活着时,他当成一个阮绵绵的摆设随意欺负,死了才怀念关夜雪这几年带给他的幸福。

  娇妻幼女,全部离他而去,他方明白,年少痴迷的白月光单凝,不过一个笑话。可这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

  *

  单凝听到这个地址时,也十分狐疑。

  鸿德那套带户外泳池的别墅,不仅金在睿不愿意去,她也不愿意,死了人,多晦气啊。其实金萌萌没死时,她挺乐意去的,那别墅采光好又偏僻,不论金在睿和她在里而怎么疯,都很安全。

  她这几天被调查,很疲惫,人也比较暴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金在睿,你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你还约在那里。”

  对而传来金在睿的轻笑声:“别生气嘛宝贝儿,去了我给你一个惊喜。”

  自从金萌萌死了,他再也没喊过自己宝贝儿,此刻猝不及防听到,心里还有点甜蜜和得意。单凝说:“你知道我在派出所,怎么不来接我?”

  “关夜雪死了,总得有人善后。”

  也对,单凝心想,现在关夜雪死了,还是自杀的,这可不关她的事。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和金在睿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了不少,金在睿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单凝最终决定压下内心的怪异感去赴约。

  下午单凝先到,她有这套房子的钥匙,打开门进去,才进去,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单凝娇笑道:“喂,你搞什么?”

  金在睿也笑,他声音很有磁性,响在单凝耳边,让她有几分腿软。其实金在睿很久没碰她了,金家的小女娃一死,他没听自己的找人处理了关夜雪,只把关夜雪关在归来山庄,其后经常在那边过夜。

  单凝毕竟也有生理需求,有时候想那种事得不行,主动勾他,他厌烦地推开她,让她别烦他,因此单凝很不待见关夜雪。

  现在被约见在这里,单凝只当关夜雪一死,金在睿想通了,不再执着那个恨他的女人。

  金在睿轻笑说:“给你惊喜啊。”

  因为背对着,单凝没看见金在睿脸上毫无笑意,全是冷漠和讽刺。单凝被抱起来,一开始没觉得不对,直到金在睿往泳池走,她脸色才变了变:“你做什么?”

  她转头,看见本该被抽干废弃的泳池,已经被注满水。

  金在睿不可能想和她在这里而闹,金萌萌就死在这里!单凝说:“金在睿,我不要去那里,放开我,放我下来。”

  金在睿弯唇,说:“很快放你下来,宝贝儿。”

  他语气上挑,抬手把单凝扔进泳池,单凝有准备,没有呛水,连忙往岸边游。

  岸上的金在睿穿着笔挺的西装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碰到泳池壁,才要指责金在睿,一只黑色的皮鞋踩住她精心保养的手指,狠狠了。

  “啊!”单凝尖叫出声,“金在睿你做什么……”

  “做什么?”他笑吟吟蹲下来,“你问我要做什么,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我说过,她死了,你也别想活。”

  单凝瑟瑟发抖:“我,我如果出了事,你和我的视频会流出去,金家就完了!”

  “呵,金家早该完了。死了两个最好的人,两个畜生却活着。不就是做爱的视频,你愿意发就发,老子在乎这个?以前她说,老子寡言鲜耻,不论的事都搞得出来,就该被千万人的唾沫淹死。我现在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惜太乖了,骂人都没什么攻击力。”

  提到关夜雪,他怔忪片刻,低眸笑了笑。

  单凝说:“她的死和我没关系,是覃樱……对!是覃樱把她放走的,她才会自杀。”

  金在睿嗤笑一声:“那位覃小姐我会慢慢处理,但你这个罪魁祸首,似乎还不知道认错。她为什么心碎,你不懂吗?来,我教你。”

  他抬起脚,踩住单凝浮在水而上的头,把她踩进水而。

  单凝疯狂挣扎求饶,金在睿玩弄似的,慢悠悠出声道:“萌萌你还记得吧,她给我生的女儿,她在世上最后的指望,就是这样死的。”

  泪水和泳池的水混杂,单凝呛进去了很多水。

  “你……咳咳……放过我……咳……求你……”

  “求我?以为老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嫌她烦,把她关在阳台上,捆住了她的手,堵住她的嘴巴。她在阳台饿了一天,想找吃的,最后失足掉入泳池,连喊爸爸救命都做不到。绝望吗,你现在懂我女儿的感受了么?”

  单凝涕泪齐下,被这样反反复复折磨,生不如死。当她耗尽最后的力气,要沉入泳池时,金在睿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般把她拖了上来。

  单凝趴在地上拼命咳嗽,金在睿坐在一旁晒太阳的椅子上,微笑地欣赏她的恐惧和痛苦。

  “你猜,我为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提这件事?”

  单凝惊恐地往远离他的地方爬,身后是男人低低的、似哭似笑的声音:“只有忘掉萌萌的死因,我才能自欺欺人,这件事和我毫无干系。才能粉饰太平,回到夜雪身边,她有一天能原谅我。”

  金萌萌死那天,因为和单凝厮混,金在睿一直待在鸿德的别墅。萌萌说要找爸爸,给爸爸生日惊喜。金在睿不许关夜雪到鸿德的别墅去,关夜雪很听话,从来不违背他的命令,只好让廖三送萌萌过去。她给金在睿发短信,通知萌萌过去了,让他照顾着点。

  彼时金在睿回了趟公司,手机落在家里,单凝随手回了个“知道”,随即看向胆怯看着她的金萌萌。

  第二天就是金在睿生日,她当然不想让他去陪那对母女,既然喜欢自己,那就喜欢到底。

  为了不让金萌萌碍事,和心里隐隐嫉妒关夜雪的想法,她直接把小女孩关在阳台。单凝当时想着,只是关起来,不会出事。

  可她没想到,当他们共进烛光晚餐、缠绵的时候。又冷又饿的金萌萌,摸黑找出路想回家,她实在太小了,别墅雕花围栏只是个装饰,根本护不住她小小的身体,从二楼跌落下去,掉进泳池。

  因为嘴巴被堵住,她一声都没发出来,生来乖巧宁静,死得也安安静静,只有关夜雪一人碎了心肠,几欲啼血。

  一早想起来金萌萌的单凝,连忙去二楼找,结果看到一具浮起来的孩童尸体。金萌萌嘴上的胶布已经被泡掉,手上的绳子也挣脱开,应该是死亡太过痛苦挣扎导致的。单凝全身冰冷,哆哆嗦嗦把绳子打捞起来,不敢通知金在睿。

  金在睿清晨起床,看见这一幕后,跳入泳池,把女儿抱起来。

  单凝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表情,空白又茫然,给金萌萌做心肺复苏,整个人一直颤抖。

  认识金在睿十二年,从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他就痞坏痞坏的,张扬霸道、落拓不羁地追求她。她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恐慌和心碎在他脸上交织,汇聚成泪水,落在金萌萌苍白的脸上。

  单凝躲在露天阳台的窗帘后,第一次隐隐意识到,曾经恋慕自己的少年,在这一天消失了。

  金萌萌的死,他们都是凶手。

  一个残忍而不自知,另一个,因为习惯了对她们母女漠不关心,从此再无后路。单凝本该记起金萌萌,却没有记起。金在睿本该知道女儿的存在,却并不知道。

  单凝高高在上惯了,觉得金在睿一定会粉饰太平,抹去这件事。后来他确实冷静下来,粉饰太平。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义无反顾想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乞求原谅。

  多好笑,金萌萌死了,他才看清爱的到底是谁。

  多畅快,关夜雪直到死的那天,都没能原谅他,也不再爱他,视他为畜生。

  宁死也不接受他的爱,不和他在一起啊。

第24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十))

  就在单凝快要爬出泳池, 进入屋子的时候,她看见堵在门口,站在阴影中看着自己的廖三。

  单凝连忙后退,瑟瑟发抖:“你们想做什么?”

  金在睿沐浴在阳光下, 他似哭似笑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满脸笑意, 他打了个响指:“廖三, 来。”

  廖三走过来,手中拿着两个碑位。现代已经不流行这一套,人死去要么葬入棺材,要么火化后葬入墓园。廖三手中却是两个槐木制的牌位,这种牌位是很不吉利的, 风水上来说, 槐属阴, 最容易招鬼。

  单凝哆嗦着,看清两个牌位正是关夜雪和金萌萌。

  她心知金在睿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当初喜欢自己的时候, 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嫂子,兴致来了乱搞, 对待关夜雪冷漠无比, 就是个人渣。这几年他爱关夜雪,不想放手, 干脆把人囚禁起来。

  单凝调查过, 金在睿这个神经病,给关夜雪喂饭穿衣都是亲自动手。关夜雪起初恨他打他, 打了他左脸,他还能笑嘻嘻递过去右脸。许是盼着关夜雪患上斯德哥尔摩, 可惜他失败了。

  关夜雪性子软软的,无比乖巧,可真当踩了她的底线,她死了也不会让他如愿。

  金在睿这个人,他爱你时,会把你捧成世上最尊贵的人,愿意为你做一切。不爱你一心想对付你,恐惧就会像跗骨之蛆般经久不散。

  单凝心中不忿又恐惧,只得哀求地看向金在睿:“在睿,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错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是有错,可她们都不是我杀的。你沉浸过去只会痛苦,不如我们好好开始。你还记得吗,你十八岁时,说过会一辈子爱护我,保护我。”

  金在睿嗤笑一声,抚着眉骨:“原来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啊。”

  单凝盼他能心软,连忙点头,没法不示弱:“我之前说威胁你都是气话,这么多年感情,我哪能害你。我其实只是嫉妒,嫉妒你对关夜雪越来越不一样,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爱我。”他低笑,“爱我所以嫁给我哥,因为他才是金家继承人?爱我所以背着我乱搞,在酒吧和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睡了一夜。嘘,别说是什么酒后乱性,这种烂借口,老子也用过,比你更清楚。”

  “当然,大太太和谁睡都没关系,我,你,我们本来就脏。你看你乱搞我都知道,我说什么没有?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爱我,少来恶心人,你这样算爱我,关夜雪曾经的付出算什么。老子是个禽兽不假,可老子不是傻子。所以,乖,来好好给她们认个错。”

  他话音一落,廖三把牌位放在单凝面前。

  金在睿翘着腿,笑道:“来,一人先磕十个响头吧,为你当三儿造的孽。”

  单凝从来没被他这么折辱过,哪怕金萌萌没了,这个男人哀痛一段时间就那么过去。没想到关夜雪一死,他疯成这样。

  单凝小姐脾气上来:“我是三儿,你呢,你这个出轨的渣男。”

  金在睿说:“嗯,骂得真动听,磕吧。要老子教你?”

  单凝其实有点害怕,她忍着屈辱,对金萌萌的牌位磕头。

  金在睿叹气:“不够有诚意啊。”

  下一刻,单凝感觉自己头发被人抓住,男人压住她脑袋,狠狠往地上一砸。单凝惨叫一声,听见他温柔的语调:“来,跟着我说,萌萌,大伯母对不起你,大伯母心肠歹毒害了你。”

  单凝额头上血流如注。

  “乖,说啊。”

  单凝哭着说:“萌、萌……大伯母对不起你,大伯母心肠歹毒害了你。”

  “很好。”金在睿笑着,拽住她转了个向,“现在看着夜雪。说,你会如她所愿,给她女儿一个公道。”

  单凝满脸是血,又被金在睿压下去,狠狠磕了一个头。她头晕眼花,狼狈不堪,鲜血掺杂着泪水和血水,还有晕花的妆容,再无半点昔日高高在上金家大夫人的模样。她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冷眼看着关夜雪失去女儿,痛苦无助时的感受。

  她哭着把金在睿教她的话说了。

  金在睿笑了一声,松开手,任由单凝瘫在地上,像滩烂泥:“啧。”

  廖三连忙递上帕子,金在睿接过来,没有立刻擦手,他蹲下,靠近单凝,低声说:“宝贝儿,别害怕,我怎么舍得弄死你呢,你早这样乖乖认错,哪里会受这么多苦。夜雪还在一旁看着,我得让她如愿,送你进监狱才行。”

  单凝哭得撕心裂肺,当初金在睿为了自己,冷暴力待关夜雪时自己有多快意和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金在睿就是个活脱脱的人渣!

  黑色皮鞋从她身边走过去,擦了手的帕子飘落,单凝听他漫不经心地说:“走,去会会那位周律师,我倒要看看,我要动的人,他有什么本事保得住。”

  *

  覃樱不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彻底拉开序幕,她兜里揣着结婚的小红本,拖着行李箱准备搬家。

  八月的夏天,上午的阳光都带着灼人的气息。

  周渡伸出手:“给我。”

  覃樱把行李箱递给他,他轻轻松松放进后备箱里,转头问覃樱:“还有什么吗?”

  覃樱摇摇头。

  “好,走吧。”

  两人坐上车,周渡俯身给她系安全带。覃樱不习惯这种超越绅士风度的行为,说:“我,我自己来。”

  周渡松开手,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勉强。她坐在他身边,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存在,怎么就脑子发热,和周渡结婚了呢?

  车子开过林荫小道,覃樱疑惑地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渡言简意赅:“我家。”

  “你家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周渡说:“我在南郊有套房子,那里安保设施好,比较安全。”

  覃樱不再问了,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风水轮流转,七年前的自己还是个白富美,周渡只是穷小子。现在人家身价过亿,房子到处都是,她快被金在睿逼得再次去流浪了。

  仔细说来她也不穷,关姐姐死前给她打了五千万,可这笔钱她不能花。单凝不好搞,金萌萌的死还没个定论,到底是媒体先前说的贪玩落水,还是他杀?

  覃樱总得给小女孩一个公道,这也是关夜雪的心愿。

  南郊的房子是一套带花园的小别墅,安保里里外外相当到位。覃樱有点佩服周渡,短短几年,从默默无闻的大学生,奋斗成天子骄子,委实厉害。

  也怪不得她当初玩不过这样的人。

  推开门,覃樱本来以为以周渡的审美,他家里一定是黑白灰商业风,没想到房子装修得意外温馨,甚至家里还养了鱼和绿植。

  热带鱼在墙体鱼缸中游来游去,看上去生机勃勃。

  周渡把她的行李箱拿进来,说:“我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从这里开车去律所要二十五分钟,所以八点半会出门。晚上五点半下班,六点能到家。”

  覃樱领悟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周渡也要住这里。她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打架,但知道人在屋檐下,这是人家的房子,证都领了,人家爱住哪里住哪里,她总不可能把周渡赶出去。

  于是她若无其事笑笑:“好的,我明白了。”

  她从周渡手中拿过自己的箱子:“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工作,房子里看上去房间很多,我自己挑个偏僻的,保证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

  周渡看着她。

  覃樱有点儿心虚地盯着自己的鞋子,虽然领了证,可是让她现在去和周渡躺一张床上,那得多没心没肺才做得到啊!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周渡的沉默让覃樱忍不住思考,万一他直接说夫妻应该住一个屋她怎么办。

  周渡说:“你高兴就好。”

  覃樱松了口气,生怕他反悔,跑上楼挑了个离主卧最远的次卧,探出头来:“周律……周渡,我可以睡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