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我抓到我女儿了!”那个女疯子趴在高窗上,一只手探进来抓住了夏微蓝的头发,桀桀怪笑,狂喜着大喊,“我终于抓到她了……这回可不能让她再跑了!你们快来帮我抓住她!快来!”

  “她不是你女儿,你女儿早就失踪了!”蒋医生皱着眉进来,身后是两名保安和那个小周护士,对那个疯女人厉喝,“别发疯,快放开她!”

  “不!”那个疯女人大叫起来,“美瞳没失踪!再也不能让她跑了!”

  她一边叫着,一边手指不停用力,痛得夏微蓝眼里都冒出了泪花。她用手抓着自己可怜的头发,想把它从对方手里扯开,却怎么也不能如愿,只能以这种可笑的姿势被扯住,摇摇欲坠地半站在床头。

  “去,到隔壁把那个疯婆子拉开!”医生叹了口气,吩咐身后的保安。两个保安应声离开。隔壁病房的门被打开,随即传来了那个女疯子的尖叫和厮打声。不到片刻,夏微蓝只觉得扯住自己头发的手一松,立刻踉跄着披头散发地落到了地上。

  “医、医生……”她啜泣着扑向医生,“救救我!”

  就在医生准备安慰这个受惊的女病人的那一刻,眼前黑影一动,忽然间觉得头晕眼花。一直一言不发的霍铭洋猛然跃起,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豹子,一把将当先那个医生抓住了。此刻他的手脚尚未恢复力气,然而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人动作准确而迅速,一击打落了他手里的注射器和电筒,在惊呼声里“咔嚓”两声扯脱了对方的肩关节。

  兔起鹘落,这一系列动作漂亮得宛如电影。小周护士看得呆了,直到看见蒋医生昏过去才发出一声惊呼,往外边跑:“来人……快来人!”

  “快走!”霍铭洋低叱,狠狠地看着同样有点惊呆的夏微蓝。夏微蓝回过神来,看着打开的病房门和空荡荡的走廊,知道这是难得的逃离契机,咬咬牙便和霍铭洋并肩往外飞奔。此刻小周护士已经冲到了走廊上,踉跄地直奔转角处那个封闭在玻璃盒子里的红色按钮。

  “糟了!”霍铭洋一个箭步上去,从后面勒住了护士的脖子。护士惊叫着被甩到了一边的地上,然而她的手指却已经按下了“紧急情况”的按钮。瞬间,刺耳的铃声响彻了深夜的医院。

  精神病医院里,上下三层楼顿时起了阵阵异样的骚动。隔壁的门同时打开,两名保安闻声冲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电击棍,厉喝:“给我站住!”他们出来得急,身后的门没有关闭,跟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仿佛一个游魂般在走廊上游荡,不停地尖叫:“别让她跑了!别让她跑了!”乍然看到那个女人,夏微蓝吓了一跳。眼看着那两个保安就要冲过来抓住自己了,忽然走廊上影子一晃,身边的人转身冲过去,替她将追来的人拦住了。

  “快走!”霍铭洋一边对她怒喝一边赤手空拳地拦住了两个保安,“门要关了!”

  然而,毕竟药力还没过去,他对付得了一个医生,却无法拦住两个训练有素的保安。眼看夏微蓝即将被其中一个追上,情急之下,霍铭洋居然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那个保安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疯子!”保安挣脱不开,怒骂,手里的电击棍“啦曦”地冒着蓝色火花。

  “霍铭洋!”那一刻,只差一步就闯出隔离门的夏微蓝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失声惊呼着冲了过来,敏捷地一跃而起,一脚踢飞了那个保安手里的电棍,宛如一头发怒的母豹子将他推了出去。

  “回来做什么?!”霍铭洋却比她更怒,“门要关了!”

  “他们都要把你打死了!”她大叫,一把拉起他,“我怎么能一个人跑?!”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做,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异样。

  “走啊!”夏微蓝却大叫着,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跑。

  短短的骚动后,空荡荡的走廊已经开始沸腾,无数病房里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那是那些病人被惊醒后陷入了狂躁。警报声在头顶回旋,整个医院从午夜里惊醒,脚步声汹涌而来,听声音居然有几十个人。

  霍铭洋没有反抗,任凭夏徽蓝拉着他一直飞奔到了另一端的楼梯口。她喘着气停下来,试图用抢来的卡打开隔离门,然而颤抖着手刷了好几遍,那一道双层隔音玻璃门还是一动不动。怎么回事?她拼命地刷,到最后恨不得用脚踹开那道门。

  “没用的,警报拉响,整个楼层都已经被封锁了,”霍铭洋拦住了暴走的她,叹了一口气,“所有门和窗都无法打开,我们逃不掉了。”

  “那……那怎么办?”夏微蓝声音发颤。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不用回头也能从玻璃门的镜像里看到可怕的一幕——那群人已经气势汹汹地追上来了,人数之多,是他们根本无法反抗的。

  “快!”在那些人就要冲过来的瞬间,霍铭洋来不及多想,拉着她转头推开了最近的病房,冲进去,迅速地把门反锁了。

  这个房间很黑,没有开灯,也没有丝毫声音,似乎是空置的。但奇怪的是,这里居然也没有医院病房里都有的药物和消毒水的气味,反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轻柔美丽,一瞬间让人觉得自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拉里格拉斯?”忽然间,霍铭洋脱口说了一句,脸色“刷”地一片苍白。

  “什么?”夏微蓝愕然,手忙脚乱地在黑暗里找一切能顶住门的东西。

  “是杜鹃的香味啊……”他低声道,并径直朝着房里走过去。房间里的光很微弱,然而在微弱的光下,却能看到病房的窗台上居然有一束怒放的花朵——新鲜的、刚被放入瓶子里的杜鹃。霍铭洋走到窗口,俯下身轻轻闻了一下:“果然是拉里格拉斯……只有尼泊尔出产的杜鹃才有香味,生长在喜马拉雅的雪线之下、河谷之中。”

  “这里怎么会有鲜花?”夏微蓝却没有理会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伤感,只是被吓了一跳,忽然间背上有了森森凉意,“难道是……闹鬼了么?”

  然而话没说完,门就剧烈地动了一下,有人踹了一脚,几乎把靠在门背后喘息的她震了出去。夏微蓝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顶着,一边大叫:“快来!那些人要撞进来了!”

  然而霍铭洋却没有回答。她只看到站在窗前的人捧着那束杜鹃,猛地转过头看着她,身体紧绷,眼神异样,灼灼如火。

  “怎、怎么了?”她慌乱地问,却看到他看着某处——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头顶。黑暗里,房门的上方镶嵌着金属的铭牌,闪着微弱的——1026。

  “天!”夏微蓝抬头看了一眼,猛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1026,她刚刚从他嘴里听说过这个号码!不会吧……他们居然慌不择路地闯入了昔年发生惨剧的那个房间!这该是多么巧合的事情啊,巧合到让人觉得冥冥中似有某种召唤!

  她还没想好要怎样安慰他,门几乎已经要被撞开了。

  “抓住他们!他们进了霍先生命令不许外人进去的房间!”隔着一层板材,那些人在怒骂、咆哮、撞击。夏微蓝用尽全力顶住门,不让那些人蜂拥而入,“快来帮我一把!”

  但霍铭洋却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站在黑暗里盯着那个“1026”,眼神茫然而痛苦。片刻后,他看了看手里的杜鹃花,又抬头看了看被铁条封死的窗户,最后眼神落到了她的身上——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深处涌了出来,呼啸着撞击着他封闭已久的记忆。

  “你还不能死,孩子,你的使命尚未完成。”

  ——哪里来的声音?是从他脑海深处传来的么?那是母亲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话语,居然回响在了脑海里!那些原本已经缺失的记忆,竟然在此刻一片一片地浮现了出来!这个房间里仿佛忽然再度充满了烈火、灼热、绝望,伴随着母亲临死前喃喃的嘱咐。是的,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里,血和火之中,他曾经听到过的最后的嘱托。那是母亲临死前的话语,深藏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刻,她告诉了他活下去的意义。可是,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不起来?“喂……来帮下忙啊!”门被一下一下地撞着,她快要顶不住了,大喊。然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却忽然抬起手抱住了头,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低喊,踉跄着跪了下去。

  “怎么啦?”夏微蓝被此景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想要过去看看他。就在那一刻,门猛然被撞开了,她被门扇拍到了墙壁上,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抓住他们!”门外一大批保安和医生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三分之二的人冲向了霍铭洋,手里拿着电棍和束缚带,然而,那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的人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闪着蓝色电花的棍子砸了下来,狠狠地,不留余地。

  “霍铭洋!”她忍不住尖叫起来,顾不得多想,朝着他扑了过去。电棍噬嗷作响地敲在了少女的身体上,剧痛蔓延了全身。夏微蓝失声痛呼,仿佛一只虾米一样蜷起了身体。

  “你……”霍铭洋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瘫倒的少女抱在怀里,怔怔地看了一眼,忽然全身战栗起来,竟露出了比她还痛苦的表情。

  “还有这个!”看到已经收拾了一个,剩下的电棍便齐齐地朝着他身上砸落。霍铭洋猛地抬起头,眼里露出了可怕的寒光,只是一抬手臂,居然将冒着电火花的棍棒劈手夺了过来。

  “谁敢动她一根寒毛,就去下地狱吧!”

  靠得最近的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惨呼,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血如同箭一样射出。霍铭洋的动作快如鬼魅,电棍敲向一个人的头,迅速又击中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他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神极其可怕,一连伤了五六个人。

  “小心这个疯子!”保安部长也大吃一惊,连忙让众人暂时后退。

  “你没事么?”霍铭洋对着身后的女孩大喊。

  话音未落,整个地板忽然剧烈地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灯左右摇晃,房间里的东西都翻滚到了地上——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大地深处传来了刺耳的、低沉的鸣动,迅速由远及近,仿佛是无数列火车从地底某一个站点开出,呼啸着向四面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