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圩村运来的都是大人的衣裳，没有这么点小孩的尺寸。
这件小坎肩是赵母为了给大伙做示范，用粗竹针最先织出来的，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虽然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这是个有点简陋的小坎肩，可在古人眼里，这种无缝的衣衫能伸缩贴身，又暖和，实在神奇又巧妙！
就是贺氏这样家里养过羊的，也万没想到那又粗又脏的羊毛，还有这样的用处！
郑良弯腰伸手，摸了摸那羊毛坎肩，入手也没他想的那样粗硬，反而柔软暖和。
不由大为惊奇，“这可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第94章 土豆大宴
司娓娓拍拍小喜鹊的肩膀，让她回到奶奶那儿去。
王大军笑着招呼，“不过是穷苦农人，用手艺谋生罢了，将军请屋里坐坐，可以拿一件来细看。”
郑良跟随王大军进了屋内。
这屋里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原木的地板，靠窗设着低矮的大炕。
那炕也弄得别致，一脚就能上去。
炕周边都铺的是油光水滑的木板，中间却支了张木桌。
木桌的旁边，又摆着四五个软垫……
一看就是方便叙话吃喝的好地方。
等郑良坐了上去，这才发现，原来腿还能伸到木桌下头，一点也不用屈着。
郑良打量了几眼，笑道，“你们这里的新奇物事可真不少！什么都稀奇。”
这种回字形的炕做起来并不难，一看就明白，但从来没见过的人，你让他去想，是真的很难想到。
大概只有像王司这样见多识广商人才有这种种出人意料之举吧。
王大军也笑道，“不过都是些小花巧。”
这会儿司娓娓捧着一件羊毛衫进来了。
同时赵母也送上了茶水和点心水果。
点心是高彩霞炸制的土豆饼。
水果就是几个苹果，也得亏前两天从朝圩村运来了一批，不然这会儿还真没啥能拿得手的。
郑良的目光在茶点上一掠而过，接过来那个什么羊毛衫来细瞧。
这样拿在手里，郑良才能感觉到这件衣裳的好处。
轻软暖弹……想那富人们到了冬日，有钱的就做几件皮毛来穿，可见这毛料的保暖了，而这件衣衫是用毛来织的，很明显比皮毛易得，且还贴身……
郑良赞不绝口。
如果这样的东西能给军士们穿上，那可比冬天穿旧夹袄可暖和得多！
司娓娓知道此时的世界人们冬天御寒，都是用皮毛，或者袄子。
袄子里头填充的有棉花和绵絮。
绵絮是蚕丝的下脚料，可想而知价格不会便宜。
棉花的产量不高，做件厚实的棉袄，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好多穷人过了春实在没钱，就只能把冬天的棉袄给当了。
还有更穷的连棉花也用不起，只能用看得到的材料充到袄子里，什么麻料干草芦花之类。
棉花还有一个缺点是不能潮，一潮了就又湿又重，保暖就差了。
所以司娓娓都能猜着郑良在想些啥。
要是能给他手下的军士一人弄上一件就好了！
果然郑良下一句就问，“这一件毛衣，做价多少？”
司娓娓就报了个数，“一件七百文。”
这个刨去手工，运输，原材料什么的，再跟据在省城买的布来换算，大致上就是这个价了。
郑良在心里算了算，如果每人一件的话，得花上一千五百多两。
这个钱，他还真拿不出来。
他手头上的闲钱，也不过七八百两。
主要他是个顾家仔细的，但凡有点入账，就都在送年礼的时候，送回去给夫人使了。
再说就算他能拿得出来，也不合适他来掏啊。
这些兵名义上是大泰朝的，实际上基本都是三皇子的私兵，他这个将军掏钱给军士们买衣裳，太容易犯忌讳了。
不过他个人买个几十件，给身边的亲兵长随们倒是还可以的。
但他这会儿不能开这个口。
他是将军，对方是普通村民，他要是想买，那不是有点强买强卖吗？人家若是不收银子，岂不是要亏到姥姥家？
郑良点了点头，“如此稀奇之物，倒是不算贵。”
他就准备一会儿悄悄嘱咐郑喜一声，让他去跟司女郎买。
没错，他在县城的时候，就认出司娓娓其实是个女子。
不过既然司娓娓总是女扮男装，必是有缘故的，他也就不点破什么。
毕竟司娓娓虽然话不多，但都言语中的，豪迈大方，真要是让他用跟女子打交道那套，他也觉得别扭。
司娓娓笑道，“将军喜欢，便给将军带上几件赏人吧。”
本来她们做出的东西也是要卖出去的，这次从朝圩村带来了三百多件，给卫星村村发了二十件，还余下两百多件，本来还想进县城找销路的，这下可好，说不定都能给卖出去了。
郑良本来不想沾光，既然司娓娓都这么说了，他就直接问。
“这毛衫，一共有多少？”
“二百件。”
“如此不如我都收了……郑喜！”
他一声招呼，郑喜本来在门外坐着喝茶吃点心，一听就麻溜过来。
“大人……”
“我看村里所产这种毛衫挺好，就打算全都买下，一共二百件，一件七百文，你快去准备银子，同司兄弟交割。”
司娓娓心花怒放，假意谦虚了几句，这才带着郑喜去验货去了。
羊毛衫在朝圩村是滞销品，在卫星村是过剩品，却叫郑将军给包圆了，一下子就有一百七十两银子进账，还是上门自提！
郑喜一开始还想着，将军是想回报赠药的事儿才一口气买这么多。
等他进了放羊毛衫的地方，看到一件件分大小号码，叠起来是软绵绵的团子，展开是连接缝都找不着的衫子，再用手摸摸，掂掂，就觉出了好来。
司娓娓还笑眯眯替郑喜挑了一件，说，“郑喜大哥还没有试过我们村出产的衣衫吧？这个号码应该穿着合试，不如试上一试？”
她退出屋子，等郑喜换好了再进去。
有些好东西，那真是穿上才能有感觉。
郑喜只脱了外头的大袍子，中衣外头罩件毛衫，伸伸胳膊，展展腰，又暖和又舒适。
七百文一件的确值！
郑喜痛快地拿出银子来付账。
将军身上不带钱，钱都是郑喜在管着，金锭银锭一掏，就算完事。
司娓娓还多赠送了几条围脖。
这种羊毛围脖，老人小孩儿可能会嫌扎，但糙汉子们估计是没关系的。
“司兄弟，前些日子贵庄上送来的土豆和西红柿味道都很不错，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余的，我管着将军的吃喝采买，想多买上一些。”
“有，都有，不知道需要多少？若是不太多的话，就送与将军了。”
郑喜要的数目可多，如今不光是将军喜欢，三皇子那边也喜欢，将军还想送一些当年礼呢。
“那可不敢白送。将军是想要多买上一些，当年礼送的。”
司娓娓就故作沉思计算的模样，“嗯，如今多出来的土豆大概有个两千多斤，西红柿存储不易，如今只能拿出十几斤。”
郑喜一听就愣住了。
红果子味道好，不耐存放，这个在意料之中。
但那个稀奇的外洋菜土豆居然就有两千多斤？
这卫星村是种了多少亩的土豆啊！
刚刚他瞧着，能干活的壮劳力也没几个啊！何况这还是新村，开的都是荒地!
“这么多的土豆？那不知一斤是多少钱？”
司娓娓仍然是按着布匹来换算的土豆价格。
“大概是一斤二十文吧。”
“啥？才一斤二十文？”
郑喜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这可是稀罕的外洋来的新菜种，居然只卖二十文，一斤！
他原本想着，这稀罕东西，怕不得一百文一个吧？
司娓娓就笑了，“这个东西它虽是稀罕物，其实不太值钱的，它在外洋，就是一般贫苦百姓吃的主食，就跟咱们吃的高粱糙米是一样的。”
郑喜更加疑惑，“在外洋，都是贫苦百姓吃的？这个东西不是得跟肉一起炖才香吗？”
“这土豆其实吃法多种多样，能炸，能烤，还能炒……不然一会儿让厨房做上几样，尝尝就明白了。”
司娓娓说罢就去了厨房。
赵母给她使眼色，“怎么样？什么情况？”
司娓娓点点头，“咱的羊毛衫，基本都卖掉了！土豆也要走一波！”
厨房里的几个人都喜笑颜开。
这东西虽好，也要有人识货。
只要能把他们做的那些毛衫给卖掉，大伙手里不就有闲钱了么？
司东家可是答应过，做成一件毛衫，就给五十文的手工钱！
一个人三天织成一件，一个月就能得五百文钱！
从前家境好的时候，一个人半年也未必挣得来这五百文啊！
“大伙儿就使出看家的本事，做一顿土豆宴，让他们瞧瞧咱卫星村的伙食！”
司娓娓特意点了炸薯条，西红柿炒土豆丝，土豆粉条炖五花肉，干锅土豆排骨，其余的让她们自由发挥。
司娓娓和几个小伙帮着把羊毛打包装车。
这里头有个张家的小伙，他家就是开粉条厂子的，卖的粉条贵但是质量好，主要走网购，小伙就专门管打包，因此那手脚就特别麻利，虽然没有快递胶带但有麻绳，没有纸壳箱但有麻布包，两头一捆一转，一个个打包好的毛衫就排成了排，又不占地方还又美观！
看得郑喜直啧嘴。
这是个什么村子啊，全都是人才！
而正跟王大军侃侃而聊的郑良将军，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这香味特别浓烈，是他从来也没闻到过的。
想要装做没闻到吧，这味道太勾人了！
炸薯条做得最快，也更适合当小食。
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乖乖巧巧地端了一盘子吃食过来，郑良一高兴，还赏了小丫头一颗银瓜子。
许小云不敢接，王大军点了头，她才道谢接下，等跑出去的时候，就被一群小伙伴们给围住了。那个小银瓜子在一双双手里稀罕地传来传去，最后才回到许小云的手里。
第95章 有来有往
赵母另外盛出个小盘子，小盘子边上还给倒了点自制的番茄酱。
还别说，在这边种出来的番茄都特甜，她就切碎了放锅里熬，再加点麦芽糖，放点蒜末，放点盐粒，做出来的番茄酱比超市里卖的那种老牌子还好吃。
就这种薯条，厨房做过两次，小孩子们都爱疯了。
她就不信，这伙人能不喜欢？
赵母就把手里的小盘子递给郑喜。
“这是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小食，喝茶聊天没事儿的时候吃的，酸甜口的，您尝尝看。”
不像其他的人，比如贺氏和老高头他们，对于做官和军士们有天然的畏惧。
赵母的态度就很轻松随意。
她当然知道这古代的当兵的跟现代的军人是两码事。
但人家是上门来拜访的，肯定没有恶意是吧？
来者客，就当客来招待就行了。
郑喜道了谢接过来，不用赵母和司娓娓说，他也知道这土豆条必是要蘸酱吃的。
正好赶了半天路，这地方又难找，他也有点饿了，拿起来蘸了点红艳艳的酱就往嘴里塞。
才嚼了两口，他的眼睛就亮了。
好吃！
土豆条外层有一点微焦脆皮，里头是嫩的，跟酸甜的酱料简直是绝配！
想到之前至少有十几斤的土豆都是被郑福给煮来啃了，他就觉得痛心啊！
还是后来三殿下那边的大厨子教了他们一个吃法，这才算是像个样子，可他好像听着这边的厨房还在做好几样他都没听过的新菜？
他风卷残云地把自己手上那份吃完，正要接着跟司娓娓谈买土豆的事儿。
就听着里头他家将军出声了。
“郑喜！”
他赶紧来到门口抱拳拱手，“小的在。”
郑喜吃完整一盘的时候，郑良才吃掉两根。
主要是他是来访友的，他又吃过各种美味佳肴，跟他的长随郑喜层次不一样，所以他是看到王大军尝了两根，这才夹了一个试吃。
他心里暗暗点头，这个口感，他家里的老人小孩应该都喜欢，
因此他马上就问王大军庄子里有多少土豆，他都包了。
王大军一说有两千多斤，他还在那儿计算着自己手头的银子够不够花，要不要去跟同僚借上一些呢，然后就听到对方说一斤不过二十文，他顿时就惊了。
他想的方向跟郑喜不一样。
郑喜是立马想到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千斤这么好吃的稀罕菜，太值了！
而他想的是，这东西必然好种，而且产量高。
“不知王兄弟今年种了多少亩土豆？”
“六亩多一点。”
郑良微愣了下，“六亩地收了两千多斤？”
一亩地收四百多斤，这产量居然超过了麦和稻？
而且就他知道的，这地还是荒地，壮劳力也不算多。
“不，是收了四千多斤。”
王大军很高兴，这位郑良终于发现了土豆的巨大价值。
“什么？一亩地能收八百斤？”
郑良惊的连手里刚拿起来的薯条都掉了。
王大军他们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拐着弯地把土豆这个良种给推广出去，好让开阳县早就恢复民生么？
“没错。正是因为这东西的产量高，所以价钱也就不能太贵了。”
“王兄弟，不知道能否看看你们庄子上种土豆的田地？”
王大军就起身准备带路，“这有何难，正好那土豆藤还有小半亩地没收呢，将军这会儿过去，还能看看土豆藤的模样。”
干了的土豆藤，能用来烧火。所以这会地头上都还堆着小山一样的土豆藤。
因此郑良就将郑喜唤来，一同去看卫星村的土豆地。
郑良被领到了卫星村的田地边。
只是这短短一小段路，他又长见识了。
之前在跟王司二人闲聊的时候，他就知道现在全村的田地也就十来亩。
但他看到了什么？
修得平平整整的水渠一直通到地头，他极目一望，都能看到这水渠竟然是沿着山势修成的，几乎看不到尽头。
就为了这十亩地，搞这么大的阵仗？
要知道郑家也是有庄子的，田地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可似乎在他印象里，也没哪个庄子能把水渠修成这样的！
水渠直通地头，这些地可就都成了水浇地。
产量自然是旱地大不一样。
而王大军他们回乡才几天？
郑良都忍不住对这个村子刮目相看了。
等到亲眼看到堆在几亩地头的土豆藤，又亲手挖了一株，看到结出来的七八个圆溜溜的土豆，心里已经是信了。
“王兄弟，这土豆种起来可难么？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技巧？”
他这话一问出口，就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如果真有技巧，那也是对方挣钱的诀窍，怎么可能随意透露？
“并不难，虽有一点小技巧，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将军可是也想让人种这个？这好说只管派人来，学两天就会了。”
郑良被对方的慷慨大方给震到了。
“王兄弟，司兄弟，你们不怕被人学去了这独门技术？”
“这有什么？这些土豆，在外洋遍地都是，穷人富人都吃它，我们特意从外洋带了土豆种回来，就是想在咱大泰朝也推广一二的，不过我们只是小商小贩，没那个能耐，就只能先在自己村里头种上一些试试。”
郑良被这一番话说得肃然起敬，不由抱拳行礼。
“二位当真是侠义心肠！某自愧不如啊。”
换成是他家的庄子里有了这等好东西，他肯定是要好好盘算一番，如何为自家谋到更多的好处的，却没想到王司二人只是小商贩，却有如此宽广仁厚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