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我们该冲上去厮杀了?”兰登问。

“不,等等。它的举止有些古怪。”

我说话的时候,它低垂下脑袋,张开的翅膀也耷拉下来。它用鸟嘴在地面上敲击三下,又抬起头。它收起翅膀,半张开地悬在身体两侧,尾巴抽搐了一下,然后精力旺盛地来回拼命摇晃。它张开鸟嘴,又重复一遍敲击地面的动作。

那一瞬间,我们都被它搞得心烦意乱。

伊阿哥已经跑进试炼阵,恰好闯入黑暗区域的边缘。它跑了大约五六米远,打横站在几道能量轨迹线上,被其中一个交叉点黏住了,就好像被粘在捕蝇纸上的虫子一样。火花猛地从它身边蹿了出来,它放声悲鸣,马鬃全部竖立起来,然后用后腿人立起来。

正对试炼阵的上空,天色立刻暗了下来,但并没有任何充满水汽的乌云聚拢在一起。更准确地说,天空中呈现出的是一个完美的环形结构,中央是红色,边缘呈黄色,正按着顺时针的方向旋转。只听一声如同敲击铃铛般的美妙乐音,紧接着猛然响起一阵公牛嘶吼般的咆哮声。

伊阿哥还在继续挣扎,它先挣脱出自己的右前腿,接下来挣脱左腿时,右腿又被缠住了,它疯狂地嘶鸣着。这时,火花已经升到了它的肩膀处,它像甩掉雨水一样,甩掉身体和脖子上的火花,它全身都散发出柔和的、黄油一般的光芒。

咆哮的音量不断增加,细小的闪电开始在我们头顶上的红色中心滚动。这时,一阵“咔嗒咔嗒”的轻快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匆匆向下瞥了一眼,发现那只紫色的狮身鹫面兽已经溜到旁边,挡在我们和喧闹的红色大气现象中间。它像建筑上的怪兽装饰一样,蹲伏在地,脸背对着我们,正在观看眼前的奇景。

就在这一刹那,伊阿哥的两条前腿都挣脱了束缚,只用后腿人立起来。这时的它,身影似乎有些模糊,仿佛失去了实体。它的身体发出辉光,四下飞溅的火花模糊了它的轮廓。它可能正在嘶叫,但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从天空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咆哮声中。

从天空中那个喧嚣的神秘构造中,突然垂下来一个漏斗形状的东西——它明亮耀眼,光芒闪烁,还伴随着哀号,而且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它接触到惊慌嘶叫的马。在那一瞬间,马的身体轮廓线开始急剧拉长,身体也随之变得又细又长。然后,它消失了。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漏斗形的光柱还保持固定不动,就像一个平衡得极其完美的陀螺。接着,轰鸣的声音开始减弱。

光柱升了起来,慢慢升到距离地面很近的位置——大概相当于人的高度——停留在试炼阵上方。然后,它突然飞快地升回天空,就和刚才落下时那么迅速。

哀号消失了,咆哮声也开始减弱。在环形的云团中间,跳跃的小闪电渐渐消逝,整个云层开始变得苍白,旋转的速度减慢。片刻之后,只剩下一点点黑色;再过一阵,黑暗完全消失。

伊阿哥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别问我。”兰登刚转身面对我,我立刻抢先开口,“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点点头,然后注意力转移到我们的紫色的朋友身上。它正把链子弄得“咔嗒咔嗒”作响。

“我们该拿这一位怎么办?”他问道,一边抚弄着自己的剑。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正在试图保护我们。”我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掩护我。我想做个实验。”

“你对你的闪避速度有把握吗?”他问,“那边…”

“别担心。”我说,过度热忱地开着玩笑。我继续走过去。

它就站在我左手边,我身体左侧已经愈合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似乎正在拖慢我的行动。不过格雷斯万迪尔还牢牢地握在我右手中,这是信赖我的直觉的机会之一。过去我曾经多次依赖这种感觉,每次的结果都证明我是正确的。有时候值得来这么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兰登向前一步,然后移到右侧。我打横伸出左手,那样子就像是准备把自己介绍给一条陌生的狗一样,然后慢慢靠近它。我们这位纹章上的伙伴从蹲伏状态中站起身,转过头来。

它再次面对我们,先仔细观察一下加尼隆,再把头转到我左边。接着,它凝视着我伸出的手。它慢慢低下脑袋,又重复一遍用嘴巴敲击地面的动作,像乌鸦一样温柔地叫着——那是微弱的、水泡一般汩汩作响的叫声——然后抬起头,慢慢把脑袋伸了过来。它摇摆着巨大的尾巴,用鸟嘴轻轻碰了下我的手指,然后又重复刚才的表演。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它的脑袋上,它尾巴摇晃的动作更剧烈了,但脑袋还是保持不动。我轻轻抓挠它的脖子,它缓慢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很喜欢。我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我想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语气轻柔地说,“现在你来试试看,兰登。”

“你开玩笑吗?”

“不是,我保证你会很安全的。试一下。”

“如果你错了的话,怎么办?”

“我道歉就是。”

“很好。”

他走上前,伸出手。怪兽还是保持着友好的姿态。

“好了。”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还在抚摸着它的脖子,“我们证明了什么?”

“它是一只看门狗。”

“它看管什么?”

“当然是试炼阵了。”

“那它实在干得不怎么样。”兰登说着,退了回来,“要我说,它的工作显然还有改进的余地。”他冲着黑暗区域挥挥手,“如果它对任何不吃燕麦、不会嘶鸣的家伙都表现得这么友好的话,出这种事就不难理解了。”

“我推测,它的友好是有选择性的。也有可能它是在试炼阵被破坏之后,才被放在这里,以防出现更多不受欢迎的举动。”

“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

“我自己也想弄明白。显然,有人站在我们这边。”

“你可以更多地测试你的理论,叫加尼隆也接近它瞧瞧。”

加尼隆站着没动。

“很可能你们身上有家族的气味,”他最后解释说,“它只喜欢安珀家族的后裔。所以我还是别试了吧,谢谢你们。”

“那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到目前为止,你的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么,你准备怎么解释这起事件呢?”

“在准备争夺王位的两个派系中,”他说,“由布兰德、菲奥娜和布雷斯组成的那伙人,正如你说过的,他们恐怕更了解影响安珀的那股自然力量。布兰德并没有告诉你细节——除非你没把他说的全告诉我——不过我的猜测是,通过破坏试炼阵,产生某种后果,让他们的同盟军获得进入你们疆域的途径。被破坏的那块试炼阵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或某几个人造成的,于是形成了黑路。如果待在这里的看门狗能辨别家族气味或是某些你们大家共同拥有的辨认信息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它一直都看守在这里,却不会对入侵者发出攻击。”

“有可能,”兰登评论说,“那你知道破坏是怎么形成的吗?”

“也许知道。”他回答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作个示范。”

“怎么示范?”

“到这边来。”他说,转身领我们走到试炼阵边上。

我跟在他后面,兰登也一样。负责看守的狮身鹫首兽悄悄跟在我身边。

加尼隆突然转身,伸出手。

“科温,麻烦你将我的匕首给我。”

“给你。”我说着,从腰带上取下匕首,递给他。

“我再问一遍,怎么示范?”兰登追问。

“安珀家族的血。”加尼隆回答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这主意。”兰登说。

“你所要做的,就是用它刺破你的手指,”他说着,把匕首递过去,“将一小滴血滴到试炼阵上面。”

“会发生什么?”

“让我们来试验一下看看。”

兰登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尽管按他说的做。我们现在就可以找出答案。我已经很感兴趣了。”

他点点头:“那好吧。”

他从加尼隆手中接过匕首,刺破左手小指的指尖。他挤了一下手指,将手指悬在试炼阵上面。一小滴鲜红的血珠出现了,越来越大,它轻微颤动一下,滴落了下来。

瞬间,一团烟雾从血滴落下形成的污点上升起来,还伴随着一阵烤肉的细微嗞嗞声。

“他妈的!”兰登说,显然看得入迷了。

一小片染黑的斑点出现了,逐渐扩大,一直扩大到大约五十美分硬币大小。

“你看到了,”加尼隆说,“这就是它形成的原因。”

这个小小的污点正是我们右边那片巨大污染的微型复制品。看守试炼阵的狮身鹫首兽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快速退后,飞速转动着脑袋,依次观察着我们。“放松点,伙计,放松。”我说着,伸手安抚它,让它再次安静下来。

“但是怎样才能形成那么巨大的一个…”兰登刚开口,随后就缓慢地摇摇头。

“是啊,是什么形成的呢?”加尼隆问,“你的马被毁了,但我没在试炼阵中看到任何迹象。”

“安珀家族的血!”兰登嘲讽地说,“你今天可真是有洞察力啊。”

“你可以问问科温关于洛琳王国的事情。”他说,“我在那里居住了好多年,那里也出现过一个黑环。我一直很警惕黑暗力量带来的影响,但是我当时只能从远距离观察它们。从你们身上学到越来越多的新东西之后,我对这些神秘事件看得更清楚了。这些东西看得越多,我就越有洞察力。你可以问问科温他的想法。”

“科温,”兰登转向我,“给我那张被刺穿的主牌。”

我把牌从口袋里掏出来,抚平上面的褶皱。牌面上的污点现在显得更加不吉利了。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我认为这张扑克牌并不是托尔金制作的,他是智者、魔法师、艺术家,还曾经一度是奥伯龙的孩子们的辅导老师。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也许还有其他人也拥有制作主牌的能力。这张牌的绘画风格很眼熟。但它并不是托尔金的作品。我从前曾经在哪里见过这种精巧的线条风格?与那位大师的作品相比,它少了些流畅,多了几分严谨,似乎作者先认真考虑过每道笔触,这才将画笔伸向纸张。还有其他一些不同之处,和我们自己的主牌相比,这张牌含有一种特殊的、使所绘景物理想化的特性,仿佛这个画家是依靠旧日的记忆、曾经的匆匆一瞥画出来的。也可能是根据其他人的描述,而非对景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