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扬又惭又喜,倏的起来,取了一面铜镜,递给李申时道:“你照照镜子!”李申时一阵颤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天扬道:“你照照镜子,看你的像貌是不是与我相似?”李申时使劲一摔,将铜镜摔在地上,裂成几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天扬手足无措,道:“你,你这是怎么啦?”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说道:“申儿,我是你的父亲哪!”李申时在怀中挣脱出来,李天扬道:“怎么你不认爸爸?”李申时说道:“妈说,我的爹早已死了!”李天扬道:“父子岂有冒认之理?你不信我是你的爹么!”李申时道:“我的爹绝不会忠奸不分,善恶不明,更绝不会叫人捉他的儿子,伤他的儿子!”李天扬心中大疼,骤然醒悟,拉着儿子的手,毅然道:“申儿,你的父亲果然是已经死了!”李申时愕然看他,李天扬说道:“你听过两句古话么: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现在种种,比如今日生。”李申时点了点头,李天扬道:“所以你的父亲死过去又重生了。他明日一早,就将你送回嵩山,见你母亲。从此再也不做捞什子的官了。”李申时一喜,抹了眼泪,道:“真的!”李天扬流下眼泪,说道:“申儿,你还不信我么?”李申时低低叫了一声:“爸爸!”李天扬露出笑容,问道:“你这么多年来在什么地方?”李申时道:“在峨眉山和我师父在一起。”李天扬道:“谁是你的师父?”李申时道:“就是今天在秘魔崖下被你们捉着的那位龙伯伯。”李天扬道:“哦,原来是他!”李申时道:“你们是认识的?”李天扬道:“嗯,是老朋友啦!”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李申时道:“那好极啦!龙伯伯对我非常之好。还有华妹和那位李封,请你将他们也一并放了。”李天扬道:“好,一切听你的话。”开门叫人进来,叫他们将龙啸云和李封一并提上。李申时待他父亲再关上房门回过头时,一把将他抱着,说道:“咱们这趟回去,见着妈妈,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父子俩相视而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泪光。

  再说铁飞龙和玉罗刹,第二天晚上,带了金独异在秘魔崖下等候红花鬼母,玉罗刹道:“白石这贼道我实在气他不过,等会救了他的女儿,你将她送回去吧。”铁飞龙道:“还是你送去的好。”过了一阵,月亮已到中天,远近山头还是静悄悄的不见人迹。玉罗刹笑道:“红花鬼母还未来呢,也许慕容冲不愿交换了。”

  铁飞龙说道:“红花鬼母绝不会爽约。慕容冲也不至于吝惜一个丫头,牺牲掉他一条臂膊。”玉罗刹笑道:“是啊,他们若不肯交换,咱们就把肉票撕了。”金独异一生残暴,但听了玉罗刹这种语气,也不禁心慌。伸长颈脖,但望妻子到来。过了一会,对面山头现出人影,玉罗刹跳上高岩,远远眺望。铁飞龙问道:“来了几人?”玉罗刹道:“两人!”过了一阵,玉罗刹忽然“咦”了一声,说道:“红花鬼母背上没有背人。”跳下石岩,一手抓着金独异背心,金独异穴道未解,动弹不得。玉罗刹一手拔剑,挺着他的后心,笑道:“爹,我要撕票啦!”金独异吓得魂不附体,铁飞龙道:“裳儿,不要胡闹了,等红花鬼母来了再说。”

  过了一阵,红花鬼母和慕容冲如飞奔至,并未带有旁人。月光下红花鬼母面色惨白,更是狰狞可怕。玉罗刹冷笑道:“人呢?”慕容冲“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勾结李天扬,将他们都放走了,还来问我要人!”玉罗刹这一怒非同小可,冷笑说道:“谁是李天扬?咱们可从不认识!你要想抵赖,那可不成!”慕容冲道:“不管你认不认识,你们的人全都走了,你们也该把我的人放回来了。”玉罗刹道:“谁信你的鬼话?”剑尖在金独异背心轻轻一点,金独异杀猪般叫将起来。红花鬼母怒道:“慕容冲这次不是砌词哄骗,我亲自到锦衣卫看过。你们不信,明天可看缉捕李天扬和那四个犯人归案的告示。”玉罗刹仍然是冷笑说道:“有人换人,没人撕票!”红花鬼母怒不可抑,拐杖一举,就想和玉罗刹拼命。铁飞龙道:“裳儿,把金老怪交回给她!”玉罗刹长笑一声,道:“好,但也该留点记号!”剑尖一划,在金独异的肩上一挑,把他的琵琶骨挑断。练武之人,这琵琶骨甚为重要,若然被挑断了,力气就使不出来,虽有极好武功也是无用。而且这琵琶骨不比其他骨骼,挑断之后,纵有最好的续筋驳骨之术,也不能即时医好,非得用药培补,让它慢慢生长,非三年五载不能完好如初。这就是说金独异在三五年内,那是不能作恶的了。

  玉罗刹一剑挑断金独异的琵琶骨,把他朝红花鬼母怀中一掷,红花鬼母气红双眼,接了过来,一验他的伤处,见除了琵琶骨被挑之外,并没其他暗伤。怒火收敛,心想:让这贼汉子受受教训也好。把丈夫背了起来,道:“玉罗刹,我领你的情,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身形一起,飞掠下山,倏忽不见。

  慕容冲吃了一惊,只见玉罗刹笑嘻的立在他的面前,道:“慕容冲,这回是第二次见面了。”慕容冲心道:“早知如此,真不该听那老妖妇的话,单身前来。”原来慕容冲来时心想:凭他的武功,加上红花鬼母,对付铁飞龙和玉罗刹,那是稳操胜券。想不到红花鬼母得了丈夫,却先逃了!

  慕容冲暗暗叫声苦也,只听得玉罗刹笑道:“第一回见面是在杨涟家里,你们要暗害熊经略,我们来捉金老怪,虽然大打一顿,还是彼此无涉。这回可不同啦!”慕容冲道:“怎么?”玉罗刹道:“熊经略是我的好朋友啦,你要伤害他我可放你不过。”慕容冲是宫中第一把好手,虽然在铁飞龙与玉罗刹的威胁之下,显然处于下风,仍是不肯示弱,冷冷说道:“朝廷之事不用你管!”玉罗刹秀眉一扬,道:“我偏要管!”唰的一剑刺去,慕容冲侧身一卷,玉罗刹连刺数剑,慕容冲也连进数招,两人各不相让。铁飞龙道:“裳儿,何必与他呕气。”玉罗刹剑招稍缓,慕容冲涌身一跃,跳下山坡。玉罗刹问道:“爹爹何故放他?”铁飞龙道:“你这两日来已经了几场恶斗,再打半夜,纵得胜也要受内伤。”玉罗刹一想:慕容冲武功不在自已之下,若要爹爹帮手,胜了也不光彩,也便罢了。

  两人回到住址,酣睡一晚,养好精神,第二日玉罗刹起来,对铁飞龙说道:“我们该去看熊经略了。他借给我的这对手套,真是宝贝,全靠它才能打败那妖妇。”铁飞龙道:“我也正想去见他道谢。”两人一道进城,到了杨涟家中,通报进去,杨涟立刻延见。玉罗刹走上厅堂,却不见熊廷弼,杨涟道:“熊大人已辞官归里了。他等你不来,叫我告诉你们,你们将来若路过湖北江夏,可以顺便把那对手套送回。但也不必专为此事而去。”铁飞龙道:“熊经略家在江夏?”杨涟道:“正是。”玉罗刹叫起来道:“这个小皇帝真不懂事,怎能让他辞官?”杨涟苦笑说道:“朝廷之事,你们就弄不明白了!”这话和慕容冲所说的话大同小异,玉罗刹暗暗生气,可是想到杨涟和慕容冲到底大不相同,也便忍着不发作了。

  原来熊廷弼递上辞呈,不过是想试探皇帝的心意,奏章一上,先到了客氏手里,看了之后,正中下怀。对由校道:“熊廷弼这厮罗哩罗唆,让他走吧。”由校道:“父皇说过,熊廷弼是朝廷栋梁,怎可让他辞职。”客氏笑道:“由哥儿,你就只知道父皇的话,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可以身当统帅之任者,大有人在。而且令一人专权过久,太阿倒持,也非朝廷之福。”由校道:“先朝重臣,不便免他军职。”客氏道:“是他自己要走的,与你何关?”又道:“熊廷弼在外面说,明朝的江山全是靠他,你受得着这口气么?而且他这人动辄以忠臣自命,知道你的胡闹,势必又来罗唆,你做皇帝也做得不快活。”由校受了客氏的蛊惑,问道:“还有谁可以经略辽东?”客氏道:“据魏忠贤说,袁应泰是大将之才。”由校记起这个袁应泰曾送过他十笼画眉鸟,印象甚好,便在熊廷弼的辞呈上批了个“准”字,可怜熊廷弼这次回来,连皇帝的面也没见着,便掉了辽东经略的官职,一气之下,在辞呈发下的第二天,便带岳鸣珂和王赞回家种地去了。

  玉罗刹听说熊廷弼已走,大为失望。铁飞龙道:“岳鸣珂也跟他走了吗?”铁飞龙对岳鸣珂拒婚之事,始终耿耿于怀。杨涟道:“都走了。不止是岳参赞,卓公子和他的武当派同门,都随着走了。”玉罗刹道:“那么,白石道人呢?”杨涟道:“哪个白石道人?啊,你是说那日来的那个道士吧?他也随着走了,还有他的女儿呢。”玉罗刹一听,知道红花鬼母所言非假,当下便与杨涟道别。杨涟忽道:“女英雄是回陕北吧?下官有一言相劝,现下朝廷正在调动大军,要到陕北剿匪,女英雄若是和那些绿林英雄相熟,还是劝他们早受招安的好。”玉罗刹“哼”了一声,铁飞龙急忙把她扯走。

  再说白石道人失了女儿,极为焦急,可是自己伤还未愈,毫无办法。不想第二日晚间,李天扬父子、龙啸云和他的女儿以及李封,都回来了。白石道人喜之不胜。李天扬说出了情由,白石道人慨然说道:“妹婿不必担心,这回我在舍妹面前,定当为你说项。”李天扬又道:“我们这一逃走,朝廷必然缉拿。而且听慕容冲口气,连你也怪在里头,咱们还是明日一早,就离京回去吧。”白石道:“这里大事已了,自然应当回去。”

  卓一航与岳鸣珂交情甚好,连夜跑去辞行,知道熊廷弼也要回湖北老家。卓一航说道:“朝中奸党,对经略甚为妒恨,虽然辞了官职,只恐他们还要加害,咱们一道走吧。”岳鸣珂也恐路上有事,独力难撑,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你们回武当山正好和我们一路,就是你那位师叔大人不好相与。”

  两人说好之后,熊廷弼和白石道人都同意了。两伙合成一伙,一路同行。只是岳鸣珂和白石道人相处不好,因此分为两拨,熊廷弼、岳鸣珂、王赞、李天扬、李申时、龙啸云等人走在前头,但两拨人相距也不过五六里路。可以互相照应。晚上仍是一同住店。走出河北省境,武当山黄叶道人已派了红云青蓑两位师弟前来迎接。原来武当派消息甚是灵通,已知白石道人和卓一航在京闹出事情,黄叶道人生怕他们有失,所以把武当五老中的二老都派出来了。

  一路上白石道人说起玉罗刹约他比剑以及“看不起”武当派的事,卓一航都不言语。红云道人吃过玉罗刹的大亏,替师弟愤愤不平,道:“这个女魔头非挫她的锐气不可。”卓一航仍不作声。白石道人横他一眼,说道:“我们武当派人,若同心合力,天下何人敢小觑我们。”说罢哈哈大笑。

  一行人众,续向南行。这一群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魏忠贤想派人暗害,也不敢动手。一路上风平浪静,过了几日,经过嵩山,李天扬要上山寻访前妻,白石道人等当然随着上去。岳鸣珂趁此机会,也要上山见见少林寺的镜明长老,于是大家一同上山。

  这时已是冬尽春来,一路上但见小鸟迎人,山花含笑,李天扬这时和白石道人一拨,心境和上次上山之时大不相同。笑道:“今日方知山居野处,尤胜于宫殿琼楼。”说话之间,红云道人忽然“咦”了一声,叫起来道:“什么人身法如此快疾!”众人登高一望,但见山下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快疾之极,宛如一道白烟,滚滚而至!李天扬父子和卓一航保护白石道人走在前头,红云青蓑二人拔剑殿后,不多一刻,那道“白烟”已升至山上,红云青蓑二人张眼一看,来的竟然是玉罗刹这个冤家。

  红云道人大怒,不问情由,唰的一剑,向前刺去,喝道:“玉罗刹,你欺负我们武当派太甚,白石师兄未能与你比剑,由我代吧!”红云道人还以为玉罗刹是来追赶白石道人,其实玉罗刹和铁飞龙却是来追熊廷弼和岳鸣珂,玉罗刹性子既急,轻功又高,所以先追了来。

  玉罗刹见红云道人不问情由,乱刺乱戳,勃然大怒,也就不把来意说明,冷笑道:“红云道人,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比什么?”红云越发火起,把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使得凌厉无前!卓一航扶着师叔不敢上前劝架,空自着急。

  玉罗刹见红云道人不知进退,娇笑一声,故意与他相戏,剑法一展,宛如玉龙夭矫,盘旋飞舞,把红云道人的剑光裹在当中。红云道人的宝剑几次要给她击得脱手飞去,青蓑道人见不是路,也顾不得武当五老的身份,拔出剑来,竟然以二敌一,上前夹攻。

  玉罗刹力敌武当二老,傲然不惧,一柄剑使得神出鬼没,似实还虚,似虚却实,每一招都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剑势如虹,奇诡莫测,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红云青蓑二人联剑合斗,拼力抵挡,也不过是刚刚打个平手。

  李天扬和龙啸云看得出奇,龙啸云道:“咦,这个女娃子的剑法怎么这样厉害!”白石道人见他们二人在旁评论剑法,越觉颜面无光,怒道:“一航,我不要你扶。你还不上去助你师叔。今日若叫这妖女逃下山去,咱们武当派还见得人么?”卓一航也觉得玉罗刹追来挑战,未免太过骄纵,但转念一想,玉罗刹莫非是来追自已。虽然心中惶急,但也颇为快慰。白石道人又喝道:“一航,你还不去,这妖女是本门公敌,不必和她讲什么江湖规矩。”龙啸云心中不值白石所为,微笑道:“这女娃子能力敌武当二老,剑法可算当今第一高手,毁了她岂不可惜!”

  卓一航听了这话,本来不想上前,这时更故意凝身不动,白石怒道:“你还不快去!”卓一航无奈,只好拔剑上前。这时玉罗刹越战越勇,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把红云青蓑二人从平手迫到下风,盈盈笑道:“卓一航,你也要来么?哈哈,我今日要会尽武当高手了!”

  正是:一剑纵横南北,今朝又显神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珠宝招强人 荒林恶斗

   神威折魔女 群盗倾心

 

  卓一航进退两难,摇摇晃晃,走两步,歇一歇。玉罗刹哈哈笑道:“来呀,来呀!”忽听得岳鸣珂高声叫道:“练女侠,住手,住手!”卓一航乘机止步。玉罗刹抬头一看,只见岳鸣珂和一个老和尚如飞跑来。

  玉罗刹气往上冲,一招“雪卷苍山”,把红云青蓑二人迫退三步,冷笑道:“岳鸣珂,你邀帮手来了?好呀,咱们再痛痛快快比一场。”剑诀一捏,唰唰两剑,“分花拂柳”,左刺岳鸣珂,右刺老和尚。玉罗刹正打到兴头,剑势展开,不可收拾,飕飕两剑,俨如骇电奔雷。不料骤然之间忽似碰着一股大力反推过来,耳边但听得一声:“阿弥陀佛!”自己的手竟似给人执着推了回来,不由自主的横剑当胸,就似专程向来人抱剑答礼一般。玉罗刹大吃一惊,只见那老和尚合什笑道:“阿弥陀佛,这里灵山胜地,厌闻杀伐之声。女菩萨把剑收下来吧!”玉罗刹诧道:“咦,你是谁人?”暗中运气,活动筋骨,正想再试试那老和尚的能为。忽听得一声长啸,铁飞龙已上到山上,高声喝道:“练儿,不可无礼!”

  玉罗刹愕然收剑。那老和尚稽首道:“铁居士别来无恙!”铁飞龙抱拳作揖道:“镜明大师,请恕小女莽撞。”玉罗刹听了义父之言,才知面前这个和尚,竟是少林寺的主持,与当年的紫阳道长并称的镜明长老。心道:“唔,这个老和尚倒不是浪得虚名,比武当五老强得多了。”

  镜明道:“贫僧在紫阳道长与天都居士之后,又得见武林剑术大放异彩,实属有缘。请铁居士与令嫒到小寺一叙如何。”玉罗刹听他称赞自己的剑术,心中颇为高兴。铁飞龙见岳鸣珂在旁,却想起他气走自已女儿之事,不禁“哼”了一声,岳鸣珂叫了声“铁老前辈”。铁飞龙板面不理,岳鸣珂甚是尴尬,镜明长老莫名所以,说道:“这位是熊经略的参赞,又是天都居士的唯一传人,剑术精妙,与令嫒堪称武林双璧。”玉罗刹冷笑说道:“剑术虽然不错,人品却是稍差。”镜明长老一怔,但见岳鸣珂面红过耳,料知其中必有别情,笑了一笑,道:“熊经略就在寺中,他刚才还提起你们父女两人呢。”玉罗刹道:“好,我正想还他手套。”拉着铁飞龙随镜明便走。

  原来熊廷弼和岳鸣珂等先到少林,坐下不久,便闻得外面杀之声,岳鸣珂料是玉罗刹追来,所以拉镜明长老出外劝架。

  镜明长老又和白石、红云,青蓑三人打了招呼,请他们同上少林,白石道人哪里肯去,狠狠的盯了玉罗刹一眼,转过面来,婉辞拒绝了镜明长老的邀请,说道:“贫道有事要先见舍妹。”镜明长老道:“既然如此,等下请和慈慧师太一同来吧。”于是分成两路,白石道人和李天扬龙啸云等上太室山,镜明长老则带玉罗刹等回少林。

  玉罗刹随镜明长老进入少林寺中,到了解行精舍,只见尊胜禅师正在陪熊经略闲话。玉罗刹将手套递上,熊廷弼笑道:“练姑娘,你千里追来,还此微物,真有古人之风。”玉罗刹道:“什么微物?是宝物才真,我全靠它才打败了红花鬼母。若论本身功夫,我还真不是那老妖妇的对手呢!”玉罗刹说得极为直爽,熊廷弼给她引得哈哈笑道:“姑娘,你若定要道谢,那也不必谢我,应该谢他。”边说边将手套递回给岳鸣珂。玉罗刹大出意外,怔了一怔,岳鸣珂道:“这点小事,哪值得提。”铁飞龙掀须说道:“大德不言报,江湖上讲究的是恩怨分明,练儿,事情已了,咱们走吧。”尊胜禅师诧道:“铁居士,你刚刚来到,又要走了?”铁飞龙道:“相知在心,何必长谈短论?”抱拳一揖,和玉罗刹转身便走。熊廷弼追出去道:“练姑娘,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玉罗刹道:“请说。”熊廷弼道:“朝廷大军不日开到陕西,姑娘,你若不愿受朝廷招安,那就不必回去了。”玉罗刹哈哈一笑,道:“经略大人,你是怎样带兵的?”熊廷弼知她话意,笑道:“处境不同,不能执一而论。”玉罗刹道:“一军主帅,断无见难先逃,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你带的是百万大军,我带的是几百个你们瞧不起的‘女强盗’,处境虽有不同,但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熊廷弼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劝她离开绿林,只得罢了。

  玉罗刹与铁飞龙去了之后,镜明长老问岳鸣珂道:“听那铁老头的口气,似乎对你颇为不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岳鸣珂无奈说了。镜明长老说道:“你无意中造了此孽,必须自解。”熊廷弼笑道:“你何不早说,你若早说,我就替你向那个铁老头陪罪,由我出面,再替你作媒。”岳鸣珂默然不语,心中十分难过。

  再说白石道人和李天扬龙啸云等目送玉罗刹上山之后,绕过山南,直上太室峰顶。白石道人的小女儿何绿华正在山顶游戏,见父亲和姐姐回来,又笑又嚷。白石道:“快请姑姑出来。”李天扬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跟在众人后边。

  不一会,慈慧师太走了出来,李申时跑上前去,叫了声:“妈妈”,慈慧喜极而泣,把他一把抱进怀里,叫了声:“申儿。”忙着又向龙啸云道谢。李天扬见此情景,阵阵辛酸,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慈慧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拉着儿子忙着招呼红云青蓑等客人入寺。

  到了寺中石室,李申时张眼四望,“咦”了一声道:“爸爸呢?”龙啸云这才发现李天扬已悄悄走了。慈慧道:“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你们怎么碰上他的?”李申时流泪说道:“不,爸爸是好爸爸。妈不能不要他。”把事情详细说了。还未说完,慈慧眼中已有晶莹的泪光。

  再说李天扬踽踽独行,走到半山,忽听有人尖声唤道:“天扬!”李天扬一听,顿如触电一般,缓缓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妻子泪流满面,飞步赶来。李天扬道:“慈慧师太,贺你们母子相逢,我无颜留在这里,愿你好好保重,教养申儿。”慈慧以袖揩泪,嫣然一笑,说道:“廿年前你忍心离开我们,现在又要抛弃申儿吗?”李天扬道:“过去的事,我很惭槐。你当我死去了吧。”慈慧轻轻说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以后种种比如今日生。”这两句话正是李天扬认儿子时所说的话,闻言一怔,知道李申时已对母亲说明一切。只见慈慧微微一笑,又道:“而且从今日起,我也不叫做慈慧了。”李天扬叫道:“绮霞,你要蓄发还俗了么?”何绮霞道:“你不做官我也不做尼姑,这不很好么?”脸上泪痕已淡,隐隐泛出红潮。李天扬大喜,想不到她一旦回心转意,破镜重圆。

  两人携手重回山上尼庵,白石道人等正等得心焦,见他们夫妻和好,双双回来,皆大欢喜,纷纷道贺。欢笑声中,白石道人忽见何萼华和李申时并肩倚偎,状甚亲密,心中一动,何绮霞道:“哥哥,我也要向你道贺呀!”白石道:“什么?”何绮霞道:“请你入内,我要和你一谈。”

  白石道人默然无语,随妹妹走入内室。何绮霞道:“哥哥,你看申时怎样?”白石道:“人品武功都还不错。”何绮霞说道:“我经此大变,益知婚姻之事,勉强不得。萼华和申时青梅竹马,自小相投。哥哥,咱们亲上加亲,你的意思怎样?”白石道人和卓一航来回万里,经了这么多时日,已知卓一航并不属意他的女儿,又目睹了妹妹这场婚变,听了“婚姻之事,勉强不得”的话,面上热辣辣的说不出话来。何绮霞道:“哥哥,你说呀!是不是申儿配不上你的萼华?”白石强笑道:“妹妹那里话来,只要他们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也免得操心。”何绮霞微微一笑,叫来李申时和何萼华,把婚事当面说了。李申时傻乎乎的叫了声“舅舅”,何绮霞道:“傻孩子,连称呼都不懂。”李申时忙改叫“岳丈大人”,叩头行礼,何萼华抿着嘴笑,显见十分高兴,白石道人见此情景,心中虽然不很愿意,也只得答应。当下说道:“申儿,你的武功根底还很差,以后更要用功。你随我到武当山去,我请师兄黄叶道长收你为徒。你这十多年来,就只是学了一套峨眉剑法么?龙啸云的剑术,好虽然好,到底……”摇了摇头,何绮霞颇感不快,截着说道:“到底及不上你们武当派的精妙,是么?”白石道:“我是想申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绮霞道:“若不是龙啸云肯苦心教他,他还更不成器呢!”说话之间,龙啸云在外面唤道:“申儿!”李申时道:“谢岳丈大人好意,但改投门户,理应先禀告恩师。”

  龙啸云倒很爽快,听得白石道人要李申时改入武当门下,一口便答应了。众人听得两小订婚,喜上加喜,又是纷纷道贺,卓一航尤其高兴,拉着李申时问长问短,平时他对何萼华总觉拘束,听了白石道人宣布婚约之后,态度立刻自然了,和何萼华谈笑之时,说话也流畅了。李申时心想:“原来这卓一航为人甚好,以前错怪他了。”白石道人看在眼内,虽然婚约已成定局,但心中又添了一层不快。

  第二日白石道人等会同了熊廷弼续向南行,半月之后,到了湖北,分道扬镳,熊廷弼带岳鸣珂王赞回江夏故里,龙啸云西上峨眉。武当三老带卓一航和李申时上武当山。

  黄叶道人见卓一航回来,又提起要他接掌掌门之事。卓一航道:“弟子孝服未满,想回故里迁葬祖父遗骨。三年之后,弟子愿披上黄冠,回山听师叔差遣。”黄叶笑道:“你做掌门,却不必做道士。你家三代单传,你怎可学我们一样。”卓一航道:“弟子参透世情,对尘俗之事已经看得很淡。”黄叶道人微微一笑,把眼看白石道人。白石面上一红,道:“你结婚生子之后,再做道士也还未迟。我们视你如子,一定要替你选个好女子。那玉罗刹野性难驯,是我们武当派的公敌,你可不要和她来往。”黄叶道人尚未知道师弟已把女儿改配他人,闻言微微一楞。直到晚上,白石道人请他收李申时为徒,他才知道原委。

  卓一航在山上住了半月,祭扫了师父的墓,下山回里。黄叶道人本想请白石道人送他,卓一航坚持不要。白石道人对他已不似先前宠爱,卓一航客气推辞,他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