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处人影一闪,玉罗刹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俗家打扮。看清楚时,原来是白石道人的女儿女婿——何萼华和李申时。这两人被白石道人带上武当山重学武当剑法,小两口子天天早上都在山腰风景之地习武练剑。

  玉罗刹一见,疾跳上前,何萼华刚转过身,肩头被她拍了一下,奇道:“咦,是你!我听得黄叶师伯啸声示警,观中又是钟罄长呜,只当是什么强敌来了!”

  玉罗刹道:“你们小两口子好快活!喂,卓一航在那儿,我要找他!”

  何萼华以前几乎给她父亲迫着嫁给卓一航,好在后来知道卓一航情有所钟,又得姑姑说项,这才不致铸成怨偶。所以在何萼华心中,对玉罗刹虽无特殊好感,却也无恶感。闻言心中一动,想道:“在情场上,我是过来人了。不能和自己意中人结婚,那是毕生遗憾。我的父亲好没来由,强要禁止掌门师兄和她来往。”心中起了同情之念,说道:“一航这十多天来,每天绝早都到‘石莲台’练剑。”玉罗刹急道:“石莲台在那儿?”何萼华道:“左面有一个形似莲花的山峰,有一条瀑布从山峰上倒泻下来,你见了那条瀑布,就向左斜方走,在瀑布旁边,有一块大石,那就是石莲台了。

  玉罗刹道声“多谢!”依着何萼华所指的方向便跑,这时晨光微曦,晓日方露,林中宿鸟被人声惊起,纷纷飞出。玉罗刹心道:“我一定要在观中众道士发现之前见着卓一航。”背后传来了白石道人叫唤女儿的声音,接着到处是人声呼唤。玉罗刹仗着绝顶轻功,急急攀登上那形如莲花的山峰,果然见着一条瀑布。

  瀑布飞珠溅玉,和崖石冲击,发出耳鸣之声。玉罗刹无心观赏,顺着瀑布,向左斜方直走,瀑布声中,恍惚听到吟哦之声,玉罗刹心道:“这一定是那个酸丁了。”脚步一紧,片刻到了上面。

  再说卓一航自被白石道人逼迫回山之后,心中郁郁,镇日无欢,幸紫阳道长留有剑谱给他,长日无聊,唯有穷研剑谱以解岑寂。在剑谱中他发现有几招怪招,武当剑法都是一套套的,独有这几招怪招,首尾并不连贯,无法应用。卓一航去问师叔,才知这几招是达摩剑法中的招数,达摩剑法共一百零八式,原是武当派的镇山剑法,可是在元代中叶,《达摩一百零八式》的真本忽然不见,于是代代传下遗言,要后世弟子寻觅此书。同时这一百零八式的真本虽然失踪,但因故老相传,还大略记得几个招式。紫阳长老将它录入剑谱之中,以前也曾对卓一航说过,只是卓一航不知这几招便是达摩剑式罢了。

  问明了师叔之后,卓一航心想:师叔们都说这几招怪招零碎散漫,并不连贯,只能留给后世弟子做样本,以备将来寻觅真本之时,可以作为印证,对于实用,却是毫无帮助。但这套剑法既然是武学中不传之秘,一招一式,都必定有它的道理,即不能连贯应用,也当有它的威力,我岂能囿于先人之见,置之不理。因此卓一航不理它能否实用,一味苦心研讨,每早都到石莲台练剑。那达摩剑法以静制动,以气运力,对内功修练大有帮助,卓一航虽然不明其中妙蒂,但不知不觉之中大有进益。

  这一日早晨,卓一航练剑之后,非但不倦,且觉气血舒畅,精神饱满。他昨晚因思念玉罗刹,半夜失眠,本以为今日定无精神,谁知练剑之后,精神反而转好。心中大喜,知道这必是达摩剑法的妙用,于是专心一志,冥思默索其中妙理,连师叔的啸声,山顶道观的钟罄声,也听而不闻了。

  正在出神,忽地有人伸手在他额头一戳,卓一航倏然跳起,惊喜莫名,做梦也想不到在他面前的竟是朝思暮想的玉罗刹!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罗刹道声:“你好……”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两人都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石莲台硕大无朋,一块大石,明亮如镜,可容百数十人,玉罗刹偶一低头,忽见石台上有数行小字,想是卓一航用剑刻出来的。玉罗刹默念下去,原来是一首“双调忆江南”的小令,词道: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侬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玉罗刹滴下泪来,幽幽问道:“这是你昨晚写的吗?”

  卓一航道:“昨晚山中听雨,睡不着觉,胡乱写了这么几句,叫你见笑了。”玉罗刹叹道:“这是何苦!但教你下得决心,何至消沉如此!”卓一航道:“练姐姐,是我错了!”玉罗刹轻掠云鬓,眼睛一亮,一丝笑意,现于眉梢,低声说道:“过去的不要提了——”卓一航抢着说道:“我已打定主意,今后愿随姐姐浪迹天涯。”玉罗刹道:“真的?”道观钟声,又随风传到,卓一航侧耳一听,空谷传声,外面还似乎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玉罗刹说道:“我已见过你的两位师叔了。”卓一航道:“哪两位?”玉罗刹道:“黄叶道人和白石道人。”

  卓一航眉头一皱,问道:“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玉罗刹道:“我说要见你,他们不许。但咱们到底是见着了!”在款款深谈之中,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紧握起来。卓一航但觉玉罗刹手心火热,叫道:“姐姐,这一年来你也苦透了。我,我……”玉罗刹续道:“你的两个师叔把我当做敌人……”卓一航苦笑道:“他们如此,我也没法。”道观钟声又起,谷外人声更近。卓一航霍然惊起,颤声说道:“一定是我的师叔召集同门,要来对付你了!”

 

  玉罗刹眼睛溜圆晶亮,定神看着卓一航,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么你将如何?是助你的师叔拿我,还是——”从指尖的颤抖中,玉罗刹感到卓一航内心正在交战,不觉一阵颤栗,说不下去,只听得卓一航道:“我绝不与你为敌。”玉罗刹道:“仅如此吗?”卓一航道:“我决意不做这捞什子的掌门了。”玉罗刹道:“仅如此吗?”卓一航道:“今日是我师父五周年忌日。等会师叔到来,我便禀告他们,待祭过师父之后,我便和你一同走下此山。此后地老天荒,咱们再也不分离了!”

  玉罗刹松了一口气,脸晕红潮,半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卓一航道:“不过——”玉罗刹道:“不过什么?”卓一航道:“不过我几个师叔的脾气你也知道。等会你不要和他们动硬的。你看在我的面上,委屈一些。”玉罗刹道:“你要我向他们求情?”卓一航道:“嗯。求情的事不必你说,待我来说。若然他们骂你,你不要马上顶回去。”

  玉罗刹说道:“好,要你是真心实意,我便受些委屈,又有何妨?”说话之间,武当派的门人已有一群进了山谷,循着瀑布攀登而上,陡然见着卓一航和玉罗刹并立石台,无不骇异。

 

  卓一航已下了决心,面色不变。和玉罗刹的手握得更紧了,玉罗刹挺胸昂首,望也不望那群道士。这时,她只觉喜悦充塞心胸,任它外界喧嚣,她只觉这天地之间,有卓一航和她而已!

  白石、红云二人走在前头,沉着面色,怒极气极,到了石莲台下,高声叫道:“一航,一航!”

  卓一航应道:“师叔。”白石大声道:“你身为掌门,观中鸣钟报警,你听不见吗?”卓一航道:“来了什么敌人呀!”白石怒道:“你羞也不羞!你这是明知故问。这妖女就是本门公敌,你却和她厮混。”卓一航道:“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白石斥道:“胡说,她屡次与我们武当派作对,怎么不是敌人?你是掌门,当着一众同门,你好意思么?快把她拿下来。”卓一航道:“师叔,我有话说!”白石道:“你还说什么?你要为这妖女背叛本门吗?何去何从,你马上抉择,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黄叶道人缓缓而出,说道:“师弟,且让他说。一航,你想清楚些,你说吧,你意欲如何?”卓一航道:“弟子德薄能鲜,身任掌门,愧无建树。求师叔们另选贤能,弟子要告退了。”白石怒斥道:“你做不做掌门是另一回事,这妖女是本门公敌,你和她厮混,大是不该。”卓一航低声说道:“人各有志,我愿以今后余生,勤修剑法。若他日能有寸进,也算得是报答恩师了。”白石怒道:“你要和她一同练剑?”卓一航道:“嗯,我总得有人指点呀!”白石怒不可歇,骂道:“武当剑法是天下武学正宗,你还要学什么邪魔歪道?”黄叶道人也很不高兴,喝道:“一航,你听不听师叔的话?快放手!”卓一航给他一喝,手指松开,但仍道:“弟子学剑之心,已不可改。”黄叶白石红云青蓑四个长老都跃上平台。白石道人冷笑道:“学剑,剑、剑!武当山先就不许外人携剑上来!”黄叶道:“一航,你真的去意已决了吗?”卓一航轻轻点了点头。黄叶忽道:“你站过一边,在未昭告你师父以前,你还是武当派的掌门弟子。”卓一航走过一边。黄叶面向玉罗刹沉声说道:“天下有多少男人,你为何偏要缠他?”

 

  玉罗刹怒火已起,若在平时,定要一剑把黄叶搠个透明窟窿,此际强抑怒火,冷笑道:“天下多少正经事情,你不去管,为何你偏要理这闲事?”黄叶道人把手一招,虞新城等四大弟子,和其他各掌经护法的较有地位的弟子都跳了出来。

  黄叶又问道:“玉罗刹,你这次是有心来捣乱,要将卓一航带走么?”玉罗刹道:“又不是我迫他走的。”黄叶道:“你要走也未尝不可,先把剑放下来!”玉罗刹瞥了卓一航一眼,卓一航以为师叔要玉罗刹弃剑之后,就可让他们同走。低声道:“这是山上的规矩。”玉罗刹哈哈一笑,将剑抛落石台,说道:“我就依你们的臭规矩,现在可以让我和他同走了吧?”

  虞新城俯腰抬起宝剑,平举头上,朗声道:“外派妖邪,已服威解剑,请长老发落!”虞新城在第二代弟子中辈份最高,现任护法弟子,对武当派的传统一力维护。竟然把玉罗刹当成被打败的敌人,要举行献剑仪式。

  玉罗刹几乎气炸心肺,只听得黄叶道人大声说道:“你既献剑,以往不咎,你快滚下山去吧!卓一航是我派掌门,岂是你这妖女所能匹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玉罗刹双眼一翻,冷笑说道:“我偏不走!”白石红云二人都曾被玉罗刹折辱,双双跃出,喝道:“你走不走?真未曾见过你这么下贱的女人,居然跑到我们武当山来要丈夫。”玉罗刹蓦地一声冷笑,身形一晃,拍的一下,白石道人捱了一记耳光。忙伸手拔剑,只听得虞新城大叫一声,原来就在他踏正方步,目不斜视,要将剑献给黄叶道人之际,蓦然给玉罗刹将剑抢去,顺手也打了他一记耳光。

  白石红云大怒道:“反了,反了!”双剑齐出,疾刺玉罗刹命门要穴,玉罗刹一招“倒卷星河”,宝剑挟风,呼的一声,从两人头顶掠过。耳边听得黄叶道人叫道:“你们看住掌门师兄,他今日有病,神智不清,受邪魔歪道所惑,不可让他乱走。”卓一航在积威之下,虽是愤恨填胸,却不敢发作。

  玉罗刹记挂着卓一航,偷眼一瞥,只见他面色铁青,坐在石上不动。白石、红云双剑齐展,剑剑指向要害。玉罗刹颇为失望,心想:“一航呀,你既然说得如此坚决,为何此际却不出一言?”高手比剑,哪容分心,白石道人一个“盘膝拗步”,长剑唰的一指,一缕青光点到咽喉,玉罗刹几乎中剑,心中大怒,侧身一闪,宝剑迅如电掣,扬空一划,回削白石手腕,红云道人一剑击出,与白石联剑,奋力挡开。说时迟,那时快,玉罗刹在瞬息之间,连进三招,饶是白石红云双剑联防,也被迫得手忙脚乱,玉罗刹一剑快似一剑,剑风荡起,衣袂飘扬,白石红云拼力抵挡,但觉冷气森森,剑花耀眼!

  玉罗刹杀得性起,高声骂道:“白石贼道,你带领官军践踏我明月峡的山寨,我多少姐妹在那次阵亡,你知道吗?我本想饶你,你却还要逞强,今日不给你留点记号,我也枉为玉罗刹了!”剑招一变,顿时银光遍体,紫电飞空,着着进攻,招招狠辣!

  黄叶道人触目惊心,想道:“这女魔头出手凶辣,看她说得到做得到,莫叫她真的将白石师弟伤了,在众人面前,可不好看。”叫青蓑道人上前助阵,他自己则仍要端着身分,不愿当着一众门人弟子,合武当四大长老全力,去围攻一个女人。

  青蓑道人剑法甚精,剑诀一领,走斜边急上,玉罗剃大笑道:“好呀!又一个武当长老来了!你们自命为天下第一的剑法,原来是以多为胜的吗?”白石红云青蓑都不出声,三柄剑急刺急削,互相呼应,将玉罗刹围在核心,此去彼来,连番冲击,玉罗刹剑招虽然快捷,到底还要换招的功夫,力敌三人,渐感吃力。

  白石道人压力一松,这才纵声回骂:“武当剑法如何?哼,哼,看是你伤得了我,还是我伤得了你,看剑!看剑!”唰唰两剑,欺身直刺。不料玉罗刹又是一声长笑斥道:“井底之蛙,岂知海河之大。叫你们开开眼界吧!”剑法又变,一柄剑犹如神龙戏水,飞虹盘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转,匝地银光,顿时四面八方,都是玉罗刹的影子。

  原来玉罗刹自与红花鬼母经了两场大战之后,吸收教训,剑法更精,她知道以一敌三,纵不落败,也难取胜。心想:以他们三人之力,大约和一个红花鬼母相当。我的轻功也远出他们之上,大可用斗红花鬼母的方法来杀败他们。因此避实击虚,仗着绝妙的身法,在三剑交击缝中,钻来钻去,一出手便是辣招,叫三人眼花撩乱,各人都要应付偷袭,渐渐不能配合,虽然是三剑联攻,实际却是各自作战。

  又斗了五七十招,三人剑法渐乱。卓一航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冤仇,罢战了吧。”此言一出,武当四老和玉罗刹都不满意。四老心想:卓一航竟然帮外人说情,胳膊外弯!玉罗刹心想:到我占上风时你才叫我休战,难道我要平白受他们凌辱?在此紧要关头,你不痛切陈言,表明心迹,却来如此劝架。两边都怒,斗得更烈。黄叶道人走到卓一航面前,沉声道:“今日之事,关系武当荣辱。事已至此,你若然再恋私情,替她说情,那就不单是本派叛徒,而且也必为天下武林所不齿!你又不是普通门人,你应知你是掌门弟子!为本派荣辱而战,是掌门人的天职,纵粉身碎骨,也当不辞,你知道吗?”卓一航伤透了心,哭出声道:“她一个孤单女子,岂能战胜我派?师叔,你不要迫我和她作对!”黄叶道人面色白里泛青,双瞳喷火,斥道:“我让你多想一会,你是读书明理之人,我不愿见你沦为被人唾骂的叛徒!”双眼圆睁,扫了卓一航一眼,又再注视斗场。只见玉罗刹剑法神妙异常,已把三人杀得首尾不能兼顾!更难堪的是玉罗刹边打边笑,好像全不把武当派放在眼内!

 

  黄叶道人愤然道:“好狠的女魔头,你交的好朋友!居然要把我武当派践在脚底!掌门不出,我虽年迈,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她在此逞凶。”气呼呼的拔出宝剑,纵入场心,卓一航痛哭失声,围在他身边的师兄弟无一人相劝。

  黄叶道人身为四老之长,功力非比寻常,只见他剑光霍霍展开,隐隐带有风雷之声,一抽一压,玉罗刹的剑势顿然受阻,白石等三人松了口气,急攻过来。玉罗刹狂笑道:“哈,哈,武当四老全都来了!我今日尽会武当高手,真是何幸如之!”黄叶道人听在心里,又羞又怒,大喝道:“妖女休得猖狂,看剑!”一招“风雷交击”,运足内力,直压下去。

  玉罗刹反臂一剑,只觉一股潜力直迫过来,玉罗刹身形快极,随着剑风,身如柳絮,直飘出去,剑起处,一招“猛鸡啄栗”急袭白石道人,剑到中途,猛又变为“神驹展足”,忽刺红云脚跟,红云长剑下截,玉罗刹剑把一颤,那柄剑陡然一指,却又变为“金鹏敛翼”,一剑刺到青蓑道人腰胁的“章门穴”。在这电光流火之间,玉罗刹已遍袭三名高手,黄叶道人大大吃惊。急把剑光伸展,护着三名师弟,用一个“黏字诀”,紧紧盯着玉罗刹。这“黏字诀”非是内家功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不能运用自如。拳经所谓:“舍已从人”、“随曲就伸”、“不抗不顶”、“劲急则急应”、“劲缓则缓随”,如磁吸铁,紧黏不弃,便是这种“沾黏劲”的功夫。黄叶道人用出毕生虔修的绝技,玉罗刹虽然疾逾飘风,却也被他紧随不舍,威力难展,而且白石等三人也都是当世高手,玉罗刹顿时被迫得处于下风!

 

  又斗了一百来招,玉罗刹额头见汗,连番冲刺,杀不出去,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展开拼命的招数,避强击弱,专向白石青蓑红云等三人下手,一出手便是凶极伤残的剑法,黄叶大惊,本来有几次可以伤得了她,但为了卫护师弟,不能不移剑相拒。黄叶道:“我守御她的剑势,你们疾攻。”长剑随着玉罗刹剑光运转,白石等三人运剑如风,狠狠攻刺。五剑交锋,有如一片光网,玉罗刹剑势所到,有如碰着铁壁铜墙,而白石等三人的连环剑法又首尾相衔,无暇可击。玉罗刹只好沉神应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仗着绝顶轻功,腾挪闪展,片刻之间,又斗了数十招!

 

  这一场大战,真是世间罕见,武当派的弟子看得眼花撩乱,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目注斗场。卓一航也早已收了眼泪,被场中的剧斗所吸引了。这时,本来是武当四老占了上风,可是在众弟子看来,但见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空飞洒,五条人影纵横穿插,辨不出来。卓一航看得心惊动魄,知道此场恶战,非有死伤,绝难罢休。心中矛盾之极,也不知愿那一方得胜。

 

  虞新城忽道:“四位师叔,年纪老迈,力御强敌,若有疏失,我辈弟子何地容身,掌门师兄,你看该当怎么办?”卓一航如听而不闻,不作回答。虞新城冷笑道:“师叔在场中拼命,我们弟子岂容袖手旁观!”黄叶、红云、白石、青蓑各有首徒,号称第二辈中的四大弟子。虞新城是黄叶的首徒,身为四大弟子之首,招呼其余三人道:“我们一同出去。和四位师叔布成武当剑阵,务必不令这妖女生逃。”说完之后,又向卓一航作了一揖,说道:“掌门师兄,请恕我们不待吩咐,先出去了!”率众冲出,卓一航大为难过。只听得背后有人嘿嘿冷笑,回头一看,却是同门师兄弟耿绍南。只见他面露夷之容,卓一航的眼光和他一触,他理也不理,迅即把眼光移开。

  耿绍南曾受玉罗刹利剑断指之辱,对玉罗刹恨之入骨。只因自知本事低微,非武当四大弟子可比,所以不敢出去。但他心中却在盘算主意,想把卓一航激得动手。

  卓一航身受师叔责骂,又被同门鄙视,犹如不坚实的提防,接二连三,受风浪所袭击,精神震荡,脑痛欲裂,真比受刑还苦,神智渐觉迷糊。

  再说玉罗刹力敌武当四老,已感吃力非常,四大弟子一加入来,更是难支。这四人虽然本领较低,亦非庸手。而且尤其厉害的是,这四人加入之后,八个方位,都站有人,布成了严密的剑阵,有如铁壁铜墙,连苍蝇也飞不出去。玉罗刹本领再高,轻功再妙,也是难当。这时但见满场兵刃飞舞,把玉罗刹困在核心,犹如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挣扎,蓦然被卷入漩涡,动汤飘摇,势将没顶,形势险绝!

  玉罗刹自晨至午,拼斗何止千招,武当八大高手围攻,比当年在华山绝顶所遇的“七绝阵”还要厉害数倍。玉罗刹气力渐减,身法已不若以前轻灵。武当八个高手见将得手,围攻越紧,如潮水般倏进倏退,八口明晃晃的利剑,在玉罗刹的身前身后左身右,交叉穿插,看样子非把玉罗刹切成八块,不肯干休。卓一航惊心怵目,不忍再看,把脸移开。耿绍南哈哈大笑,拉卓一航的臂膊道:“掌门师兄,你看,你看呀,黄叶师叔这一剑好极了,白石师叔这一剑也不错。呀,可惜,可惜,青蓑师叔这一剑明明已刺到了她的咽喉,怎么又给她避开了。唔,新城师兄也不落后,这一剑几乎削掉她的膝盖。啊!啊!好好!中了,中了!”卓一航忽听得玉罗刹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急睁眼看,只见玉罗刹摇摇欲坠,脚步凌乱,犹如一头疯虎,左冲右突,冲不出去,剑光交映中,但见一团红色晃动,犹如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染上胭脂,想是玉罗刹被剑所伤,血透衣裳了!卓一航不觉大叫一声,几乎晕了过去。

 

  玉罗刹左臂中了黄叶一剑,右腕又给白石剑锋割伤,本已摇摇欲倒,忽闻卓一航惊呼惨叫之后,心道:“原来他尚是在关心我的。”陡然间精神一长,也不如是哪里来的力量,剑诀一领,盘旋飞舞,顿如雨骤风狂,连人带剑,几乎化成了一道白光,直向黄叶道人冲去,黄叶道人仍用“黏字诀”,随曲就伸,剑势一施,想运内家真力,将她疯狂的来势化解于无形,哪知玉罗刹来得太疾,黄叶道人的内力未透剑尖,剑锋已被她一剑削断,黄叶道人横掌一推,玉罗刹随着他的掌风弹了起来,冲势更猛,白光一绕,只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红云道人的剑也给削断,玉罗刹一声狂笑,唰唰两剑,白石道人反臂刺扎,“星横斗转”一招刚刚使出,玉罗刹剑锋一指,疾如电闪,直刺咽喉。

 

  白石道人心胆俱寒,绝险中急展“铁板桥”功夫,左足撑地,右脚蹬空,腰向后弯,触及地面,玉罗刹呼的一剑在他面门掠过,青蓑道人伏身一跃,长剑一旋,硬接了她的一招。正在此际,忽听得玉罗刹又是惨叫一声,两眼翻白,剑势突缓。青蓑道人弄得莫名其妙,只听得玉罗刹哀叫道:“卓一航,是你,你也这样对我吗?”

  原来在玉罗刹削断黄叶、红云的剑,几乎杀了白石之时,耿绍南在卓一航耳边大喝道:“掌门师兄,你还不快救师叔?用暗青子呀!快,快!”把弹弓塞到卓一航手中,卓一航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精神哪容得如此摧残,被他一喝,如受催眠,糊糊涂涂的拉起弹弓,嗖嗖嗖连发三弹,这三弹被满场交荡的剑风震得粉碎,当然打不到玉罗刹身上,可是却打伤了玉罗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