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手给我看:“叔叔身上的一条线。我帮他拿下来了。”
咦,小子体贴哦,将来一百一是辟尘的私淑弟子,说不定洁癖来得更厉害,把吸血鬼抓来吸取能量之前,非要人家洗头洗澡,生理盐水消毒---我有点担心他的族人给他折腾烦了,会不会造反~~~

一边漫不经心的想,我一边顺眼看了看他手里所谓的那根线,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把眼珠子看掉了---这是什么线啊,在他小小的手心里不断蠕动着,鲜红透明,微微放光。如果从一条线上都可以看出表情的话,我直觉它是一条非常非常惊慌失措的线。

回到家,辟尘正跟随着FIFTY CENTS 强劲的音乐洗碗,CHECK OUT CHECK OUT,呼,盘子飞进水池,CHECK OUT CHECK
OUT, 呼,局部迷你旋风脱水。他摇头晃脑,其乐无穷。
小破跑去炫耀他今天的乖宝宝大奖奖品冰激凌球,又没有外人,辟尘比我还臭屁,大加谬赞:“小破好了不起啊,真是太乖了,来来来,吧唧一个。”小破总算还有点破魂达旦前生的尊贵记忆,翻翻眼睛考虑了一下,掉头走了。

我把从他手里拿过来的那条线给辟尘看:“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它把碗筷收进柜子,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说:“一条线啊,你哪件衣服又破纱了?”
我提醒他:“会动的哦。”
它这才仔细看看,伸出手指点点,说:“是哦,软软的,什么来的?”
辟尘都不认识,奇怪了,莫非是猪肉绦虫?是小破使了一招隔空取物,从人家肚子里拿出来的?想到这里一阵恶心,我忙甩手把它丢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它一脱离我的掌心,就在空气中,非常彻底,非常突兀,非常来无影去无踪的,消失了。我左右看看,摸了自己身上一遍,然后和辟尘异口同声问对方:“你看见没有?”

翻遍了整个厨房的犄角旮旯,甚至整个家里一切可以藏物的所在,那条所谓的线硬是没见着,我纳闷得要死,直愣愣的在客厅里坐着嘀咕:“上哪去了?上哪去了?”
每当我对人生充满疑惑,就有人跑来雪上加霜。今天执行这一任务是狄南美。但是不要以为她是稀客,她一点都不稀。以前我住东京的时候,该狐狸就不时上门骚扰,半夜就半夜,清早就清早,进门二话不说,扑过去把我们家冰箱洗劫一空。有一次是从非洲内陆未开发的蛮荒地区回来的,瘦得活像一条藤,在她终于说出第一句话:“饱了”以前,不但是我家,连附近那家SEVEN-ELEVEN里都没什么吃的剩下了。这几年间,辟尘终于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不用跟着我满世界跑猎东西,于是潜心精研烹调之术,其厨艺突飞猛进,堪称一日千里,倘若出街开店,绝对可以跻身国际一流名厨之列。为了验证这一论断,上个月还专门到美国全美厨师精英赛上观摩,事后由我带路,找到那位摘取了三星荣誉的厨师兄,当堂比试,做了开胃,主盘,甜品三道,吃完之后,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制止,那位三星朋友几乎立刻血溅三步,造成学艺不精受辱自杀的悲惨血案来。于是这位一开始每两个月来吃一次饭的狄南美小姑娘,渐而改成每月一餐,后来改成一周双响,再后来的一天她打了个小包裹过来正式通知我们,从此定居墨尔本,一日三顿,我们包餐。在日常生活深受困扰的同时,我也必须承认,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买菜了,上到山珍海味,下到青菜萝卜,统统都是南美不知从哪里摸来的,有时候一时兴起想打牙祭,辟尘只要跑去对南美说:“明天你去抓条龙虾来吧。”她立马就穿上连身鲨鱼水靠,出海去了。

她最近偏爱走热带家居着装路线,松松垮垮一条七分彩画绸裤,腰间打个结,上面是白色背心,当真腿长腰细,姿态迷人。提着一袋子吃的施施而入,却是径直穿门过来的。我忍不住又罗嗦:“大姐,你不要滥用法术呀,隔壁住的是普通人。”她回头看看:“哎呀,搞忘了搞忘了,不好意思。”又穿门跑回去,然后敲敲门大叫:“猪哥,有人在家吗。”搞得我啼笑皆非。

我问她:“怎么今天没有来吃饭?辟尘做了千年王八蒸小鸡。”南美一步三摇的往厨房里走去放东西,一边说:“我去报名参加墨尔本小姐选美了,好多人呢,要是拿了奖我就可以进军演艺圈了,喂,你说我入选机会大不大?”我笑得前仰后合:“选美?你是狐狸耶,你忘记了哦,搞错没有?”她回头怜悯的看着我:“猪哥,做人要有理想。”我顿时撅嘴:失败,被一只不务正业的老狐狸教育要有理想!

她一进厨房,照例久久不出来。可是今天没有剩菜啊,别在偷吃小破明天带到学校的水果吧?喊着她的名字进了厨房,眼前场景却大出我意料。
南美站在洗碗台前,手里捧了个小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面上蜿蜒着刚刚从我手上离奇失踪的那条红线,水晶球凝滞的内心渐渐如沸腾一样活动起来,方寸之间却卷起有波涛万顷,嗣后潮水退去,仿佛有人物场景的幻影出现。

我趋前轻轻问:“怎么回事?”
南美抬头正色问我:“猪哥,有没有外人来过?为什么家里会有悬神引出现?”



《猎物者》第二部:悬神引
第二章

 

悬神引?悬神引是哪根葱?我想问南美,却被水晶球里出现的景像吸引了过去。
仿佛是一座中世界的古堡,藏匿在无边的云雾中,闪现出青灰色的微芒,若隐若现。在整个古堡之外,鲜艳的血色仿佛在周天流动一般,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渐渐变得浓重,虽然只是幻像,都似乎可以感觉到血本身的粘稠,更可以听到微弱的惨号声音,不知道从何处发出。我禁不住言语:“哎呀,这是哪啊?”

声音好似惊扰了水晶球工作,浮现的景像突然凝滞,俄尔光芒大盛,凌厉闪亮,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刹那之后归于平静,恢复了一潭死水的状态。
这水晶球还真小气,不给我看,不给我看那问狄南美好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手一张,水晶球消失于腕下。那条红线倒还服帖的躺在掌心。她沉思的看着红线,自言自语:“没理由啊,这门技艺失传很久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完全惘顾我一脸求知的渴望身体前倾,期待着她的解答。

我到处去找扫把准备用暴力逼供,有些人就是不打不招供。她警觉过来,跳后三步一伸手:“慢着,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悬神引,是道行深厚的修炼者以本身元神为伺喂养出来的一种异物。它无色,无想,无前生后世,但却能通贯人身与心一切灵窍。悬神引离开人身即散形,而附着在谁身上,就会变成谁的第二元神,保留记忆,存取神志,卫护心灵。接近大道的修炼者每到一定期限,即有天谴雷击之类的劫难出现,以悬神引为副车,可以保证雷击不死后元神的恢复。

我试着把红线捻起来,往空中一抛,狄南美慌忙一把抓过:“莫玩,我刚才好容易才用水晶球将它聚形,这玩意还嫩,存的记忆很少。”
说起来皇帝年年做,一家轮一家,有道理。不然一个天天跑到便利店吃垃圾食品的普通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号东西?别跟我说他其实是修炼三千年成精的老皮松鼠,我好歹也是王牌猎人,现在停职而已,又没有残废。

狐狸半仙好似也有点不明所以,提醒我:“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住哪里的?我们去看看,可能有点乐子找啊。”
唉,说得对,闲居无聊,出去走走惹惹是非也好。计议停当,我和南美鬼鬼祟祟摸出厨房,四眼一看,辟尘似乎还在顶楼奋力搞清洁,两个小时之内,应该不会有停下来的迹像。赶紧走,刚跨出门,一阵不祥的预感死死抓住了我,准确的说,是冷不丁抓住了我的衣服后侧:小破换了狗熊花睡衣,头发睡到全部飞起,朦朦胧胧的嘟囔:“讲故事,讲故事。”

糟糕,忘记还有这个雷打不动的学前智力开发教育任务了。我天天都要给他讲故事啊。对南美耸耸肩,我抱起小破回房间去,一边用极度肉麻且长期为南美所不齿的声音说:“乖宝宝哦,今天听什么故事啊,睡美人好不好,哦,听过了呀,那小红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