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事,书念得到了五班围观群众的嘲笑声。

书念的脾气好,没有因为这个恼怒,但通过谢如鹤的态度,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她看来,尽管谢如鹤不会说话,但通过前两次的交往,书念觉得他还是一个挺有礼貌的人。但这次,他居然恼火到连修养都抛弃。

看来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为了道歉,书念每节课间都往三楼跑,但没有一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谢如鹤要么一整个课间都趴在位置上睡觉,要么就一个课间都消失不见,直到打了上课铃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有一次,书念一到三楼,就看到他从厕所的方向回来。

这好不容易的机会,书念是真的想好好珍惜的。她连忙跑了过去,小喘着气在他旁边说话:“谢如鹤,我有话跟你说。”

已经快到五班的门口了。

书念很担心他会直接进教室,但又不敢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唯恐又被他狠狠甩开。她提高音量,着急起来,声音依旧软软的。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话刚落下,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谢如鹤侧过头看她。他的眸色很深,鸦羽般的睫毛衬得那双眼越发深邃。皮肤薄如纸,隐隐能看清底下的血丝。看起来让人觉得病态,嘴唇颜色却艳。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软化了态度。

书念终于有了种苦尽甘来的感觉。神情随之放松了不少,她舔了舔唇,认真说:“就是,上次我——”

书念连主题都还没切入,开场白都还没说完。

下一秒,谢如鹤轻扯嘴角,大步走进了教室里。

书念:“…”

-

这是书念这辈子见过的,最喜怒不定的人。

她自认没见过世面,但也不是没有见过性情古怪的人。

比如那个开了家早餐店,却永远起不来做早餐的叔叔;比如便利店阿姨的儿子,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成天穿着女装,让她喊他姐姐;再比如学校的保安叔叔,喜欢在放学期间拿着喇叭在学校门口唱歌。

但书念也都只是觉得好笑好玩。

谢如鹤的举动却让她觉得有些生气,但因为理亏,她又不得不继续低头。

这是书念活了十三年以来,觉得最憋屈的一次。

就这么拉锯了两三天的时间。

到后来,书念也不再每节课间都过去了。有空的时候,想起来的时候,她才会跑到三楼去找谢如鹤。

最近这一次。

书念一到五班门口,就看到有好几个男生围着谢如鹤,领头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一群人哄然大笑。

谢如鹤什么都没说,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看到这个画面,书念的脑海里莫名脑补出一个剧情——他们在嘲笑谢如鹤不会说话,在戳他的伤疤,甚至还想在上边撒盐。

即使这段时间,因为谢如鹤的态度,书念是不太开心的。

她抿了抿唇,还是追了上去。

“谢如鹤。”书念走在他的旁边,小声问,“他们是不是在嘲笑你啊?”

谢如鹤没吭声,垂着眼眸。

书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按照脑海里的印象,她磕磕绊绊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男生有酒窝。”

“…”

“你知道吗?酒窝是由于面颊部肌肉缺陷而导致的。”书念仰着头,巴掌大的脸白皙干净,“所以那个人是一个有缺陷的人。”

“…”

书念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就是,就是,你也可以嘲笑回去…”

闻言,谢如鹤忽然看向她。刘海垂至眉毛,瞳色沉沉,眼睛下方一层青灰色。平时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在此刻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他盯着书念颊边的酒窝。

良久,谢如鹤头一回对她开了口。少年的声音清润,情绪淡淡。

在那一刻,书念甚至还有种自己幻听了的感觉。

“你也有。”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读者问,李庆和李宏有什么关系

我。。

他们没什么关系,就作者懒得给跑龙套的好好起名(。

这章还是100个红包>3

08

“我有什…”书念下意识接过他的话,还没说完,神情一顿,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能说话啊?”

谢如鹤收回眼,没再吭声。

反应过来后,书念的内心充斥了一种被人戏弄了的恼怒。也许是真的很少遇过这种状况,她的整张脸都憋红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书念闷闷地憋出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骗人。”

谢如鹤皱眉:“我没说过。”

“对。”书念被他这话弄得更生气了,“你就没说过话。我问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你就不说话。现在就跟我说你没说过你不能说话,你太过分了!”

书念完全想不到什么过分的词,也骂不出来。说话语无伦次。

她这一串话像绕口令一样。

谢如鹤没听清,只听到她说的最后五个字。等她消停了,他才掀起眼睑,平静地问:“骂完了?”

书念一愣,立刻反驳:“我哪有骂你。”

闻言,谢如鹤的神态漫不经心:“那就没有吧。”

“…”

这种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

书念眼睛圆而大,天生有些下垂,此时看起来莫名可怜兮兮。她深吸了口气,绷着脸说:“刚刚我帮你说话,你还反过来说我也有缺陷。”

谢如鹤的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

书念又紧接着说:“就是因为我那天冤枉了你,你才这样的吗?”

“…”

“那对不起嘛!”她的语气很凶,却像是只小奶猫在用毫无指甲的爪子抓人,“我不是一直想来跟你道歉吗,你又不听。”

“我没时间。”

“你骗人。”书念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就是想跟我计较。可我年纪还那么小,我考虑不周全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知错就改,明明是高尚的品德。”

“…”

“我借了你雨伞,我做了好事情。因为这个,我还被我妈妈骂了,你还对我这种态度。你太,太不要…”书念骂不出来,只好改口,“你太过分了!”

两次被“过分”的谢如鹤觉得好笑:“你是来道歉的?”

“是。”书念立刻憋住火,声音闷了下来,不忘自己的来意,虽然觉得憋屈。她深吸了口气,半晌后才道:“对不起,那天是我太主观了,我说了不对的话,我冤枉了你。”

谢如鹤轻轻嗯了一声。

书念说:“你应了,就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

但他没再有反应。

书念也不想再跟他说话,抿着唇往楼梯的方向走。

“那再见。”

-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书念没再见过谢如鹤。他在三楼,她在二楼,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也不会那么巧的碰到。

书念渐渐把这个小插曲,以及这个人物抛却脑后。

转眼间,半个学期过去,迎来了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学校安排了一次家长会。

再之后,学校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情。

距离家长会过去仅仅两天。

十延初中二年级五班的陈香在放学后一直没回家,家长在当天晚上十点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立刻联络了跟陈香关系好的一个女生,却得知她放学之后就被父亲接走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陈香一起回家。

陈香家长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派出所报案。

小镇的设施落后,大多数区域都没有安摄像头。警方调查了两天,依然找不到陈香的踪迹,只知道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这个消息,书念还是从陈翰正的口中得知的。

午饭时间,教室里没有空调,老旧的风扇转起来没有半点效果。书念便跟一群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到楼梯口吃午饭。

这儿通风,比闷躁的教室好得多。

五六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书念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一直没开口,但倒是认认真真地在听他们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陈翰正突然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喂,你们听说没有?五班的陈香失踪两天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顿时噤了声。

没多久,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说:“是不是离家出走啊?住朋友家去了把。”

“都报警查了,肯定不是。”

其中一个女生开了口,像是不太敢信,声音磕磕绊绊的:“怎、怎么会失踪啊?”

“陈香…”何晓颖想起来了,“是不是升国旗的时候校长提到的那个女生?”

“对啊。”

他们都不是五班的学生,会对陈香有印象,还是因为上周的事情。

前两周陈香去市里参加了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拿了一等奖。因此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校长在台上反反复复的夸了她好几遍。

刚过去没多久的事情,都记得还算清楚。

“反正还没找着。”陈翰正突然看向书念,“还有。你们知不知道,这次家长会,谢如鹤的爸爸也来了。”

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书念的神情还发着愣,像是在思考是谁。

另一个男生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家长会不就是家长来的吗?谢如鹤的爸爸来了有什么奇怪的。”

“我家就在谢如鹤家附近。”陈翰正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他爸爸是个酒鬼,总是打他和他妈妈。”

闻言,书念停下筷子,看向陈翰正。

“我也是听五班的朋友说的。那天谢如鹤的爸爸来了,陈香是班干部,给家长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撒到谢如鹤的爸爸身上了。”

“然后他打陈香了?”

“那倒没有。”陈翰正说,“但你们不觉得有点巧吗?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陈香把水撒到谢如鹤他爸爸身上之后,陈香就失踪了。”

这话一落,书念立刻明白了陈翰正想表达的意思。

其他人也瞬间考虑到那个可能性,都被吓到了:“不会吧…”

尽管书念对谢如鹤没有任何好感,但她还是觉得陈翰正说的这种话很不对劲:“陈翰正,这种事情很严重。还没得到证实,你不要乱说。”

陈翰正本来就因为书念之前有段时间总去找谢如鹤的事情格外不爽。

要是是以前,陈翰正现在肯定就闭嘴了。但此时听到她的话,他莫名更加火大:“你总帮着谢如鹤干什么?你喜欢他啊?”

书念不知道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好脾气地解释:“我没有帮谢如鹤,也不是在帮他爸爸说话。我只是觉得,不能贸贸然地下结论。这个罪名很重,没有人背得起。”

“书念,总那么多道理你说给谁听啊。烦不烦。”陈翰正的表情很冷,完全听不进她的话,“还有,你还真是眼瞎。我可提前告诉你了,家暴是会遗传的。”

“…”

其余的几个同学像是被戳到了笑点,轰然笑了起来。

书念捏紧手中的筷子,垂眼把饭盒盖上。她站起身,抱着饭盒往楼下走,安安静静地,一声也不吭。

后面还有人在喊她:“书念你干嘛去啊!这就生气啦?”

书念没搭理,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们原本坐的位置在二楼靠下的那排楼梯,再往下走一节,就到一楼。

书念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午饭。她往周围看了看,想着要不要干脆回教室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楼楼梯下方的三角空间处,走出了个人。

书念看了过去,愣住。

比起两个月前,少年额前的头发又长了一些,瞳仁漆黑平静,身上的暗色浓郁。明明穿着干净的校服,明明站在亮光之下,却像是活在黑暗里。

谢如鹤看着书念,眼中不知道带的是什么情绪。

书念垂眼思索,细软头发垂至肩膀,白皙的手指在饭盒上抠了抠。基本肯定他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翻出一颗芒果软糖。

一如初见那般。

她走了过去,把糖塞进他的手里。

“请你吃颗糖。”

-

又过了一周的光景。

陈香被找到了。却不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文化街旁边的草丛里,孤零零地死去。

这在十延镇这个小镇里。

是这几年来,发生的最大也最严重的事情。

陈香的亲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天天到学校闹,哭到几乎晕厥。书念每天坐在教室里,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件事情上了新闻头条。

警方格外重视这个案件,从市里分了很多人手过来。从陈香,再从陈香的父母周边调查起来,各方可能性都考虑过,却依然捕捉不到半点凶手的痕迹。

和平安定的小镇里,突然多了一个杀人犯。

一个看不见,抓不着的杀人犯。

引得人心惶惶。

没有人再敢让孩子独自在外面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