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谢如鹤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他的眉眼抬了抬,鸦羽般的睫毛衬得那双眼乌黑而明亮,眼窝深陷,声音带了凉意:“他是不是还提醒我。”

方文承不大清楚,紧张地问:“提醒什么?”

“该换个助理了。”

第30章 30

二月初, 如川市入了深冬。

书念的体质不好,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凉。她很怕会生病,影响到了嗓音,所以穿衣服的时候会刻意地穿多一些。

为了录音质量,录音棚里没有开空调,也没有那个资金去装那种超静音的空调。

呆的时间久了,书念冷到手都没了知觉。趁着休息时间,她到休息室里喝了杯热水,顺便从包里拿了片暖宝宝贴在身上。

余光看到谢如鹤给她的那个盒子,书念顿了下, 把它拿了出来。

书念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东西, 开了机,给MP3插上耳机。她垂眼翻了翻, 除了上百首歌, 没有其余的文件。

那些歌, 书念有一点印象。

好像都是谢如鹤的歌。

她随手点开了其中一首歌。

听着听着, 书念觉得这首歌有点耳熟, 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再度看了眼歌名,随后拿出手机,上网查了下这首歌。

确实是谢如鹤写的歌,但是是他给别人写的。

可是此时耳机里演唱这首歌的声音, 却是谢如鹤的。

书念本以为他只是把自己唱的版本放了进去, 但她在网上找了半天, 也没找到他唱的版本。她再度拿起MP3,舔着唇点进了另外一首谢如鹤写给别人的歌里。

——依然是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的心跳莫名加快,把耳机摘了下来。她突然明白过来,谢如鹤送她的礼物,好像并不是手里的这个MP3,而是MP3里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声音,唱出了他所有的歌,然后送给她。

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书念把MP3放回了盒子里,有些失神,忽地想起了跟谢如鹤关系好起来之后,跟他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是在高一的寒假。

那一年,她的生日恰好在除夕,春节的前一天。

书高蔺从市里回来,给她带了生日礼物,就是那个尤克里里。之后,书念跟父母一起到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

书念向来九点半准时睡觉,此刻困得眼皮直往下耷拉。她家从没有守岁的习俗,书念洗完澡,跟邓清玉道了声“新年快乐”就准备睡觉了。

她回到房间里,边打着哈欠边用吹风筒把头发吹干。

耳边是呼呼响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掩去了周围其他的声音。

书念做事温吞又认真,吹头发也慢吞吞的,像是在一根一根的数着头发。良久后,她放下手中的吹风筒,关了灯,迅速钻进旁边的被窝里。

与此同时,她听到窗户那传来轻轻的敲打声。

一开始,书念还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但后来又响起了第二声。她纳闷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跳下床去拉开窗帘。

顺着玻璃,看到外面谢如鹤冻得发白的脸。

书念愣了,睡意顿时全无:“你怎么来了?”

谢如鹤动作缓慢地把手里提着的小蛋糕放到窗沿上,低哑着嗓子说:“生日快乐。”

书念盯着他的脸,还有种自己已经睡着了,此刻正在梦里的感觉。她舔了舔唇,小声问:“你在这多久了。”

谢如鹤似乎冻极了,唇色发紫,没回答。

书念扯住他的手腕,说:“你进来。”

房间门外响起邓清玉的声音:“念念,你睡了吗?”

书念没应声,谢如鹤倒是立刻挣脱了她的手,侧身躲到墙壁后面。过了一会儿,书念小声喊:“我妈妈走了,你快进来。”

谢如鹤摇头:“我就站外面。”

“外面太冷了。”书念不赞同,“你这样会感冒。”

可书念说半天,谢如鹤都不听,只是说:“被你妈妈发现了,你会被骂的。”

书念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我妈妈不会进来的,她以为我睡着了,如果你还担心的话,不然我去锁门。”

谢如鹤还是没听。

书念也没生气,她想了想,走到衣柜前,给自己套了两件毛衣,裹上个大外套,然后又拿了一件最大的外套出来。

她走回窗户前,把外套递给谢如鹤。

谢如鹤接过,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随后,书念自顾自地爬上了窗户。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她身上穿得又多,做得笨拙生涩,就像是一颗皮球滚上了窗沿,然后滚到了地上。

谢如鹤怕她摔了,站在一旁让她扶着。

“你不进来那就我出来呀。”落地后,书念很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吹风,咱们可是朋友。”

“…”

“怎么我们当个朋友。”书念长叹了口气,瞬间像是变成了个小老头,“明明是很正当的行为,却过得像是——”

书念停顿了下,有点想不起来:“我忘了那个词怎么说了。”

谢如鹤没懂,愣愣道:“什么词。”

“哦,对。”书念想起来了,“就是像那个,偷情一样。”

“…”谢如鹤差点被她呛到,神色难以言喻,“你说什么?”

“就得偷偷摸摸的啊。”书念很郁闷,不太开心,“我妈妈怎么都不让我跟你玩,我都多大了,还像带小朋友一样,连交朋友都要管。”

谢如鹤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

书念眨了眨眼,说:“这是给你穿的。”

“…”谢如鹤直接把外套往她身上披,“我穿不上。”

书念又把外套塞进他的手里:“穿不上你可以像盖被子一样盖在身上。”

谢如鹤皱眉,再度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书念也板起了脸,跟他僵持不下。

最后谢如鹤落败,把外套盖到自己的背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书念蹲了下来,把蛋糕盒放到地上,抽出里边的小蛋糕,而后把蛋糕放到蛋糕盒上面。她全身蜷缩成一团,外套绒绒的,像颗小毛球。

谢如鹤也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书念吸着鼻子,认真地在上面插着蜡烛,顺口问:“你有火机吗?”

“有。”谢如鹤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把火机拿出来,“我来点吧。”

闻言,书念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你怎么会有火机?”

“…”

书念狐疑地问:“你抽烟吗?”

谢如鹤正想否认,书念很认真地开始教育他:“你不要抽烟,这么小年纪抽烟是不对的。你别听其他人说的那样,以为抽烟很酷,其实一点都不酷。”

“没抽。”谢如鹤的声音很平静,低头点亮蜡烛,“带来给你点蜡烛的。”

书念顿了下,心虚地哦了一声,含糊不清道:“我太困了。”

“嗯?”

书念小声补充:“我的脑袋转不过来,神智不太清醒。”

谢如鹤低着眼,语气像是在笑:“知道了。”

外面风大,谢如鹤点燃一根蜡烛,立刻就被冷风熄灭。就这样点了十几次后,书念干脆拔掉了其他十五根蜡烛,只留下一根。

她用双手护着,谢如鹤将那根蜡烛点燃。

书念怕蜡烛再度熄灭,连生日都来不及唱,迅速地说了句“我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配音演员”,立刻吹灭了蜡烛。

极其简陋的一个许愿。

谢如鹤不太满意,正想着要不要给她补回生日歌。

下一刻,书念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点愧疚:“你生日的时候我都没给你买蛋糕…你那天吃蛋糕了吗?”

谢如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想骗她。

书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声来:“今年我一定给你买。”

随后,书念扯开话题,跟他说:“对了,我爸爸今天回来了。不过不住这里,他在我爷爷奶奶那。”

看她这么开心,谢如鹤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嗯了一声。

“他给我送了一个乐器。”书念戳了戳自己脸上的小酒窝,“但我不会用。”

“什么乐器。”

“好像是吉他…”书念也记不起来了,“我去拿给你看吧。”

书念蹲得腿发麻,站起来跺了跺脚,看着窗户,瞬间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她犹豫地看向谢如鹤:“还是你进去吧,我太矮了,爬着很费劲。”

谢如鹤应了声,伸手把鞋子脱掉。

“不用脱鞋。”书念说,“就在床旁边的那个柜子上。”

但谢如鹤还是脱了鞋,顺着窗户轻松地进了房间里。他把背上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上床头柜上的尤克里里,重新跳出窗户。

书念正切着蛋糕,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个。”

谢如鹤随便拨弄了两下,但怕吵到人,很快就停了手。

书念好奇道:“你会吗?”

谢如鹤点头:“会一点。”

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你会乐器呀?”

“嗯。”

“那你会钢琴吗?”

“会一点。”

“小提琴呢?”

“会。”

“…”因为惊讶,书念的嘴巴半张着,啊了一声,“你怎么都会。”

谢如鹤散漫道:“我妈教的。”

书念问:“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学音乐呀?”

“我也不知道。”谢如鹤的声音很轻,“如果能的话,就去学。”

书念没怎么问过他家里的情况,她舔了舔唇,换了个话题:“你以后想做什么?”

谢如鹤毫不犹豫道:“作曲人。”

“就是写歌吗?”

“嗯。”

“你为什么不自己唱?”书念递给他一份蛋糕,“你唱歌很好听呀。”

谢如鹤接过蛋糕:“对这个感兴趣。”

“那你以后如果当上作曲人了。”书念很高兴地说,“你就把你的歌都唱给我听一遍呀,我也可以把我配音的片段都配一遍给你听。”

“我写给别人的歌,不一定是我唱。”

“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书念觉得他的话不太对,“你写出来之后,不应该先唱一遍给我听吗?”

“…”

看他这个样子,书念还以为自己哪说错了:“不对吗?”

谢如鹤沉默了一会儿:“…对。”

不知从哪传来放烟火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庆祝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书念咬着蛋糕,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12点了,我们是不是守岁了。”

“嗯。”

“今年你生日,我肯定给你买蛋糕。”书念说,“然后明年我生日的时候,我们去放烟花吧。我今天在爷爷家,想去玩,我妈妈都不让。”

“好。”

“对了,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

书念出棚的时候,刚过晚上十一点。外面天空大黑,路上也见不着几个行人。她给谢如鹤发了条微信,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回复。

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复:【看右前方。】

书念抬头,这才发现谢如鹤的车子就停在附近。她上了车,习惯性跟他们两个打了声招呼。

半天过去,方文承的精神莫名变得消极,像是惨受了折磨。

谢如鹤的神色倒是不错。

书念问:“我们要去哪?”

谢如鹤想了想:“去你家楼下吧。”

书念懵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嗯。”谢如鹤没瞒着,诚实道,“带你放烟花。”

书念提醒他:“市区不让放烟花。”

“小的那种。”谢如鹤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突然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思考。

书念明白过来:“仙女棒吗?”

谢如鹤点头:“嗯。”

“好啊。”书念弯起唇,看起来很高兴,“我好久没玩过了。”

方文承把车子开进书念住的小区,从后车厢里拿出谢如鹤的轮椅,以及一箱烟花。他快速把轮椅安上,放到谢如鹤的位置附近。

谢如鹤从车里出来,站了起来,坐到轮椅上面。

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依靠双手的力气挪动位置。

看到这个画面,书念的心情有些奇妙。

她过去推着他走,问道:“你最近复健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