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她的所有立场和坚定荡然无存,书念放声大哭:“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书念看着那两个男人站在原地。

像是在说着什么,而后转头离开。不顾她的所有求救声,装聋作哑般地离开。他们默许了曾元学的所有行为,选择了袖手旁观。

也许因为他们的这个行为,会令一个人失去性命。

但他们认为。

这都与他们无关。

-

书念被带回了房子里,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杀了你,这次我应该跑不掉了。”但也许是看到书念遭受到了事情,曾元学的心情看上去却不差,“小姑娘,你还挺厉害,居然能跑。”

书念没再哭,麻木地坐在原地。

曾元学还在说些什么,书念已经没心思听了。

她在想。

她爸爸已经死了,她妈妈也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

好像也没有人需要她了。

书念开始怀疑,邓清玉真的在找她吗?

那为什么那么久了,她还在这个地方。

她还在被人折磨,一直坚持活着,只为争一口没必要的气。

已经没有人需要她了吧。

书念甚至开始责怪书高蔺,为什么要为了救其他人,而抛弃了她。

如果书高蔺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救她。

一定会来的。

可书高蔺已经死了。

她爸爸死了。

书念抬起眼,空洞地看着曾元学,轻声说:“你还要杀我吗?”

曾元学说:“你想死了?”

书念的目光顿了下,点头:“嗯。”

她听到曾元学在笑。

在这一刻,书念突然想起了谢如鹤。

想起了他离开十延镇的那天,只来找她说了话。

他的面容苍白病态,抓着她的手臂,情绪格外激动,反反复复强调着:“你以后放学不能一个人回家,晚上不能一个人走夜路,做任何事之前,你都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书念愣住,没有说话。

“看到陌生的人,你不要轻易靠近。”谢如鹤沙哑地说,“别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得保证你的安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安全。”

谢如鹤盯着她,话里像是带了泪,声音扬了起来:“你得答应我!”

那时候。

书念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而又郑重地说:“我答应你。”

答应你,我不会出事。

可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

耳边响起了曾元学的声音。

他问她:“死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良久后,她才哽咽着说了一句:“希望世界平平安安。”

闭眼是欢声,睁眼是笑脸。

第59章 59

“就这?”曾元学明显愣了一下, 觉得好笑, “刚刚那两个人没救你啊,你还希望这个世界好?”

“…”

“没别的话了?”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 干涩的嘴唇轻启:“有别的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曾元学挑眉:“也许以后我能帮你传达给你…妈妈?”

书念蜷缩在地上, 把脸埋进臂弯里,没再理他。

“得抓紧时间了。”曾元学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起身出了房间,很快又回来, 手里多了把刀, “不然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

书念慢慢抬头, 忽地冒出了个问题:“你没有家人吗?”

“…”曾元学的神色有了变化, 却还是弯着嘴角, 把刀塞进她的手里, “自己握着, 然后我帮你逃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书念任他摆布, 平静地说:“他们不会因为你感到羞耻吗?”

曾元学猛地瞪大眼, 呵斥道:“你闭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模样格外可怖:“为什么羞耻?我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你们,恶心透顶。”

“…”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过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曾元学的声音越来越大, 呼吸也越发越的急促, “谁来帮我?!谁来!”

“你可以去死。”死亡就在眼前, 书念不再怕他, “你过得痛苦,你可以去死。”

曾元学冷笑:“我凭什么死。”

“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谁的人生都有过得不如意的地方。”书念的眼里不自觉地掉了泪,染着脸上的血,顺着滑落,“只有你,选择去伤害其他人,来拯救自己。”

曾元学平复了呼吸,依然冥顽不顾地说:“我是在拯救你。”

他不再拖延时间,让书念握着刀柄,刀尖朝内。曾元学双手握着她的手,眼神带着寒意,微笑着说:“是你自己想死,我只是在帮你。”

书念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

只觉得,疲倦到了极致。

刀尖还没捅进她的心脏,就有了要死去的感觉。

书念的意识变得迷糊。

很多场面已经不太清晰了,只记得是那两个男人报了警。清醒后,听说那两个男人觉得曾元学是有问题的,可没有勇气直接正面对上。

所以选择了离开这个地方,而后报警。

所幸是警察赶来得很快。

曾元学的刀还没染到血,还没有伤到她,就已经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到了地上。书念被一个女警察扶起,带出了那个房子。

然后,书念听到了邓清玉的声音。

书念的视线有些模糊,在那一刻,甚至有种去到了天堂的感觉。她迟钝地抬起眼,看着邓清玉,像是不敢相信,声音沙哑又哽咽:“妈妈…”

邓清玉的哭声立刻爆发出来,眼睛红肿又干涩,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不断喊着“我的念念”,却完全不敢碰触她,唯恐会让她疼。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邓清玉也像是被折磨了一番,变得憔悴而消瘦。

书念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地掉落,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的目光移动,恰好对上曾元学的视线。

他被两个警察抓着,双手被手铐拷在背后,没有任何反抗。但似乎极度不甘,曾元学眼神阴冷,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书念的背脊发凉,而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

谢如鹤也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遍《虫儿飞》。只是在最后一遍结束的时候,他下意识喊了一句“书念”,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他侧头看去,发现书念的呼吸变得平稳,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谢如鹤的嘴角弯起,凑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

安静而又明亮的房间。

谢如鹤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躺了下来。他盯着书念,半晌,耳根莫名发烫。他翻了个身,变成了正着躺。

谢如鹤并不习惯亮着灯睡觉,此时半分睡意都没有。

而且旁边就躺着书念。

是他一伸手,就能拥抱到她的距离。

谢如鹤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好,而她听了他编出的理由,大概也不会拒绝。可他真的会不放心,怕她在这样的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而他看不见,不知情。

他总会有这样的担忧,甚至想把她带到身上。

去哪儿都带着。

想到书念说的话,谢如鹤的眼睑动了动,忽地看向她。定了几秒,他眼里划过几丝不自然,迟疑地问:“你想结婚吗?”

回应他的仍是安静的一片。

谢如鹤舔了舔唇,知道她睡着了听不见,仍旧觉得窘迫。他的喉结滑动了下,清了清嗓子,像是练习那样,又问了一遍:“书念,你想结婚吗?”

“…”

良久后。

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谢如鹤的声音。

他支着下巴,专注地盯着书念,突然注意到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谢如鹤的表情顿住,用指尖摸了摸她的眼角,喃喃低语:“怎么哭了…”

书念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像是被梦魇缠住,喉咙里也发出了小奶猫般的哭腔。

谢如鹤皱眉:“做噩梦了吗。”

他想了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蹭了蹭,语气像哄小孩一样。

“别怕。”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书念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谢如鹤盯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又问:“你想结婚吗?”

过了一会儿。

如同自问自答那般,谢如鹤轻声道:“我想结婚。”

“跟你。”

-

大概是因为睡得早,也可能是睡眠状态不好。隔天,书念仍然是天一亮就醒来。她坐了起来,茫然地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书念侧头,注意到旁边的谢如鹤还在睡。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吵醒他。

书念睡的这个位置靠墙,没法从另一侧下床,只能从床尾或者从谢如鹤身上翻过去。思考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往床尾的位置挪动。

她刚动了下,谢如鹤忽地有了动静。像是被人吵到了一样,翻了个身。

书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看。

却发现谢如鹤仍然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书念又想了想,感觉她从谢如鹤身上跨过去的这个距离,比她从床尾下床更近一些。这样下床的速度应该会快一些,也就不会把他吵醒了。

决定好之后,书念把身上的被子掀开。

书念挪动着身子,观察着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脚,唯恐会压到他。她迟疑地伸了条腿,踩到靠床沿的位置,刚想把手也挪过去的时候。

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向前扯。

书念的呼吸一顿,整个人向前倾,压到了谢如鹤的身上。她还来不及反应,抬起眼,恰好撞上了谢如鹤黑亮的眸。

他的眼神清明,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几秒。

谢如鹤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哑着嗓子道:“醒了怎么不叫我。”

书念还因为这个距离和姿势有点不知所措,愣愣地看他。

谢如鹤的手一挪,虚扶着她的背,坐了起来。他没再吭声,双脚触了地,把书念抱了起来,往房间外走。

书念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身体僵硬,讷讷道:“你怎么总抱我。”

“…”谢如鹤的表情一愣,很诚实地说,“想抱。”

书念刚睡醒,神志还迷迷糊糊的:“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的吗?

就是想。

谢如鹤说了实话,可书念却还要再问理由。他想不到理由,只能用沉默回应。

出了房间,书念歪着脑袋,主动替他回道:“是不是就像是,在外面看到一只小小个的猫或者狗,就会想抱一下。”

谢如鹤抱着她回了原来的房间。

听着她这个形容,他思考了下,勉强地嗯了声。

书念皱眉,强调着:“可我没那么矮。”

“我知道。”谢如鹤把她放到床上,找了双拖鞋给她套上,很认真地说着,“要好好穿鞋,穿了鞋就有一米六了。”

书念被他的话一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没穿也有…”

谢如鹤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她。两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子颠倒了过来。他神情平静温和,像只大金毛。

因为他的眼神,书念莫名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命般地承认:“好吧,没穿没有。”

谢如鹤轻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去洗漱。”

-

等书念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谢如鹤也已经洗漱完了。

此时正在厨房里煮牛奶。

书念走过去站在他附近。回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她的心情又开始烦躁和焦虑,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那样的画面也许会成为现实。

谢如鹤问她:“吃烤土司,好不好?”

书念心不在焉地点头。

看着锅里的牛奶,书念眨了眨眼,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情。她抿了抿唇,装作随意地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总给你带牛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