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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雷火,结!”

长剑直直穿过伽兰天师的身体,天师一声长嚎,身上猛地窜起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不凡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火光中传来缥缈的一声:“凡儿,做得好!”

大火越烧越猛,遥遥传来慈悲的声音,那是记忆里师父将他抱在膝头的轻声念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十六)

月下林间,年轻的男人带着冰雪可爱的小女孩,一前一后赶着路。

这些年他带着她去了许多地方,江南塞北,东海西域。

他的包袱里有三样东西从不离身,两坛骨灰,一坛是他最敬爱的师父,一坛是一个深爱他的女子。

还有一样东西,却是一把扇子。

他常常会坐在某个山头,吹一曲长笛,抚着扇子,流下泪来。

他脑海里最想销毁掉的,便是那一天的记忆。

他再不愿想起的那一天,将他从小抚养到大的师父化成了一堆灰烬,那个说只想要个家的女子死在了他怀里。

而她,却连一丝念想也没给他留下。

那日她身受重伤,已是无力回天,她强撑着将全部灵力和一颗本元珠渡给了阿苏,让她拥有了实体,不再寄托在流云梳上。

而她却脸色苍白,身子一点点透明起来,她说,阿苏就拜托给他了。

她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淡笑,他却哭成了一个泪人。

弥留之际,她覆上他的耳边,歉意地说出了一个最深的秘密,她说:

“其实,阿苏不是我的妹妹,他是我的夫君。”

天旋地转间,那个苍白的笑容淡淡道出了全部的真相……

天上有位仙人,仙人看守着忘川,身上有一柄浮烟扇,一把流云梳。

仙人寂寞,和自己的影子相爱了,浮烟扇和流云梳相伴千年,有了灵性,也爱上了对方。

后来仙人因错被天帝贬下凡间,去看守百鬼潭的百鬼群妖,她和阿苏也跟着下了凡。

却在一次天劫中,阿苏为了保护她,被天雷击中,魂飞魄散。

主人春妖拼尽全力强留了阿苏的一缕魂魄,封在了他的真身流云梳里。

从此她便踏上了收集寿命的漫漫长路……

流云梳是一把阴阳子母梳,阴阳合体,成年后才会确定性别,且跟随拥有它的人而定。

春妖为男,阿苏便化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白扇为女,她便在流云梳上以小女孩的模样而存。

白扇本想筹满他的修为,让他在成年后再确定性别,变回以前的阿苏。

可这条路却没能走下去,她日日夜夜的期盼,到底没能实现。

看过人世间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每个人最终都因为自己的执念,伤人伤己。

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这不仅仅是女子对容貌的痴迷追求,也是世人深种的执念。

佛语八苦,其中求而不得,却是苦中之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然后挣扎在苦海中,不得解脱。

她的魔障,便是阿苏。

她为他跋山涉水,为他等候一生,不弃不悔的漫长岁月中,只要再见一面。

再见一面,就好。

她凄然一笑,落下了一滴泪,透明的身子终于消散如烟,飘过他的指缝间。

十七)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年轻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地走在桥上。

“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月梧花满城,哥哥带阿苏去南疆赏花,阿苏一定会喜欢的。”

“哥哥,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男子脚步一停,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唇角微扬,湿润了眼眶。

“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一处处地寻,总有一天能找到姐姐……”

能找到她,再见她一面,再见一面,就好。

(完)

第3章 玉京

月下的森林,暗夜里的那朵小紫荆花,泛着荧光,在前方为你带路。

女孩哼着童谣,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不要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长长的月光,小小的人影,黑夜中牵紧的双手。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有多好?

(一)

云旷坐在江边,江水萧瑟,秋风萧瑟。

他即将赴江自尽。

三天前,他还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三天后的今天,他却成了一个新娘跟别人跑了的倒霉蛋,成了全凉州城的一个笑话。

除了性子腼腆,有些木讷外,云旷实在算得上一个好男人,落得今日的下场,他坐在江边半天依旧没有想通。

“宛妹,虽然你变心了,我却不会负你。”

一声轻叹,他慢慢站起,对着江水低声吟道: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闭着眼睛一只脚踏入了江中,风吹过大红的喜服,红得心酸又刺眼。

如果云旷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踏出去的这只脚收回来。

当他吟着诗正要踏入第二只脚时,一个不明物体破水而出,溅起的水浪中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

“不要!不要跳!”

云旷骇得魂飞魄散,一声凄厉惨叫:“水鬼!”,踉跄地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水鬼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一把扑了上来,揪着他的衣服一顿狂吼:

“不要跳!不要跳啊!新娘跟人跑了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轻生啊!”

当云府秦管家的女儿秦琴领着一众人寻到江边时,便是见着这副情景。

她唤了一声“云哥哥”后便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水鬼”还在喋喋不休,云旷此时却惊魂甫定,看清楚了眼前人。

压在他身上激动不已的,哪是什么水鬼,分明是个妙龄少女,湿透的衣裳紧紧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两人相贴的姿势暧昧异常。

一片安静又诡异的气氛中,他扭过头望了望身后表情古怪的云府一众,张了张口,欲哭无泪。

(二)

是夜,云府,月白风清。

“我叫玉京,就是‘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的玉京,我正是从天上来的,简单来说,我是一个仙女。”

少女期待地望着云旷,云旷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开口:“可你明明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玉京讪笑地挥了挥手:“法术偶尔失灵也是有的……总之我是一个仙女,是观音菩萨派下来拯救苍生的,我第一个要拯救的,就是你!”

云旷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无言以对。

许久,他拂袖起身,诚恳道:

“姑娘有何难言之隐不要紧,若暂无去处,便先在云府住下,稍后我会请大夫来为姑娘诊治,姑娘不用担心。”

当云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玉京才反应过来,一声哀唤:“我没有病啊!”

(三)

云旷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

玉京现在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怕他想不开,再做什么傻事,他哭笑不得,很是头疼。

但其实他确实没有死心,心里仍存着那样的念头,只等找到玉京的家人,安顿好她的去处再说。

入夜时分,秦琴找到他,问玉京什么时候离开。

“云哥哥,府里的下人都在说闲话呢,玉姑娘到底……”

秦琴很不喜欢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玉姑娘”,她对云旷有意,府里人人皆知,好不容易一个“宛妹”跟人跑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玉京……

云旷父母早亡,偌大的家业留给他,他却不是从商的料,全靠秦管家一手打理,虽没有明着取而代之,云家却也差不多成了“秦家”,云旷不过是个挂名少当家。

好在云旷不争不抢,性子和顺,平日只喜欢些诗词歌赋,并不插手云家生意上的事,这才让心思颇深的秦管家放下心来,没有打他的主意,让他继续做他的闲人少当家。

秦琴的事秦管家也曾和云旷提过,却没料到一向好说话的云旷,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秦管家暂时还不想明目张胆地和云旷闹翻,便没逼得太急,只安慰秦琴先让陆宛珠过门,日后一定有办法让她坐上云家少夫人的位置!

却没想到婚事一波三折,新娘跑了,平白冒出个古怪丫头,赖在云旷身边不走了……

这天玉京突然兴致勃勃,问云旷和他的宛妹做过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浪漫?”云旷有些迷惑,费力地想理解这个词。

玉京赶紧改口:“就是你和她之间最美好的回忆,你最念念不忘的一些画面!”

云旷“哦”了一声,开始回想,玉京撑着下巴望着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挖人伤疤。

云旷倒也没在意,望向虚空认真回想着,不时抿着嘴浅浅一笑,清秀的面颊浮出一丝红晕。

玉京瞧他这副模样,有些心酸,抚着额在心中大大地一叹:

“老祖宗,你可真把人家害惨了!”

正感慨着自己任务艰巨,任重而道远时,云旷忽然转头望向她,小声开口道:

“和宛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云旷最欢喜的时刻。”

玉京张大了嘴,愣了愣后,一个哆嗦,开始狂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四)

“有一年夏天,我和宛妹捉了一屋子的萤火虫,她拍着手笑得嘴都合不拢,我那时就想,以后要天天让她这么笑,可惜……”

眉眼瞬间的黯然后,云旷挑眉笑了笑:“可惜这个时节,已难捉得到这么多萤火虫了。”

“那可不一定!”玉京一脸狡黠地凑近云旷,笑得神秘兮兮:“你别忘了,我可是仙女,仙女是无所不能的!”

在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玉京仙女”便消失了,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地消失了,成了云府下人口中“卷了钱财跑路的女骗子”。

云旷为她辩解,说她没有骗他的钱财,秦琴一声冷哼:“不是不怀好意怎么说走就走,分明是做贼心虚!”

云旷一时哑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玉京忽然就消失了。

这个谜底在半月后的一个半夜被解开了。

云旷衣服还来不及系好,便像只风筝一样被玉京带着奔了起来。

少女牵着他的手,跑过回廊,跑过花丛,夜风拂过她的发丝,似只暗夜里轻盈跃飞的蝴蝶。

云旷又惊又喜,连声问玉京这些日子哪去了,现在又要带他去哪?玉京古灵一笑:

“我是仙女,当然是回天上去了,我在天上住的地方叫‘玉京馆’,为了你我可是在上面忙了一整天。”

云旷忍不住笑出声:“是所谓的天上一日,凡间半月吗?”

玉京大笑点头:“孺子可教也!”

两个飞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静夜凉月,最终停在了西园一间厢房前,那是玉京之前在云府住的地方。

云旷不解地望向玉京,玉京笑得得意洋洋,拖长着声音道:“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门一把被推开,流光飞舞刹那间溢满了眼前,萤火点点,星月满天,摇曳了一池银河,美得撼人心魄。

云旷怔在了原地。

玉京拉着他的手走入这梦一般的场景,少女清亮的声音含笑传来:

“像不像那年你们捉过的萤火虫?”

云旷仰头贪看着,痴痴地点头。

玉京顿时眉开眼笑,云旷望向她,一屋的萤火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直望着他:

“这是玉京仙女为云旷编织的梦境,只属于云旷一个人的梦境。”

(五)

云旷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迷宫样的森林,他变成了五六岁的模样,跌跌撞撞地跑着,害怕极了。

耳边忽然传来飘渺的歌声,他吸了吸鼻子,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凑近。

拨开一丛绿枝,眼前竟豁然开朗。

空地上,一身紫衣的小女孩翩然轻舞,身边围绕着萤火虫,歌声飞扬,月下的身影美丽轻盈,如暗夜里的精灵一般。

他一时看呆了,噙在眼角的泪水都忘记落下,嘴中喃喃道:“真好看。”

这声呢喃一出口,那些萤火虫便受惊似的四散开去,跳舞的小女孩一下回头,惊慌地望了他一眼,紫光一闪,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舞没了,歌声没了,人也没了,月下瞬间空无一人,只有风中散去的萤火虫,泛着迷人的光。

小云旷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鼻子一皱,放声大哭。

小小的身子追着那些飞走的萤火虫,哭得伤心极了:“妹妹不要走,我害怕,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又慌又急中,他冷不丁被块石头绊倒在地,眼看着萤火虫越飞越远,他哭得更加汹涌了:“妹妹,妹妹别走,妹妹……”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仰起头一看,竟是那身紫衣,小女孩的眼睛粲然若星,叉腰望着他,好笑道:

“谁是你妹妹,我的年纪一定比你大,你可不许小看人。”

他鼻子一吸,立马改口,拉住小女孩的衣服,带着哭腔喊道:“姐姐。”

小女孩扑哧一声笑,忍俊不禁地拉起他,伸手为他抹去眼泪。

“男子汉还哭鼻子,真是羞死人了。”

他嘴巴一瘪,哭得更凶了,嘴中含糊不清地道:“我不是男子汉……我是我娘的小云宝……我要找我娘……姐姐带我去找我娘……好不好……”

长长的月光,小小的人影,空中飘着一朵紫荆花,她牵紧他的手,为他在黑夜中带路。

她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以后会经常去找你玩的。

分别时,他问,姐姐你叫什么?

她抿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叫……

笑容却蓦地僵住,身后疾风掠过,一道幽蓝身影踏风而来。还没等他看清,她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不好,主人追来了,你快走!”

他的身子高高荡起,风声掠过耳边,两旁景物飞速倒退,他伸出手哭喊道:“姐姐!”

眼前却起了浓雾,一片模糊,他只听得一个声音冷冽响起: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放走闯入百鬼潭的人!”

那道蓝影如利剑般穿透迷雾,直直向他逼来,他吓得话都说不出了,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紫影挡在了他身前,又狠狠推了他一把:“走啊!”

漫天的紫荆花飘飞,包裹住了他的身子,托着他风一样地飞走——

梦境戛然而止,云旷猛地坐起,一身冷汗。

他喘着气,脑中乱作一团,方才的梦一下全忘了。

又是这样,他懊恼地敲了敲脑袋,又做了那奇怪的梦,醒来却又不记得了!

他望向窗外,撑着下巴,月色迷蒙间,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暖,他勾起嘴角。

不知道玉京现在在做什么?

(六)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京依旧是来无影去无踪,云旷打趣道她该不会是个飞檐走壁的江湖大盗吧,玉京一个白眼,“什么眼力,都说了我是玉京馆的仙女。”

云旷笑笑,他其实并不在乎玉京的来历,也不管她是谁,他知道她是真心待他,是一心一意对他好,这就足够了。

玉京说,她有一个爱情疗伤法,能让他忘记他的宛妹,重获新生。

玉京的古怪言语云旷早已见怪不怪,不忍拒绝她,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便跟着玉京开始了所谓的“疗伤之旅”。

他们登上了凉州城最高的楼,对着夜空伸出手,笑念着:“手可摘星辰!”

他们用竹筒盛了酒,浸在沁凉的泉水中,扑鼻的酒香馋得她流口水。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埋下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相约十年后再一起挖出来。

他们一起动手做了一对小泥人,他将她捏得活泼俏丽,她却笨手笨脚地将他捏成了个眼歪背驼的老公公。

他们放了河灯,看了烟花,吃遍了凉州城的小吃美食。

游人如织的街市,玉京牵着云旷的手,眨着眼笑眯眯道:

“怎么样,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这便是她说的“爱情疗伤法”,将他和陆宛珠曾经做过的事重新经历一遍,走他们走过的路,看他们看过的风景,真正地和过去告别,彻底地放下。

云旷望着玉京的笑脸,心头一阵暖,她身上的气息和宛妹带给他的感觉十分相像。

一想到宛妹,云旷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他们最后在江边放了一盏孔明灯,他问她许了什么愿,玉京眉眼含笑,星夜下望着云旷道:“我只愿凉州城一个叫云旷的人好好活下去,一辈子平安喜乐。”

风凉凉地吹着,天上的孔明灯遥遥地飘着,云旷的眼眸忽然有些湿润,眼前少女的笑颜一点点模糊起来,他赶紧抬头望天,心里难受地一堵:

“玉京,对不起,我可能活不过下月十八。”

下个月十八,他的生辰,也是宛妹的生辰,他原本准备在这一天随江而去的。

(七)

对于玉京的再次出现,最不能接受的是秦琴,更叫她恨得牙痒痒的是,不知这妖女给云旷吃了什么迷药,让云旷和她成天在一块风花雪月!

秦管家也气闷得很,他动用了多方力量,还是未能查出玉京的来历,她就像凭空冒出在这世上样的!

“琴儿稍安勿躁,待爹爹将云家这盘棋走完,这丫头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

秦管家手握棋子,阴沉着脸地落下最后一子,眸中精光骇人。

初冬渐至,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云旷生辰的日子,玉京得到消息早早就说了,要在这天给云旷一个惊喜。

云旷见她说得兴致高昂,口中有些发苦,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低了头露出一丝苦笑。

这期间玉京又消失过几次,云旷问她做什么去了,她眨着眼睛神神秘秘的,说“拜师学艺”去了,要在他生辰那天亲手送他一份“大礼”。

走之前玉京和他约好,十月十八,江边不见不散。

云家为云旷的生辰办了场庆宴,秦管家上下张罗着,请了凉州城一众官绅,借着庆生的由头广布密网,拉拢关系。

秦琴打扮得花枝招展,众星捧月地被围在了中间,真正的寿星公却被冷落在了一边。

满座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云旷有些索然,叹了口气,悄然离席,一人来了江边。

月光静静地洒在江面上,他望着江水,怔怔出了会神。

回首张望了几次,不知站了多久,他一声叹息,最后望了一眼身后。

身后黑压压的树林,寂静依旧,冷风依旧。

深吸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一只脚慢慢踏了出去……

却在此时,无边清寒中响起了一个银铃般含笑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捧着蛋糕的玉京,唱着歌,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了出来,烛火摇曳,火光映照着她的笑颜。

明月清辉,歌声飞缈,烛光映照的少女,这样的画面,一时美好地像个仙境。

云旷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玉京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递上手中物,弯了眉眼,轻轻开口:

“吹熄蜡烛,许个愿吧,云旷,生日快乐。”

这是她亲自为他做的生日蛋糕,没有一点偷工减料的,玉京仙女做给云旷的生日蛋糕。

云旷望着玉京,浅浅笑开,笑得眼眶一热,什么也不问,依言吹熄了眼前摇曳的烛火,闭上眼在心中许了一个愿。

玉京好奇不已:

“快说快说,你许了什么愿?”

云旷摇头,慢吞吞地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晓风皎月的江边,两个身影席地而坐,欢快地干掉了一个奶油大蛋糕。

云旷从未吃过这所谓的“生日蛋糕”,香滑可口,直甜到了他心底。

他看了一眼对面吃得心满意足的玉京,扬眉笑开,心中一股暖意蔓延开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活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正吃得欢快的玉京并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她更不会知道,那个说了怕不灵的愿望是——

愿天上一个叫玉京的仙女,一辈子平安喜乐,永远没有烦恼和悲伤。

(八)

云旷和玉京在河边坐了一夜,他们并肩看了满天星月。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感觉,云旷告诉玉京:“就像从前和宛妹待在一起一样。”

云旷父母去得早,他自小腼腆,又生得白净秀气,男孩子都说他“绣花枕头”不和他玩,只有宛妹不嫌他待他好。两人定下了婚约,相约白头。

“不过。”云旷望着玉京:“宛妹后来要离开我,我也是早有预料的。”

他的宛妹,在十五岁那年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五岁相识,在一起度过了快乐的十年。但在十五岁那年,冰天雪地的,宛妹忽然说要和他去捉萤火虫。她牵着他的手,蒙着他的眼睛,带他去了一个陌生的林子。

那样的时节,林间却萤火纷飞,叫他叹为观止。夜深了,他想回去,宛妹却不依,拉着他在月下跳舞。

她笑得那么欢快,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她牵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云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他脸红欢喜地点头,紧紧地拥住宛妹,肩头却湿了一片,宛妹竟开心得哭了。

那天回去后,他想着要和秦叔商量成亲的事,宛妹却大病了一场,醒来后昏昏沉沉的,竟失去了记忆,连他也不认得了。

大夫说她风寒入体,可能冻坏了身子,伤到了脑子。他自责不已,抱着宛妹痛哭失声。

但那以后,宛妹对他的感情便变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任他带她去各个地方,重新看遍各处风景。

她的性情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不再拉着他到处玩耍,古灵精怪,而是待在家中,写字绣花,温婉如水。

她曾和他说过,想解除婚约,她心中只敬他是哥哥。她很抱歉,但她真的想不起那些过往了,对他更是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他如轰五雷,却不愿放手,开始遍寻名医,只想着等治好了她,她就还是他的宛妹。

可他还没有等到这一天,他的宛妹便跟人跑了。

玉京坐在云旷身边,静静地听着这些过往,低头不语。

说到最后云旷笑了笑,叹了口气,玉京却忽然抬头,一把扣住他,定定地望着他认真道:“云旷,我一定会赔你一个宛妹!”

(九)

第二天,云旷便被玉京“押”到了凉州城最大的如意酒楼,对面坐着凉州城最有名的赵媒婆。

云旷一脸苦瓜相。

玉京笑眯眯地说了句“你们好好聊啊!”,便向云旷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