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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口却设了一道紫色的结界,乌裳与孔澜被挡在外面,不得进去。

孔澜扇着扇子,得意一笑:“我这就叫出我的芙蓉妹妹,让她去通传一声。”

乌裳白了他一眼,“不用了。”她将蛋往孔澜怀里一抛,纵身飞起,以千里传音高声道:

“我二人奉百鬼潭春妖之令,有事相查,特来拜访紫云洞主。”

不一会儿,花海波动,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所为何事?”

乌裳望了一眼巨蛋,一时语塞,孔澜连忙飞起,大声接道:“为了一个蛋!”

紫云洞里,仙雾缭绕。

乌裳与孔澜总算见到了紫云洞主,琼花娘子。

琼花娘子性情孤傲,板着一张冰雪脸,一听他们说明来意后,身上的寒气一下更添三分。

“荒唐!你们竟敢怀疑我紫云弟子不贞,好大的胆子!”

孔澜赶紧摆手:“不,我们只是闻到了蛋上面的气味,和紫云洞的花香一模一样,所以想来查证……”

“一派胡言!”琼花娘子勃然大怒:“谁不知道我洞中清规,紫云弟子佟生不得嫁,个个都是冰清玉洁的处子,才能照看出山谷一片不被世俗所玷污的花海,怎么可能与人私通?更不可能生下这个蛋!”

紫云洞主一向威严,说一不二,洞中站着的两列女弟子被她震得噤若寒蝉。

孔澜眼尖地看到他的芙蓉妹妹躲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旁边的白衣花仙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是与不是,洞主的清规可不能保证。”乌裳冷着脸,一身气势不输琼花娘子。

孔澜暗叫不好,两个母老虎撞到了一起!

果然,琼花娘子脸色一变:“你敢小看我洞中清规?春妖是如何治理百鬼潭的,怎么教出你们这样的混帐东西,再敢胡言污蔑,小心我在天帝面前告上一状!”

乌裳一声冷哼,刚想开口,孔澜连忙拉住她,对着琼花娘子一摇扇子,摆出一脸万人迷的笑:“洞主,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恕不远送!”琼花娘子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挥手,两根巨大的花藤瞬间伸出,缠住了孔澜与乌裳的身子,将他们直直甩出了花海。

孔澜抱着蛋从高空坠落,做了肉垫,摔得鼻青脸肿,乌裳也是灰头土脸。

初战告败,孔澜心有余悸:“太可怕了,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果然是世上最可怕的物种!”

(三)

乌裳与孔澜带着蛋在紫云山脚的小镇住了下来,准备从长计议。

他们在小镇的唯一一家客栈住下,客栈竟只有两间客房了。

孔澜大喜:“臭乌鸦你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来了!”

他拿着扇子,指了指自己和乌裳:“我和你一间。”又指了指蛋,“蛋一间。”

乌裳一巴掌打去,“滚远点!”她一把抱过蛋,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孔澜捂着脸欲哭无泪。

一连在客栈住了半月,乌裳按捺不住了,想再闯一回紫云洞,孔澜拉住她,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乌裳将信将疑:“你确定?”

孔澜扬眉一笑,摇扇道:“当然,你便等着瞧吧。”他用扇柄敲了敲蛋,拖长了声音吟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果然,在两天后的一个半夜,鱼上钩了。

放在摇椅里的白蛋不见了。

黑暗中,一个身影闪现,抱起蛋跳出了窗外,匆匆逃去,纤秀的背影瞬间融入了夜色中。

这一切,均被躲在暗处的孔澜与乌裳尽收眼底。

那窃蛋者不是别人,正是紫云洞的女弟子。

那日孔澜附在乌裳耳边说的是——

“你不觉得角落里那个白衣花仙抖得很可疑吗?”

她站在芙蓉旁边,她的害怕和其他人不一样,那是一种做贼心虚,东窗事发的害怕。

孔澜万花丛中过,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

他朝乌裳一挤眉,笑得得意洋洋:“这下可以来个人赃并获了。”

乌裳瞥了他一眼,“算你还不是一无是处。”说着她身子一纵,飞身追去。

他们一路追着那个纤秀身影,在月下林间穿梭而过,孔澜高声喊道:

“小花仙,别再跑啦,我们都看到你了!和两只鸟比速度实在没必要啊。”

那白衣花仙受了惊后,反而越跑越快。乌裳瞪了一眼孔澜,出手就要射出乌羽箭,那花仙却似有所觉,回首拂袖,几道花藤疯狂滋长,阻断了他们的路。

土地翻裂间,无数个大坑涌现,孔澜一脚踏空,落入坑中。

乌裳闻声回头,孔澜已经大叫着掉进了深坑底部,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在上面一声喊道:

“烂孔雀,死了没有?”

孔澜的声音遥遥传来:“呸!我死了你单相思谁去?就是被藤蔓缠住了,数不尽的藤蔓……”

乌裳翻了个白眼,“那没死我就去追花仙了,你自己想办法出来。”

她乌衣一闪,就要飞起,坑底下的孔澜急道:“喂!臭乌鸦你还真走啊!”

一声无奈,乌羽破空而出,带着寒光“刷刷刷”地射进坑底,好一阵折腾后,两人总算脱身。

此时已快天亮,薄雾升起。

乌裳与孔澜掠过林间,加快脚步,循着花香气息追去。

当追到时山崖顶上时,他们见到了惊诧万分的一幕。

(四)

大风猎猎中,白色透明的结界里,白衣花仙抱着白蛋,深情地抚摸着,嘴中念念有词,像母亲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孔澜与乌裳上前,只听到她正喃喃着:

“娘亲不是故意丢掉你的,我可怜的孩子,你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是娘亲不好……”

孔澜觉察出不对,赶紧高声问道:“小花仙,孩子的父亲是谁?”

白衣花仙身子一颤,抱紧蛋泪流满面,一脸决绝:“我不会说的!我已经向师父承认,被师父逐出紫云洞了,可我宁死也不会连累他!”

乌裳皱眉:“为了个破男人值得吗?”

花仙痴痴地望着前方,似乎她爱的人就站在眼前,“值得不值得,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能被他爱一场,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不会再给他惹麻烦了……”

结界微微震动起来,花仙凄然一笑,轻轻吻了吻怀中的白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孔澜惊觉,上前就想闯入结界:“不好!她要带着孩子一起死!”却被幽光弹出,此界乃花仙毕生功力所结,根本就进不去。

便在这时,白衣花仙已然举起蛋,痛苦地一声叫唤,身上白光大作。

她竟在自毁元神!

乌裳瞳孔骤缩,乌羽箭破风射出,却都被结界一一震飞。

孔澜急呼:“不要!”

却为时晚矣,痛苦声中,白衣花仙的身体已开始灰飞烟灭,她手中的白蛋也在剧烈震动着,眼看着就要一起湮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白蛋如有灵性一般,竟散发出一道红光,猛地一震,脱离了白衣花仙的手,结界也在这霎那间多了一道裂缝。

说时迟那时快,孔澜手中的羽扇一下飞出,直直射入那道裂缝中,口子瞬间被打开,整个结界支离破碎。

乌裳纵身跃出,飞至半空接住那个蛋,耳边却听到“咔嚓”的声音。

孔澜奔至花仙身旁,欲封穴救人,却已来不及了,那身白衣一声凄笑,片刻间就要形神俱灭了。

泪水肆漫,满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那个俊挺的身影向她走来,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朵月白的小花,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那一天,迷蒙的黄昏里,她站在花海中央,他沐着微光向她走来,如梦如幻。

他抚过她的脸颊,对她说:“繁花三千,我只取这一朵。”

心头一暖,她跌进他的怀里,他住进她的心里,从此心甘情愿。

万劫不复。

白衣花仙闭眸浅笑,最后一滴泪落下,她终于如烟消逝,化作漫天花瓣,纷飞而下。

一片花雨中,孔澜与乌裳怔怔站着,望着满天的月白花瓣,心弦触动,每一片都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一份不悔的情。

乌裳伸手接住一片花瓣,一声叹息,带着惋惜与不解:“真的值得吗?”

孔澜透过花雨,望向乌裳,眼神蓦地温柔起来,他心中一动,忽然有了冲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声——

咔嚓。

一声清晰的咔嚓。

蛋裂开了。

孔澜低头一看,乌裳怀里的蛋竟然裂开了,白色的蛋壳一点点剥落,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钻了出来。

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眉开眼笑的小奶娃第一眼就看到了乌裳,小嘴巴流着口水,伸出手贴近她胸口撒娇,头上两个小角煞是可爱。

摇摇晃晃的,竟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小龙角!

孔澜与乌裳呆滞了片刻后,异口同声道:“原来这是一个龙蛋!”

(五)

花仙到死也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怕坏他名声,看她坚持决绝的模样,那人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不仅仅是四海龙宫之人,更是皇族贵戚一类。

乌裳抱着小奶娃,一面费力地拨开他贴紧胸口的小脑袋,一面听着孔澜的分析,皱眉问道:

“那如何确定究竟是四海何宫之人? 难道要一片海一片海地去找?”

“当然不能!”孔澜羽扇一打,挑眉道:“那样不但费时费力,毫无头绪,而且就算找到了,那负心汉也绝不会承认,平白地惹来麻烦。”

乌裳眉眼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那小奶娃趁机又将脑袋贴到了她胸口上,一脸陶醉。

孔澜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抓着龙角拨开那脑袋,望着乌裳道:“我倒有一计!”

龙娃被抓疼了,扭动着身子,张口就要咬上孔澜的手,孔澜轻巧一避,一挥袖,羽扇上飘出四根七彩羽毛。

绚丽的羽毛飞到空中,荧光摇曳间化作了四只五彩斑斓的飞鸟,灵动地扑闪着翅膀,飞到地上叼住了四片月白花瓣。

“这四只鸟将分别飞往东、南、西、北四海龙宫,我在这四片花瓣上凝聚了灵力,也寄托了花仙临终前的痴情不悔,到时四海会下一场花瓣雨,龙蛋真正的父亲将感应到这份情意,一见便会明白一切。”

孔澜得意洋洋:“飞鸟会带去我们的气息,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乌裳一喜,看着飞鸟衔花而去,明白过来。

无论那人是谁,他一看到花瓣就会知晓一切,到时他一定会赶到这来,找回儿子也好,“毁尸灭迹”也好,他都会有所动静。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在此处静候佳音,来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乌裳望向孔澜,眸中颇有些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孔澜满脸得色,叉着腰扇了扇风:

“不用太崇拜我,叫你见识到了我的非凡才智,又让你心底对我的暗恋加深,实在不好意思。”

乌裳一声哼,眸光瞬间冷了下来:“狗改不了吃屎。”

她话音未落,怀里的孩子忽然鼻子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吃,吃……”

胖呼呼的小手摸着肚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乌裳,漆黑的眼眸中写满了抗议,分明在说我饿了,我饿了!

孔澜与乌裳一下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向对方:

“你带过孩子没?”

(六)

龙娃穿着红肚兜,头上戴了个小帽子,遮住了他白胖的龙角。

他勾着乌裳的脖子,眼珠子直往她衣服里瞟,嫣红的小嘴流着口水不住道:“饿,饿……”

乌裳头疼不已,扒开那个小脑袋,再次望向门口,那烂孔雀怎么还没回来?请个奶娘至于这么久吗?

正想着,门忽然被踢开了,孔澜举着扇子艰难地露出一张脸,身后是潮水般的大胸妇人,前赴后继的,汹涌得几乎都要将他扑倒了。

孔澜喘不过气来了:“我,我原本只想请一个……结果她们都要跟我来……”

乌裳抱着龙娃在座位上呆若木鸡,好一阵无言后,她一抬眼,瞪向孔澜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恨铁不成钢。

这厮就会美貌惑人,蒙蔽无知妇孺,害人害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眼尖的奶娘看见乌裳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一声叫道:“小少爷在那呢。”

人群哗然,潮水般的奶娘顿时全部涌向了乌裳,夺过龙娃,掐脸的掐脸,拍腿的拍腿。龙娃吓得张大了嘴,鼻子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重重包围中,奶娘们七嘴八舌:

“多可爱的孩子啊,请我吧,我奶水充足,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夫人可一定得请我啊,我带过周员外家的孩子,娃可聪明伶俐了!”

“请我吧,请我吧……”

“……”

一片混乱中,孔澜束手无策,还是乌裳有魄力,率先反应过来,劈手抢过龙娃,飞身一转,踏在了桌子上,对着下面一声河东狮吼:

“通通给我闭嘴!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面试!”

从早上到黄昏,龙娃把最后一个奶娘都吓跑了,那奶娘系好衣服连连摆手,飞一样地奔出了门,唯恐避之不及——

“您这孩子太会吃了,简直是贪得无厌,我可伺候不了。”

这一天下来,龙娃吓跑了二十七个奶娘,吃了满满当当数不尽的奶。

他在乌裳怀里悠悠地打了一个嗝。

不过不是饱嗝,而是意犹未尽的饿嗝,粉样的小舌头舔了舔嘴,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乌裳的胸前。

目光灼灼,满怀贪婪。

孔澜羽扇一打,挡住了龙娃的脸,赶紧把他从乌裳怀里抱了过来,在他头上一敲:“小色鬼,那里可没有奶吃。”

乌裳脸上一红,瞪了眼孔澜,孔澜笑嘻嘻地道:“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是不是把你当成他娘了?”

说着他摘下龙娃头上的帽子,曲起手指,在他的小龙角上狠狠一弹,厚颜无耻道:

“来,叫声爹听听。”

乌裳一脚踹去:“死远点!”

(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却偏偏就是不来。

两只鸟和一只龙的生活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了。

龙娃特别能吃,比乌裳和孔澜加起来还要吃得多,简直是他们见过最贪吃的孩子了。

孔澜由此怀疑他亲爹会不会是东海那只好吃的龙老三,但龙老三都没他能吃!

他还特别喜欢粘着乌裳,牙没长全就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叫:“娘亲,娘亲。”

乌裳扬起手佯怒,火爆脾气对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却下不了手,完全没了辙,打又打不得,好不惆怅。

孔澜倒会占便宜,龙娃一喊“娘亲”,他就弹他的龙角:“来,叫爹爹。”

为此乌裳和孔澜天天大战三百回合,龙娃看得咯咯直笑。

一天半夜,乌裳睡着睡着觉得脸颊痒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就看见两个龙角在眼前晃荡——

龙娃竟从摇椅里爬了出来,爬到了她床上!

“娘亲,饿,饿了……”龙娃抓着乌裳的袖子,讨好地摇着。

乌裳倒吸了口冷气,强忍住一手将这小东西拍飞的冲动,握紧被子一声大吼:

“烂孔雀,他又饿了!”

经此一事后,乌裳长了记性,不仅在摇椅上加了防护,还在旁边放了足够的吃食。

孔澜弹着龙娃的龙角嗤之以鼻:“小色龙。”

乌裳性子冷淡,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现在身边却多了个天天粘着她的奶娃娃,她百炼成钢下总算体会到了凡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娃容易养娃难。

养的还是个无比贪吃,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娃,当真是难上加难。

屋顶上,三个人坐在一起看星星。

孔澜摇着羽扇,忽然兴致勃勃道:

“臭乌鸦,你说以后如果你死乞白赖地嫁给我了,我们生下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

乌裳一拳打过去,“滚远点,我嫁给百鬼潭的癞蛤蟆也不会嫁给你!”

孔澜捂着一只眼睛哀嚎地掉下屋顶,乌裳面无表情地继续赏月,龙娃在她怀里幸灾乐祸地坏笑。

一只手扒上了屋顶,孔澜不死心地探出脑袋,青了一只眼,继续恬不知耻道:

“我觉得你还是嫁给我比较好,好歹可以改善下一代的容貌。你已经这么丑了,再嫁给那么丑的癞蛤蟆,生下的孩子一定惨不忍睹。”

乌裳忍无可忍,回首甩出乌羽箭,再次开战。

“不要脸的烂孔雀,有多远给我死多远!”

繁星朗月下,两个身影缠斗在半空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不时夹杂着孔澜嬉皮笑脸的声音,以及乌裳勃然大怒的骂声。

小龙娃穿着红肚兜,坐在屋顶上,眉开眼笑地看着这一幕,头上的两个龙角在月下闪闪发光,可爱极了。

只是没有人看见,他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深不见底。

(八)

如此又过了一月,在一个清晨,东风终于寻来了。

孔澜伸着懒腰刚打开房门,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鸟便飞至眼前,荧光一闪,变回了一片七彩羽毛,悠悠落在了他手心。

下一瞬,他的手便被人紧紧抓住,一张英俊的脸孔赫现眼前,泪光闪动:

“便是你见到了白兰最后一面吗?她可有说什么?”

孔澜怔了怔,看着眼前一身新郎服的男子,瞬间明白过来,欣喜若狂地对着隔壁房间一声吼:“臭乌鸦,快醒醒,东风来了!”

他所料果然不错,龙娃的爹大有来头,竟是南海龙太子敖辰!

那场花瓣雨正好落在他的大婚宴席上,他本要与狐族六公主成亲,觥筹交错,满堂欢喜间,龙宫忽然下了一场花雨。

他望着纷纷落下的月白花瓣,心头升起异样的触动,一股说不出来的哀伤在胸口蔓延。

漫天花雨中,一滴晶莹的泪水掉进了他的酒杯里,那是白衣花仙灰飞烟灭时掉下的最后一滴泪。

他浑然不觉,只怔怔地看着花瓣,举起酒杯缓缓饮下一口酒。

便在这一刹那,心头大悸,无数画面闪过脑海,他眼睛一涩,竟落下泪来。

黄昏,花海,怀中人,他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的父王希望龙族与狐族联姻,不许他娶一个卑贱的花仙,给他下了绝情散,让他彻底忘记了他爱的人。

还好这场花雨唤起了他的记忆,他当场悔婚,穿着新郎的衣裳就逃了出来,跟着飞鸟寻到了这。

孔澜告诉敖辰:“她说她不后悔,她不想连累你,能被你爱过一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敖辰身子一震,抱住脑袋失声痛哭,乌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淡淡地加了一句:“她还说,值得不值得,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孔澜推了乌裳一把:“不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龙太子又不是故意失约的。”

乌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敖辰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后,抓住孔澜的手,声音低哑道:“快带我去见见我的孩子。”

孔澜向乌裳点了点头示意,乌裳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指着摇椅不说话。

敖辰立刻扑了上去,颤抖着手,抱起正在熟睡的龙娃,泪流满面:“孩儿,我的孩儿,这便是我与白兰的儿子……”

乌裳看着龙娃白白胖胖的龙角,心头酸楚,毕竟做了他一段时间的“娘亲”,一想到即将分别,要把他亲手送到龙太子手里,她竟有些不舍。

正怅然间,抱着龙娃的敖辰身子一僵,猛地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回头血红了双眼——

“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孩儿?”

他怀中的龙娃紧闭双眸,呼吸了无,竟已死去多时,只是一具尸体!

乌裳愕然,上前一把夺过龙娃,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明明出门前他还好好的,还对我笑呢!”

此时的敖辰却已什么都听不进,完全丧失了理智,狂怒地一掌击向乌裳。

“妖女,为我儿偿命来!”

乌裳抱着龙娃的尸体脑中一片混乱,尚未回过神来,眼看那一掌就要袭来,孔澜羽扇一挡,掠过她飞身而出,险险避过。

“快走!等他冷静下来再解释!”

(九)

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乌裳觉得自己像睡在云端上,起起伏伏,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她的脸颊。

她梦见一头震怒的俊龙追杀着他们,在茂密的树林里穷追不舍,混沌的光影中,画面陡转,她身受重伤地靠在一棵树下,空中人影缠斗,龙尾摇摆,一把七彩羽扇飞旋其间,她担心地望着上空,脸色愈发苍白……

一声龙啸,大火愤怒地喷出,竟是朝她而来,她按着伤口动弹不得,正万念俱灰时,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光影流转,梦境的最后,孔澜浑身是血地倒在她怀里,她颤抖着手抱住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那只烂孔雀这时候竟还笑得出来,艰难地开口道:“臭乌鸦,其实有句话我一直……一直没有和你说……你虽然又凶又霸道,动不动就打人……但你生气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可惜……”

血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却还没伸到半空,倏然一垂,掉了下去。

乌裳一声叫唤,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红衣男子闻声赶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又做噩梦了吗?”

那男子长相俊美,眉眼上挑,与孔澜的清姿不同,美得有几分妖邪之味。

乌裳一下抽出手,全神戒备:“你是谁?”

那男子扬嘴一笑,并不回答,只缓缓贴近她耳边,暧昧道:“娘亲,我饿了。”

乌裳如遭电击,难以置信地看向男子。

男子轻佻地伸出手,抚向她的脸颊,“娘亲,孩儿好想你啊。”

乌裳想过千万种可能,为什么龙娃那么能吃,完全不像一头幼年的龙,她现在才知,因为他本来就不是龙——

他竟然是一只饕餮,天下最贪吃的饕餮!

饕餮千夜,红叶宫的宫主,统领一众妖兽。

那日他刚打完一场大战,受了伤在宫中休养,却忽然嘴馋,想喝一坛紫云洞的百花酿。于是他潜入山谷,本想悄无声息地偷喝美酒,却不想被洞主琼花娘子发现。

他负伤在身,不愿多做纠缠,正不知该怎么甩掉那老太婆时,一个白衣花仙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蛋向山谷外飞去,他大喜,捏了个决钻进了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带出了紫云洞。

没想到蛋中竟是一个成形的龙娃,却了无气息,想来早就胎死腹中了,母亲却浑然不知。

他一路奔波,伤势加重,蛋里温暖安全,他灵机一动,附身在了龙娃身上,休养生息。也不知花仙带着他飞了多久,他倦意上涌,隐隐约约听到潭水四溅的声音,却疲惫地再也睁不开眼,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他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抬头看看,这便是你二人此番的任务。”

在对话声中他摸清了事情的脉络,却也不急着脱身,因为他发现一觉醒来身上的伤竟好了大半,龙不愧是万灵之首,再也没有比龙蛋里更好的养伤圣地了。

就这样,他跟着孔澜与乌裳一起上路了,他准备将蛋里的灵气完全吸尽后再离开,直到白衣花仙窃蛋欲自毁神元,他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压迫感,不得不发力脱险。

蛋在这时,终于裂开了。

(十)

千夜为乌裳送来了一件喜服,他挑起她的下巴,声音蛊惑:“娘亲,做孩儿的新娘可好?”

乌裳法力被封,浑身发软,无力挣扎,只能死死地瞪着千夜:“你做梦!”

千夜哈哈大笑,在乌裳脸上狠狠摸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生气的模样。”

“我在蛋里时就常常听到你和孔澜吵架,吵得有趣极了,他总是笑你丑,那时我就在想,你到底有多丑呢?我好奇得不得了,等蛋壳裂开了,我迫不及待地睁眼一看。”

千夜捏着乌裳的下巴,缓缓凑近,俊美的脸孔在乌裳嫣红的唇边停住,声音一下温柔起来,带着丝丝魅惑:

“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好看的姑娘。”

眉眼含笑,千夜低头,深深一吻。

就在那一眼,他动了心。

开始装成龙娃跟着她,看她的一颦一笑,看她皱眉的样子,看她凶神恶煞地和孔澜开战,看她对着他不经意露出的笑脸……

他半夜悄悄化出真身,坐在她床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