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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声音,无论怎样还是没有声音,春妖一拂袖,绝望地将古埙摔在了地上。

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好不容易进了冰洞,混沌近在咫尺,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春妖闭上了眼眸,头上的额环因不宁的心绪闪着幽蓝的光芒,颓然垂下的双手几不可察地一点点捏紧。

就在这时,她旁边的秋岁岁咬咬牙,上前一步,开始放声歌唱。

尽管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她仍然唱得那样激情澎湃,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是对着的不是一面冰冷的墙,而是坐满整个演奏厅听她唱歌的观众。

春妖看着秋岁岁的举动,怔了怔,忽然想起,她曾对他说过,她最大的爱好便是写歌唱歌,但因为她患有脸盲之症,记不清别人的脸,登台时闹出过许多笑话,还把教她的老师不小心摔了出去,被学校记了处分,从此以后她就不敢再登台唱歌了,对自己也愈发没有自信,久而久之,只有独自一人时才会轻轻开口,自己唱歌给自己听。

她帮春妖写过歌,但当春妖想听听时,她却低着头,怎么也开不了口,唱不出来。

她始终过不了自己心头的一关。

其实没有人知道,一个脸盲症患者有多么悲哀,她记不清人脸,没有朋友,父亲又常年在外,她长到这么大,细细想想,竟然从没记住过一张脸——

多可怕,世界对她而言是模糊的,是混沌的,是没有温情的。

直到她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撞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眸,一道幽蓝的额环。

真正的春妖,和她心中所幻想过无数遍的模样,奇异地对上了。

蓝裳、墨发、额环……这些都成了她的记忆点,她于一片模糊中,渐渐明晰了他的存在,熟悉了他的模样,甚至开始记住他的脸。

当他牵起她的手,走过地府;当他背起她,穿过风雪。

她都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触摸到他的模样,虽然每天的记忆会清盘,但有些东西始终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他曾经是她在现实世界的精神寄托,而现在,他更是打破她脸盲魔咒的第一人。

多神奇,她竟然能记住他的模样,记到刻骨铭心。

她在这世上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片混沌中,她至少能记住一张脸。

“檐下燕,旧时黄泥屋

陌上花,夜来春风误

千盏灯,彻夜通明照亮玲珑心思

来年已是殊途陌路

……”

秋岁岁一遍遍地唱着,唱着自己为春妖写的歌,唱到不知疲倦,唱到脸色发白,唱到几近虚脱。

“不要唱了,听见没有?再这样唱下去,冰墙不会融化,可你会唱哑的!”

春妖接住身子软下的秋岁岁,以传音入密在她耳边急声道,秋岁岁却充耳不闻,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冰墙,锲而不舍地唱着。

春妖抱着她,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望向仍旧纹丝不动的冰墙,素来清冷的眸中竟闪过一丝杀气,恨不能揪出那混沌来算账!

却就在这时,几缕冰屑飒飒而下,春妖霍然抬头,只见冰墙几不可察地在轻微晃动着,那丝略带嘶哑的歌声也缥缈响起,饱含着无限真情实意。

“篱下菊,秋来见悠然

座上客,轻吟桃花扇

笑红尘,忘却前事再回首已三春去

空等待,不见君心不踏归路

……”

春妖终于听见了,听见了秋岁岁为他而写的歌,每一句歌词都有血有肉,每一道旋律都情真意切,他在歌声中仿佛触到了她的一颗心,一颗被当作异类而难过寂寞,一颗无奈却依旧对未来充满憧憬,一颗……爱着他的心。

轰隆一声,冰墙坍塌,露出了里面的一具冰棺,以及守在冰棺旁的年轻男子。

那个别有深意的声音在冰洞里缓缓响起:

“能把我这冰墙唱化的凡人,你还是第一个。”

【五】

寅虎,卯兔,辰龙,巳蛇,未羊,戌狗,亥猪。

拿到混沌的一支短笛后,他又告知了春妖与秋岁岁梼杌的下落,让他们顺利取到了梼杌的一颗钢珠,解决最棘手的两位后,剩下的饕餮千夜自然不是问题了,回到百鬼潭,春妖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千夜的一壶美酒——当然,是以一桌美食交换而来的。

如今十二生肖中就只剩下最后五样了,期间日子又过去了数十个中秋。

这一次秋岁岁再次跃池而出时,春妖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凌空披上衣裳,湿发一甩,直接拉起池中的秋岁岁,不由分说地卷过她向外掠去:

“快跟我走,我知道丑牛、午马和酉鸡分别是什么了!”

按照秋岁岁之前猜中的那三个,春妖根据形貌相关之原理,苦苦思索中,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三个人——

地藏王座下的独角兽谛听,真身为白鹿的神巫珠澜,北伏天的青鸾帝君青羽农。

他们一者原形酷似牛,一者与马系同源,一者为鸟禽类至尊,若没推算错,丑牛、午马与酉鸡应当就是指他们了。

果然,在天上的元芜殿里,春妖找到了正和齐灵在下棋的谛听,他和秋岁岁还没走近,就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又悔棋?枉你还是地藏座下,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的神兽谛听……”齐灵按住棋盘,方寸不让,喋喋不休着,他对面的谛听只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

“三千年。”

齐灵立刻撒了手,所有牢骚戛然而止,闭紧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对面的谛听泰然自若地收回棋子,光明正大地又悔了一次棋。

于是,上天入地除了输给过哥哥的齐灵,在元芜殿中,第一次输给了外人,还是平日几乎没下过棋的谛听。

“你别……说出去啊。”齐灵委屈别扭地小声开口,这要说出去了,他妙棋灵君的封号往哪搁啊。

“看心情。”谛听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轻描淡写道。

一旁听墙根的秋岁岁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肩头打颤,春妖堵嘴都没堵得赢。

两道目光刷刷射来,春妖弹了弹衣袖,无奈现身,一声叹息:

“齐灵子,你那点破事我真没想听,我此番来找你,哦不,来找谛听尊者,是想取一物……”

好说歹说,承诺种种,又挨了齐灵无数道白眼后,春妖与秋岁岁总算拿到了第八样对应之物——

一颗棋子,一颗齐灵曾送给谛听的棋子,丑牛到手!

接下来就是酉鸡和午马,春妖所料果真不错,在又过去的十几个中秋里,他们先去北伏天,拿到了青鸾帝君青羽农的一片羽毛,又在神巫殿找到了神巫珠澜,取到了第十样对应之物——

一面铜镜,一面珠澜没狠下心来丢掉的铜镜。

“这是那负心人送的,他曾亲手剥下我的鹿皮,我却还留着他送的铜镜这么些年……罢了,你们拿去吧。”

回百鬼潭的路上,秋岁岁谈到神巫珠澜,感慨万分,未了,她像想起什么,伸手按在自己脖颈处,触到贴身带的那条银链,喃喃道:“还差子鼠与申猴,说来我养的贝利就是一只小白鼠……”

她没有朋友,便养了只小白鼠,朝夕以对,还按它的样子打造了一根银链,随身带着。

当取出那根银链,看到上面隐隐浮现的“子鼠”二字时,秋岁岁欣喜若狂,春妖更是恍然大悟:“早该想到的,你闯入百鬼潭时那结界刚好布下,理应也波及到了你,难怪我总能感应到什么,明明就在身边,总遍寻百鬼潭也找不到……”

【六】

中秋夜宴,烟花满天,百鬼群欢。

猝不及防被摔出去时,孔澜漂亮的一身被摔个灰头土脸,手里的盘子亦应声而碎。

整个百鬼潭默了一默。

始作俑者秋岁岁尴尬回头,还保持着过肩摔的姿势,她环视了下众妖,一点点堆起僵硬的笑容。

孔澜委屈爬起,哭丧着脸:“岁岁姑娘,那个,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月饼?”

满场笑声四起,在秋岁岁忙不迭的解释中,孔澜也自认倒霉地笑着摇了摇头,笑声飞过潭面,飞过夜空,将整个百鬼潭笼罩在了祥和欢乐的气氛里。

远处吃得正欢的小山闻声抬头,抓起铜锤,胳膊推了推旁边的孔七,小声道:

“公公好像有麻烦呢,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孔七微眯了双眸,心情大好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边后,凑近小山,俊秀的脸庞勾了勾嘴角,明知故问道:“谁是公公?”

小山饶是一向以粗人自居,此刻也被这暧昧的气氛搞得红了脸,她羞涩得不敢看孔七,只嘴里小声着:“咱们都订婚了,我不应该叫公公吗?”

同坐一桌的碧丞夸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一把搂住为他夹菜的茧儿,拍着桌子,和其他人一起笑闹着表示,这对小夫妻腻死人了,他们要换桌,换桌!

而秋岁岁那边,在她第十三次认错薛连与乌裳后,两位的相公不乐意了,分别拉过自家媳妇,对不停道歉的秋岁岁玩笑道:

“认错她们不要紧,可别认错她们的相公就是!”

齐灵乐滋滋地在一边看热闹,抓着一串葡萄咬了一颗,津津有味地嚼着:“这也能认错,真是。”

一身紫袍的谛听如幽灵般飘出,在他耳边幽幽道:“我不也认错了你三千年?”

齐灵怪叫一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摔了一屁股。

整个百鬼潭笑声此起彼伏,酒君东篱酿的美酒更是一等一的妙,觥筹交错,痛快畅饮间,有人以竹筷击碗,对月唱起了歌谣——

“月儿弯弯照九洲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月弯弯声声慢

月弯弯故人远

……”

春妖踏莲站在半空,风吹蓝裳,看着这一幕,清冷的眸光也不禁柔和起来,在月下微扬了唇角。

他和秋岁岁这次回到百鬼潭,恰巧赶上这中秋夜宴,如今只差最后一样申猴,他心头轻松不少,也不再拉着秋岁岁急匆匆地去找了,而是享受这片刻欢愉。

但春妖不知道,接下来,这场中秋夜宴他参加了无数次。

因为,他和秋岁岁始终没有找到申猴。

潭面依旧冰冻着,结界依旧无法解开,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中秋这一天。

【七】

一根银链、一颗棋子、一瓣桃花、一枚铃铛、一块玉佩、一片蛇鳞、一面铜镜、一壶美酒、一片羽毛、一支短笛、一颗钢珠。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酉鸡、戌狗、亥猪。

这十一样对应之物都已找到,只差最后的申猴了,申猴究竟在哪里?

远离喧嚣,隔绝热闹,春妖在又一次徒劳无功的中秋夜宴中,拂袖踏莲,携风而去,独自坐于寂寂无人的一角,望了望冰封的潭面,又扬首望向头顶明月,闭上眼,头一回生出了深深的疲倦与绝望。

找来的秋岁岁看着潭边那道背影,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了,她深知他所有的痛苦与无力,从来无所不能的百鬼潭之主,如今被困在中秋这一天,不得自由,挣扎其中,这该是怎样的折磨呀。

她可以记忆清盘,每天重来,恍若新生,但他却要一直带着所有记忆,睁开眼又是同一天,又要说同样的一遍话,又要经历同样的一些事,这种无望几乎会将人逼疯。

深吸口气,秋岁岁坐到了春妖旁边,握住他的手,露出笑脸安慰道:

“如果一直这样也不错,至少我们还有彼此,我说过,以前画过你的像,想着如果一辈子嫁不出去,就守着画像独自过活,当作你是我的夫君,如今多好啊,我不仅记住了你的脸,还能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你,你知道的,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鼓足勇气的话语中,秋岁岁心跳如雷,春妖望了她一眼,眸光深深。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又要回到中秋节的早晨,回到那个初见的浴池。

“抱歉,”凉凉风声中,春妖终是轻轻开口,头上的幽冥额环闪着蓝光,他欲言又止:“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情有义,但抱歉,我无法做你的……夫君。”

月华倾洒,风中吹来木叶的清香,秋岁岁与春妖四目相接,看了许久许久,久到眼中都泛起泪光,她执著地辨认着春妖面庞的每一丝每一寸,像是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地刻在心底,一辈子都不忘却。

她眸中晶莹,与春妖挨得很近,鼻息以对,呢喃着: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但能不能,能不能假装一下,抱抱我,度过最后的时光。”

她知道他的故事,他有深爱之人,只可惜却求而不得。

因为他深爱的人,是自己的影子,那个因在寒露时节被他化出人形,而取名寒生的女子。

她在天上陪了他许多年,在他还是仙人的时候,让他不再寂寞,不再是自斟自饮,自说自话,自己和自己下棋。

谁也无法取代寒生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像谁也无法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们在一起不知看了多少个中秋月,虽然记忆每天都要重新洗盘,但她脑海中却深深刻上了他的身影,她一次次爱上他,却只能爱一个朝夕,天亮之后,又是一段从头开始的相遇相伴。

他打破她的脸盲魔咒,让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丝色彩,多了一道光芒。

纵然只能记住一张脸,纵然只能爱一个朝夕,只要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无怨无悔了。

依偎在春妖怀中,秋岁岁忽然哼起歌来,她望着冰封的潭面,眸中波光闪烁,嘴角却噙着笑,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帮春妖脱身,帮他破解中秋之困。

她要……自尽。

是时空缝隙和巫师的结界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们一直在从结界这边下手,想着破解结界就能让这段时空漏洞不攻自破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能从另一个因素入手。

那就是误闯入百鬼潭的秋岁岁自己。

如果她消失了,造成时空漏洞的因素是否就会残缺?这段周而复始的朝夕是否就会崩塌?这场中秋之局是否就会不攻而破?

其实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但她一直没说,私心里她不想死,更不想离开春妖,但周转至今,她不忍心再看着春妖痛苦下去了,她不想让他再困在中秋这一天,不得解脱。

为了春妖的自由,她宁愿……牺牲自己。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但能不能,能不能假装一下,抱抱我,度过最后的时光。”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有第二天的天亮了。

她只想依偎在他怀里,看完最后一轮秋月,将他的模样与怀抱的温暖铭刻于心。

早就准备好的匕首从袖中悄悄滑出,夜风吹过秋岁岁的头发,拂去她眼角的一滴泪。

她想,能在心爱的人怀里死去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吧。

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注定让她有这场经历,让她遇见他,打破脸盲的魔咒,不再孤单一人。

即使她不记得全天下人的脸,但她始终会记得他的脸,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匕首寒光一闪,刺入腹部,悄无声息地没至了顶端。

秋岁岁咬紧唇,将胸腔翻涌上来的一口鲜血生生咽下,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打破这梦一般的美好场景。

春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还在望向明月,兀自说着:“你为我写的那首歌我都已经会唱了,却有一句歌词太伤感……”

说着,春妖破天荒地哼了起来:“千盏灯,彻夜通明照亮玲珑心思,来年已是殊途陌路……”

殊途陌路,委实伤感,像是天近晓,一切就都要埋葬在百鬼潭水深处,烟消云散。

见秋岁岁久久没有反应,春妖猛地觉察过来,低头间,只对上秋岁岁涣散的眸光,与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

“这样,这样你就能解脱了……”

望着春妖震惊的模样,秋岁岁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泪水滑过眼角,她颤抖着身子,声音缥缈,说了最后一句话:

“多好,你答应抱我,让我能够死在你怀里……”

最后一个字节还未落下,那只苍白纤细的手便倏然垂下,伴随着春妖一声凄厉的“不!”,一道荧光猛然亮起——

从秋岁岁胸口飘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她魂魄离体,死在了这一天的中秋月圆时分!

却是申猴归位,风云变色,天地间飞沙走石,冰封的潭面喀嚓一声,顷刻多了一道蜿蜒开去的裂缝。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生肖对应之物终于聚集——

一根银链、一颗棋子、一瓣桃花、一枚铃铛、一块玉佩、一片蛇鳞、一面铜镜、一壶美酒、一片羽毛、一支短笛、一颗钢珠。

和最后秋岁岁的一抹离魂!

申猴,申猴的对应之物正是她的魂魄,因为她今年二十有一,正属申猴!

苦苦思索,寻寻觅觅间,她和春妖都没有想到,这最后的申猴竟然就是她自己!

十二生肖之术彻底破解,潭面寒冰瞬间消融,结界终于被打破——

狂风卷起,电闪雷鸣,一片昏天暗地中,十二件对应之物纷纷消去了各自的印记,向四面八方飞去,回到原本的归属者手中。

而秋岁岁的魂魄也在大风中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了,她身子高高荡起,被天地间的一阵强光吸住,马上就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结束这场中秋之旅了!

电闪雷鸣中,她拼命地伸出手,春妖也拂袖飞上前,却被一波波强光阻了回来,他怎样也无法靠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光圈中,留下满脸是泪,耗尽全部力气的最后一声: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也不会……”

【八】

“我用一辈子,记住一张脸,中秋月,百鬼唱,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年年岁岁,万物莘莘,说出口的不过一纸牵挂……”

自从节目在电视上播出后,音乐学院大三在读学生秋岁岁一炮而红,她自己原创的这首《岁岁秋上月》也成为了音乐榜上的热曲,许多媒体采访时都喜欢问她:“你在节目上说的那个地方和那个人是真的吗?那个人现在在在哪里?”

秋岁岁穿着白T棉裙,束着简单的马尾,即使被闪光灯包围,清秀的脸庞也依旧笑得恬淡,她对着齐齐伸过来的话筒,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让在场每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那个人,在我心里。”

望向虚空,她仿佛又看见那身蓝裳踏莲而来,在风中衣袂飞扬,清冷的眸光亦含了笑意。

“至于那个地方,也许当你某一天,途经某条小巷,听到一阵歌声,睁开眼,你就会发现——你已经置身于那。”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完)

第19章 番外一:湖心亭看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一)

张生在湖心亭里第一次见到薛连时,惊为天人。

薛姑娘一身雪衣,气质清冷,坐在亭间暖着酒,身边站着两个黄衫小婢,也是一派的清丽动人。

时值大雪,上下一百,水雾缭绕,一片朦胧间如梦如幻,当真似进了仙境一般。

张生痴了半晌,才咳嗽一声,温文尔雅地上前施礼。

他轻声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主人家果然莞尔一笑,举起酒杯抬头回应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二)

张生与薛连便这样相识了。

薛连学识渊博,气质出尘,言行举止也不同于世俗女子,张生不知不觉就叫她给迷住了,每日都要来湖心亭与她对饮畅聊。

薛连的两个婢女分别叫五儿,七儿,一个活泼大方,一个文静有礼,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绝色。

张生只觉她们主仆三人神秘莫测,一日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她们来自哪里,薛连淡笑不语,倒是五儿多嘴道:

“我们家在长白山,那里现在热死了,一个臭牛鼻死乞白赖地不肯走,天天摆火阵……”

五儿话还没说完,薛连便瞥了她一眼,五儿吐了吐舌头,立刻收了声。

张生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心中多了丝计量。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张生有一天来时忽然面露忧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薛连询问下才知,他父亲病重,正在四处寻良药。

薛连沉吟一番后,按住张生的手,柔声道:“公子莫急,你明日过来,奴家自有办法。”

第二天,张生依约前来,薛连果真交给他一个锦盒,他回去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数根长长的人参须,一看便知是百年老参,价值不菲。

接下来几天,薛连每天都会给张生一个这样的锦盒,二人的感情与日俱增。

张生心怀感动,郑重许诺,薛连依在张生怀中,叹了口气:“只盼公子莫要负我。”

五儿站在他们身后,摸了摸头发,一脸不情愿。

(三)

没过多久,皇上病重,张榜悬金寻药。

张生心念一动,乘舟来到了湖心亭,这一次却叫他撞见了骇人的一幕

他看见薛连剪了五儿一缕长发,放进盒中,那长发竟瞬间变成了几根人参须。

五儿嘟着嘴,心疼不已。

张生骇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路上脑中全是五儿那句话:

长白山,牛鼻老道,摆火阵,热死了……

他彻底明白过来。

害怕的同时,心中却咬咬牙,下了一个决定。

隔日他照旧来到了湖心亭,作出闷闷不乐的样子,薛连一问,他便道,皇上病重,县官听说他家有上好人参,责令他交出来,否则满门都要遭罪。

他将薛连拥入怀中,深情道:“还望连儿帮我这最后一次,等渡过了难关,我就娶你过门。”

张生走后,薛连打开锦盒,望向五儿与七儿,若有所思:“皇上病重,只需五百年的人参便可……”

五儿扑通跪下,一脸煞白。

薛连淡淡道:“张公子是要拿你来救命的,还不速速跳入盒中。”

五儿咬紧唇,摇身一变,跳入锦盒,化作了一根百年老参。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张生尽收眼底,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已迫不及待地要去领赏了。

薛连盖上锦盒,回首似有如无地瞥了一眼。

(四)

张生拿了人参后,进宫面圣,再也没有出现过。

坊间纷纷传言,皇上要将公主许配给他,他就快做驸马爷了。

一片议论中,没有人发现,一个雪衣女子带着两个黄衫婢女飘然而去,唇边泛起一丝淡笑。

公主大婚那天,举国同庆,却忽然传来一个噩耗

皇上中毒死了!

张生还来不及见公主一面,便被打入死狱,择日问斩。

看守他的狱卒说他疯了,披头散发,成天叫着什么:“妖物,你这妖物害得我好苦啊……”

薛连,雪莲,长白山的千年雪莲。

流连人间,看遍千帆,以世人为赌,惩治着一颗颗贪婪的心。

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五)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谢郎乘一小舟,独往湖心亭看雪。

亭中坐一人,围炉暖酒,身后站着两个黄衫小婢,水雾缭绕,宛若仙境。

谢郎心中一动,上前施礼。

女子抬头,身上散发着清寒之气,淡淡一笑: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20章 番外二 送子观音

茧儿怀孕了。

当着千夜的面,碧丞搂着茧儿,笑得十分之猖狂。

千夜面上淡淡,回去后却开始为薛连各种炖汤,薛连喝到都要吐了,终是悲愤一脚,将千夜踹出房门:

“蠢货,我自己就是株千年雪莲,还有什么补品补得过我?再说,生孩子和这个有关系吗?有关系吗?”

茧儿怀孕了。

当着千夜的面,碧丞搂着茧儿,笑得十分之猖狂。

千夜面上淡淡,回去后却开始为薛连各种炖汤,薛连喝到都要吐了,终是悲愤一脚,将千夜踹出房门:

“蠢货,我自己就是株千年雪莲,还有什么补品补得过我?再说,生孩子和这个有关系吗?有关系吗?”

千夜灰头土脸,捱到孩子出生,大办喜宴的那天,齐灵与谛听携贺礼来百鬼潭道喜,见到强颜欢笑的千夜,齐灵长眉一挑,满脸促狭:“路漫漫兮,兄弟还需努力啊。”

是夜,烟花灿烂,百鬼群欢。

屋顶上,齐灵抱着酒坛,微有醉意,就着飒飒夜风,皎皎明月,对身旁的谛听开口道:“你瞧,孩子多可爱啊,我刚认了娃当干爹,你都不知道,碧丞搂着茧儿,嘴都笑歪了,也对,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这辈子算是齐全了,只是不知本仙君我,何年何月才能抱上自己的孩子……”

谛听身子一僵,默然无话,许久,伸手夺过酒坛:“你醉了,别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