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邺坤本来就没多少东西收拾,三两下就整理好行李,裴江刚烧完早饭,让他吃个饭再走,几天没人影这会突然又要走了,裴江叹口气也知道自己管不了他。

  裴邺坤在院里的水池上洗头,冷水一浇,抹点洗发露,板寸的头发一两分钟的事。

  裴江说:“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要是觉得不错那就试着处处。”他不知道裴邺坤下回什么时候再回来,只能抓紧时间催催他提醒提醒他,老大不小了别到时候光棍一辈子。

  李蔓正好拐进来,裴邺坤说:“想跟我的女人多的是,你别老操心这个。”他声音有力,李蔓想不听清也难。

  裴江嘀咕几句让他赶紧洗完来吃饭,别耽误火车。

  李蔓帮黄美凤在阳台上晾衣服时听到讲话声,是裴江在叮嘱他什么,李蔓把衣裙挂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邺坤手拎着黑色箱包,敷衍的点头应付裴江,然后跨着步子离开,裴江送他到家门前的路口,望着他离去,裴江的背看上去有点弓,而远去的那个人身姿挺拔。

  他没有朝李蔓的方向看一眼,连余光也没有。

  黄美凤在楼下对着李蔓说:“我去你奶奶坟上烧纸,你去不去?”

  “好。”

  今天是李蔓奶奶祭日,简单的祭拜一下烧些元宝钞票,每年也就过一下这样的仪式,其实黄美凤和李建忠离婚完全没有这个义务,可当初离婚的时候李建忠把这里的房子地皮都给了她们母女俩,他两袖清风的走了。

  黄美凤不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李蔓的家,自小生活在这里她觉得孩子已经习惯了,二是黄美凤婆家没人,房子也很旧,根本不能住人。

  要说分隔财产,那时候的李建忠不像现在赚这么多,做点小本生意比普通打工的强一点,家里大概有个二十来万的存钱,各分一半。

  这些都是那么容易划分,可人情上的东西就难说清了。

  离婚后李建忠几乎没回来过这里,就算和李蔓见面那是在外头,更别提回来上坟了,更多时候是拜托黄美凤多买一份阴钞一起烧给老太太。

  今早是李蔓上镇买的,但只买了一份。

  坟在田野里,那里从前是老宅,后来才迁徙到这边盖房的,落叶归根,得埋在最初的地方。

  李蔓在路边看到停着辆黑色轿车,她几乎是本能的竖起身上的刺。

  黄美凤说:“你爸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会回来上坟的。”

  李蔓把东西一放,她不想看到李建忠,头也不回的走了。

  黄美凤引燃阴钞,一叠一叠的烧给老太太。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李蔓和李建忠缓和一下关系,可实在是难啊。

  李建忠把自己买的金元宝放一旁,说:“有什么事就说,如果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

  他本来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江州,一是看望老杨,二是谈个生意,算算日子也到了老太太祭日了,本来就想回来一趟,结果正巧她给他电话说想见一面。

  黄美凤说:“小蔓和你倔了这么多年,也就这方面孩子气,她孩子气是因为把你当父亲,嘴上说着恨你,但心里肯定是念着你的,你从前外边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别看小孩子小,可脑袋瓜聪明着呢,你不常回家所以她对你格外的喜欢,可孩子哪接受的了你外面那些事情。我也知道,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事情,你对小蔓也很疼爱,可你到底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不能顾着我们,这我都明白。你给的钱小蔓虽然收下了,但她是肯定不会用的。我就希望以后你能多照顾着点她,她路还长,一个人多难抗,再恨你她也只有你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袅袅的灰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李建忠觉得不对劲,这后面的话怎么听都是不对的。

  “什么叫她只有我一个?美凤,把话说清楚。”

  黄美凤拿过他买的元宝继续烧,背对着他,说:“一年前身体查出了点毛病,前几日去复查,没好,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李建忠想起上次在医院碰见李蔓,当时还以为是李蔓感冒发烧了,原来是这样。

  李建忠问:“什么病?”

  “肺癌,治不好的。”

  “你没告诉小蔓?”

  “提前和医生打了个招呼,把她骗过去了。她以为我这病好了,我也不打算告诉她,等哪一天真的熬不下去了再和她说吧,不想给她心里添堵。”她如果现在告诉李蔓,估计她会辞掉桐城的工作守在这里,可守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到时候她眼一闭走了,李蔓呢,工作没工作,亲人没亲人的,没必要。

  李建忠说:“哎,还是去医院住着吧。”

  “那地方太花钱,待着恐怕人去的更快,还是家里舒服。”她起身面对他,说:“叫你来是想和你说,多照顾照顾小蔓,她以后怕是要定居在桐城了,你不也在那吗,应该方便吧?这些年我攒了点钱,加上你给的,大概能给她买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等把这着落了,她再找个可靠的人结婚我也就能放心去了。可就怕以后有个什么事,你离她近——”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也是我女儿,就算你没有生这病...我也会照顾她的,血缘关系上的孩子我也就她一个。你要给她买房,钱够不够?要不我买吧,买个三室两厅的。”

  “别了,你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万她没意见?你有自己的家庭,小蔓这边只需你留点心看着,这样拜托你以后心里踏实不少。”

  曾经她和李建忠也吵得不可开交,和李蔓一样恨他怨他,可时间久了,看开一些,发现只要女儿好就好了,她这一生格局已定,只期盼李蔓能活的幸福一点。

  他这人虽然从前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对李蔓是真的疼,黄美凤能信赖的也只有他了。

  ——(双更分割线)

  夏天的夜凉快清爽,不像冬夜,总带着一股孤寂萧瑟之感,虫蛙鸣叫,心静则无声,心燥则有声,人在忧虑时一丁点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一连半个月,李蔓都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清爽的夜晚让她清醒,动物的叫声让她混沌。

  黄美凤一眼就看出端倪,她也很想和女儿说要不去试一试,可终究没开这个口,她不放心,裴邺坤那孩子她不放心。

  八月二十号学校进行补习,十八号开教师会议,李蔓买了十七号的车票。

  李蔓说:“我国庆再回来,记得吃药,多休息。到了那边我给你电话。”

  黄美凤点点头,说:“我给你在行李箱里塞了红枣,都是我挑过的,有空煮点红枣汤喝,对身体好。自己在那边身体也要注意,按时吃饭,别弄的胃疼,胃需要好好养着。”

  母女俩都是欲言又止。

  到达桐城时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从动车站出来吸一口空气,闷热到让人窒息。

  小区里有些冷清,这里的租户多半是学生,估计十九号左右就又会热闹起来了。

  李蔓给房间通风,简单打扫后冲澡换衣服,上回那两个学生还没出院,腿部骨折,大概还得住一阵子。

  她在医院门口的超市里买了点营养品和水果,天边云兴霞蔚,暮色即将降临。

  “坤哥,你看啥呢?”周金走了几步发现身边人忽然没了,回头一看裴邺坤杵在原地盯着医院大门口看,这里人来来往往,不知道他看什么。

  裴邺坤收回视线,抬下颚说:“你不是要买补品吗,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买?”

  “我这都来第七回 了,该买的都买了,再买我他妈饭别吃了。”

  周金笑笑,“也对,赵师傅的病房估计都要被你的东西堆满了,那你帮我去挑挑啊,我也不懂,万一买的不好呢。”

  裴邺坤挨在街道上的圆形矮柱坐下,背脊弯曲候着风点烟,说:“那些本来就是唬人的,随便拿点就成,老赵吃了也不会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行,那我随便买点。”

  圆形矮柱光滑的表面日晒一天,他坐下的时候烫了一屁股。

  他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撞上了。

  她对所有人都仁慈好心,唯独对他独断又残忍。

  他们这工作忙,几乎抽不出时间,也就他受伤不能干活整天晃来晃去,周金也是硬挤出时间来瞧老赵,整个过程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急。

  病房里没唠嗑上几句就要走,人来一趟心意也算到了。

  周金和他乘电梯下楼,裴邺坤站在电梯门口突然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来。”

  周金拍他胸脯,“坤哥,你趁着这受伤的嫌隙好好玩乐休息吧,回头忙起来喝口水都没功夫,这花花世界好好玩一玩哈。”

  “你想玩啊?那你回头躺火车底下碾一碾,也能这么逍遥。”

  周金连忙摆手,“吓死宝宝了。”

  老赵的病房在五楼,他知道那俩学生在三楼,裴邺坤慢悠悠的走楼梯下楼,从楼梯间里拐出来左右望着,走廊里病人护士挤一堆,没有她。

  他沉下眼,心想自己真他妈犯贱,转身要下楼打算去外面街上转转。

  “邺坤。”

  脚没下楼梯身后有人叫他,这声音不是李蔓的,但有些熟悉。

  周蔚初穿的便服,细腰细腿,文文静静,面容干净清澈。

  裴邺坤看清来人后神情很淡然,问道:“有事?”

  周蔚初笑笑,“没,就看见你了,和你打声招呼,手好些了吗?再过不久就可以拆石膏了吧?”

  “还得大半个月吧。”

  周蔚初说:“你烟瘾重,还是少抽些,有助于恢复健康。”

  “嗯。”

  “我下班了,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一起吃吗?”

  裴邺坤口中的‘不’字刚发一半音就活生生被咽下,他看见李蔓从病房里出来,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说:“想去哪吃?”

  周蔚初一愣,原以为他会拒绝,这出乎她的意料,她说:“那去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店吧,很久没吃那里的拉面了。”

  裴邺坤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周蔚初说:“你要走楼梯?”

  裴邺坤:“坐电梯吧。”

  李蔓在等电梯,感觉身后有人也在排队等待,那人的影子随着灯光折射过来,将她笼罩住,电梯门开,她走进去转身按楼层的时候才发现站在她后边的人是裴邺坤,她指尖在楼层按钮上止住。

  周蔚初说:“一层,谢谢。”

  李蔓按下一层,抬起头目视前方。

  从电梯的反射镜里李蔓看到周蔚初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双颊粉嫩,就和那个冬天一样,周蔚初有酒窝笑起来很甜,李蔓瞥了几眼微微皱眉,垂下眼思绪翻腾。

  周蔚初没认出李蔓,上次匆匆一眼印象不是很深刻,她光记着裴邺坤了。

  周蔚初有点踌躇不安,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呢,我上次发你短信你也没回,我以为——”

  裴邺坤说:“别想太多。”

  他余光在李蔓身上停留几秒快速收回。

  她今天穿的吊带碎花裙,还是偏紧身的那种,粉白色的雪纺布料柔软飘荡,蝴蝶骨深深凹凸,光滑的皮肤细腻白嫩,他那天就着她的背吻了很久。

  周蔚初说:“我们挺久没联系过了,你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吗?可别像我和你一样......”

  裴邺坤的视线在镜子的反射里和李蔓对上,他不避开,说:“我什么都没有,真到那一步谁会跟我,还不都是玩玩而已。”

  周蔚初以为他在责怪她,难堪的低下头,细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玩过你。”

  到达一层,李蔓率先走出电梯,步伐没有慌乱一丝,笃定的离开医院,没有回头。

  裴邺坤咬紧下颚,喉咙里溢出一声哂笑。

  城市的夜空并不是那种沉闷的黑色,更像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蓝,街边路灯亮起,一盏接一盏,间距很小,恍如白昼。

  晚风微凉,医院门口的小摊贩多了起来,有卖气球的有算命的有卖水果的,行人来往,每个人都步伐匆匆。

  李蔓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周围有人在说笑。

  他真的很招女人喜欢,就算是前女友也对他恋恋不忘,他没体面的工作没较好的学历没富裕的家庭,可女人就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裴邺坤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人群里已经不见她踪影,周蔚初有些跟不上他,他也没有停下等她。

  他是个细微体贴的人,以前能把她各方面照顾的很到位,现在这样的细节对比总让人有些伤感。

  笔挺的路灯杆子支撑着圆润的灯泡,暗橘色的光从顶上投下,将香樟树树叶的剪影贴在地表,风吹过,影子也随之摇曳,忽暗忽明。

  裴邺坤满脑子都是李蔓高傲清冷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兜兜转转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莫名的烦。

  他恼她不给他机会,却也明白她这样的选择,可就是不甘心,心心念念爱了这么多年女人,明知道她也很喜欢他,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这半个月多他憋着一股气,今天再见到李蔓,差不多要爆炸了。

  周蔚初看他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忍不住提醒道:“还是少抽点吧。”

  裴邺坤吸一口,鼻子吐烟,说:“习惯了。”

  “所以还是尽量把这习惯改了吧。”

  他没回她话,要是换做别的女人他可能直接甩一句关你屁事,可周蔚初性子软,指不定会掉眼泪,他最烦哄女人了。

  那时候周蔚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哭,工作压力大或者有不顺心的事情讲几句就掉泪珠,他哄半天人眼睛还是红的,有时候真的耐心有限。

  哪像李蔓,咬死嘴唇落一滴泪后能立马收回去,犟死也不低头。

  都说会撒娇的女人惹人疼,其实不然,他就喜欢李蔓那种牛脾气,那样的女人偶尔撒回娇他命都能给交待了。

  那家拉面店在小吃街中央,当初是她带他来的,因为便宜实惠,而她也比较喜欢吃面食。

  晚上店里生意好,排队等了十来分钟才有座位。

  周蔚初招呼老板,说:“两碗红烧牛肉面。”

  老板应了声,笑说:“好几年没见你们了。”

  裴邺坤手肘撑在桌面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发愣,压根没听到,周蔚初朝老板尴尬的一笑,回头打量裴邺坤的反应,见他无动于衷心里的失望又厚一层。

  周蔚初手托着下巴,想起从前,说:“我记得有一次冬天,你大晚上的来找我,街上的店大多都关门了,只有这家拉面店开着,你抱着我——”

  “蔚初。”他打断她,说:“过去的别提了。”

  周蔚初默了声,转而说:“只是突然想到。”

  她想到裴邺坤在电梯里说的话,解释道:“我和你在一起那两年,没玩过,当初是真的想和你结婚的。可我父母那边我实在无能为力。”

  那会裴邺坤还不是工长,只是个小工人,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千多。

  裴邺坤说:“我没怪你。”

  周蔚初说:“这几年我妈也给我介绍过一些对象,可能是年龄大了,怎么处也没恋爱的感觉,我也不想将就着结婚。他们都不像你。”

  要论愧疚,他才应该是愧疚的。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很认真,没对不起她过,也想过和她过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以后好好疼她,但李蔓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扎一下他。

  裴邺坤说:“你条件好,总会碰到适合你的,高富帅那种。你也别想太多了,往前看。”

  他自动忽略她最后一句话。

  周蔚初说:“对了,上次在医院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是你女朋友吧,看着不像你说的那种,如果她听到你今天在电梯里说的那话应该会伤心的。”

  裴邺坤终于转过眼珠子看她,冷哼一声,“她不会。”

  周蔚初皱眉,随即一笑,说:“吵架了?”他默认了他有女朋友。

  裴邺坤说:“掰了。”

  “那去哄哄,女生嘛。”

  “哪那么容易。”

  “那你们就这么掰了?”

  “呵,掰了我也得把她拽回来。”

  拉面上来,他吃的很快,也不说一句话。

  周蔚初几度欲行开口,最后安静的吃面。

  两个人吃完差不多八点左右,周蔚初说开车送他被裴邺坤拒绝,他说了句路上开车小心后就消失在小巷子里。

  她站在晦暗的霓虹灯下望着漆黑的巷子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第二十五章

  李蔓洗完澡吹头发, 滚烫的风吹出一身汗,刚洗完身上又有些黏糊糊,她把头发用夹子固定, 按照生活流程, 不急不缓的洗衣服晾衣服。

  窝在沙发上休息看电视时才想起今天到这边后还未用过餐,李蔓点了个外卖。

  正是黄金档时间, 放的是青春偶像剧,女主角家穷, 配不上男主角, 男主角不放弃, 女主就却一直在退缩。

  李蔓换了个频道,旅游节目,蓝天白云, 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主持人流利的说了一大段英语,随后又用中文和观众解释,李蔓拿过抱枕,身子倾泻靠在沙发边上, 棉质的裙子往上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肚。

  她开了小灯,灯光不是很强烈,淡淡的暖色, 这样不招蚊虫。

  电视荧幕场景变化,五颜六色的光线映在她脸上变化,二十分钟一晃,有人敲门, 李蔓恍如初醒。

  外卖小哥说:“大排饭,这是送的饮料,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关上门之前,外卖小哥忽然说:“小姐,你一个人住吧?”

  李蔓敛起目光,警惕起来。

  外卖小哥慌忙摆手,说:“我在楼下看到个男人使劲盯着你这户望,看上去不像正经人,注意安全。”

  “男人?”

  “对,手臂还打着石膏呢。”

  李蔓点头道谢,她把房间里所有的光源都熄灭,走到阳台向下望。

  楼下桂花树旁边有一盏路灯,皎洁如明月,男人站在路灯底下抽烟,时而低头时而张望,柔和的光洒在他宽阔的双肩勾勒出男人的轮廓,硬朗深沉,像一座孤独的山。

  现在左右不过不到九点,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只能说他和那个女人吃饭吃的挺快。

  李蔓回到客厅,在一片寂静中伴着月光吃饭,静到开饮料罐气泡起伏的声音都清晰分明,她并不是很饿,但眼下却更加食不知味,形同嚼蜡。

  这么多年,因为知道自己不能肆意选择,所以喜欢的很辛苦,忍的很辛苦,她一直觉得那天她做了个正确的抉择,正确却不快乐,现在比从前更辛苦。

  她最近不止一次的试想,如果,如果她和他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样子。

  她放下筷子,静静矗立在这无边黑暗中,厨房水龙头没拧紧,水声滴答滴答的响。

  砰砰砰,忽然有人拍门。

  李蔓心猛地收紧,下意识的猜想门外是谁,她第一反应是他,可感觉不像。

  徐荞倚在楼梯的扶手边上,边玩手机边等人开门,感应灯暗,她跺脚,楼梯间重新亮起光源。

  李蔓和她不是很熟,但对她感觉还算好,看得出,徐荞是个率真直接的人,比那些拐弯抹角的人好太多。

  徐荞抬下巴指指外面,说:“楼下那个男人是上次你带回来那个吧,人一直在楼下徘徊着,我半个小时前去跑步就蹲那了,这会还在,赶紧去认领家属,别等会让保安以为来了小偷。”

  “不用,他等会会走的。”

  “吵架了?李蔓,你至于吗,甩了韩傅明这会又推开心上人,什么都得不到,不觉得亏吗?”

  李蔓说:“那我去找傅明和好?”

  徐荞立刻板起脸,“你故意的吧?好心提醒你一声,还故意气我。”

  李蔓被她的神情逗笑,她说:“谢谢。”

  徐荞嘁了声,开门进屋。

  李蔓的笑容渐敛,想到他站了半个多小时心情复杂,有点心疼有点犹豫有点不知所措。

  他对她冷漠,对她生气,对她视而不见,可到底还是很在意她,她又何尝不是呢。

  即使是她拒绝这份感情,可有时候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和他有过亲密关系,他应该是她的。就像今天见到他和那个女孩说笑,占有欲强烈,她就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资格这样想,让局面发展成这样的人是她啊,而她明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这么多年一直都信奉的理性。就这样,一直陷入思想死循环。

  纵使她处事再果断决绝,大概也只有面对他会忍不住与犹豫,可能,这就是爱情的面貌,它让人陷入挣扎,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李蔓想到他在路灯下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下楼,暗去的感应灯又亮起,微弱的光从楼道的窗户溜出去。

  他弓背坐在花坛边上,咬着烟,左手啪的一声打在自己小腿肚上,弹走蚊子尸体,拿下烟,喃喃自语道:“老子的血也敢吸。”

  李蔓站在底楼墙角,踌躇几秒向他走去。

  裴邺坤低头抽烟,见眼前多了道影子,便知道人来了,他当做没看见只管抽自个儿的。

  李蔓说:“今天风小,蚊虫多,别待在这。”

  他手搁在膝盖上一口接一口的吸,佯装没她这个人。

  李蔓静默几秒,说:“早点回去吧。”

  他没话说,李蔓也不知该说什么,转身想上楼。

  裴邺坤起身,踩灭烟头,一声不吭的离开,步子大大咧咧潇洒沉稳,李蔓听到声响回过神,一直目送着他离开,花坛里的桂花树遮住视野,她收回目光也往回走。

  刚抬起步子只听见一两百米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零零碎碎的只听见人说:“撞死人了!”

  李蔓心猛地快跳起来,即使知道这概率很小,但她依旧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她转身飞奔下楼,一路狂奔到小区外。

  十字路口那里停着辆车,车灯一闪一闪,路过的行人渐渐将现场围起来。

  李蔓在人群中不断搜寻他的身影。

  路过的人说:“撞得真惨,脑浆都出来了,直接就没气了,这小伙子看着还挺年轻的。”

  李蔓双手握拳往事发地点走,她挤进人群,当看清死者后她陡然松一口气,仿佛在窒息死亡的最后一刻她又活了过来。

  忽然眼前一黑,温暖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你出来看什么,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声音的主人不言而喻。

  李蔓抓住他的手拉下,转过身凝视他,她微微抿唇。

  裴邺坤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这么担心我?”

  她这人一紧张脸色就会异常的惨白,上回在隧道那边也是这样,她什么心思他都能看得穿。

  李蔓说:“没事就好。”

  “用不着你瞎关心。”裴邺坤收回手,挤出人群。

  李蔓抹了把脸,慢腾腾的往家走,身后警笛声救护车声人声混在一起,刺的人耳膜疼。

  虚惊一场,她却背后一身汗。

  从小区到路口短短几百米路程,当自己的思绪被自己的射向吞没的时候她觉得绝望,这是一种再让人无生存欲望的绝望。

  走到家门口李蔓才发觉她没带钥匙,手机什么的一样都没带出来。

  她捏着眉心沉下心,刚一心想着怎么面对他完全把生活习惯忘记。

  李蔓敲响徐荞的门。

  刚洗完澡的徐荞头上还裹着毛巾,沐浴露的香味扑鼻而来,她看着李蔓疑问的嗯一声。

  李蔓说:“刚下楼忘记带钥匙了,能不能借个电话,我找人开锁。”

  小区里唯一的好处是墙上的小广告很多,一打一个准。

  徐荞好笑的瞧着她,敞开门,说:“先进来。”

  徐荞的房间格局和她的一样,只是被她布置的很少女,粉色的桌布粉色的窗帘,很舒服的环境。

  李蔓换上她递给的拖鞋。

  徐荞给她饮料,说:“这个点锁匠都拥着他老婆睡大觉了,你还是明天请吧,要是不介意就和我挤一晚。”

  李蔓在宽敞的沙发上坐下,手里的饮料冰凉舒畅,她道了声谢。

  徐荞开电扇,把头发放下,坐在她身边对着电扇一阵吹,她打开电视机,和李蔓闲聊起来。

  “我也不是让你白住的,来,我现在问一个你答一个。”

  李蔓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突发事件,有些漫不经心,她开始后怕,如果这种小概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呢。

  徐荞说:“你和韩傅明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李蔓一怔,说:“似乎是拥抱吧。”而且是那种分别时短暂客气的一抱。

  “那你觉得他有多喜欢你?”

  李蔓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女人真是‘居心不良’,她反问:“那你觉得他有多喜欢我?”

  徐荞努努嘴,她也说不上来。

  李蔓说:“我和他其实更像是很好很知心的朋友,你那么喜欢他那应该知道,他这个人很诚恳很善良,当然也有点木讷,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很和睦,可这并不是爱情的样子。所以我想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我,谈不上什么爱情。”

  徐荞仰靠在沙发上,拨弄湿发,说:“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

  李蔓想了想,说:“可能当初是一个班,接触比较多。”

  徐荞问:“我那天问他你们为什么分手,他不肯说,不过我这火眼金睛一看就看出来了,话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拿韩傅明当备胎?”

  李蔓垂下眼,神情有些凝重,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在组织语言,徐荞以为她对她有防备,啧一声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咱俩也不是什么朋友。”

  李蔓说:“我没有拿他当备胎,只不过说来话长。”

  徐荞把双脚搁茶几上,悠悠道:“那就慢慢说呗,反正闲着也没事干。”

  李蔓放松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海绵之中,也许近日太过压抑,也无人诉说,也许是徐荞这人的性格让她喜欢,她说:“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他这样的人很适合我,或者说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我也想尝试着去喜欢他,我和他在一起半年,相处的很愉快,但我发现人一旦违背本心就会过得不快活。”

  “奥......你是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楼下那个男人吗?”

  “嗯。”

  徐荞说:“那你们现在在搞什么飞机,吵架了?”

  李蔓双手抱臂,她说的很慢,“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他的家庭他的学历工资都不符合我家人的要求,而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女生其实思想已经成熟,我们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但我也不是看不起他,只是我知道他不适合。”

  中学时父母离婚,母亲把精力一心都放在她身上,母亲希望她活得开心幸福希望她过得好,而她也想让母亲放心,加上母亲生病,李蔓觉得自己没资格再肆意选择什么。她为她付出太多,她不想让她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