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强是湖北黄陂人,据他供述,除了在我市长丰区和宣武区的两起入室盗窃案之外,他还与两年前在江州的东花园小区十五号楼201实施过入室盗窃。犯案过程中,由于在家休息的屋主被惊醒,两人发生肢体冲突,胡强用房间内的一个酒瓶勐击屋主的头部后逃脱。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核查这件事。”孙超点点头,一边翻着案卷:“刚才接到你们电话之后,我们查了,总队并没有这个案子,应该不会是命案。小王,你去联系一下淮扬区分局,看看两年前东花园小区有没有类似的案情。”一旁的刑警起身离开,孙超掏出一盒烟,给关宏宇让烟:“关队,尝尝我们这儿的‘瘦西湖’?”“我不抽烟。”关宏宇看着孙超递给他的烟,微微一笑,“谢谢!”几分钟后,孙超抱歉地将关宏宇和周舒桐送到了刑侦总队门口,他一边送行一边说道:“干吗这么急?也不留下吃个饭…”关宏宇和他客气了几句,和周舒桐往外走去。见人走了,周舒桐撅着嘴:“这个胡强,满嘴跑火车!满省遛我们玩呢,回去饶不了他!”关宏宇边走边摇头:“不好说…”周舒桐扭头看着关宏宇:“总队没有这个案子,宏阳分局和区派出所也都没接到过这起报案,总不能是屋主被敲漏了脑袋都没人发现吧?”关宏宇笑笑没答,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坐进车里,周舒桐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坐了进去。关宏宇一压帽檐,开口:“您好,东花园小区。”周舒桐有些明白了:“…关老师,您是觉得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干脆还是去现场,走访一次才是万全之策,对吧?”关宏宇看了一眼周舒桐:“你们审胡强的时候一没刑讯、二没逼供,多供述一起案件对他本人定罪量刑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又何必非凭空捏造一起犯罪事实呢?再说了,省、市、区、小区、楼号、门号,包括整个案发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总觉得不太像是编的。”小区其实并不远,两个人下了出租,很快找到了地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从楼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制服像是物业公司的维修人员。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连周舒桐都眼前一亮。关宏宇上前问道:“您好,您是物业的…”小伙子笑道:“我是修管道的,怎么了?”周舒桐问:“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小伙子皱眉想了下:“三四年了吧。你们是…?”周舒桐忙亮出证件:“我们是津港来的,过来查案子。您有听说过这栋楼在两年前发生过入室伤害的事情么?”小伙子看到证件,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入室伤害?没有啊…没听说过。”关宏宇见状,连忙换了个问法:“那住在二楼201的业主…你认识么?”小伙子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有印象,是个…四十来岁的男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去我们办公室问一下主管。”关宏宇:“哦,暂时不用,他是一直住那儿吗?”小伙子挠挠头:“这我可真不清楚了…应该是从我来就是他住吧,没换过人。”关宏宇点点头,谢过这小伙子之后,往楼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对周舒桐说:“咱打个商量,下次别一见帅哥就亮证件成不?”被戳穿的周舒桐嘟囔着:“我那是为了调查…”关宏宇没理她,径自进了楼。关宏峰两手插兜,不远处,有辆公交车正要入站,他警觉地四下扫视了一圈,赫然发现周巡正穿过沿街花园,朝车站的方向赶来,但似乎还没看到自己。关宏峰低头想了想,正值此时,公交车进站了,早高峰的人流争先恐后地涌上车,关宏峰被裹挟在人流中,一边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一边跟着众人上了车。乘客全部上车之后,公交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眼车门的方向,关闭车门,关到一半,一只手从外面把车门拦住,然后生生地扒开了车门。周巡三步并作两步,虎着脸上了公交车,一车的人抱怨声此起彼伏。公交车后方远处的路口,一辆轿车里,叶方舟拨通了手机:“找到了,还有周巡。他们现在上了604路公交车,正在往高营桥方向走。”这边,周巡正在艰难地拨开人流,四下张望,观察每个觉得可疑的人。车厢一片嘈杂,周巡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继续前进,却始终没有发现关宏峰的身影。这时车辆靠站。周巡忙挤到车门旁,乘客上上下下,但其中并没有关宏峰的身影,车门关上,公交车继续前行。周巡微微松了口气,又抬头看着车厢里黑压压的人群——还是没有。他心中疑惑还未消除,突然觉得腰上一松,他伸手一摸,发现手枪被人掏走了。他陡然变色,正要转身,耳畔响起了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关宏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戴着手套的手里握着枪,贴近周巡耳边,低声道:“你最好别动。”周巡眯起眼,右手缓缓抬起,撑在车门边的扶手上,整个人像拉满弦的弓一样紧绷起来,准备暴起反击。关宏峰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劝你别,车上有这么多人,我怕走火。”周巡一惊,绷紧的态势慢慢放松下来,恨恨说道:“关宏宇,你不可能次次都能跑掉的!”关宏峰压低声音道:“我就没想跑,否则你怎么还会在津港见到我?”周巡微微回过身,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关宏峰:“我告诉过你,是有人陷害我,而且我现在已经查出眉目了。”周巡道:“放下枪,老老实实跟我回支队,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讲你的调查进展。”关宏峰冷哼一声,没接他的话,继续说:“被你杀的那个安腾,应该和陷害我的人有直接关联,之前被你们开除的刑警叶方舟,很可能和安腾也是一伙儿的。我建议你们最好跟进一下这条线索。”周巡警觉地问道:“那王志革呢?”关宏峰顿了顿:“王志革更像是被临时征召的,应该不属于固定成员。”周巡愣了愣:“临时征召?”关宏峰继续说道:“你和我哥前不久破获的那起绑架案,新闻上不是说死了一名绑匪么?”这时,车辆又一次进站,乘客上下车之际,一对夫妇上了车,妻子挺着大肚子,明显是有身孕。两人走到周巡身前,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起身让出座位。夫妇两人道谢后,丈夫扶着妻子坐了下来。周巡尽量避开了些,皱眉:“死了一个又怎么了?”关宏峰道:“事后你听说有人去找人质家属领过悬赏吗?”周巡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关宏峰道:“我是想告诉你,存在这样一股势力!”周巡的语气仍然充满质疑:“你是说…这股所谓的势力既处决了那名绑架犯,又杀害了吴征一家五口,然后栽赃到你头上?”关宏峰恨恨地道:“没错!”他走近一步,更贴近周巡耳边,沉声道:“而且,我已经知道吴征的身份了。”周巡的脸色铁青。关宏宇和周舒桐站在出事的201门口,周舒桐正要敲门,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拎着个公文包,看上去正打算出门,见到关宏宇和周舒桐两人,一愣:“你们…”关宏宇瞥了一眼周舒桐,嘴里念叨:“该亮证件的时候不亮。”周舒桐窘得不行,忙不迭地掏出证件:“您好,我们是津港来的。想找您调查核实点事儿。”屋主听完他们的话,明显放松下来,低头看了眼手表,挺好脾气地道:“今天上午我还有两节课,不过应该来得及,两位先请进吧!”三人先后走进屋里。关宏宇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两室一厅格局的屋子,整洁有序,家具陈设偏中式,客厅里放着黑色的藤椅,紫红色的茶几,墙上还贴着灰色的墙纸。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您是老师?”屋主点点头,向他伸出手:“董干。”两个人握了握手,董干笑道:“我一直在江州职业技术学院任教。”关宏宇也道:“关宏峰。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这位是周舒桐警官。两年前的一桩案子,想找您核实一下,两年前,九月十五号,您这儿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件?”董干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嘴里念叨着:“两年前?”周舒桐手里举着案卷:“是的,您对那天的事儿还有印象么?”董干坐下来,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印象肯定是有。每年九月十五号那天都是校运会,我那天应该也是一早就去了学校。没记错的话,这几年我都是充当田径项目的裁判员。运动会一般都是晚上四五点结束吧,不过我从来没有呆到过那时候,上午田径项目一结束,我在学校吃完午饭后一般就熘了,当给自己放半天假吧。”周舒桐:“那您中午离开学校后…”董干回答得没什么犹豫。“前年我应该是去了史可法西路那边的古玩市场…”说到一半,他还停下来笑了一笑,拿起桌上那把古色古香的茶壶,“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淘到了这个。虽说是仿品,不过做工倒是精致。”说完,他又给周舒桐倒上茶。周舒桐一手扶着茶杯,道过谢之后,继续问:“那您大概是几点回的家?”董干向后靠了靠,吸了口气:“这…我可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在7点以前,我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周舒桐听到这里,明显愣了一下,董干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江州是个小地方,我又没有上网的习惯,想知道点儿天下事,这不,就只能看看新闻了。”关宏宇插着兜,正在看客厅橱柜里的各类摆设,冷不丁地问道:“董先生听口音不像是江州人啊。”董干笑道:“哦,我老家是沈阳的,不过搬来这里也有六七年了。”周舒桐做完记录,抬头问道:“那您那天回来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董干疑惑地皱了皱眉,思索着:“异常…没有啊。也不光是说前年的九月十五号,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家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啊,哎,两位,你们可别吓我,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周舒桐微微张开嘴,似乎不知道往下该问些什么了,她求助似的望向关宏宇,关宏宇站在一个酒架旁,背对周舒桐,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董干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看着周舒桐:“说了这么半天…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您二位是来查什么的?这房子,不是有什么问题吧?”周舒桐道:“哦,我们在津港破获的一起案件中,嫌疑人供述前年九月十五号曾经在江州实施过一起入室伤害案。”董干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入室伤害?我的天,这么大的事儿,别说是我这儿,整个小区都没听说过。会不会是他记错了?不是咱这儿啊?”周舒桐被问得一怔,再次望着关宏宇求助,关宏宇还在低头输入信息:“这边的案子有问题。暂时回不去。务必想办法全力救他。”信息打完了,他也压根儿没看周舒桐,对她的求助浑然不觉。周舒桐得不到帮助,无奈低头检查了一遍本上的记录,收起笔记本,看了眼面前低头看表的董干,扭头要说什么,关宏宇却正好转过身,指了指酒架上的一排红酒:“董先生在这方面很有品位啊。”董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的语调里透着一点儿得意:“就为这么点儿小爱好,几乎把积蓄都搭进去了。不过,说来也丢人,别看收集这些,其实我酒量很差的。”关宏宇也笑了。“擅长牛饮的,那叫酒鬼,可也就谈不上什么品位了不是?”他说完对周舒桐点点头,“问完了么?别耽误董先生上课。”周舒桐其实满腹疑惑,但关宏宇已经发话,她也只能起身:“感谢您的配合,那我们告辞了。”董干连忙也站起身:“您留了我电话,还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打给我。我上课时虽然不能接电话,课后会给您回过去。”寒暄中,董干将关宏宇和周舒桐送出了门。两人顺着楼梯往外走,等出了董干的视线,周舒桐松了口气:“果然是那个胡强在瞎说…”话到一半,她想到了周巡说要在这里多呆两天的叮嘱,改口道:“不过关老师也是第一次来江州吧?周队说这边的工作结束后,不用急着回去,让我陪关老师在江州玩两天。”她说完扭头望着关宏宇,却发现他面色格外凝重。“还有心思玩?这案子明显有问题。”周舒桐一愣:“哈?有问题?”两人已经走到了楼门口,关宏宇站定,道:“董干酒架上陈列着一排他收藏的拉菲。有零五年的、零三年的、零零年的,八二年的、甚至还有六一年的,全部是罗斯查尔德拉菲酒庄葡萄出产最好的年份。你知不知道,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要多少钱?”周舒桐一头雾水,说道:“拉菲好像是那种很贵的红酒吧?一瓶…五千块?”关宏宇冷哼了一声:“八二年的拉菲底价在五万以上,六一年那瓶,价格更不会低于三十万。”周舒桐听完,一愣,也反应过来:“他的收入有问题!”关宏宇接过她的话说:“可也不排除他家境殷实,花几十万搞红酒收藏不算事儿,对吧?”周舒桐立刻点头。关宏宇又笑了笑:“不过依照他的收藏标准,他的藏品中少了一瓶九零年的。那也是葡萄出产最好的年份之一。而且价格比八二年以前的可便宜多了,他为什么不收?”周舒桐看着关宏宇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说:“胡强供述说,他是用一个酒瓶子击打了被害人…您是觉得,之所以会缺少九零年的那瓶拉菲,就是因为…”关宏宇打断她:“还记得你在警校参加的最后一届散打比赛么?”周舒桐明显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说:“呃,记得呀…是…六月…多少号来着?不对,好像是五月底…”关宏宇语速飞快地追问道:“几点开始的?”周舒桐有些犹豫了:“嗯…上午9点。”“几点结束的?”“下,下午两三点钟吧?”“结束之后你去干什么了?”“我…可能回宿舍了。”“然后你又离开宿舍了么?”周舒桐彻底噎住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