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父亲替我取了个好名字,叫余恨。哼!空留余恨在人间。我救了这些人,这些人心中有什么,你知道吗?恨!他们心中一定有余恨,要找仇家报仇的恨!”

  唐十七更不说话了。他心中兴起了一丝恐惧之意。怎么有人救人是为“留余恨”的呢?

  杨余恨看到唐十七的表情,笑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过,空留余恨在人间吗?”

  唐十七点头看着杨余恨。

  杨余恨又说:“我把你从大风堂的大火里救出来,你一定对大风堂怀恨在心吧?”

  唐十七又是点头。

  杨余恨笑着说:“你知道空留余恨在人间的意思吗?”

  “不太清楚。”唐十七说:“我没有念过多少书。”

  “那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的余恨,空留在人间,报不了仇。”

  唐十七这回不是惧怕,是吓了一跳。他有点被杨余恨的话弄迷糊了。

  “我每救一个人,”杨余恨又说:“除了救他的命之外,还要救他的心。

  我要化解他心里的怨恨。”

  杨余恨后来的一句话说得很慢,然后,他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包括你在内。”

  唐十六这次终于完全懂了,杨余恨的意思,是除了救他的命之外,还要化解他心中对大风堂所怀的仇恨。

  这可能吗?大风堂的人把他烧成这个样子,他能不恨吗?

  杨余恨一直都看着他,仿佛看透他的心事似的,因为唐十七想到这里的时候,杨余恨就说:“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死了,还会有恨吗?所以,你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重新的婴儿,一切都从头学起,尤其是在这个深山里,只有草木白云,人世间的憎恨都不存在,你应该会学好的。”

  唐十七双目瞪得大大的,注视着面前这位怪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对。

  杨余恨说完,就站了起来,又对唐十七说:“你考虑考虑我的话。”

  唐十七愕了半天,才恢复过来。他奔向竹门,打开,看出去。

  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面前是一排排整齐的绿竹,竹叶迎着风斜摆,有一条小径蜿蜒的通出去。

  唐十七徘徊了一下,便踏上小径往前走,才走了两步,迎面便走来一位少女。唐十七认得她,就是那个一直照顾他的美貌女子。

  他以笑脸迎上前,嘴里已准备说出道谢的话,但美貌女子却一直都绷紧面孔,看了他一眼,说:“你回去屋里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回去。

  唐十七傻在当地,不知所措。

  杨余恨要他考虑,指的当然是要他不要有恨,这位少女要他考虑,又是什么?难道指的还是要他不要心存怨恨?

  她怎么知道,他不是已经考虑清楚了吗?而且,恨这玩意,能一下子就消除吗?

  唐十七愕了一会,又往前走,迎面又来了一个白发老太婆。

  怪事又现了。他摆出笑脸,正准备开口,那老太婆却跟美貌女子一模一样,木无表情的对他说:“你还是回屋里考虑考虑吧。”

  这次唐十七傻愕的时间更久。他完全迷糊了,搅不清千手神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决定不再往前走,折返屋里。

  回到屋里,他在窗前呆坐,看着偶而随风摇曳的竹枝,想着:我身体复元了,是不是一定要找大风堂复仇?

  天色逐渐暗了,他还是呆坐着,想着同样的问题。

  中年佣人端着饭菜进来,也没叫他,只是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他吃过饭,感到很累,就躺到床上,想着问题,朦朦胧胧的就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千手神医带着笑容来看他,问他:“你开始想仇恨的问题了吗?”

  他点头。

  千手神医说了声很好,就道:“山居无事,你的病大概还要养上几个月才完全好,不如我教你一些我的拿手绝活。”

  唐十七当然欣然应允。

  他以为杨余恨教他的,是医术,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原来教他的是易容术。

  “想不到吧?”杨余恨说:“以我那么高明的医术,在江湖上也曾教了不知有多少人,你为什么没有听过我的名字?那就是拜易容术所赐。我每救一个人,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现,而且每个我救过的人都必须答应我,不得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你也不能例外,你答应吗?

  唐十七没有理由不答应。

  自此之后,他就跟杨余恨学习易容工夫。暇时,他每次都在小径上散步,但足迹绝不会超过三百步。因为每走到那附近,他都会遇到一个人,不管是少女或是老太婆,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你想通了吗?”

  每次他听到这个问题,他都折返屋中。因为他确实是想不通。他怎么能不恨大风堂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在山中已经住了一百多天了。这一天,他忽然想通了。

  他想通的不是仇恨的问题,而是想通了,假如他还恨大风堂,他就不可能离开。所以这一天他散步在小径时,迎面的少女开口问道:“你想通了吗?”

  他立刻回答:“我想通了。”

  于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少女露出笑容,好美丽的一个笑容。

  那少女伸手示意他往回走。他很听话的往回走,没想到少女竟跟着他走回屋里。

  回到屋里,坐下来之后,少女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对这里的事感到奇怪?”

  “当然有,”唐十七说:“你们为什么老是在竹径上拦住我?”

  少女嫣然一笑说:“只有这点吗?”

  “还有别的吗?”唐十七反问道。

  “当然有。”

  “哦?”唐十七想了一想,摇摇头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真的想不出?”少女说:“你不觉得,你看到的人,除了杨先生来你房间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来过,这不奇怪?”

  “对对对。”唐十七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实在很奇怪,像你,只有在我刚来的昏迷时候来过以外,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少女说:“只因为我们每天都来,你没察觉到而已。”

  唐十七被少女这句话吓得全身起麻。以他的武功,怎么会睡觉的时候,有人来了还不知道?而且听少女的口吻,好像他们经常来似的。这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