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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凤飞霜坚持,凤家绝不会派人来的。

  酒过三巡,众人笑语晏晏之时,忽听一人高声道:“怎么雁大人今日过寿,却不见府中的姬小姐呢?”

  “是啊是啊,这姬小姐可是有着‘白月美人’的名头,听说也是特意从长清山下来给雁大人贺寿,怎么不见她来?”

  雁父握着酒杯的手极其自然地放下,他笑道:“我之幼女性格孤僻,不喜见外人。”

  他一直是如此对外宣称的,故而此时说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恍惚中,就连雁父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个孤僻懦弱的性子。

  “这……”

  禄昊苍转了下眼睛,看见谢喻安的手指轻轻在台子上点了点,用看似“小声”的语气问身旁之人:“难道外界的传闻是真的?”

  “啊,你是说那个传闻么?这……哎呀,不好说不好说。”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有人开了头,自然有人往后接。

  “那些传闻也太假了吧,雁大人怎么可能软禁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可是有人说自从当日姬小姐入府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众人或真或假的争辩,又有许多真正不知情的人参与其中,凤飞霜眼珠一转:“她才不孤僻呢,往日在宗门内,我们玩得最好了。”

  裴乐夜附和:“可不是嘛!姬师妹最是活泼爱玩的性格。”

  谢喻安柔和一笑:“是啊,当日下山时,姬师妹还说要带着我们一起游玩桃城,怎么这几日就病得如此严重?哎,钟师弟,你可有听姬师妹说过她身体不适?”

  钟子期诚实道:“并未有过,姬冰玉身体极好,强健如鹅。”

  雁父:“……”

  就你们有嘴!就你们会说话!哔哔个不停!

  雁父也万万没想到,向来寡言怯懦的姬冰玉在长清门中的人缘居然如此之好,眼看着众人打起了眉眼官司,又有几人一直在其中挑火,局势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按不下来,雁父给一旁的雁流苏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姬冰玉带来。

  然而自从下了这个决定后,雁父心中反倒更加不安起来。

  没关系,已经快过了一天了。

  雁父安慰自己到,一天时间,足够那蚀灵阵吸走她的大半灵力,迷惑了她的心智了。

  别人大概不知,但雁父知晓,这“蚀灵阵”是“囚仙阵”的简易版。

  当年囚仙阵一出,即便如姬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顷刻间化作了团团灵力。如今不过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孤女,用上个蚀灵阵,足够了。

  雁父摩挲着酒杯,然而还不等他回想起更早的事情,就听雁流苏的声音响起:“父亲,妹妹已经到了。”

  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央的女子身上。

  绝色容貌自不必说,她虽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虚弱,脸色却也有些苍白。

  凤飞霜下意识就想上前,被谢喻安不着痕迹地拦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果然,一见姬冰玉这样无力苍白的模样,雁父心中竟又有些自得起来。

  姬冰玉的五官,大多是遗传自了她的母亲,却又不似母亲那样孤傲清冷,如今看来竟是多了一份锐利。

  眼下苍白着脸,到有些许像是那个女人了。

  回忆涌上,雁文涛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爱有之,念有之,恨有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当年的姬大小姐如此清高冷傲,到头来,你护了一生的孩子却也不是要任我拿捏吗?

  想到之后或许姬冰玉就要在这人世间湮灭,雁文涛心中没有不舍,反而更多了些扭曲的快意。

  “好了,你不是拜在了长清门下吗?”

  雁父端起架子,他扫了一眼刚才跳得最欢实的谢喻安等人,压下眉目间的冷色,慈爱地看向了姬冰玉:“如今正值为父寿宴,不若你当众弹奏一曲,也好让大家开怀?”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对那蚀灵阵足够自信。

  为蚀灵阵所缚者,迷失本心,沦为傀儡,生前供布阵者趋势,死后成为布阵者的滋养。

  这话中的意思本事没错,即便是在长清门中,大家也时常互相奏乐玩闹,只是语气中带着的轻蔑,就很让人不适了。

  将女儿当成伶人取乐,倒也是想得出来。

  在场不少人心中嘀咕,好歹长清门也是四大门派之一,雁家如此作为,是要与长清门撕破脸吗?

  更有甚者,想起了之前坊间流传的“长清门不配位列四大门派”传言,心中更是有了别的想法。

  雁流苏不觉有异,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生而不凡,远比姬冰玉高贵许多。此时听到这些话后只觉得痛快,特意抽空看了眼长清门的那几位弟子,尤其是凤飞霜。

  曾经的凤飞霜是她最爱用的刀,无脑又锋利,只要她稍加是施以恩惠,便什么也不怀疑地跟着她。

  可惜了。

  雁流苏勾起了一抹冷笑,她等着瞧见这几人或是屈辱,或是愤恨,或是怒火中烧的模样——

  谁也没有。

  在听见了雁父的邀请后,以谢喻安为首的几人脸上俱是划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而后面容扭了起来,鼓着腮帮子,似乎……是想笑?

  就连一直想要上前的凤飞霜都坐稳了身体,没有再有多余的动作。

  不对劲!

  雁流苏蓦地睁大了眼,然而不等她思虑周全,姬冰玉已然答应下来。

  “好啊!”

  姬冰玉邪魅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她本还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在宴会上掏出唢呐,光明正大地引爆这一切,熟料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挖了个浅坑就有猎物自动钻入其中,还顺便帮她把土给填了!

  “呐!”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雁流苏嗤笑了一声,还不等她出言嘲讽,就见姬冰玉掏出了一个——

  ——唢呐?

  雁流苏:???

  其余宾客:???

  啊这啊这。

  宾客们面面相觑,虽然唢呐也算乐器,而且音修修唢呐听起来好像也算合理,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有音修修唢呐啊!!!

  这根本不合理!

  不!合!理!

  你们长清门不是以风雅著称吗!!!

  为什么会出现唢呐这种东西啊!!!

  早在姬冰玉掏出唢呐的那一瞬间,雁父心中不妙的预感顷刻间化为最大,然而他一声“不必——”还未出口,姬冰玉已然开始动作。

  怎么说呢?

  这首曲子姬冰玉是以她如今最大的本事来吹得,而此刻已经知道部分真相的姬冰玉心中唯有愤怒。

  她的怒火从五脏六腑蔓延至骨血之中,唢呐与她共鸣,顿时更为高亢。

  这一首《回坟的诱惑》吹得无比动人,直叫无数人老泪纵横。

  该如何形容呢?

  就好比五百只鹅中混杂了三百只土拨鼠,此刻正围绕着他们时不时地发出尖叫,左耳嘈杂不断的“嘎嘎”声尚未停歇,右耳又忽得传来了一声无比凄厉“啊——”的尖叫,声音之尖利、音色之特殊、音调之高昂,仿若有人生生用指甲扣着腹内的器官,雁流苏胃中一阵翻腾,脑袋痛得几乎快要涨开!

  钟子期等人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一番,但其余第一次听见这唢呐的人就很惨了。

  若是没做过什么坏事的,诸如裴乐天、禄昊苍等宾客,最多就是有些头晕,觉得稍微刺耳了些,可若是那心中藏这鬼的,这一唢呐几乎要将他们送走!

  恍惚中,地狱之门已经在眼前,而他们放入已半截入土。

  “……别……别、吹……”

  不知何时,雁父已经跪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原本还算俊美的容颜竟似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仿佛被秋风扫大过后的树皮,没有半分生机。

  哦不对,雁文涛这家伙本来就不要脸。

  姬冰玉恰好也累了,她停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露出标准鹅笑:“我……”

  不等她说出下一个字,一声悲号席卷而来。

  “——我有罪!”

  这一声呼号自然是雁父发出来的。不等雁父继续,姬冰玉已经用灵力挥起了一块烂泥冲着雁父的嘴而去,她阴恻恻地笑道:“不准认罪。”

  神智依旧不清醒的雁父:???

  他茫然抬首,只见姬冰玉再次举起了唢呐,露出了堪比魔鬼的邪恶笑容:“等我吹完再说。”

第55章 呐呐呐呐呐呐呐

  谢喻安怜悯地看了眼雁父。

  ——等小师妹吹完这首曲子, 你这府邸便彻底不存于世了。

  不止是他,裴乐夜等人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就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沈和歌给出的阵法布置, 随后让身为阵主人的姬冰玉吹完一首曲子, 彻底调动她本身的力量,从而令雁府内所有与姬冰玉有关的事物——包括任何一个留有姬家印记的事物, 都会于此刻彻底湮灭。

  正是因为能有这样席卷一切的效用, 几人在才会在最后仍是决定采取这个似乎有些麻烦的方式——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 仅仅是听了半首唢呐曲, 居然就有种这种功效?????

  [这很正常。]

  容清垣传音道:[你的法器本就不凡,道通阴阳,尤其是昨日之后, 你获得了姬家先祖的认可, 他们……]

  [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姬冰玉攥紧了拳头。

  这一切还要从昨日的离魂说起。

  姬冰玉被容清垣带领,顺着那一大团被她捕获的灵力的方向而行,穿过了大约十二层阻碍, 才终于到达了最后那块地方。

  这其中细节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是以姬冰玉为主,容清垣时不时搭一把手辅助, 过程中虽有波折,倒也顺利通关。

  其中这团灵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姬冰玉起初没有留意, 等到她真正到达最后那扇门前时, 才惊觉一直如个指引NPC般悬浮在他们二人周围的光圈居然黯淡了许多。

  这种黯淡并非是光亮的黯淡, 而是它整个团都变得虚弱了起来, 姬冰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个团身上看出“虚弱感”的, 但她就是莫名有种预感, 这个光团似乎马上就要消散了。

  看着眼前极不起眼且有些灰扑扑的大门,感受到其中的灵气涌动,容清垣低低一叹:“果然如此。”

  姬冰玉已经将手搭在了门框上,听见这一声带着些许追忆似的感叹,疑惑地侧首:“师父?”

  “我本不想让这些事脏了你的眼,没想到还是有这一遭。”

  容清垣摇摇头,将手虚虚覆盖在了姬冰玉的手上:“算了,进去吧。”

  从容清垣开口时,姬冰玉就有想过里面或许会藏有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推开门后,却还是被眼前呈现出的场景而震撼。

  这件屋子外表并不突出,与雁家的前宅乃至方才姬冰玉走过的后院相比,它的外观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简陋”,然而就是在这样简陋的外表下,屋子的内里却别有洞天。

  它看起来其貌不扬,然而内里却足足有雪腴峰正殿的宽广,起码能容下一千人于此聚集,穹顶之高几乎望不见顶,显然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空间阵法。

  屋子内东南西北四个角均筑起一座高耸至顶的云柱,而在这些柱子上还刻有一些姬冰玉看不懂的字符,她猜测这应该是阵法一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每根柱子上都绕有两根锁链,锁链链条之长、绕行之曲折竟是从上到下地撑满了整间房屋,而每当这些锁链或是于空中、或是于地面上绕出一个圈时,就有一个于姬冰玉肩旁类似的光团存于其中。

  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光团于眼前出现,少说也有五百个,全部都在散发着或浓或淡的光芒,如同将繁星缚于炼狱之中,饱含着一股苍凉的美感。

  纵使姬冰玉自认踏入修仙界以来,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可是在见到眼前这番场景时,心中仍是震撼。

  她不由自主地想其中一个光团走去,怔怔地想要伸出手。

  “你来了啊,小姑娘。”

  浑厚又苍老的声音于姬冰玉的耳畔响起,她蓦地缩回了想要触碰光团的指尖,回首向音源处看去——

  只见原先还有些浅薄的光团逐渐拉长又向外扩,最后于点点光芒之中显露出了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

  此刻,白发老者正笑呵呵地看着她,他拄着一根很长很长的拐杖,上面刻着一个字。

  “姬”。

  姬冰玉瞬间了悟,这团灵力应当是这位姬家前辈的化身了。

  见容清垣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姬冰玉当即抱拳道:“前辈好。”

  “晚辈受指引而来,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这位前辈看起来仙风道骨,他看向了姬冰玉,笑呵呵道:“若论身份,你可不是我姬家的人,为何执意要搅进这场风雨来?”

  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戳破了身份,不过姬冰玉却也不觉得尴尬,只因她看出这老者没有任何恶意。

  他只是单纯的发问。

  不过这个问题也问得很好。

  姬冰玉是被原身拉来这个世界的,等于是原身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于情于理,她和原身之间都没有因果——即便是有,也是原身欠她的。

  姬冰玉本可以苟在雪腴峰不动弹,只安心等着“聚英会武”就好,这些俗事本该与她无关,她更不必管。

  然而她却仍下山了。

  姬冰玉缓慢地眨了下眼。

  为什么呢?

  见姬冰玉一时没有回答,老者也不急,他没有再继续开口,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似的。

  想来也是,被困在这件屋子多年,姬冰玉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个“新鲜事物”。

  姬冰玉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您忽然这么一问,我也觉得自己在没事找事了。”

  老者:?

  “我好端端呆在雪腴峰上多好啊,即便是这雁家恶心了点又算什么?几百年后照样是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哪里去,生前富贵带不到地府,荣耀万丈也尽归尘土……”

  白发老者:??

  这小姑娘怎么、怎么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得颓丧了起来?

  “您问得太好了。”姬冰玉满怀诚挚道,“我觉得我不该来的,我现在就走。”

  她一边说着话,神情极为平和,带着一股无悲无喜地超脱,一边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本就是魂魄离体的姬冰玉健步如飞,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开这间房屋。

  白发老者:???

  不是,他好不容易等了三百年才等到这么一个人来,怎么说走就走了???

  白发老者急忙高呼:“莫要离去!我有事需你相助!”

  姬冰玉脚步一转,以一种老者从来没见过的速度飘到了他的身边:“好的,我们进入正题吧!”

  再看她的神色,哪里又有“颓丧”“平和”呢!

  分明满脸都写着“我要搞事”这四个大字!

  白发老者一怔,而后眼睛一垂,拉起脸道:“耍我这个老人家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白发老者瞬间没有了方才的仙风道骨,反倒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就像是寻常邻家的老顽童一样。

  姬冰玉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时间不够了吗?您问得问题又太过高深,无论我回答什么,您恐怕都能挑出些毛病来。”

  白发老者一噎,确实他本来是如此想的。

  毕竟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姬家人,他又要将家族传承交付于她,难免带着些挑剔的目光。

  “说白了,哪有这么多缘由在?”

  姬冰玉耸耸肩道:“这件事我想做,而且我知道它是对的,那我便去做了,又为何非要找出个原因来呢?”

  ——想做便做了,又为什么非要找出个因果来?

  白发老者脑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他忽得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曾经见到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小凤君,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却也留给了他极其深刻的印象。

  面容已经模糊了,但他带来的那股子生气,白发老者至今难忘。

  张扬肆意,无拘无束,快活自在的不像是凤凰,而像是世间的一阵风。

  风只兀自吹过,风不为任何人停留。

  所以即便是后来龙凤一族羽化而去,许多人在被抛弃的绝望中对凤太子生怨恨,白发老者却从未怨恨过。

  在他眼中,凤也该如风,自由自在地翱翔于空中,不为他们这些人束缚,飞向更远的地方才好呢!

  ……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将那些已然模糊却又分外浓墨重彩的记忆挥出脑海,他看向姬冰玉道:“你想知道什么?”

  姬冰玉:“呃,所有?”

  她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指了指那一个又一个光团:“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我姬家族人。”

  纵使早有猜测,姬冰玉得到这个答案时,心中仍是漏了一拍:“为何如此?”

  “为了生存。”

  “生存?”

  “是啊。”

  白发老者面容平和道:“人人都说龙凤神族早在三千年前便离开了俗世红尘,实则不然,这些神族不过是隐匿于浮屠天境之中,再不现世罢了。”

  “大抵从那时起,这些受命于天的神族们就已预料到,此方天地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他们不再与红尘牵扯,一心一意地修炼,等待着下一次离开的机遇。”

  “不过这其中有一人不同,就是那位凤族的小太子。他总是喜欢偷跑出来到人间玩乐,我那时年岁不大,记不得许多东西,对这位小太子倒也是印象深刻。”

  “我们关于此方天地恐怕要有大劫一事,也是从凤太子口中得知的,谁料竟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出现了雁家这个败类。”

  白发老者撇撇嘴:“我也是被他设计捉走后才知道,这家伙不知怎么,竟觉得天地将倾,无需拯救,反而趁乱试图颠倒阴阳,竟是动用了邪术,妄想成为天地主宰。”

  说起这段经历时,白发老者显然极为不满:“所以在凤太子消失后,他就借故将我们这群老家伙聚在了一起,又借故弄出了点幺蛾子,想让我们化为灵力成为他的滋养,我呸,也不看看他配不配——哦对了,小姑娘。”

  白发老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青玉城可还好?”

  “青玉城?”姬冰玉犹自沉溺于老者方才的话中,反应慢了半拍,“您是说,沈家的青玉城吗?”

  看到姬冰玉这反应,白发老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摇摇头道:“看来也是不成啦!”

  姬冰玉绞尽脑汁地安慰:“也还行……”

  “得了吧,你别欺负我这个老家伙不知道。”白发老者哼了一声,“若是青玉城还在,你一定会说是‘青玉城中的沈家’,而不是‘沈家的青玉城’。”

  姬冰玉顿时默然。

  “倒也不是完全不好。”姬冰玉想了想到,“沈家剩下的血脉持身清正,端方雅致,颇有君子之风,如今人人交口称赞。”

  白发老者觑着眼看她:“比起你如何?”

  这一次姬冰玉毫不犹豫:“比我强多了!”

  “那便好。”白发老者道,“我这些年看着姬家人一个又一个的进来,心里也是不好受,你若是愿意,便帮我这个忙。”

  姬冰玉道:“我布下了乾坤羽商阵。”她想了想又道,“就是沈家子教我的。”

  白发老者一愣,大笑道:“妙极!妙极!”

  说起来,这乾坤羽商阵,还是当年那位极其出名的“沈家子”想出来的阵法。

  因果轮回,沈大公子竟是在此刻又帮了他们这些晚辈一把。

  白发老者呆在此地太久了,久到他已经磨灭了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反而觉得干干净净地湮灭于世,到也不错。

  姬冰玉道:“这只是我本来的想法——我那时不知有你们的存在,只以为是些器物罢了。”

  “老前辈,你说若是我直接将他们揭发,让他们的罪行公之于天下——”

  “没用的。”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管着我们这些人的阵法叫囚仙阵,乃是集齐了天地恶念而生,也与西魔界的魔渊有牵扯——这可比你房中那个蚀灵阵厉害多了。”

  “如若不然,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会挨个翻船。”

  “这里的阵法,倘若是其他人闯入,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到时候我们仍将成为雁家的滋养。哪怕是我,能保留这一份神智等到你来,也是万分之一的机缘了。”

  白发老者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老爷爷一样,满目慈爱地看着姬冰玉,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小姑娘家家的,皱什么眉?当心日后成个了苦大仇深的模样,吓得少年郎们都绕着你走。”

  姬冰玉捂着被弹了一下的地方,可怜巴巴地看着老者:“晚辈这不是在想如何把雁家扳倒吗?前辈竟还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你可别乱说话!”

  长发老者当即跳起,姬冰玉看着他矫健的身姿,猜测他曾经也是一位捣蛋好手。

  ——没被长辈拿着扫帚追杀七条街,绝对练不出这样敏锐的身法!

  “你既非此间之魂,过了此事后,便去好好修炼。”

  白发长者语重心长道:“不要搅合进这些事情来,那雁家人狡诈凶恶,你性格温良和善,顶多有些小聪明,却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那时候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你一个小姑娘,太难啦!”

  姬冰玉道:“您就不遗憾吗?”

  “我遗憾什么?都是已死之人了,现在也不过是一抹残魂罢了。”白发老者笑道,“你便只管修炼,届时就算真的天道将倾,你是异世之魂,说不定还能飞升上界,另有一番机缘。”

  “哦。”姬冰玉道,“天道将倾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怕,反正它是我狗儿子。”

  白发老者:?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控制不住音量道:“你说什么?”

  “我说天道啊,它是我狗儿子来着。”姬冰玉道掏了掏耳朵,“当然,它觉得我是狗爹——不过这也没什么差别?”

  “哦,还有您说的‘将倾’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天柱而不是天道。”姬冰玉摊摊手道,“实际上,在我这个异世之魂来的还不到半年时,就把天柱给弄塌了。”

  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

  “怎么可能?”姬冰玉好心地补完了老者为出口的话语,“但实际上就是如此,天柱修补未半,而中道崩殂。”

  白发老者眼神呆滞:“这世间竟已如此天翻地覆……”

  “哦对了。”姬冰玉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说了,我的三师兄就是你口中的沈家子,也是他最先提出来‘不如直接炸了雁家’这个想法的。”

  白发老者:?

  现在的沈家子居然是这个画风了吗?

  “还有,我的大师兄是曾经的魔尊,他倒是有些担心我们的安危,呱呱叫了很久,磨磨唧唧的也不消停。”

  白发老者:??

  魔尊?是他想的那个魔尊吗?!

  可魔尊为什么会呱呱叫?!

  迎着白发老者迷茫地目光,姬冰玉淡定地继续。

  “我的二师姐虽然没什么响亮的背景,但她实力强悍能越阶杀人,心性极其坚定,遇见事情,倘若师父不在,我们师门上下都听她的话——比如这次,就是她来分工我们该如何布局,一步步完成这乾坤羽商阵的。”

  “还有,这次能成功布下阵法,还要鸣谢我可爱的同门们,他们是凤飞霜、钟子期、谢喻安、裴乐夜、胡姣姣、江念波……”

  姬冰玉飞速地在口中将熟悉的人名念了一遍,只把白发老者念得恍恍惚惚,忽然住嘴,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哦,还有。”

  白发老者发现现在只要自己一听见“还有”这两个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颤,那早已死去的心脏都开始小鹿乱撞起来。

  “你说就好好说。”白发老者捂着胸口道,“别一惊一乍的。”

  姬冰玉赶忙道歉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之前谢家嫡系嫡子还因为欺负我门派中的女修,被废了修为赶下山去了。”

  白发老者道:“这女修是何背景?!”

  姬冰玉道:“外门弟子,家里是凡尘界种地的,不过已经断绝关系了。”

  见白发老者已然震惊到失语,姬冰玉又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这件事,老者听完后,沉默半晌:“看来谢家也和雁家一样,内里早已满是败絮——你们如此行径,就不怕那西魔界的尊者报复?”

  这下终于轮到姬冰玉低头沉默,几秒后,她不好意思地抬头:“您说得是白骨魔将吗?如果是的话,他现在已经在外界传言里被迫怀孕了。”

  “哦对了,怀得还是谢文瑞——就是被废掉的谢家大少爷的崽,不过这个消息我们还没有对外披露哈,您拿到的是第一手资料。”

  白发长者缓缓蹲下身。

  姬冰玉缓缓蹲在了他面前。

  “现在,您觉得我们有可能掀翻雁家和那个什么狗屁魔渊了吗?”

  一片静默之中,白发老者终于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