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客人点名要找南师父。”小厮道,“看着派头大得很,是魏大人亲自陪着来的。”

“魏方魏大人?”南摩邪纳闷,那可是朝廷派往西南最大的官,莫非是来的是钦差?

“不行,魏大人,魏大人,这里是后院,不能进啊。”几个家丁急急阻拦,“南师父的住处,院子里到处都是毒虫。”要是被咬了可如何是好。

魏方一脸为难,你拦着我也没用啊,没见是前头的祖宗要闯?

“这么急,可莫要是出了大事。”金婶婶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有些心里没底,连衣裳也来不及让南摩邪去换,站起来刚想出去看看,院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看着门口站着的人,南摩邪目瞪口呆,觉得自己或许是眼花,或许是头皮拉扯太疼出了幻觉。

魏方在旁道:“南师父,皇上昼夜兼程来这西南府,有要事相商。”

四下一片安静。

金婶婶识趣行礼退下,楚渊微微一抬手,魏方也躬身离开。

南摩邪搓手干笑。

楚渊问:“他又不在,是不是?”

南摩邪发自内心道:“这回是真不在。”

“去了南洋何处?”楚渊问。

南摩邪咽了咽口水。

楚渊继续道:“根本就没有找到天辰砂,为何要骗朕?”

南摩邪心里暗暗叫苦,怎么突然就什么都知道。

见他沉默不语,楚渊心里已有端倪,玄天临终之前写了一封书信,告知自己段白月曾派段瑶私下前去找他,串通说天辰砂并不难找。可上古传说时的神物,怎么可能不难找。再退一步,就算当真找到了,流传下的只字片语都说天辰砂服下后能解百毒续经脉,实在不该是当日那副半死不活病仄仄的样子。

更别提什么白眉仙翁——问了东海蓬莱星斗真人,南海染霜鬼手神医,以及诸多长居沿海的老人,都是闻所未闻,街边破烂小话本上倒是有不少类似的神仙,白眉仙翁,白须仙翁,白袖仙翁,白发仙翁,刚好可以凑齐一桌四人饭。

想到此处,楚渊几乎要怒火滔天:“他人究竟在何处!”

南摩邪后退一步,道:“皇上,还是回王城吧。”

“朕自然要回王城,却先要还他一条命。”楚渊道:“若是前辈不肯说,北海楚军已调拨完毕,随时都能出战。”

南摩邪浑水摸鱼跟着附和:“皇上所言极是,只是我也不知道那孽徒现在何处,不如——”

“前辈不必再说了。”楚渊打断他,声音无风无浪,“实在不知道,也无妨。我大楚海军此前从未练过兵,此番正好一个岛国一个岛国打过去,所有说不出人在何处的,一律视为西南府同谋逆贼,看最后朕究竟能将这先祖传下来的家业扩到何处。”

南摩邪目瞪口呆。

“告辞。”楚渊甩袖往外走。

南摩邪在后头泪流满面:“白象国,白象国!”

楚渊嘴角扬了扬:“多谢前辈。”

南摩邪一跺脚:“我随皇上一道去!”

楚渊依旧笑:“好。”

南摩邪很想学自己的小徒弟嚎啕大哭。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将自己埋回坟堆里,也好躲清净。

官道上,一队马车轻快前行。楚渊靠在窗边,看着外头山色出神。

四喜道:“皇上,歇一阵子吧。”

楚渊回神:“你猜此时此刻,太傅大人该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四喜公公笑容满面,心里却说,估摸着这回皇上回去,太傅大人非得祭出先皇留下的家法不可。

王城里,刘大炯专程出宫买了一大包火烧,拎着前往陶仁德府上。

“刘大人。”管家像是见着了救星,“您可算是来了。”

“老陶气死了?”刘大炯一脸关切地问。

管家被吓了一跳,赶忙摆手:“大人莫要开玩笑。”若是被我家大人知道,估摸着又要多躺两天。

刘大炯拎着火烧,推开卧房径直走了进去。

陶仁德脑袋上顶着一块帕子,正在长吁短叹。

刘大炯道:“看你这架势,倒像是医书里画的妇人滑胎。”

陶仁德坐起来,问:“皇上回来了吗?”

“皇上回来作甚。”刘大炯道,“应当还在南边。”

陶仁德又倒了回去。

刘大炯道:“火烧吃吗?”

陶仁德怒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火烧。”

“什么时候?火烧刚出炉的时候,得趁吃。”刘大炯打开纸包,“这朝中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别的大人都没事,只有你将自己折腾得一病不起,何苦。”

“毫无征兆便丢下朝中事物,要挥兵攻打南海,这——”陶仁德话说了一半,又将自己气得直喘。

“咱皇上已经不是刚登基那阵了,这四海九州,还不能有点野心?”刘大炯啧啧。

陶仁德道:“野心暂且不论,可现如今连西南都尚未收回,锰祁河以南还姓着段,皇上非但置之不理,反而主动将西南大军调往北海,将锰祁河以北腹地尽数敞开,到时候倘若当真与南洋开战,难保西南府不会趁机分一杯羹,到那时大楚腹背受敌,这疆土若再失去一寸,你我可就都成了千古罪人啊。”

“你能想到,皇上就想不到?”刘大炯道,“皇上想不到,沈将军总该想得到,九王爷总该想得到,既然他们都不管,谁又能肯定皇上此行就一定会开战?”

陶仁德皱眉。

“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吃个火烧冷静一下。”刘大炯往床上盘了一条腿,慢条斯理道,“说不定皇上只是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又或者是为了探听消息,慌什么?”

陶仁德神情凝重咬了一口火烧。

“这就对了。”刘大炯道,“先皇临终时将皇上托付给了你,你这叫关心则乱。有时候听听我的也没错。就算皇上当真并吞八荒之心,就算总有一日大楚会宣战南洋,也不会是现在,咱皇上,精明着呢。这大楚的江山落在他手中,你我或许会多头疼几回,可却是百姓的福分。”

陶仁德沉默许久,眼皮子抬了抬,道:“老狐狸。”

刘大炯嘿嘿笑:“这话往日都是我说你,这回我可就收下了。也别再床上躺着了,出去吃个馆子喝杯酒,明日该干嘛干嘛,只管放宽心,等着皇上回来便是。”

第82章 熟悉的阵法 得来全不费工夫

北海是楚国南端最大的军备港口,自楚渊登基以来,虽说从未打过海战,海军人数却是逐年增加,从东海一直压到南海,起风之时,黑色战旗遮天蔽日无尽连绵,每日清晨准时响起的嘹亮号角声,几乎能传到天涯另一头。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近些年前往南洋做生意的商人才会越来越多——身后有如此强大的国家支撑,自然不怕被外邦欺负,一来一往和气生财,日子也是愈发有滋有味。

而北海下属的关海城,就成了最重要的通商港,满载着瓷器丝绸的商船启航出发,逐渐隐没在朝阳里。楚渊穿着便装,坐在码头旁的小摊上吃了碗鱼丸汤。摊主是个年轻的后生,身后背着一个娃娃,一边做生意一边与自家媳妇说笑。楚渊听得有趣,便多坐了一阵子,直到四喜找来,方才放下一锭碎银起身。

“少爷。”四喜手里拿了一把雨伞,“看天色像是要落雨了,早些回去吧。”

“前辈呢?”楚渊问。

“就在前头。”四喜道,“西南府在这关海城中开了家铺子,专门收深海捕捞上的珍珠,这几天恰好有府里的人过来收货,南师父便说顺道去看看。”

“珍珠铺子?”楚渊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码头不远处,就是一条闹繁华的大街。两边的商铺恨不能挤在一起,大多是做水产海货生意,一股子鱼腥味,不过楚渊倒是不嫌弃,一路走走停停,再与各个老板闲聊两句,最后停在一家商号前:“这里?”

“是。”四喜道,“南师父应当还在里头。”

楚渊掀开帘子走进去,不见有小伙计接待,倒是有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正在后门口坐着玩手指头。听到有动静,好奇地抬头。

楚渊见他粉白可爱,便笑着伸手:“过来。”

小娃娃站起来,奶声奶气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南师父。”楚渊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薛小满。”小娃娃答。

“小满?”楚渊点头,“名字不错。”

“南师父在后头。”小娃娃伸手指,“吃饭呢,娘亲也在后头。”

楚渊道:“我带你去找娘亲?”

“好。”小娃娃懒得走路,伸手等着抱。

楚渊将他抱起来,方才走到后院,就听到南摩邪的大嗓门,紧接着,便有一个女子从另一头过来,正是先前赵五从后山救回的锦娘——她前段日子一直在西南府忙碌做活,金婶婶看得心疼,便让她随着商队一道来收珍珠,一来散散心,二来也躲个清闲。

“娘亲。”小满伸手叫她。

楚渊猛然停住脚步,四喜公公神情也有些讶异。

“皇上。”看清来人是谁后,锦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南摩邪单脚跨进院门,见着这一幕后,诧异道:“出了何事?”

“先将孩子带下去吧。”楚渊将小满递给四喜。

“皇上,孩子是无辜的。”锦娘着急,跪着向前挪了两步。

四喜捂住小满的眼睛,一边哄一边去了前头。

锦娘见状站起来想去追,却被楚渊伸手拦住,扭头看见南摩邪,顿时如同见了救星,扑上前便跪,“南师父。”

“你先起来,先起来再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南摩邪一头雾水,将她拉起来。

“朕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孩过意不去,不管他的父亲是谁。”楚渊冷冷道,“楚项呢?”

南摩邪闻言略吃惊,楚项?

锦娘连唇上都失了血色,许久之后,方才断断续续说出实情。

锦娘原名薛婷儿,本是刘府中的一名舞娘,虽说姿色平平,舞姿却曼妙非常。楚项与刘锦德私交甚笃,几回宴请之后,便顺理成章将人带回了王府。薛婷儿出身低微,自然没有资格做侧妃,几年之后楚项被流放海南,按照身份她原本可免罪,可却痴心不死,是一路跟到了海南。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回来?”楚渊问。

锦娘道:“在初到海南之时,他感念我一片真心,也算是恩宠有加,甚至连逃离出海的时候,也不忘带上我。只是到了新地方,日子好过了,他却反而越来越暴戾,整日里非打即骂,甚至…”

“甚至什么?”楚渊问。

“甚至还想要重振旗鼓。”锦娘声音沙哑,“我心知他不自量力,他却看不清时局,被人日日在耳边吹捧,哪还有半分好好过日子的心。眼见他越来越疯魔,已无药可救,生下小满之后,我便逃了,我不怕死,却不想让儿子也被他教成偏执残忍之人,更不想让小满将来受牵连。”

楚渊道:“离开海南之后,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锦娘摇头:“不知道,船只有许多天都是在茫茫白雾里穿行,有时甚至连日夜都分不清。到了岛上之后,他也不许我四处乱走,那里的人打扮穿着极为奇异,有许多裹着黑色披风的巫师。”

南摩邪闻言,心里猛然一动。

茫茫白雾,黑袍巫师,一切似乎都与传闻中的翡缅国一致。

楚渊扬扬嘴角,没说话。

南摩邪泪盈眶,很想狠狠拍一下脑门,或者拍两下——找了这么多年的天辰砂,却没想到西南府中就有一个翡缅国出来的人,当初怎么就没多问两句呢。

如此,也不知该说造化弄人,还是该怨徒弟命苦。

南海离镜国,段白月正在客栈中擦拭玄冥寒铁,就见司空睿推门进来,手中抱着一摞搓衣板。

段白月打趣:“要带回去跪?”

司空睿满脸不屑:“我怎会跪此物?”

段瑶接话:“对,都是跪钉板。”

段白月忍笑。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司空睿无奈,自己拿过茶壶喝茶:“既然是打着做生意的名号,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离镜国专出产各类木具,澡盆浴桶搓衣板,我挑了半天,只有这个最轻巧。”

段白月道:“我与瑶儿也打听到了些事。”

“说来听听。”司空睿来了兴趣。

“无人能说清星洲岛上的人是来自何处,却也有些隐约风声。”段白月道,“据说船只来自北边,要穿过茫茫白雾,若是航程中遇到风浪,船上备着的干粮不够吃,变会用一些草药向来往商船换些生活所需。”

“北边,白雾,草药,还得地方大。”司空睿啧啧,“除了翡缅国,我可想不出第二个。看来是你运气好,连老天爷也要帮忙,否则为何那楚项别的地方不待,偏偏挑这个。”

段瑶道:“可要怎么混进去?二哥带人在海上漂了大半年,也没找到翡缅国的具体方位。若是一天两天,倒是能隐在大船的底部混上岸,但从这里到翡缅国少说也要数月,光躲着可不行。”

司空睿道:“找个光明正大的路子混上去。”

段瑶不解。

司空睿道:“这城里有个地方,据说主子与星洲有些关系。”

段白月问:“何地?”

“说了你或许不信,可世间当真就有如此凑巧之事,我也是刚刚才打听到。”司空睿道,“这城里有个地方,名叫小飞鸾。”

段白月哑然失笑:“景流洄?”

“这可算是自己送上门。”司空睿道,“在将他绑回去交给景流天之前,或许还能有些别的用途。”

段白月点头:“甚好。”

离镜国的建筑都颇具南国特色,只有位于闹市中的小飞鸾,青墙灰瓦雕花木窗,颇有楚国江南的风韵。大楚飞鸾楼声名在外,据说这小飞鸾的主子是飞鸾楼主的弟弟,自然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景流洄斜躺在榻上,看着面前舞娘献艺,颇为快活风流。这里距离大楚十万八千里,他自然不会担心会被哥哥找上门,因此也不避讳打出飞鸾楼的招牌。每日都有大笔的银子进账,又无人管东管西,快活赛神仙。

小厮蹬蹬跑上楼,说又有客人求见。

景流洄坐起来,挥手示意舞娘暂且退下。

司空睿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戴银色面具的男子。

“两位客人。”景流洄站起身,“可是要打探什么消息?”

“正是。”司空睿态度恭敬,“打扰了。”

“好说。”景流洄笑笑,叫来下人奉茶,“不知要打探何事?”

“实不相瞒,不是在下,而是在下的这位兄弟。”司空睿道,“他如今背井离乡,想找个能赚银子的行当做一做,听说景楼主这里门路甚多,便斗胆前来一问。”

“赚银子的行当多了去,如此未免太过笼统。”景流洄摇头,“至少说一说想要做哪行,我再告诉你行不行,如此大家都方便。”

司空睿道:“我们也打听了一些日子,小打小闹的生意来钱太慢,我们也看不上。但见最近有不少大商船载着圆木前往星洲岛,像是个好营生,不知能否从中也分一杯羹?”

“要做星洲的生意?”景流洄道,“不可能。”

段白月问:“为何?”

“星洲岛上的主子,不接陌生人的生意,更不接楚国人的生意。”景流洄回答。

司空睿道:“大楚商帮实力何其雄厚,为何不肯与之通商?”

景流洄摇头:“这便不可细说了。”

“当真毫无通融的余地?”司空睿道,“星洲岛的主子不喜欢大楚,我这兄弟也是被大楚逼迫到有家不能回,却又有几分骨气,不肯依附我偷生,这才不辞劳顿下南洋,想要靠着自己重振旗鼓。做生意的本钱,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他功夫奇好,放在中原武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不必惧怕海盗。”

“功夫好?”景流洄来了兴趣,“有多好?”

段白月道:“以一敌百。”

景流洄存疑:“可江湖排行上并无阁下。”

段白月道:“功夫高低,一试便知,总比一张纸要更加令人信服。”

景流洄又问:“为何戴着面具?”

司空睿在旁道:“遭人陷害容貌尽毁,伤心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景流洄想了片刻,道:“做生意怕是不行,但我这里却有另外一桩差事,也是与星洲岛有关。而且若是做得好,银子不比木材生意少。”

“当真?”司空睿喜问,“不知是何营生?”

景流洄道:“教头。”

“教头好。”司空睿击掌,又问,“可我这兄弟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打死了人,该如何是好?”

“在练兵时都能被打死,便是废物,死几个废物,又能如何。”景流洄道,“只是在此之前,我要先试试阁下的功夫。”

段白月点头:“好。”

景流洄又道:“聊了这么多,还不知二位该如何称呼?”

“好说。”司空睿道,“在下是望夕礁的少当家司空睿,这位是我义兄,先前的名字不提也罢,现如今既要重新脱胎换骨,自然要取个响亮些的新名号,楼主称呼一声王富贵便可。”

景流洄被噎了一下,过了片刻才道:“王兄。”

段白月冷静无比:“好说。”

司空睿在旁揣着手,笑容无比诚恳。

约好的日子在三天后,待到段白月与司空睿前往之时,景流洄已经先一步抵达,身旁站着一人,正是楚项。

“阁下便是星洲的主子?”司空睿称赞,“果真器宇轩昂卓尔不群,我这兄弟将来跟了阁下,还望多多提携才是。”

“兄台客气了。”楚项道,“只要是有本事的人,跟在我身边想吃亏也难。”

段白月问:“要与何人比功夫?”

“不是与人比。”楚项按下身侧一块大石,地面竟是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司空睿小声问景流洄:“和鬼比啊?”为何还得钻到地下。

“去看了便知。”景流洄微微一笑,深不可测。

段白月纵身跃下,片刻脚底便接触到了土地,不算高。

其余几人也跟着跳入暗室,墙壁上用明珠照明,光线很暗,却也能看清在前头的一片空地上,整整齐齐列着十几座九尺铜人。

正是八荒阵法。

第83章 追寻 天涯海角都给朕回来

司空睿道:“这是何意?”

“在其中一尊铜人的手中,有一枚红色玛瑙。”楚项道,“若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将它夺得,便算赢。”

司空睿恍然大悟:“原来是阵法。”

楚项道:“此阵颇为凶险,兄台还是小心为妙。”

段白月道:“若我能破阵,是否就能前往星洲?”

“可不单单是星洲。”楚项道,“若能破得此阵,将来便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小小一座星洲岛,兄台能看得上,我还看不上。”

段白月道:“好。”

其余几人向后退去,段白月赤手空拳,独自一人走入八荒阵中。

楚项按下机关,铜人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缓缓沿着地轨移动,打头铜人手臂骤然挥起,段白月闪身躲过,铜像左手重重砸入墙壁,灰尘扑簌落下,连脚下土地也在隐隐颤抖。

司空睿捂着嘴咳嗽,万分担忧道:“这洞穴当真不会塌?”

楚项并未理他,而是一直盯着段白月。

八荒阵之所以难以攻破,并不是因为铜人移动速度有多快,而是因为整个阵法骤然看上去混乱至极,几乎毫无规律可言,却又有迷魂口诀暗藏其中。被围攻之人初始或许可以勉强应对,但时间一久,便如同中了迷药,腿脚虚软神思恍惚,极易露出破绽。

司空睿看了一阵,猛然闭上眼睛,心中无端便开始烦躁。

楚项嘴角微微一扬,道:“若是难受,不如出去等。”

司空睿深呼吸了几口,重新睁开双眼,道:“见笑了。”

“阁下初见此阵,能盯着看上一盏茶的时间,已经算是高手。”楚项道,“只是比起你这位朋友,还是要略逊几分。”

言谈间,段白月手中匕首已然寒光一闪,竟是生生将那铜人的手腕斩断。一枚红色玛瑙被震到半空,段白月飞身而起,将其稳稳收入掌心。

楚项大喜过望:“好功夫!”

段白月跃出八荒阵,道:“承让。”

“能轻轻松松便破解这铜人阵,阁下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楚项道,“那中原武林有眼不识泰山,竟让此等高手一直寂寂无闻,害我险些错失一员大将。”

“过奖了。”段白月道,“前尘往事不想再提,只求将来能有口饭吃。”

“此言未免太过自谦。”楚项摇头,“阁下先在这离镜国暂且歇息两日,两日之后也不必再去星洲岛,随我一道去另外一个地方,共商大事。”

段白月声音依旧无风无浪,只道:“好。”

司空睿在心里啧啧,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可算是见他走了回狗屎运。

回到客栈后,司空睿拿着先前谈好的价钱,前往小飞鸾付银子,景流洄却笑道:“白日里那位雇主早已付了我三倍的价钱,阁下就不必再破费了。”

“这如何使得。”司空睿一边客套,一边赶紧将银票揣回袖子里,原本也不是很想给。

景流洄道:“只盼着将来那位王兄若是发达了,千万莫忘我这小飞鸾便是。”

“自然自然。”司空睿笑容满面,心说算你命大,居然还当真有些用。那就先不抓了,等着反贼被一网打尽后,再将这小纨绔子弟带回中原也不迟。

过了两日,楚项果真亲自带人来接,司空睿情真意切,就差握住王大哥的手泪水涟涟,恋恋不舍。段瑶躲在暗处看,直牙疼。

黑色大船启航离港,载着段白月与楚项等人,一道驶向北方。

当天夜里,司空睿亦是乘坐商船离开,打算先去西南军所在的岛屿,再做下一步计划。段瑶则是继续留在了离镜国,守着不远处的星洲岛,以免再出异常。

海上航行的日子,人多了自然闹,人少了却难免乏味。楚渊坐在甲板围栏上,手中抱着一个椰子,看着远处的海鸥与流云。

南摩邪在后头小声道:“皇上也能这么大喇喇地坐?”难道不该注重些皇家仪态,小话本里都这么写。

四喜公公道:“陶大人不在,皇上想怎么坐,便怎么坐。”躺着也行。

听到他二人对话,楚渊回头:“说说看,皇上该怎么坐?”

南摩邪赶忙道:“皇上不管怎么坐,看着都极为威严高大。”

楚渊与他对视片刻,却先自己笑了出来。

还当真像是某人的师父,说话都是一个调调。

南摩邪心想,皇上看着心情像是还不错。

而事实上,楚渊也的确极为轻松。人在白象国,又有了天辰砂的线索,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与其一直待在宫里怨天尤人,倒不如先将麻烦一件一件解决掉,然后再一并算总账,也不晚。

众人此行的身份是大楚商帮,带队之人名叫唐苏安,名字听着诗情画意,却生了一张络腮胡子脸,先是段白月的心腹,后头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楚渊的心腹,明里身份是王城绸缎行老板,经常会往来白象国做生意,因此对一切门路都摸得极清。

楚渊叫:“糖蒜。”

唐苏安赶忙道:“少爷。”

楚渊道:“白象国的码头,日日都这么多人?”

“分淡季旺季,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个走货期,人自然会多一些。”唐苏安道,“不过就算人再多,进出往来也要严格登记,这一点可不马虎,就算是塞了银子,少爷怕也要等一阵子。”

楚渊道:“无妨。”正好能四处看看,这可比折子要鲜活许多。

南摩邪踮着脚四下看看,然后就偷偷往出溜。

八名侍卫齐齐挡在他面前。

楚渊扬扬嘴角:“前辈想先替我去找人?”

“没有没有。”南摩邪咳嗽两声,道:“风大,去买顶帽子戴。”

楚渊道:“来人!”

片刻之后,十几顶帽子被送到南摩邪面前,各色花式都有,惹来旁边一群大婶艳羡,我们也想要。

南摩邪嘿嘿干笑,心里替徒弟点蜡。

不是为师不帮你,是你这媳妇着实太凶。

还是自求多福罢。

待到众人终于进城,已然到了黄昏时分。在馆子里叫了饭菜,楚渊拿着筷子吃了还没两口,就见楼梯口上来一个人。

四目相接,金姝有些讶异。

“这位姑娘。”南摩邪先一步道,“你认识我家少爷?”

金姝回神,笑了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诸位。”

唐苏安拉开椅子,道:“姑娘请坐。”

金姝将怀里抱着的女儿递给丫鬟,示意她去另一边等着。

楚渊问:“是你的孩子?”

金姝点头:“刚满五个月。”

楚渊笑道:“早知如此,我便该带些礼物来。”

“刚出生就能见着少爷,已经是贤儿的福分。”金姝微微低头。比起刚进宫那阵,子已然沉稳内敛不少,有了几分为人妻母的贤惠端庄。

楚渊道:“在这里可还过得习惯?”

“嗯。”金姝道,“夫家的人待我都很好,连哥哥来过一回,都说我命好。”

楚渊打趣:“你哥哥可没这么跟我说,还在哭穷要银子。”

金姝闻言也笑,气氛轻松不少,又道:“少爷怎么会来这白象城?”按理来说大楚天子南下,这白象国主该是求之不得才是,何必微服前来。

楚渊道:“此行不想大张旗鼓,只是为了找人。”

金姝看了眼南摩邪,道:“找段…吗?”

楚渊点头:“你见过?”

金姝道:“嗯,不过是数月前的事了,在城里一家书画铺子里,偶尔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应当不会认错。”

楚渊问:“现在可还在?”

金姝摇头:“应当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