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拈起一粒,道:“骰子上每一面都刻着点数,每一面的点数都不同,六点这一面,通常比五点那一面重些。”

  轩辕一光道:“为什么?”

  无忌道:“因为点子上的漆,要比做骰子的骨头份量重些。”

  他又补充:“如果是用玉石做的骰子,六点那一面就要比五点轻了。”

  他观察得的确很仔细,轩辕一光整天在骰子里打滚,这道理却从未想到过。

  无忌道:“这种轻重之间的差别当然很小,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就算能注意到,也觉察不出,可是一个久经训练的人就不同了!”

  轩辕一光道:“有什么不同?”

  无忌道:“如果你常常练,就可以利用这种份量上的这一点差别,把你想要的那一面掷在上面,也就是说,你想掷几点,就可以掷成几点!”

  轩辕一光张大了眠睛在听,就好像在听封神榜中的神话。

  无忌道:“我从八九岁的时侯就开始练,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带三粒骰子到被窝里去掷,每天也不知要掷多少遍,一直练到二十岁,我才有把握绝对可以掷出我想要的点子来!”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才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你怎么会想到要练这种玩意儿的?”

  无忌道:“我们家一向不许赌钱,只有在过年前后才开禁几天,却还是不准小孩子去赌。”

  他点点头又道:“就因为不准我们小孩去赌,所以我们反而越想去赌。”

  这种心理轩辕一光当然很了解。

  无忌道:“那时候我的赌运很不好,每年都要把压岁钱输得精光,我越想越不服气,发誓要把输出去的钱都嬴回来!”

  轩辕一光道:“后来,你当然赢回来了。”

  无忌笑道:“我练了两三年之后,手气就渐渐开始变好了,到后来每人在掷骰子的时候,只要一看见我走过去,就立刻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轩辕一光抚掌大笑,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

  只要想一想无忌那种“威风”,这个逢赌必输,输遍天下无敌手的赌鬼,就变得像孩子一样兴奋欢喜。

  赵无忌用眼角瞟着他,然后道:“只可惜你现在才开始练,已经来不及了!”

  轩辕一光立刻不笑了:“为什么?”

  无忌道:“因为大人的手没有小孩那么灵巧,也没法子像小孩那么样整天都睡在被窝里面掷骰子。”

  轩辕一光一把抓住无忌,道:“你看在这方面还有没有法子补救?”

  无忌不说话,只摇头。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忽然又大笑,就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得意之极的事。

  轩辕一光只笑,不说话。

  门是开着的,门外忽然有人在轻轻咳嗽,一个衣着清雅的中年美妇人,扶着一个小女孩的肩走进来,嫣然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吃吃的笑道:“我刚才听见大叔说要嫁给这位赵公子做老婆,现在赵公子一定已经答应了!”

  妇人瞪了这孩子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看见这妇人走过来,轩辕一光居然变得规矩了起来,甚至显得有点拘束。

  无忌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轩辕一光已经对他说:“这位梅夫人,才是真正救你命的那一个人……”

  那小女孩子抢着说道:“真正救他命的人是我,娘早已把那颗雪莲子送给我了。”

  梅夫人又瞪了她一眼,裣衽道:“小孩子没规矩,赵公子别见笑。”

  无忌赶紧站起来,想说几句客气感激的话,又不知应该怎么说。

  这种救命的大恩,本不是几句感激话能够表达得出的。

  梅夫人道:“若不是大哥及时把赵公子伤口上的腐肉割掉,就算有雪莲子,也一样没法子解得了赵公子的毒。”

  她嫣然一笑,又道:“这也是赵公子吉人天相,才会有这种巧合。”

  小女孩又插嘴说道;“只可惜他脸上以后一定会留下个大疤来,一定丑得要命。”她吃吃的娇笑,道:“幸好,他不怕娶不到老婆,因为至少还有大叔要嫁给他。”

  无忌也笑了。

  这小女孩聪明伶俐,绝不在那一双孪生兄弟之下,却好像比他们还要调皮,还要会说话。

  她的母亲虽然在瞪她、骂她,目光和语气中却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有欢喜和慈爱。

  就连无忌都觉得很喜欢,忍不住要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无忌道:“为什么?”

  小女孩道:“因为你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男人?”

  轩辕一光大笑,道:“好宝贝,你真是个宝贝。”

  小女孩忽然一下跳到他的身上,要去揪他的胡子:“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我要你赔。”

  原来她就叫做宝贝。

  梅宝贝。

  无忌记住了这名字,也记住了这母女两个人,她们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

  宝贝道:“我也知道你叫赵无忌。”

  无忌向她一笑:“以后,你还会不会认得我?”

  宝贝道:“我当然认得,因为你脸上一定会有个大疤。”

  无忌心里忽然多了几个结。

  这绝不是因为他脸上多了块疤,更不是因为他肩膀少了块肉。

  这些事他根本不在乎,根本没有想。

  可是另外有件事,他却不能不想。

  梅夫人为他们准备的宵夜精致而可口,最让赵无忌觉得愉快的是,她并没有留下来陪他们。

  一个聪明的女人,总会适时的避开,让男人们去说只有男人听得有趣的话。

  她也许并不能算是个很好的母亲,因为她对孩子显然有点溺爱。

  但她却无疑是个理想的妻子。

  可是她的丈夫呢?

  无忌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也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她的丈夫。

  难道她已是个寡妇?

  看她对轩辕一光的温柔亲近,轩辕一光对她的体贴尊重,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很不寻常。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一段不能对外人诉说的感情?

  这些事无忌很想知道。

  但是他并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有件别的事让他觉得很忧虑,甚至有点恐惧。

  那就是唐家的毒药暗器。

  一些“被唐家嫡系子弟挑剩下的渣滓”已经如此可怕,三个唐家门下的普通角色,已经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一点他只要想起来就难受。

  现在唐家和霹雳堂已经结盟,上官刃的随从中,居然有唐家的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已有了什么秘密的勾结?上官刃会不会躲到唐家去?

  他当然不能到唐家去搜人,他根本没有证据,何况他就算有证据也不能去找。

  以他的武功,就只怕连唐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想到了这一点,他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他只希望轩辕一光能替他找出上官刃确实的下落来,他伺机行刺,全力一搏,才会有成功的机会。

  他的仇恨,绝不是单凭一时血气之勇就能够报得了的。

  有酒,很好的酒。

  受了伤的人不能喝酒,喜欢赌的人不会太喜欢喝酒,一个人喝酒更无趣。

  所以酒几乎没有动。

  无忌倒了点茶在酒杯里,向轩辕一光举杯:“这次我以茶代酒,下次再陪你喝真的。”

  轩辕一光道:“只要再过两三天,你就可以喝真的了。”

  无忌道:“我呆不了那么久。”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要走?还是急着要赶我走,替你去找人?”

  无忌笑了:“我两样都急。”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到哪里去?”

  无忌道:“我要到九华山,等人去找我!”

  轩辕一光道:“等谁?”

  无忌道:“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一个能破唐家武功的人,这个人,就是他。”

  轩辕一光道:“他用什么破?”

  无忌道:“用剑。”

  轩辕一光冷笑,道:“你有没有见过唐家的独门暗器手法‘满天花雨’?”

  无忌没有见过,却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