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道:“我怎么知道唐玉是不是还在这口棺材里?”

  棺材里的人道:“你不信?”

  棺材下透气的小洞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他的手?”

  这的确是唐玉的手。

  无忌忽然笑了,道:“原来你就是唐玉,原来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个洞里又伸出一根手指来。

  这根手指纤细柔美,柔若无骨,指甲上还淡淡的涂着一层凤仙花汁。

  这的确不是唐玉的手。

  棺材里果然有两个人。

  除了唐玉外,另外一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藏在棺材里?

  无忌悄悄的走到棺材另一端,用两只手扳住棺材的盖子,用力一掀。

  棺盖翻落,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人。

  现在他才明白,黑铁汉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

  躺在唐玉旁边的,竟是个几乎完全赤裸的绝色美人。

  千千是个美人。

  凤娘是个美人。

  香香也很美。

  无忌并不是没有接近过美丽的女人,但是他看见这个女人时,心里竟忽然升起了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和欲望。

  这个女人不但美,简直美得可以让天下的男人都不惜为她犯罪。

  她美得比千千更艳丽,比凤娘更成熟,比香香更高贵。

  她的腰纤细,双腿修长,胸膛坚挺饱满。

  她的皮肤是乳白的,仿佛象牙般细致紧密,又仿佛牛乳般的甜腻柔软。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双眼睛却是浅蓝色的,闪动着海水般的光芒。

  她身上的衣服绝不比一个孩子多,把她那诱人的胴体大部分都露了出来。

  她看看无忌,嫣然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勾引你,只不过这里面太热,又闷又热,我从小就怕热,从小就不喜欢穿太多衣裳。”

  无忌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唐玉看不见有你这么样一个人躺在旁边。”

  这女人笑着道:“就算他看见也一样。”

  无忌道:“一样?”

  这女人道:“只要我觉得热,我就会把衣裳脱掉,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

  她笑得又迷人,又洒脱:“我是为自己而活着,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无忌没法子回答也没法子反驳。

  这女人拍了拍唐玉的脸,道:“幸好你这个朋友是个很干净的人,长得也不难看。”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无忌,又笑道:“如果躺在我旁边的人是你,那就更好了,你虽然没有他那样漂亮,却比他有男子气!”

  她又道:“漂亮的男人,女人不一定都喜欢的,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才喜欢。”

  她故意叹着气:“只可惜我已是老太婆,已经可以生得出像你这么大的儿子来。”

  无忌只有听她说,根本没法子插嘴。

  像她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如果你见到一个,你也会说不出话来的。

  她却偏偏还要问无忌:“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忌道:“所有的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这女人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知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无忌道:“为什么?”

  这女人道:“因为只有聪明的男人才懂得多用眼睛看,少开口说话。”

  无忌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眼睛实在不能算很老实。

  但是他的脸并没有红,反而笑道:“老天给我们两只眼睛一张嘴,就是要我们多看少说话。”

  这女人嫣然道:“这句话我以后一定会常常说给别人听。”

  无忌道:“但是老天却很不公平。”

  这女人道:“有什么不公平?”

  无忌道:“如果老天公平,为什么要给你这样一双眼睛?”他凝视着她那双海水般澄蓝的眼睛:“老天替你做这双眼睛时,用的是翡翠和宝玉,做别人的眼睛时,用的却是泥。”

  这女人笑得更迷人,道:“你说得虽然好,却说错了。”

  无忌道:“什么地方错了?”

  这女人道:“我这双眼睛并不是老天给我的,是我父亲给我的。”

  无忌道:“哦?”

  这女人道:“我的父亲是胡贾。”

  无忌道:“胡贾?”

  这女人道:“胡贾的意思,就是从波斯到中土来做生意的人。”

  自汉唐以来,波斯就已与天朝通商。

  从波斯来的商人,虽然都成了腰缠巨万的豪富,但是在社会中的地位却一直很低,“胡贾”这两个字,并不是个受人尊敬的名词。

  这女人道:“我父亲虽然是个有钱人,却一直娶不到妻子,因为善良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给胡贾,他只有娶我母亲那种人。”

  她淡淡的接着道:“我母亲是个妓女,听说以前还是扬州的名妓。”

  妓女这两个字,当然更不是什么好听的名词,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完全没有一点自惭形秽的意思,她并不认为这是羞耻。

  她居然还是笑得很愉快:“所以我小的时候,别人都叫我杂种。”

  无忌道:“你一定很生气?”

  这女人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就是我,随便别人怎么样叫我,都跟我没关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她微笑又道:“如果你真是个杂种,别人就算叫你祖宗,你还是个杂种,你说对不对?”

  无忌也笑了。

  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看轻她,反而对她生出说不出的好感。

  他本来还认为她衣裳穿得太少,好像不是个很正经的女人。

  现在他却认为,就算她不穿衣服也没关系,他也一样会尊重她,喜欢她的。

  这女人又笑道:“可是我真正的名字却很好听。”

  她说出了她的名字:“我叫蜜姬,甜蜜的蜜,胡姬压酒劝客尝的姬。”

  蜜姬。

  这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样。

  在这么样一个又可爱、又直率的女人面前,无忌几乎也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想不到蜜姬已经先说了:“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李玉堂。”

  唐玉曾用过这个假名字,也许只不过临时随口说出来的。

  无忌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很响亮,所以棺材铺里的人问他:“客官尊姓大名”时,他也就不知不觉地把这名字说了出来。

  但是他却想不到蜜姬居然也知道了,难道那时候她就已在注意他?

  蜜姬道:“我们很久以前就已经注意你了。”

  无忌道:“你们?”

  蜜姬道:“我们就是我和雷家兄弟,还有一位老先生。”

  她说的这位老先生,当然就是那身怀绝技的老人。

  蜜姬道:“如果我说出他的名字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所以我还是不要说的好。”

  无忌也没有问。

  蜜姬道:“他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保护我,我父亲去世后,他简直就把我当做他的女儿一样。”

  她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忽然走了。”

  无忌也想不出,只不过觉得那老人临走时,好像忽然受了伤。

  蜜姬笑道:“我们注意你,倒不是你长得比别的男人好看。”

  无忌道:“你们是为了什么?”

  蜜姬道:“为的是唐玉。”

  无忌道:“唐玉?”

  蜜姬道:“我们发现你带着的那个穿红裙的姑娘就是唐玉时,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无忌道:“你认得他?”

  蜜姬道:“就因为我们认得他,他也认得我们,所以我们虽然早就在注意你,你却连我们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

  无忌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