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生一边小心的把装有人参的袋子放好,一边说,“表哥,麻烦您,给我煮碗面成不成?”

  煮碗面倒是不麻烦,问题是,压根儿没有面啊。

  张历城为难的说,“没有面条,只有玉米饼子了,要不,我去房东家借点去?”

  许俊生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睡了,就玉米饼子吧。”

  张历城把炉子边擦干净,把玉米饼子切成小片,放在上面烤了烤,金黄酥脆。

  许俊生一顿没吃,饿坏了,拿起一个就填到嘴巴里,一连吃了好几块,吃完一个不够,又让张历城烤了一个。

  有人原来不爱吃玉米饼子,现在和他一样喜欢吃了,张历城挺高兴,说,“玉米饼子是不是挺好吃,越嚼越香?”

  许俊生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没错。”

  但再好吃的东西,头天晚上吃了,第二天早上还吃,那指定就不成了,何况,这东西还是玉米饼子。

  许俊生起来的时候,张历城已经做好饭了,煮了一锅棒子面粥,熥了四个玉米面饼子,菜是咸萝卜丝。

  张历城笑呵呵的说,“俊生,咱快点吃饭吧,吃完饭,估计就有人来了!”

  昨天晚上,许俊生是饿坏了,而且也的确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这会儿,又看到玉米饼子,忍不住问,“表哥,你这,从家里带了那么多饼子啊?”

  张历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说,“哪能呢,这不是从家里带来的,这是我现买的棒子面,昨天下午才做的!”

  许俊生看他也像傻子,一路上玉米饼子还没吃够啊,到了东北,还专门吃这个,他摇了摇头,问,“表哥,你这两天收了多少货了?”

  张历城得意的指了指靠墙放着的几大麻袋,说,“不算多,也就五六百斤吧,但这香菇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拉回北京,指定都能卖个好价!”

  许俊生过去抓了一把看了看,真别说,的确是不错,和林雨珍高价买的都差不多了,个头均匀,肉厚,香气浓,他拿起放在手里开始撕,费了点力气才给撕开了。

  张历城这回来东北,做了不少功课,去副食店看了好多回,还把他妈买回来的香菇反复研究,看了外头还好奇里面,撕开了不少,为此还挨了一顿骂。

  “是挺好的,表哥,辛苦你了啊,我那些钱还剩不少吧,你先给我十块钱花花?”

  张历城现在老有钱了,内裤左右缝了两个包,都塞满了钱,最里面的衬衣也有钱,棉大衣内侧兜里还有钱。

  为了这个,第一天晚上睡觉都没敢脱衣服。

  他疑惑地问,“你不是带走了两百七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许俊生指了指人参袋子,说,“我这不买人参了吗,一百五一棵,跟人家讲价一百四一棵,还欠人几块钱呢。”

  张历城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所以,昨天你不是没坐上车,是没钱买票了对吧?”不舍得买票,扒火车这事儿他以前在昆明也没少干。

  许俊生懒得跟他解释,夺过那十块钱,转身走了。

  他去国营饭店吃了油饼喝了一碗胡辣汤,还另外加了一个茶叶蛋,吃完,美滋滋的往回走。

  这会儿都八点多了,赁来的院子里,挺热闹的,来卖干蘑菇的人特别多。

  有的人还问,“北京来的同志,你们收不收药材啊?”

  这两天,其实一直有人问,但秉承着不懂就绝对不收的原则,每次张历城都一口回绝了,这回也不例外,还没等他说呢,许俊生进来了,还是穿着军大衣,上面的木屑早不见了,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半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咋一看到长得这么英俊的男青年,都愣住了。

  小地方的人真是少见多怪,不过,许俊生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嘴角上扬,微笑着说,“收药材,不过只收黄芪党参和灵芝。”

  这次许俊生终于找回了场子,手把手很认真的教给张历城辨别这些药材,以及如何挑选的技巧。

  他拿起一个拇指粗的黄芪,用剪子使劲一剪,指着上面的横截面说,“表哥你看,这黄芪有漂亮的菊花心。”

  张历城不爱学习,倒有点近视,他没戴眼镜,挺费力的看了又看,末了点了点头。

  许俊生又说,“你再闻闻,这黄芪有一股子豆腥味,这味儿越浓,说明药材越好。”

  一上午的时间,收了不少黄芪和党参,他特别高兴的说,“表哥,您大概没去药店打听,其实这药材比干蘑菇还赚钱呢,咱们也可以多收点。”

  张历城也想多收点,也想多赚钱,可他来之前,反复想了好几个晚上,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把取出来的一千一又存回去六百。

  也就是说,他这一趟,只带了五百块钱,就算是翻两倍的赚,顶天了能赚一千块钱,但许俊生却有一千多的本钱,人家还买了两棵人参,估计至少也能赚两千多了。

  张历城的肠子都悔青了。

  在加格达奇休整了一天,许俊生又出发去了其他农场,不过,这次他没带太多钱,只带了二十五块,还分别放到了军大衣的两个内侧兜里。

第29章 婚后

  这次许俊生走得比较远,都到了伊春的地界了,这边也有不少农场,而且这边园参种植更普遍,几乎每个农场都有自己的人参种植园。

  而且普遍规模都还挺大。

  他第一站去的是一家五七农场,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叫李君宝,就下乡到这儿了,现在也还没返城。

  农场的人一听说他是北京来的,都挺热心,领着他七绕八绕,走了老远打听了好多人,才算是找到了李君宝,俩人七八年没见面了,彼此变化都挺大,但还是很快都认出了对方。

  他俩都长得晚,高中毕业那会儿,都还没长开,现在都变成了身高一米八的壮小伙了。

  只不过许俊生皮肤白,长得还帅,李君宝皮肤晒得挺黑,眼睛还比小时候更小了,不过一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这人五官最大的优点,就是牙齿特别白。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许俊生的肩膀,说,“俊生,你小子倒是越长招大姑娘稀罕啦啊,这大老远

  的,干啥来了?”

  许俊生一挑眉,“兄弟,别乱说啊,我这都结婚的人了,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语气特别郑重其事。

  李君宝嘁了一声,“少在这嘚瑟啊。”又打量了许俊生两眼,问,“你这是早就回北京了?”

  许俊生点点头,问,“八月返城的,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李君宝叹了口气,如果他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那他现在早在北京了。

  现在回城政策在逐渐收紧,尤其他们农场,只有两种情况才可以优先照顾返城,第一个情况是,城里父母有一方病重,且确实没人照顾,或者自身得了不宜体力劳动的疾病,比如心脏病什么的,第二个情况,就是城里已经有单位可以接收,那也可以直接把人事档案调过去。

  许俊生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我返城的申请早就写了,农场不批有什么办法?”

  许俊生给他出主意,“你这不好多年没回去了吗,要不,这次跟我回去一趟,到了北京,找个医院开个证明,有了证明,农场不会不放人的!”

  这种损招其实其他知青也有用的,但李君宝担心,倘若医院写出诊断他有病,那是要写到档案里的,试问,在城里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咋个找工作?

  李君宝说,“再说吧,俊生,你这大老远的,干什么来了?”

  许俊生说,“我这不在经贸公司上班吗,单位想要收购一批园参,你们农场明年春天的人参,都订出去了吗?”

  伊春养人参的特别多,不像大兴安岭那边,总体量没那么多,自然不愁销路,这边儿总体量比较多,就没那么抢手了。

  李君宝眼睛一亮,说,“这事儿我真知道,好像是没有,我带你去见见我们领导?”

  他算是知青里头混的比较好的了,现在已经是农场的一个小领导了,这也是他不想轻易回北京的原因。

  在农场是累点苦点,东北的气候是恶劣点,但在这儿他好歹还挺自如的,不愁吃喝,一个月还有二十多的工资呢,而且,在这儿周围的人也把他当回事儿。

  要是回了北京,他自己没啥门路,就凭他那闷葫芦似的父母,估计也找不到啥工作,也就最多干个临时工。

  倒还不如在这儿呢。

  伊春五七农场的厂长姓范,头发全白了,但其实也才刚刚五十岁,他对许俊生挺热情,听到是要订购园参,那就更客气了,亲自带着许俊生去看了看参田,其实这样的天气,没啥好看的。

  倒是能把人冻够呛。

  重新回到办公室,范场长让人泡了热茶,“小许,你看我们这人参质量咋样?”

  许俊生客气的说,“挺好。”

  范场长哈哈笑了几声,自我表扬了一会儿把自个儿农场的园参吹嘘的世间少有,然后问,“小许,你们单位能要多少货,是要水参子还是生晒参?”

  水参子指的是刚挖出来的鲜人参,因为外皮嫩浆水足得名,这种人参是很好,很多医药公司喜欢买回去自己加工。

  或者生晒,或者加上红糖蒸熟做成红参,还可以切片制成人参茶。

  但他们经贸公司可没这么条件。

  许俊生说,“肯定要生晒参,”

  范场长追问,“那大概能要多少货?”

  临来前,经贸公司的领导一再嘱咐许俊生,现在只是试水,谈买卖金额不宜过大,少赚了不打紧,万一赔钱了,就不好跟上头交代了。

  特别是人参这样的药材,本身就算是贵重要药材,即便是园参,和一般的药材比,那也算得上挺贵了。

  不过,这是公司的底牌,他可不能说。

  “范场长,那得看你们生晒参的价格合不合适了。”

  没想到,皮球又被踢了过来,范场长笑了,说,“这一两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可能是市场需求量大了,好多来订购人参的,就咱们刚刚去看的那一块参田,明年开春,都有六年头了,个头指定大,一斤水参咋也得两块了,要是生晒参,咋也得十二了。”

  他开出的这个价格比市场价略高,园参的市场价一直很稳,水参子一般是一块五,质量中等的生晒参一般是十块。

  得有七八年没涨也没落了。

  许俊生笑道,“范场长,您这报高了,不瞒您说,我从青山农场过来的,那边价格水参子才一块二,生晒参才九块五。”

  青山农场其实他没去,但他路过时看到了,离这儿倒不远,估计也就二十三里。

  范场长皱了皱眉,这个青山农场的大小领导他都认识,有个姓张的副厂长特别贱,年年都把人参价格压得低。

  咋一看这种做法挺傻,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青山农场种出来的人参很一般,个头不大,看着都不精神,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说白了他们并不是压价,而是他们那样的人参,的确就值这个钱。

  很多订购的单位不明就里,还以为价格低占了便宜呢。

  范场长说,“小许,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么低的价,我是不可能出货的,你们单位要是能要一千斤以上,就给你按照生晒参十一块,水参子不要?最低一块五。”

  这时,一直沉默不遇的李君宝说,“俊生,我们农场的生晒参,大小都是挑过的,太小的都给剔出来了,十一块很公道了。”

  许俊生说,“那成,我带了我们单位的章,现在就起草一个订购合同?”

  范场长挺高兴,“成啊,等签了合同,让小李带着你到农场四处看一看!”他见许俊生细皮嫩肉的,还打扮的那么气派,还以为他是北京人第一次来东北农场呢。

  许俊生哈哈笑,伸出手指了指虎口处早就看不清楚了的伤疤,“范场长,我在加格达奇呆了七年呢,今儿这东北风刮的,和刀子一样的,还是不逛了吧。”

  李君宝招呼他,“俊生,走,我请你喝顿酒,咱们好好聊聊。”

  第二天一大早,农场的拖拉机把他送到镇上,在镇上给经贸公司发了电报,等了四五天,三千三百块钱就汇到当地邮局了。

  许俊生取了钱交给农场,范场长写了收条,这一桩订购合同才算是正是起效了。

  加格达奇和伊春之间,本身距离挺远的,坐火车得一天时间了,他登上返程的火车,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总算没白挨这一场冻,这回的工作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等来年他们经贸公司收了生晒参,转手那么一卖,主要是卖给外贸公司,价格至少就能翻一倍。

  他买的是硬座票,没地儿睡也睡不着,想了挺多,后来就琢磨起那天丢钱的事儿了,他钱包里的钱,刚出了农场的时候,指定还在,后来他到处乱晃,可在大街上没碰到几个人,谁也没靠近他,也就在小饭店吃饺子的时候,和邻桌的小伙儿聊了一会儿。

  估计,钱就是那会没的。

  有可能就是那小伙偷的,也有可能,他还有同伙。

  一开始,他庆幸丢钱丢的少,但他这一次身上统共只带了二十五,花到现在还剩了十六七。

  七十多块其实一点都不少了,都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许俊生越想心里越懊恼,他怎么就那么大意呢,他干嘛要把钱放钱包里啊,要是那时放在大衣内兜里,那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带着这种后悔和懊恼,他没在火车上买午饭,而是吃了提前买的一个烧饼,烧饼配着热水算不上好吃,倒也能咽下肚。

  回到加格达奇,已经是傍晚了,张历城正在生火做饭,看到他挺高兴,“俊生,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趟出去,这都八九天了吧!”

  许俊生笑道,“是啊,表哥,你在这儿等着急了是吧?”

  头五六天,张历城也挺忙,又是收购干蘑菇又是收购各种药材,但很快,就把带来的所有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其实还留了二百多,但这个是准备的运费和回去的火车票钱,可不能动了,不然走不了了。

  后面这三四天,可把他闲得不行了,他这人勤快惯了,就把所有收来的货全都整理了一遍,并且都打成了结实的麻包。

  张历城问,“俊生,你这工作算是办妥了,咱们可以回北京了?”

  许俊生比他还归心似箭呢,“对,明天咱们把货拉到火车站托运了,买后天的火车票回去。”

  许俊生觉得,出来这一趟,自己的收获可真是太大了,他此时并不知道的是,林雨珍这半个月的日子,却是有点难熬。

  白天还成,要么上班要么学习,一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明明已经很累很困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一开始担心许俊生这一趟还是赔钱,后来又觉得,赔点钱也不算啥,反正日子照样能过,但都这么想了,也还是睡不着觉。

  其实她就是想许俊生了,没他在她身边,她还真的不习惯了。

  有时候想着想着,实在睡不着,就干脆拿出一套卷子做。

  这么着,因为白天忙晚上休息不好,她的脸色略有憔悴,下巴都越来越尖了。

  有一天夜里,田香兰两点多的时候出来起夜。

  以前家里是旱茅房的时候,晚上起夜都得用尿盆。

  大晚上的,院子里的茅房里倒是有灯,但连个屋顶都没有,冷嗖嗖的不说,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臭味儿,不这么做也是没法儿。

  北京家家户户都有这玩意儿,虽然第二天一早就倒掉了,但屋里还是有味儿,天天早上都得开窗透气才行。

  一开始,家里刚改成抽水马桶的时候,因为是林雨珍的主意,而且的确他家一改,胡同里还有几家也跟着这么弄了,田香兰心里不得劲儿,还有点抵触,但用过几回之后,她就觉得可真的太好了。

  首先特别的干净,每天王妈都特意收拾一遍,还往里头摆了两盆花,是管老爷子要的兰花,一进去不但不臭,还有点香味儿呢,不知道的,绝对想不到这是厕所。

  这样的如厕体验,和原来的茅房那是截然不同了,甚至都算是一种享受了。

  因此,即便是晚上,田香兰再也不想用尿盆了,都让她给扔了。

  她舒舒服服的上了个厕所,回去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西厢房的灯竟然还是亮着的。

  自从许俊生出差到东北,田香兰对林雨珍态度还是挺冷淡,算不上好,但也没有额外找事儿了。

  林雨珍的食品厂是三班倒,白班没啥,一到上中班和上夜班的时候,就早早去舅舅家了,张大舅和张二舅轮流帮她补课,到了上班的时间,就直接去了,等下了中班,是张家二表哥去接他,上夜班的时候也是张家二表哥去送她。

  有时候图方便,就不回金山胡同了,而是在秦家胡同和张历婷挤着住一晚。

  因为进进出出的时间不一样,婆媳俩有时候一天也打不上一个照面。

  但这会儿,她看到这么晚了灯还亮着,就忍不住想挑毛病了,这指定是忘关了,也太大意了,太浪费了。

  国家发电那都是有成本的,老百姓交电费一度才多少,其实一部分都是国家补贴的,现在煤炭供应那么紧张,每个人都应该有节约用电的自觉性。

  本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她大姐田淑兰说过的。

  田香兰皱着眉,凑近窗户往里面瞅了瞅。

  里面窗帘没拉,虽然玻璃上结霜了,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林雨珍压根儿没睡,正背对着她,在那认真做题呢。

  田香兰挺意外,眼前熟悉的这一幕忽然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当年她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么努力的,因为当时她爸说了,如果她和她大姐考不到班里前五名,以后就不让上大学了,高中毕业了直接去参加工作。

  当时家里负担挺重,虽然她爸是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但她妈没工作,她弟弟又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去医院,她爸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的确挺吃力。

  她二姐田桂兰倒是中专毕业了,但毕业后就结婚了,日子过得一般,也帮不了家里。

  他爸这个说法,貌似是针对两个女儿的,但其实,只是针对田香兰的,因为田淑兰当时上高三,成绩特别好,不但是班上第一,有时候甚至都是年级第一。

  田桂兰那时候上高二,年轻气盛不服气,下了半年的苦功,最终还是只考了班上第六。

  现在她自个儿也认为,学习的确分人,这学习成绩好不好,当然勤奋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天分。

  比如她大姐,现在都是航天局的领导了,去了外头都喊专家,再比如她大儿子许俊昌,上高中的时候也没那么用功,成绩就挺好,小女儿许俊红差不多也是这样。

  唯有许俊生,可能是随了她,脑子不够聪明,还不肯用功,学习成绩挺差。

  她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生了恻隐之心。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林雨珍正在剥第二个白煮蛋,田香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小林啊,你这白天上班,晚上还熬夜学习到两三点,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学习得讲究方法!”

  当然了,当年她上高中的时候,也是乱学一气,后来参加了工作,又和许广汉谈恋爱结婚了,学到了不少,在这方面也长进了不少。

  现在工商局内部组织理论学习,回回她都是拿高分。

  许广汉也说,“没错,不能一味的死学,得讲究方法。”

  林雨珍皱了下眉,“我也在琢磨,怎么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内容都快速学完并且掌握牢固。”

  她说的是关于文科的复习,现在高考的两门文科分别是语文和政治。

  说到学习方法,许广汉有很多经验,“小林啊,你首先要学会甄别内容,一本书那么厚,想要都记下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先甄别出哪些是重点,然后学会分类,按照这个目录去学习,最后就会像串珠子一样,把所有的重点内容都给覆盖在内了。”

  林雨珍笑了笑,“爸,谢谢您了,我会试试的。”

  她只谢了公公,没谢婆婆,田香兰有点酸,刻意又加上一句,“小林,你分类的时候,可以用表格,这样不但好记,还一目了然。”

  林雨珍说,“妈,我也会试一下,谢谢您。”

  田香兰满意的笑了笑。

  许广汉其实对林雨珍的印象还可以,他特别好为人师,吃过饭,又特意林雨珍说,“小林,你想参加高考,这是好事儿,可能理科我帮不了你,文科应该是没问题的,有什么疑问,只要我在家,你随时可以问我。”

  林雨珍现在理科有张大舅和张二舅时不时补课,提高的很快,文科就不行了,全靠她自学,而且文科的内容太散,有些知识点她背下来了,但理解的还不够透彻。

  的确需要有人指点一下。

  林雨珍迟疑了一下问,“那样,不会太打扰您吗?”

  许广汉笑了笑,说,“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

  许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挺好,这么着才像一家人,也笑了,嘱咐王妈,“小林喜欢吃虾,记得晚上给她做啊。”

  从北京到加格达奇,许俊生一路上都是买餐车上的饭吃,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当然了,让他啃一路的饼子是不可能的,他买了两斤小麦面,一斤地瓜面,还买了一点大枣,热心的房东大姨帮着蒸了一大锅枣馒头,他全给带上了,当做这一路上的干粮。

  一共花了还不到两块钱,却足够两个人吃的了。

  张历城挺满意,说,“真是没想到,掺了地瓜面的馒头,又有枣香味儿,原来这么好吃啊!”

  馒头有麦香,有南瓜和大枣的甜,的确挺好吃的,以前许俊生姥姥在世的时候,经常这么做给家里的孙辈。

  还是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许俊生赶到了金山胡同,不同的是,上次他回来,迎接他的是王妈,这回从大门里跑出来的,还有林雨珍。

  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过一大碗面,许俊生其实有些困了,但躺在床上又不舍得睡觉,拉着林雨珍说话。

  林雨珍见他似乎瘦了,问,“俊生,你这一趟,还算顺利吧?”

  许俊生也总觉得林雨珍瘦了,下巴变得更尖了,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他心里更痒,说,“都顺利,雨珍,你也陪我躺会儿吧。”

  林雨珍低声说,“这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老老实实的睡一觉吧,我这就去给你去炖上羊肉萝卜汤,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了!”

  许俊生不肯,说,“那我要搂着你睡,才能睡着。”

  林雨珍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那要这么说,你在东北这些天,都没睡觉啊?”

  许俊生嘿嘿笑了,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半天,说,“雨珍,我看你可是真的瘦了,这脸色也不算好,是不是想我想的晚上睡不着?”

  林雨珍抿着唇点了点头。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承认了,一瞬间心花怒放,简直得意的不行了,拉住她不放,低声说,“雨珍!我也想你想的不行了,尤其到了晚上。”

  说着,搂着她的脖子一阵乱亲。

  林雨珍挣脱开,跑过去拉上了卧室的窗帘。

  到了最后的时候,她让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许俊生却是没能忍住,不但发出了声,那声音还不小。

  幸亏这会儿家里静悄悄的,前院儿没人,王妈买菜去了。

  俩人黏在一起,亲了又亲,好像总是亲不够,最后实在累了,才头靠头睡着了。

  后来是许俊红放学后在西厢房外头吼了一嗓子,才被吵醒的。

  许俊生这会儿倒是不累了,但身上还是有点乏,有点不想起来,他皱着眉,说,“俊红都这么大了,咋还傻乎乎的,干嘛的这是。”

  林雨珍快速的穿衣服,说,“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起来吧,等过会儿吃了晚饭再接着睡。”

  许俊生冷不丁的转身按住她的脸,狠狠亲了几下,又要咬她的耳朵,林雨珍一躲,不让他咬,生气的说,“你干嘛呀,成心的是吧?”

  这种耳朵上的吻痕的好几天才能消下去,前一阵子她总这样,上下班的路上可以把头发放下去,但食品车间是不允许的,必须梳上去,好在工作帽可以遮住耳朵,但有一次她不小心被个大姐看到了。

  结果很快整个车间的已婚大姐都知道了。

  现在,这事儿都快成一个固定的笑话了,时不时就被提起,一开始赵林芳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后来知道了,也揶揄了好几次。

  而且她也有点不太喜欢披肩发,更习惯高高梳起来。

  许俊生倒也没再坚持,倒是小声提议,“雨珍,要不,今儿晚上,还是你咬我吧,我不怕疼,也不嫌丢人!”

  林雨珍呼了他一巴掌,嫌弃的说,“怎么总想这事儿,快起来吧!”

  两人来到正房的时候,田香兰和许广汉也都下班了,田香兰瞅了瞅小儿子,说,“出去跑这一趟倒是瘦了,这大冷的天,出去多遭罪啊!”

  许俊生不在乎的说,“嗨,都习惯了,我哥给我的牛皮军靴可真好,暖和着呢,踩在雪窝里都没感觉!”

  许老爷子说,“好像我屋里还有一双没穿过的,回头找出来也给你!”

  其实在北京,没太大必要穿那样的靴子了,不过许俊生还是高兴的说,“爷爷,那可太好了,那我就能换着穿了。”

  因为许俊生答应了,赚了钱会给许俊红买礼物,许俊红这会儿很关心的问,“二哥,你这趟做买卖,赚到钱了吗?”

  许俊生说,“那是必须的呀,明儿等二哥把货从火车站拉回来,再往供销社这么一送,保准能赚个千儿八百的!”

  许俊红瞪大眼珠,“真的呀,这么多啊?二哥,那你得给我买个手表,我要双菱牌最新款,两百多块的那种!”

  他们班刘莎莎就有一块,说是她哥哥送的,到处显摆。

  要是以往,许俊生肯定就一口答应了。

  现在一听两百多,却皱了皱眉,“你还是个学生,怎么还用那么贵的东西啊?买个普通的戴上不就得了?”

  现在许俊生已经初步尝到一点节省用钱的乐趣了,让他一下子拿出两百多,那不就相当于丢了三次钱吗?

  这种傻事儿,他才不干呢。

  许俊红撇了撇嘴,不高兴的说,“二哥,你答应的事儿又变卦了,你不守信用,你还是个小气鬼!”

  要在以前,许俊生肯定的跟她吵起来。

  现在,他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点着笑呢,充耳不闻的,继续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第二天,许俊生和张历城一起去了一趟火车站,因为货物实在太多,雇了好几辆三路轮车。

  因为琴架胡同那边地方实在太小,全给拉到金山胡同东厢房里放着了。

  到了年底,各个供销社都缺货,光指着上头给的配额指定不行,都四处找门路进货,许俊生和张历城从东北拉来的干香菇很受欢迎,即便价格有点贵,一斤五毛钱,销路还是挺好,没几天就销完了。

  收来的药材那就更简单了,许俊生找上了同仁堂的采购员,人家一看药品质量挺好,黄芪和党参直接给出了四毛钱一斤的价格。

  灵芝收上来的不多,许俊生没卖,打算留给自己人吃了。

  蘑菇是两毛钱一斤收上来的,黄芪和党参都是一毛钱,总体来说赚头算是挺大的。

  许俊生那一千多块,一下子变成了三千多。

  以前,他想过无数次,等赚到了一笔钱,一定要第一时间去买一台录放机,但现在,他却罕见的犹豫了。

  三洋牌收录机,最便宜的也将近四百块钱了,他看上的那个,要五百多了。

  周日,许俊生吃过早饭,提着千里迢迢从东北带来的人参,去拜访了高吉润教授。

  高教授显然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真的搞到了这样一棵人参,而且还是带着土的,看着还挺精神的人参。

  他用放大镜看了半天,问,“这真的不是野山参?”

  许俊生听了乐了,“高教授,我也觉得,其实这就是一棵野山参,您想啊,这园参的老祖宗,指定是野山参,现在园参种子扔到山林里,长成了这个,不就是野山参的玄孙子吗,这不都一回事儿,都是一家人!”

  高教授被他这种说法逗乐了,说,“要想搞明白这个事儿,必须好好分析才行,你这棵人参,能不能让我拿到实验室化验?”

  许俊生说,“教授,您是要完全肢解了它吗?”

  高教授笑了,“没那么严重,就是可能会截取一两个根,也会做几个切片,品相肯定会破坏了,你不舍的?

  许俊生的确有点不舍,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搞清楚这批人参到底算不算野山参,就没法谈下一个生意。

  这个生意他在路上想了很久,方方面面都周全到了,要是能谈成,那他可真是要大大的发一笔了。

第30章 婚后

  许俊生这一趟赚的钱的确不少,可所有收回来的钱,都锁在了书房的抽屉里,林雨珍等了五六天,也没等到他管她拿钱。

  这天两人都休班,林雨珍早早起来了,许俊生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像个大爷似的提要求,“雨珍,我渴了!”

  林雨珍给他倒了杯水,他一口气给喝了。

  又笑着说,“雨珍,我饿了,这会儿突然想吃菜肉馄饨了,你跟王妈说一声,让她赶紧做,记得里面放点虾皮!”

  林雨珍没去厨房,而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这都九点多了,你这早饭要吃馄饨,王妈现包也来不及啊,估摸着还有剩粥,煮鸡蛋应该也有,你就凑合吃点吧,别那么多事儿了。”

  许俊生委屈的说,“你知道为了省钱,我回来的火车上都没舍得买一顿热饭,都是冷馒头就开水,回到家想吃点喜欢的还不成啊?”

  其实林雨珍也觉得挺奇怪,许俊生这人,一向花钱散漫的很,向来是有一块恨不得花十块的主儿,但出去这一趟,好像变化不小。

  不但拒绝了许俊红的要求,而且就连他自己,之前心心念念要买的录收机也不提了,这是受到表哥张历城的影响了?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