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后海公园的时候,不大的旱冰场,已经有不少人在滑了,大人小孩都有。

  好长时间没滑了,开始还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就完全适应了,许俊生牵着她的手,两人不但并排滑,还会玩点儿抬腿和转圈的花活儿。

  好多人自动给他们让出了地方,不少人都围着看。

  许俊生人来疯,甚至还趁着带着她转体的功夫,偷偷亲吻了她的头发。

  这下连叫好声都有了。

  赵林芳今天临时有事儿,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俩人,换上旱冰鞋就过去砸场子了。

  她倒不玩儿任何花活儿,就是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准,即便在人群里,也不会撞到任何人。

  林雨珍自然也看到她了,“林芳,好巧啊!”

  赵林芳停到她旁边,酸溜溜的说,“是挺巧的,这是考完了,俩人出来浪了?”

  林雨珍说,“你才浪呢。”说着,劈手往她的肩头上呼了一巴掌,力度没掌握好,赵林芳夸张的哎呦哎吆的,说,“你这咋还欺负人呢,仗着人多是吧?”

  许俊生欠欠的说,“你说对了。”

  林雨珍其实不算是力气特别大的姑娘,但她天生手劲儿就大,特别是跟着隋丽华练了一阵时候,稍不注意就能打疼人。

  她不好意思的说,“林芳,我不是故意的,中午我请你吃饭成不成?”

  赵林芳本来就是装的,说,“成啊,对了,雨珍,我怎么听人说,高考成绩都下来了,你考了多少分,考上没有啊?”

  许俊生忍不住抢答,“那当然考上了,雨珍考上了北大!”

  赵林芳吃了一惊,鉴于许俊生有时候说话不靠谱,她半信半疑,问,“雨珍,真的呀?”

  林雨珍点点头,“没错,我考上北大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赵林芳这人,其实是很拎得清的,谁不知道考上大学好,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但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不算太难,但对于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她是真心为自己的朋友高兴,“雨珍啊,以前在农场的时候,你就一门心思想考大学,那时候累了一天了,只有你还坚持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恭喜你啊!”

  这时,有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儿总往这么瞅,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提着一包东西走过来了。

  看到周洪辰,赵林芳语气里带着两分埋怨,“你怎么才来啊?”

  小伙子似乎有点怕她,说,“那个,好几个副食店没有这个牌子的山楂糕,所以耽误了。”

  说着,把那一包吃食递给她。

  赵林芳没接,而是笑着介绍,“雨珍,这是周洪辰。”

  许俊生好奇地问,“你俩,这是在搞对象吗?”

  赵林芳不回答,周洪辰则说,“还没有,林芳还没答应我!”

  许俊生见这哥们倒是老实,好心的提点了他几句,“赵林芳以前在我们农场,好多人追呢,我一个兄弟特别喜欢她,她愣是不搭理!”

  周洪辰听了心里挺高兴,一开始,赵林芳也不搭理他,但在后海碰上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能说上话了,现在虽说还没搞对象,但赵林芳和他一起吃了好几顿饭了,他准备,再加把劲儿,然后就托媒人去提亲。

  不过,这回可不找她那坑人的三姑了,他现在已经知道赵林芳家里住哪儿了,干脆就让自己的亲姑去。

  闲聊了一会儿,又开始滑冰,这会儿人少了些,赵林芳滑得更快了,但周洪辰尽然能紧随其后,只落下一步距离。

  倒真挺像一个称职的护花使者。

  中午,许俊生提议去吃谭家菜,赵林芳没听说过,不知道就在北京饭店里头,但周洪辰是知道的,他吃过一回,连忙说,“不去那儿吧,咱都普通老百姓,去北京饭店吃那么贵的干什么啊,就旁边的国营饭店就不错!”

  赵林芳听到北京饭店,也明白过来了,“许俊生,我告你,你可是结了婚的人了,可不能拿钱不当钱,还像在农场那样乱糟蹋了,不然你可对不住雨珍啊。”

  许俊生觉得她是误会了,他要吃谭家菜,是为了雨珍考上大学了,当然了,他嘴馋,也是挺想吃了,这不巧了吗,碰上赵林芳和她新处的对象了,实际上,就是捎带着他们。

  可不是专门请他们去北京饭店。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

  他笑着说,“赵林芳,这是你们不想去的啊!”

  吃过饭,去附近逛了逛,又看了一场电影,回到家已经下午五点了,此时许俊昌和苗玲玲都已经到了。

  许老爷子跟大孙子聊的挺开心,许广汉没在厅里,估计在书房,苗玲玲无处可躲,只能陪着田香兰聊天了。

  看到林雨珍回来,可算是舒了一口气,笑着问,“哎呦,瞧你们俩,这是一有功夫就黏在一块儿啊,这是出去滑旱冰去了?”

  她看到了车子后座上的旱冰鞋。

  林雨珍点了点头,“以前在农场冬天经常滑雪,北京没地儿去,只能滑旱冰了。”

  苗玲玲拉着她坐下,顺便自己也离婆婆远了一点,语气有点夸张的说,“雨珍,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记得我当年考试,每天都熬夜学习,才吊车尾考上了医科大学,你一边上班,一边学习,竟然一下子就考上北大了!”

  说完又总结了一句,“俊红学习不错,以后,咱们家除了俊生,都是大学生了。”

  许俊生就在旁边坐着,听了也不生气,说,“大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能耐,我半年能挣六七万,你和我哥都不能吧?”

  苗玲玲从小生活优渥,没缺过钱,别人挣多少钱她也不羡慕,但还是笑着说,“那是,你这半年挣的,都顶我好多年工资了!”

  田香兰听了,却是很不高兴,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大儿媳妇面上说话挺客气,叫妈叫的也挺亲热,但实际上根本没看上她这个婆婆。

  不就是小儿媳妇考上了北大吗,瞧大儿子两口子给激动的,尤其是苗玲玲,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雨珍是她亲妹子呢。

  还有,说什么家里就俊生一个人没上大学,这话估计就是说给她听的,要是全部都算上,当然不包括许老爷子,他们家,还有一个人没上大学,那就是她田香兰。

  当年她参加工作的时候,实际上高中学历就算是文化不低了,但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高中毕业的确有点不够看了。

  田香兰生了一会儿闷气,扭头走了。

  许广汉正在书房写文章呢,这是一个报刊跟他约的稿子,但他写了好几版都不满意。

  这会儿情绪有点焦躁。

  看到田香兰黑着脸进来了,他压住不耐问,“怎么了?”

  田香兰委屈的说,“广汉,两儿媳妇都嫌弃我没上大学,我当年就是没机会,要是我爸能同意,我指定能考上大学的呀!”

  许广汉放下笔,安慰她,“或许是你多想了,别人可能没这个意思,香兰,我看你这一阵总心浮气躁,要不,等下个休息日,我带你去医院开点中药?”

  田香兰不置可否,皱着眉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见他一时半会儿写不完,转身又去了厅里。

  苗玲玲和林雨珍不知聊些什么,她听不清,完全插不上话,许俊红则跑到爷爷身边去听大哥说话了。

  好在没一会儿,王妈就开始上菜了。

  因为是庆贺林雨珍考上北大,每个人都说了祝福的话,轮到田香兰的时候,一开始说的还行,“小林,你考上了大学,妈也跟着很高兴,咱们家,这都出了好几个大学生了,但北大还是头一个呢,这要说出去了,任谁都得羡慕。”

  但话锋一转,又说道,“现在大学也考上了,你和俊生都不小了,也该张罗要孩子的事儿了,还有玲玲,你和俊昌都多大了,老不要孩子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有点啥,不能生呢!”

  话音刚落,苗玲玲脸色就变了,说,“妈,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别人什么年龄要孩子,我就得要啊,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再说了,人还能老活在别人的眼里啊,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又不是不能生,我想什么时候要孩子,这是我的自由!”

  田香兰本来就窝着火,也不客气的说,“自由,你要自由那你结婚干什么呀,不结婚也不用生孩子,既然你和俊昌结了婚,怎么能不赶紧要孩子呢,你举一个例子,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像你结婚好几年了,还不要孩子的?”

  苗玲玲立马就想到了,正要说呢,许俊昌说话了,“妈,这事儿您别怪玲玲,其实也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田香兰气得脸色发白,许老爷子其实也觉得大孙子和孙子媳妇迟迟不要孩子不对,但这会儿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他说,“行了,都别说了,赶紧的吃饭吧。”

  九月二号,许俊生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林雨珍去大学报到,本来打算的挺好,因为就是本地人,办理走读就行了。

  谁知道学校压根儿没有这个规矩,人家后勤上的老师不给办,按照已经提前分好的,给了林雨珍一个宿舍号和床号。

  要那样的话,那夫妻俩就得周日才能见面了。

  许俊生不服气,一连拦住好几个学生问,结果还没问明白,转头一看,有个男生正主动跟林雨珍说话呢。

  “同学,你是新生吧,哪个系的?”

  许俊生走过去,撸了撸胳膊,没好气的说,“哪个系的管你屁事儿,赶紧走!”

  戴着眼镜的男同学被这架势吓到了,真的立马走了。

  林雨珍抿嘴笑,“你那么凶干什么,人家只是打个招呼!”

  许俊生回到家后挎着一张脸,他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第34章 婚后

  许俊生一个人在西厢房躺了半下午,不但没睡着,还觉得有点头痛,王妈叫他吃饭,他也怏怏的应了一声,人却没动弹。

  直到听到院子里大门响了,然后是许俊红惊讶的声音,“二嫂,你回来了?”

  林雨珍的声音被王妈的笑声盖住了,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许俊生一杆子从床上跳下来,赶紧穿上衣服,匆匆洗了一把脸,还把头发用手胡乱整理了几下。

  不错,穿衣镜前面一照,还是个帅得惊人的五好青年。

  林雨珍跟小姑子和王妈说了几句话,推开西厢房的纱门走进来。

  许俊生在最后一秒从门后蹦到沙发上,现拿起一张报纸,装作挺淡定的问,“雨珍,你怎么回来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我听王妈说,你睡了一下午,还说头疼,你病了?”

  许俊生不承认,说,“哪有,我就是看了一下午报刊,脑子使过劲儿了。”

  林雨珍指了指他手里拿倒了的报纸,“我还以为有人是得相思病了呢,原来不是啊!”

  许俊生这下装不下去了,干脆站起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胡乱在她的脸颊,脖颈亲了几下,然后在厅里转了好几圈。

  林雨珍笑出了声,说,“俊生,别胡闹,热死了,我出了一身汗!”

  许俊生把她放下来,赶紧打开了客厅的落地扇,问,“不是说不能走读吗,你是请了假回来的?”

  林雨珍说,“学校明面上是不准走读,但其实经常回来也没人管,我们宿舍有个同学正好也是东城的,她表姐去年也考上了北大,说学校其实这方面没人管。”

  许俊生心里的郁闷立马就一扫而空了,“那以后你就天天回来吧。”

  林雨珍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就回来。”

  他正要捧着她的头亲吻,许俊红挺不高兴的在外头说,“二哥二嫂,吃饭了,就等你们了!”

  饭桌上,许广汉饶有兴致的问,“小林,这第一天上大学,有什么感受?”

  林雨珍笑着说,“非常好,校园特别美,人人都礼貌和气,书卷气特别浓,是个适合学习和做学问的好地方。”

  许广汉笑了,说,“对啊,比起社会,大学算是一方净土,最适合做学问不过,不然,也不会被称为象牙塔了。

  田香兰嫌弃丈夫的话太多了,不冷不热的说,“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许俊生偏要跟她做对,“妈,这个天,吃个冰棍儿才得劲儿呢,饭凉点不怕。”

  扭头又问,“爸,大学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啊?”

  因为许俊生学习不好,而且还不肯好好学,许广汉曾经对小儿子极度失望,不过这会儿倒觉得挺顺眼了,“对啊,人这一辈子,没上过大学,是特别遗憾的一件事,大学四年,不但能让你学到很多文化知识,还会成为你以后人生特别美好的回忆。”

  许俊生点了点头。

  许广汉继续鼓励他,“俊生,现在恢复高考才两年多,国家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而且今年的高考试题我看了,不算太难,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说,考上大学不是一件不能想的事儿。”

  许俊生笑了笑,“爸,我也想,但我做梦也考不上北大呀。”

  许广汉说,“北大那是极少数人才能考上的,需要聪明,还需要用功,还要碰一点运气才成,除了北大,还有很多特别好的大学,考上哪一所都挺好,比如我们对外经贸大学,不也挺好的?”

  有一点他的确说对了,林雨珍高考实际考了四百二十一分,算是很高的分数了,但北大今年的分数线也高了,今年比去年报考的人数翻了好几倍,最低录取分数线是四百二十分。

  也就是说,她仅以一分的优势被录取了。

  高考成绩公布的很晚,都拿到通知书了还没出来。

  林雨珍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张大舅提着两瓶好酒又去找了北大招生办的米老师。

  谁知米老师不肯收他的礼,“树青,无功不受禄,你那外甥女,是自个考上的,她的总成绩是四百二十一,虽然只超过了分数线一分,但的确是正常录取的。”

  不过,中文系不是最热门,也不是竞争最激烈的专业,要是换到数学系或者其他系,那就不好讲了,多半是要被刷下来的。

  林雨珍的运气的确不错。

  许俊生撇撇嘴,说,“不能和雨珍上一个大学,那能有什么意思?”

  许广汉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前面的都白说了,上大学难道是要去卿卿我我吗,而且两个人都结婚了。

  他正要训儿子,田香兰说话了,“北京那么多人,上大学的毕竟还是少数,俊生这不生意做的很好吗,两口子有一个上大学的就可以了。”

  “要是都去上大学,一个月就十块钱的补贴,吃什么喝什么,想要过得和现在这样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她早就注意到了,自从小儿媳妇考上了大学,隔三差五就和儿子出去逛,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

  不说别的,林雨珍做的布拉吉至少得有六七条了。

  要是她儿子不会挣钱而是一味死学习,她能这么个花钱法儿?

  许俊生说,“就是,要是大学不用考,谁不想去上啊,雨珍一个人上就成了。”

  许广汉此时已经意识到他说错话了,不过,严格来说,他也没说错什么,只不过是有人太敏感了。

  他笑着说,“香兰,你说的对,咱们那时候,还不如俊生这时候呢,建国初期的高考,可比现在难多了,那时候初中毕业就算有文化,高中毕业跟现在的大学毕业差不多,是不折不扣的高级知识分子,”

  又补充一句,“俊生,其实不上大学,照样也可以干好工作,你看你妈,现在已经是处长了,而且是正处,这在女干部里,算是级别很高的了。”

  田香兰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模样,像是谦虚,但其实是自夸的说,“人活到老学到老,不学习是不行的,我们单位上个月组织学习,我笔试是第一。”

  许广汉正要再夸几句,旁边许老爷子不疾不徐的喝着一碗汤,许俊红却是喝得呼呼地,抢先喝完放下筷子,挺有优越感的说,“爸,妈,二哥二嫂,你们还不赶紧吃啊,再不吃真的凉透了!”

  说完了,施施然离开了餐桌。

  最近,为了早日实现考上北大的目标,她比之前用功多了,不但给自己规定了学习时间,而且还规定了不浪费时间。

  比如吃饭,她给自己的时间是二十分钟,最长也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许俊生用豆腐皮包好京酱肉丝递给林雨珍,说,“快吃吧,吃完咱们出去遛弯儿!”

  虽然已经立秋了,但秋老虎也很厉害,现在天儿还是挺热的,在家坐不住,好多人都往外跑。

  许俊生趿拉着拖鞋牵着林雨珍刚走到胡同口,碰上沈文武了。

  “俊生哥,我正要去找你呢!”

  许俊生问,“有事儿啊?”

  沈文武挠了挠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你先去溜达溜达,等回来说也一样。”

  许俊生抬手给了他一下子,说,“你小子这是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沈文武连忙护住了自己的胳膊,没敢叫疼,眼睛却是飞快地瞅了林雨珍一眼。

  许俊生又给了他一下子,“咋,这是还把你嫂子当外人啊,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拉倒!”

  沈文武苦笑了几声,瞧了瞧四周,觉得这胡同口忒不保险,保不住什么时候就有人经过了,他提议,“哥,我今天就当一回电灯泡,咱溜达着到大街上再说行不?”

  许俊生看不上他这副样子,也没猜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但林雨珍知道,沈文武这是借钱来了。

  要说沈文武,比起许俊生其他借钱不还的朋友,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会还,就是这人财运有点差,做啥啥赔。

  三人来到一个僻静的街角,许俊生说,“说吧,什么事儿啊?”

  沈文武毕竟是第一次借钱,有点难说出口,吞吞吐吐了半天,咬牙说,“哥,你能借我点钱吗?”

  许俊生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他现在别的不敢说,就是比一般人趁钱,立即问,“成,你要多少?”

  沈文武低了低头,“六百。”

  对于一般人来说,六百可不是小数目了,沈文武在排水处上班,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挣六十,差不多是他一年的工资了。

  许俊生问,“雨珍,钱是不是都存起来了,家里还有现钱吗,没有的话,明儿你抽空给取出来?”

  林雨珍答应了,但多问了几句,“文武,你这是做什么了,怎么一下子要用那么多钱?”

  沈文武不好意思的说,“嗨,我这不也是想多赚点钱吗,我同事有个亲戚在广东,说是那边几年的桔子特别好,比白糖都甜,而且一斤才五分钱,咱们四九城这边,这样的桔子起码都得两毛多了,我觉得有赚头,就和同事一起凑了五百。”

  “谁知道前天火车运来的桔子个儿倒是挺大,但几乎全都烂了。”

  等于一分钱没赚,还要赔一百块的运费。

  为了这事儿,沈文武都愁了好几天了,掏出来的五百块钱,可不全是他自个儿的,还有他爸妈的三百和弟弟的一百。

  后来还是他弟沈文明给他出主意,让他跟许俊生借。

  沈文武特别痛心的说,“好好的桔子被闷在火车里,可不就全坏了吗,咱们这火车托运,就是不太靠谱。”

  这话林雨珍不敢苟同,她不客气的说,“这事儿可赖不着人家火车托运,桔子表皮要是没磕没碰,咋也不可能全坏了,要么,是桔子外头没包上纸,要么,本来就是坏的!”

  沈文武吃惊的说,“不能吧,还能专门发坏的,不过外头的确没包纸。”

  许俊生嫌弃的说,“文武,你以为出了本钱,那生意就能保准能挣钱啊,要是我去贩水果,那我指定要先去一趟广东,别人说的,可不一定是真的,再说了,同事的亲戚,那不就是陌生人吗,陌生人骗你,那不很正常?”

  犹觉得不够,还加一句,“就你这样的,人家不骗才怪呢!”

  沈文武听了真是句句扎心,说,“哥,求你别说了,你这回借给我钱,这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能忘!”

  林雨珍说,“文武,我还要说一句,希望你能记住,你永远不可能在你没有把握,或者不了解的事情上赚钱,别的不说,你就是去广东了,你知道什么样的橘子好吃,什么样的橘子容易保存,什么样的橘子更受北方人欢迎吗?其实你去了也是白去。”

  许俊生又说,“就是,和小时候一样,屁股懒得都不愿意挪,脑子也不爱转,以为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啊,还做生意呢,你就老老实实的上班吧!”

  沈文武没精打采的说,“哥,嫂子,你俩的话我都记下了。”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洗过澡之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许俊生不老实的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蛋,挺神秘的说,“雨珍,我又看好了一个生意,保准能赚大钱!”

  林雨珍问,“是吗,什么生意?”

  上辈子,许俊生做的第一笔生意收干蘑菇没赚到钱,还赔钱了,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还因为林下参的事儿在经贸公司挨批了,同人堂也撇下他单独跑到五七农场了,等于两头受气两头没落好。

  后来到了九月份,他才揣上许老爷子借给他的五千块再次去了东北,从王场长手里买下五十棵林下参,那时候林下参已经被炒的价格很贵了,他这一倒手就赚了两万。

  然而,赚到的这笔钱很快又全都赔了。

  许俊生还是很神秘的说,“雨珍,你听说过铁皮石斛吗?”

  林雨珍回答,“知道。”

  许俊生倒是挺意外,“你知道啊?咱们北边人知道的少,也是一味贵重药材,南方人,尤其是上海人,特别喜欢这个,据说在东南亚国家,也挺受有钱人的欢迎。”

  铁皮石斛的确是一味不错的中药,是补药里面少有的凉药,清热滋阴,润肺补肾,还名目壮腰,总之适当吃点都有好处,尤其适宜生活在亚热带地区的人群。

  国内的铁皮石斛嫩条制成的枫斗,在国外市场上早就特别有名。

  许俊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是因为他还是不够专业,按照野生的价格,进来的却是当地农民养殖的铁皮石斛。

  几乎把所有的钱都赔进去了。

  林雨珍说,“那你是要去一趟雁荡山吗?”

  许俊生点点头,“对啊,我可不像文武那么傻,我得亲自验货,亲自看着打包装车才成!”

  林雨珍笑笑,“那你现在知道野生的铁皮石斛和养殖的区别吗?”

  许俊生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雨珍,一听你就不懂了,这铁皮石斛挺怪,好好的地方不长,专门长在悬崖峭壁边上,这东西都是野生的,可不能养!”

  林雨珍不服气的说,“还有人养不了的东西,何况是植物,连人参都可以撒到树林子里,那铁皮石斛的籽儿,就不能撒到地里?”

  许俊生承认她说的有点道理,但他专门请教了好几个药房的老师傅,人家可都没提铁皮石斛有养殖的。

  不过,他也不跟林雨珍继续争了,而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说,“雨珍,咱们不谈这个了,做点更有意思的事儿吧!”

  林雨珍推开他,“不成,明儿还得早起呢。”

  许俊生说,“这才几点,我保证十点半之前让你休息,成不成?”

  林雨珍噗嗤一声笑了,“好,这可你说的啊,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明儿就不回来了。”

  许俊生赶紧强调,“指定算数,你放心。”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早早出了家门,赶到学校的时候才七点一刻。

  此时的校园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了,三三两两成群,但都是去食堂打饭,或者已经吃完回来了。

  她把车子锁到车棚里,先去了自个的宿舍。

  即便是北大的宿舍,这年月也特别拥挤,一个不大的房间,摆了一共四张上下床,一共住了八个女学生。

  有个住在靠门口上铺的姑娘刚爬下来,看到她笑了笑,“雨珍,你来挺早啊!”

  这姑娘姓陈,叫陈金兰,据她自个介绍,高中当了三年班长,性格挺开朗的,也特别热心。

  此时宿舍里一共有五个姑娘,除了陈金兰,还有王迪亚,李梦,赵圆圆,和刘秋敏,除了刘秋敏,其他人都跟她打了招呼。

  林雨珍也都笑着回了一两句。

  她的床位是左侧靠窗的下铺,昨儿她走的时候,她已经把被褥给卷起来了,这会儿上面却摆放了一大包不属于她的东西。

  林雨珍指了指问,“这是谁的呀,麻烦拿走吧。”

  住在她上面的刘秋敏有些不乐意,说,“林雨珍,你不是回家住吗,反正这床也是闲着,我东西太多了没地儿放,你要坐床边啊,我往里挪一挪成不成?”

  林雨珍说,“不好。”

  “我不见得天天住,但我肯定还是会偶尔住这儿的,而且每天中午我都要午睡的,你把你的东西放这儿,我怎么睡觉啊?”

  刘秋敏愣了十几秒,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不回家住,你对象没意见啊?”

  要说起来,其实她也算是北京本地人,就是远点,她家是门头沟的,来回上百里,回家不太方便。

  她之所以知道林雨珍是已婚身份,其实也是无意间听说的,她的一个堂姐,在学校后勤工作,不知怎么知道了,说他们这届中文系女生结婚的倒是不多,只有一个叫林雨珍的。

  这未婚的姑娘,有一少部分人是看不起已婚妇女的,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自认为特别高级,觉得自个儿跟已婚妇女不是一个档次。

  刘秋敏自小就聪明,长得也说得过去,这样的姑娘心高气傲,觉得世界都是围着她转,可太正常了。

  林雨珍说,“对啊,我结婚了,我结婚了怎么了,结婚了就不能住宿舍了,学校可没这规定啊,要不然也不会分给我宿舍,你赶紧的把你这些破烂都拿走啊,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时候,我全给扔出去!”

  刘秋敏气得眉毛都歪了,“你敢!”

  林雨珍盯着手表,轻飘飘的说,“十分钟之后,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眼看着时间过了一半,见刘秋敏还不肯行动,陈金兰说道,“刘秋敏,这事儿是你不占理啊,雨珍的床就是空着,她要不同意,也轮不到你放东西,赶紧的吧,都是同学,别闹得太难看了!”

  其他人也劝她快点拿走。

  刘秋敏虽是农村人,但她爸是村里的支书,三个哥哥都有正式工作,家境算是殷实,她从小就特别受宠,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养成了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她觉得林雨珍这是威胁她,而且其他人都站林雨珍不站她,更是让她特别生气,因此,到了十分钟,她还在上铺上端坐着,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一到,林雨珍就飞快地拎起那一大包东西,利落的给扔出门外了。

  速度快到其他人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刘秋敏急了,赶紧从上面爬下来,气急败坏的说,“你还真扔啊?”说完匆匆去外头给捡回来了。

  林雨珍铺好自己的被褥,说,“你要下回再放,我还仍。”

  刘秋敏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敢再说话。

  她是真的没想到林雨珍看起来那么漂亮,穿的那么洋气,还以为是和她一样的淑女,没想到却是这么厉害的。

  简直比她三嫂还可怕了。

  陈秋兰笑眯眯的问,“谁去打饭啊,咱们赶紧的吧,别迟到了!”

  林雨珍怕晚了,没在家吃饭,拎着饭缸说,“我去!”

  赵圆圆等人也都说去。

  半路上,五个女生叽叽喳喳,陈金兰笑着说,“林雨珍,你放心,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帮你看着,不让她乱放东西!”

  赵圆圆说,“我知道她为什么跟你过不去,因为她嫉妒你,你比她漂亮,比她穿的洋气!”

  看起来最老实的王迪亚犹豫了数十秒,说,“其实,我也结过婚,现在离了!”

  只不过,他的爸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托了很多人,费了不少力气,把这一笔在她的档案上给抹掉了。

  李梦十分八卦的问,“为什么啊?”

  赵圆圆也好奇,“对啊,为什么啊?”

  王迪亚却不肯说了,“别管我为什么结婚离婚的,反正我觉得,无论结不结婚,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林雨珍拉起她的手,说,“对啊,你说的太对了,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陈秋兰第一个不同意了,“我不是?”

  李梦和赵圆圆虽然没有说,但很显然也是不满的。

  林雨珍笑着说,“当然了,咱们五个人都是朋友!”

  北大的学业不算太轻松,但却是多姿多彩的,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生活,每天早上骑车走进校园,看到路边花花草草的细微变化,都会让她心生欢喜。

  业余时间,林雨珍开始尝试着写文章,内容大多都是围绕北大校园生活,但也不尽然,有时候,也会就一些社会和民生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回她没有匿名。

  她的产量很高,而且写文章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什么负担,基本上两三天就能写一篇,语言的基调再也不是沉郁,而是非常轻松有趣,投稿的命中率很高。

  不过,稿子过了和登上报刊会有一个时间差,报纸短一点,书刊一般都要至少一个多月。

  这样呈现的效果就是,她好像一下子发表了很多文章,立刻就在同学们传开了,甚至在学校都小有名气。

  北大校园里无论男生女生,个个都算得上优秀,就连现在的大四生,即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绝大多数也都不是普通人,虽然没有进行高考,但北大有自主招生的权利,各地选送上来的也可以挑拣,还可以自己亲自去地方工厂,公社和兵团招收学生,北大的老师眼光很毒,非聪明人选不上。

  在强者如云的北大校园,出名当然是一件好事儿,但同时也是双刃剑,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