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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战庭扶住自家夫人的腰,让她坐在榻前:“等会儿让底下人娶早膳来,让佩珩陪着你用。”

萧杏花点头:“好。你去吧,不用管我!”

萧战庭看她言语间倒是有几分盼着自己赶紧里去的不耐,不免轻叹:“大夫开的药膳,你也记得吃。”

萧杏花只好使劲点头:“知道,知道!”

这边萧战庭走出暖阁,到了外间,走出廊檐,见嬷嬷正带着丫鬟过来,便淡声吩咐说:“二少奶奶怕是心绪不佳,夫人如今怀着身子,只怕会动了胎气。回头二少奶奶先不必过来陪着用膳,只让姑娘陪着就是。”

虽说儿媳妇是好的,可是一万个儿媳妇在他心里自然都比不上萧杏花。

他会处置千云惹出来的这事,却不想因这事,让萧杏花太过动气。

她身子不好,怀着胎,还是小心为好。

可是他这边前脚刚走,萧杏花就站起来,快步走到了窗棂前,贴着窗棂听外面动静。

萧战庭低声吩咐嬷嬷的话,自然被她听到了耳中。

最后听着他脚步走远了,她不免暗自笑了下。

“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事,我若是不插手,还真不放心。男人就是男人,顶多是把千云叫过去狠罚一通,可是却操心不了儿媳妇的事,还是得我亲自出面啊!”

一时便叫来嬷嬷,吩咐说:“去把二少奶奶叫过来,就说夫人有话对她说。”

嬷嬷想起侯爷的吩咐,也是操心着萧杏花的身体,便颇是为难,当下开口就想着劝劝萧杏花。

谁知道萧杏花却是不容置疑地道:“快去,别当我不知道,侯爷暗地里吩咐你话是吧?你当侯爷听谁的,还不是听夫人的!”

她这么一沉下脸来,自有一番不容人质疑的气势,那嬷嬷无奈,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出去,叫了两个小丫鬟。

一个去唤姑娘,另一个才去唤二少奶奶。

想着是万一有什么生气惹恼的事儿,好歹姑娘在,可以稍微放心。姑娘那性子越来越沉稳,能劝得住夫人的。

而秀梅这边经了昨夜,可真真是仿佛被那风雨摧残过的芭蕉,浑身酸软无力,身子骨一动都是疼的。

勉强起身,锦被滑落,便见仿佛点点腊梅开在白雪中,半截身子都是痕。

这是昨夜里萧千云发起疯来,咂摸出来的。

她望着那痕迹,不免想起昨晚,昨晚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饿了多久的狼,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去。

他是彻底没了顾忌。

以前把她当个易碎的瓷娃娃,如今却……却仿佛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人。

她就是他的女人,喜欢他那样待自己。

哪怕是背过气去,她也愿意,死了也愿意。

秀梅搂着锦被,傻傻地想着。

其实她自己是个轻淡性子,心里没太记挂过谁,以前以为自己要嫁给洪家公子,也只以为会举案齐眉,吟诗作对罢了。

却没想,丢了洪家公子的婚事,嫁给了萧千云这市井茶点郎,便是再也离不得他,心里眼里都是他,仿佛丢了魂一般,恨不得死在他怀里才高兴。

这么想着,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低下头,纤细柔白的锁骨在乱鬓锦被间掩映,她望着那泪滴落在大红色锦被上,慢慢浸润进去,她不由喃喃地道:

“原不图你金银,如今也不贪你是侯门公子哥儿,只是因了你这个人……我便是为了你死都甘愿的!”

若说这情爱,她已经是铭心刻骨,不求他爱自己若自己爱他那般,只求他能像昨晚一般抱着自己说说知心话儿,就已经知足了。

正想着,便见外面丫鬟过来禀报。

“夫人下面的小红苕过来,说是夫人让二少奶奶过去,有事要商量。”

秀梅微怔,连忙点头:“好,过去说,我马上这就去。”

其实看看时候,还没到往日请安的时间,可是婆婆叫过去,必然有事,自然耽搁不得。

当下慌忙就要起身,谁知道身子骨经了昨夜那风雨,每动一下都是疼的,两脚微软,险些重新栽倒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想起那次过去看婆婆,婆婆在榻上软绵绵的样子,一时越发羞红了脸。

不过当人儿媳妇的,再艰难,自然也是爬起来,赶紧洗漱了,过来婆婆这边的福运居。

廊檐下问了小丫鬟,知道公公一早就出去了,这才稍微放心,进屋来,给婆婆请了安。

“我瞧着你今日精神倒是好?”萧杏花把秀梅招呼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原本以为她今日怕是形容憔悴无精打采,谁知道脸面上却逼透出一股子粉光来,倒像是桃花初初绽开后的嫩瓣儿,格外动人。

“还好……”秀梅拜了拜婆婆,听着这话,竟不知如何搭腔。

她适才在铜镜里照着,也觉得自己脸色分外好,只是没想到被婆婆一眼看穿,这下子却是没得解释。

好在萧杏花并没有再说起什么,反而拉了她过来旁边矮塌上坐着,凑着那暖和的小铜炉,商量起事儿来。

“好孩子,昨天那个事儿,自然是千云荒唐,我已经和你爹说了,你爹肯定会好好地罚他的。我回头也会骂他,让他好好给你赔不是。但只是如今,咱们在骂他的时候,好歹也得想想,他虽千错万错,但是真得铸成了那个错吗?万一是冤枉的,岂不是憋屈坏了他?”

萧杏花说这话,也是思量过的,说直白了怕儿媳妇转不过弯来,以为她偏心儿子不为儿媳妇做主,说含蓄了又怕儿媳妇没想到那一层。

她说完这话,正想想看看儿媳妇怎么反应,谁曾想,却见秀梅丝毫没有什么不快,笑了笑。

“娘,你不用担心的,这件事,我昨夜都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

“嗯,我想着,千云那性子,我素来是知道的,纵然之前和我有些疏远,可是却绝不是在外面养外室的性子。我那屋子里之前也有几个丫鬟,长得颇为周正,就放在跟前,他个当少爷的,想怎么样,还不是顺手的事,可是他是连看都没多看,他并不是那种会随意被女子迷了眼的人。更何况,他昨天说得也明白,其实是怜惜那家子人孤女弱弟的,他自己以前经过这种事,看到别人也遭遇了,自然格外容易心软。这是他的错,可也是他的好。从头至尾,我并不觉得我的夫婿做错什么,如今惹出事来,无论是什么事,我自然会和他一起来处置。”

“……”这一番说下来,倒是让萧杏花吃惊不小,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下儿媳妇,却见这往日文弱羞怯到太过内向的儿媳妇,此时双眸坦然明亮,脸颊微微泛着红润,神色间淡定自若,侃侃而谈间,真是和往日大不相同。

吃惊之余,她又颇觉得欣慰。

娶妻娶贤,如今儿子是侯门公子,她自然也是希望儿媳妇能够遇事沉得住气,这样才能镇得住底下人。若是稍有点事便哭哭啼啼,反而不是侯门少奶奶的做派。

“你说出这话,是你小小年纪便想得明白,也是你心疼自己男人,体贴自己男人。但只是如今这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咱们先弄明白,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不是千云的种,若真是千云酒后犯了糊涂,做了错事,咱们便把这个女人接下来,养在我那边,等以后她生下来,不管是男女,抱到我名下养着,至于这个女子,给她一处院子养着,再给个姨娘的名头就是了。”

她心里极爱自己的夫君,若真是他的骨血,她也就认了。得子驱母的事,她干不出,也坏良心,所以也会好好地养着那个女子,可是从此后,她自会扎紧篱笆,绝对不让人觊觎她的男人半分。

萧杏花默了片刻,最后笑了笑:“你啊,真是个好性情,倒是能容人的孩子,千云得了你,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她默了下,还是道:“只是我如今猜着,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娃儿,十有七八不是千云的。”

当下她便将这左丞相以及陈荷儿爹找上门的事,都一一说了。

秀梅自然听得皱眉:“这是给夫君设下一个圈套。”

萧杏花点头:“是了,人家上门,逼着我们,必然是要我们收留下那个女人的。这件事,我如今有个主意,我们干脆将计就计。”

说着,她招儿媳妇俯首下来,低声说了一番。

最后却是道:“这个办法,总是也要你来演一演的,所以我之前才问你那话,就是怕你忍不住,岂不是坏了事。”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婆媳二人商量好了,萧杏花便命人打听前面情境。

稍后那丫鬟回来禀报说:“侯爷正和两位客人说着话,看着那两位客人极不高兴,侯爷也绷着脸,旁边还有个女子哭哭啼啼的。”

萧杏花和儿媳妇对视一眼,不免一个冷笑:“果然是了,你爹如今那性子,恨不得直接将这恼人的给宰了,只是如今咱们却不要这么干,”

秀梅也想明白了:“那我陪娘一起过去?”

“好!”

刚走出门来,就见佩珩迎头走过来。

原来佩珩得了小丫鬟的信儿,自然也是担心母亲,匆忙赶过来,谁知道来到院中,看那阵势,自己二嫂已经进去了。

她难免想着,若是娘和二嫂说那件关于二哥的事儿,她这个未嫁的女儿却是不好听的,只好命嬷嬷进去悄悄打探下,到底是什么情景。

知道里面并没有生气哭泣,反而是婆媳两个在好好地说话,也就放心了。

此时见娘和嫂嫂出来,不由问道:“娘,你们这是?”

萧杏花自然不能让儿女掺和这事:“你先进去暖阁里歇着,。再让底下人给你把早膳送过来用了,我和你嫂嫂有点事要处置。”

当下撇下女儿,带着儿媳妇,径自奔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却恰好听得萧战庭沉声道:“一个闺阁女子,费尽心思,引我儿上钩,以甜酒设计陷害我儿,你这事若传扬下去,天下人岂会不知左丞相心中的盘算?若是左丞相不怕天下人耻笑,自可将实情昭告天下,到时候我萧家是绝对不会认这来历不明的野种,你也自去为贵侄女腹中胎儿另寻个爹就是!”

那陈荷儿爹是个乡下种地的,如今攀附上左丞相这门亲戚,原本指望着自己女儿再借机进了萧家当儿媳妇,不能当正妻,便是做个妾室也值的啊!

谁曾想,女儿大了肚子,找上人家萧家门,却被说出这番话来。

他也是又气又丢人,若是这件事真得传扬出去,虽说世人会说萧家这事做得太不近人情,可是最丢人的还是他家女儿啊!

最怕的是肚子里的孩子萧家根本不认,生出个野种来,到时候让他去哪里给孩子找爹?

而旁边的陈荷儿,此时哭得几乎不成样子,跪在那里,痛声道:“我是没脸活着了,我肚子里确确实实是萧家公子的种儿,若他不认,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萧战庭,不曾想,你竟是一味护短,黑白不分!荷儿肚子里就是你萧家的血脉,你竟然让这么一个弱女子置身于别人流言蜚语之下吗?你堂堂镇国侯爷,难道竟让不认未来的亲孙子?”

谁知道他这话刚说完,萧战庭已经抬手,示意侍卫上前,赶人。

“左丞相,我萧家并没有兴趣随便从外面捡个野种当孙子,你若喜欢,不妨收到你家去,当儿子当孙子随你意。”

“你,你,你——”

左丞相气得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萧战庭怎么真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还是之前那个内敛低调从来不与人相争的镇国侯吗?

这怎么变成了这种性子?

可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萧府的侍卫已经如狼似虎地上前,竟然真是要赶人!

第95章

萧杏花听得这些,却是不想让这个什么陈荷儿直接走了。

直接走了,外面人知道端详,却未必对萧家有什么影响,可是儿子永远不会知道她肚子里的种儿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媳妇怕是也会心中一个疙瘩。

别看秀梅嘴上说可以容的,便是真容,心里能不难受?

她是必须要解开这个结的。

于是她当即上前道:“战庭,慢着点,先不赶人。”

萧杏花这么一说话,在场的人,那左丞相和陈荷儿父女都看向萧杏花。

那陈荷儿突然间出现了个夫人,一身的白裘皮大髦,头上戴了同色的风帽儿,身后跟着数个丫鬟嬷嬷,旁边又有个年轻媳妇搀扶着,约莫猜出来这是侯府的夫人,当即像见了救星一样扑过来。

“夫人,您可要给我做主,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她心里想着,这侯门的夫人,再怎么样也是心疼孙子的,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肚子里是萧千云的骨血,她也不舍得真赶走吧?

谁曾想,她这边还没扑到萧杏花身边呢,旁边的萧战庭一个皱眉,已经当即一步护到了萧杏花面前。

之后左右的侍卫上前,亮出刀剑来,拦住了扑过来的陈荷儿。

陈荷儿扑了个空,又被那刀剑吓了一跳,到底是个乡下女子,这下子是真得眼泪汪汪往下落了。

她抽噎着,可怜兮兮地隔着刀剑,隔着那黑脸的侯爷,望向后面那位雍容华贵的侯夫人。

“夫人,我只是个乡下弱女子,早年丧母,只跟着爹讨生活,万幸遭遇了府上公子,他救我助我,我感念他的恩德,这才以身相许,谁曾想,如今已经是珠胎暗结,如今我不求其他,只求夫人能容我府中胎儿生下!”

却说萧杏花在说出那句后,就被陈荷儿盯上了,不过萧战庭反应快,又有侍卫上前拦下陈荷儿,自然没让那陈荷儿碰到萧杏花一个衣角。

萧战庭稳稳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腰,不免压低了声音,略带责备地道:“你怎么出来了?这边闹腾,仔细惊吓到你。”

旁边的秀梅,见公公过来扶着婆婆,自然便稍后退了两步,让公公婆婆说话。

“我只是不放心,既然人家说这是咱千云的血脉,总不能真得就此赶出去。你也知道,咱家孩儿至今还没个血脉,让我想抱个孙子都难。”

说着,萧杏花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萧战庭扶着自己萧杏花,听得此言,倒不像是她往日该有的样子,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冲自己眨眨眼。

他顿时明白了,这是故意的?

当下他不动声色,淡声道:“可是这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咱们千云的,若是真留下来,不清不楚的,总是不好。”

而萧战庭夫妇既然说出这话来,那边左丞相并陈荷儿父女原本已经绝望的心自然都泛起了希望。

左丞相是不动声色,暗暗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乡下糟糠之妻。

之前皇太后寿辰,他是远远地见过,却没看仔细,如今一见,这乡下来的妇人倒是一派的侯夫人气势,且那刚才还黑着脸的萧战庭,此时迎过去,小心护住那夫人的样子,竟然是见都没见过的温柔和气,当下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而旁边跪着的陈荷儿,原本因为被那刀剑一吓,也是唬了一跳,惊惶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听得萧杏花萧战庭这么说,心里顿时燃气一丝希望,想着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着孩子,想必会帮着自己?

一时想着这个,不免瞅向旁边那位之前扶了侯夫人的年轻媳妇,却见她姿容秀丽文雅,神态柔软,看着倒是十分好说话的。

于是暗暗想到,这就是萧家的二少奶奶,萧千云的媳妇了?之前那左伯父说,这二少奶奶性子软,若她以后进去了,自能小心拿捏,如今看来竟然没骗她。

谁知道此时秀梅也恰好在这一片混乱中看向了地上跪着的陈荷儿。

四目相对间,一个站在那里,衣着精致,神态坦然,另一个则是跪在地上,衣衫狼狈,惊惶含泪。

秀梅心中暗暗一个冷笑,微微仰起脸。

于是跪在那里的陈荷儿,便在那个隔了侍卫的站着的养尊处优的少奶奶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屑。

她忽然就用指甲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摆。

一瞬间涌出许多不甘来。

论起姿色,她并不比这位少奶奶差吧?可是怎么如今,人家却是一看便知是侯门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而自己却只是地上跪着的一个任人驱逐的可怜女子。

听说这位少奶奶以前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穷秀才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好?

她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而秀梅,在刚才那么一过眼间,对方眼底透露出的心思,已经全都看明白了。

她忽然便觉得昨日自己初听到这消息时,还着实伤心了一番,很是可笑,到底是见识得太少。

其实依萧千云的性子,是万不会喜欢这么个姑娘的。

这个时候,左丞相终于上前说话了:“夫人,这是下官乡下的侄女儿,不曾想,过来投亲,却没投着,被贵府二公子给救了,更不曾想,两个孩子情投意合的,竟然搞出这等事来!如今鄙侄女荷儿,已经是怀胎月余,这是贵府公子的血脉,依侯爷的意思,竟然是怎么也不认的,直接赶将出去。只是侯爷铁石心肠,不认自家骨血,夫人看着却是个疼惜小辈的,这事还是得请夫人定夺啊!”

萧杏花听了这话,先和那边的左丞相见了礼,之后便在萧战庭的扶持下,坐在了旁边的檀木椅上。

侍卫从旁,自然将刚才那位哭啼啼的陈荷儿给请到了一旁看住,于是场面算是暂时安静下来。

萧杏花笑了笑,一边接过来儿媳妇捧的桂花茶,一边道:“左丞相,我先给你赔个不是,战庭这个人,他是怕我知道了这事生气,又气家里那混账儿子不懂事,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求上进,这才说出这番话来。昨夜里他还说,要把这不懂事的儿子给打出去呢,你们过来,也是恰好赶上他心里存着气,原也怪不得他。”

她三言两语,先把萧千云这个麻烦事归结为沾花惹草,言语里透着陈荷儿不是良家女子的意思,之后又把萧战庭对左丞相的不客气归结为心里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