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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静打量了会儿他,看在颜值的份上,暂时相信:“你和侯叡关系好吗?”

“当然不好。”助理大吐苦水,“侯叡本来就不好伺候,我又是老板的眼线,时时刻刻盯着他不要乱来。他烦我烦得很,动不动就发脾气,还和老板告状,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好像察觉到不妥,补救道:“不过,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杀人,陈总给的钱不少,哪天我受够他的鸟气,不干就是了。”

简静点点头,假如没有感情纠纷,侯叡死了,助理没有好处。

“经纪人和侯叡的关系怎么样?”

助理叹口气,道:“最近不大好,侯叡觉得自己红了,嫌弃姚姐不够给力,手头没资源,想换个经纪人。姚姐好不容易带出个火了的艺人,肯定也不想撒手。但他现在是公司一哥,高层都哄着,估计会如他意。”

“那袁记者呢?我听说他和侯叡爆发过冲突。”

“有这么回事。他拍到了照片,姚姐说给点钱买回来就行,侯叡不同意,说他一天到晚跟着自己烦死了。”助理愁眉苦脸,“然后叫陈总出手,教训了一顿。”

“袁记者什么反应?”

“他说总有一天要搞死侯叡,让他等着。”助理摊摊手,“就放狠话呗。”

简静点点头,思忖道,这么看,江白焰的消息很对,袁记者和姚经纪都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同时也具备杀人条件。

而从时间上看,袁记者的优势更大一点。

“你9点钟去叫侯叡的时候,门反锁着吗?能不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简静详细询问,神态严肃,“这非常重要,你好好想想。”

助理努力回忆:“当时9点钟了,明天有个通告,我想侯叡早点回去休息,就去卫生间叫他。门关着,我先拍门,里面没什么动静,因为侯叡之前喝得不少,我怕他醉倒在里面,所以……对,我试着开过门,但门反锁着,我只好叫了几声,还是没动静,我猜他可能看我不爽,故意不理我,就先回去了。”

简静问:“有呕吐声或者别的什么吗?”

助理摇头:“听不清楚,马桶的音乐一直在响。”

“我知道了,谢谢。”她嘱咐,“暂时不要透露我们的谈话。”

助理应下。

简静拖动鼠标,重新播放了遍袁记者的行动。

按照他的供述,自己先去偷听,偷听不成才去露台抽烟。

抽烟……她支头思考片刻,忽然起身,直奔露台。

餐厅的露台并不大,大约十来平,就是个阳台,摆了几盆绿植和两把椅子,桌上有个烟灰缸,残留些许烟灰和一枚烟蒂。

她用镊子夹起残留的烟蒂,辨认上面的品牌。

没错,和之前在袁记者包厢中,瞥见的香烟品牌吻合,应该是他留下的。

她轻轻闻了闻烟蒂上的味道,从中辨别出一丝香橙的气息。

刚才看监控录像,她确认了下袁记者包厢的上菜时间。

他来得最晚,又是临时插队,上菜比较慢。6点50分到,7点30分才上菜,直到8点10分才上完,最后赠送水果的时间是8点15分。

而他的桌上,水果碟有动过的痕迹,橙子和哈密瓜被吃掉了。

这根烟蒂有橙子的味道——摆在桌上的木糖醇是薄荷口味——因此,基本能够证明是烟是在8点15分以后抽的。

他的第二次活动时间为8点42分到8点48分,一共才五分钟,够杀个人再回来抽烟吗?

窒息的死亡时间可是很长的。

简静陷入知识盲区,只好求助于抽烟人士。

“喂,问你个问题。”她打电话。

病号懒洋洋地问:“说。”

“抽根烟要多少时间?”

季风:“一般情况下3-5分钟。”

“自然燃烧呢?”

“8-10分钟左右吧,看品牌。”他兴致盎然,“碰到什么案子了,和我说……”

“谢了。”简静残忍地挂掉电话。

这根烟都烧完了,就算先点燃再杀人也很难完成。

袁记者的嫌疑忽然降低。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变成了经纪人姚菲。

她看起来有不在场证明,实则不然,女服务员并没有见到她本人,只是隔着门听见了声音。

门被反锁也好,声音也罢,都是可以伪造的。

声音简单,蓝牙音箱就能解决,可门是怎么反锁的呢?

简静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兜起了圈子。

厕所是这么个布局:

.男厕所.

洗....女

手....厕

区....所

..门....

外面的大门无法反锁,只能普通的合上,而男女厕所的隔间除了球形门锁外,还多了一道加在背后的门栓。

球形门锁有个特点,只要按下内执手中央的凸起,直接带上门,就能在外面把门反锁,而开起来也十分简单,利用一张薄卡片就能完成,毫无防盗性能。

简静问之前送东西的女服务员:“你开门时,门是锁上的吗?”

女服务员伸手拿握住手柄,找回了感觉:“不,把手能转动,客人应该是在里面把门栓插上了。”

她很确定:“对了,客人说的是‘进来吧,门没锁’,但她忘记自己把门栓插上了,只好让我从门缝里塞进去。”

简静扬起眉梢。

有点意思了。

门栓的样式是最常见的插销,网上售卖不过几块钱,便宜又好用。但它现在成为了不在场证明的关键。

简静利用放大镜,极其认真地检查了插杆。金属制的插杆上有些许磨损,痕迹很浅淡,均为横行纹路,应该是反复使用后留下的正常痕迹。

此外,整个插销上都没有胶带的黏痕。

简静知道几个利用插销做密室的手法,用万能的钓鱼线或者胶带,通过练习并不难办到。可这样的手法有个问题,就是无法从外面取消。

门反锁上了,里面没人,这不就露馅了吗?

凶手反向利用密室,制造出人在里面的假象,就必须要重新把门打开。

这从操作上来说不难,只要没有按下插杆上的弯钩,耐心一点,慢慢挪动插孔中的竿子,也可以把门打开。

可插杆上没有痕迹。

怎么做到的?

简静代入凶手的立场,觉得手法应该不会太复杂。卫生间的大门不能锁,随时有客人会进来,如果利用机关什么的,容易暴露,隐蔽、高效、简单,才是她所追求的。

一如她选择的凶器。

凶器……?

难道?

啊。

头一次,简静体验到了一道电光劈过脑海的感觉。

灵光一闪,忽然就懂了。

搜嘎,那路或多。

她在化妆箱中翻出长棉签,棉花头上绑上双面胶,戳进插孔里捅一捅。拿出来的时候,胶带表面沾到了一些细微的白色颗粒。

装入证物袋中,慢慢搓开。

果不其然。

纸张碎片。

有些诡计说穿了,根本不能算是诡计,最多只能被称之为思维盲点。

充当插杆的未必是插杆本身,也可以是代替品。

与勒索一样,纸巾可以就地取材,搓成和插杆大小差不多的条状物。利用硬卡片或刀片,插入门缝,卡住纸巾的纹路,即可在外面移入插孔,成为一次性门栓。

女服务员给客人送东西,有几个人会用力推门?肯定稍稍一推,发觉锁上就会停下。

利用她完成不在场证明后,道具就失去价值,一刀下去,立刻就能取消密室。再把纸巾丢进马桶,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了。

倒也不是难事。

简静轻轻吁口气,走进1号包厢。她和助理说:“我想和姚女士单独谈谈。”

助理没有起疑,立即腾出空间。

女经纪人并未意识到不妥,反而关切道:“有什么进展吗?我刚看到Coco也在隔壁,她和侯叡闹得很不愉快,该不会是……”

“姚女士,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简静说。

女经纪人一怔,旋即勉强道:“真的?简小姐你不是作家么,真会破案啊?”

简静道:“是的,我侥幸破过几个案子,每次到最后,我都会劝他们自首。毕竟人都有糊涂的时候,能想明白,还是想明白得好。”

女经纪人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侯叡临死前,留下了凶手的线索。”简静打开手机,给她看拍到的图案,“他已经暗示了凶手的身份。”

女经纪人瞥了眼照片,说:“这算什么暗示?”

“今天很巧,每个嫌疑人都能和这个死亡讯息搭上点关系。可仔细想想,其实并不靠谱。”简静竖起手指,“助理全磊,‘全’和‘圈’同音,可说实话,他要留下死亡信息,必须划破手,沾上血书写,费时费力,全的话,和拳头的拳更符合。”

她收拢五指,握成拳头:“如果我想提示全磊,会用这个手势,简单方便。”

女经纪人不置可否。

“至于袁记者,‘袁’音同‘圆’,可我十分怀疑,侯叡这样的人,知道袁记者姓谁名甚吗?”简静合理质疑,“他应该直接骂‘死狗仔’什么的吧?”

女经纪人说:“这我哪里知道。”

简静也不逼她,继续说:“江鸥和Coco,也都吻合讯息。假设侯叡知道江鸥的身份,他的名字有更简单的表达方式。”

她手指沾水,在桌上画了三条线,或者三个点。

“三点水画起来比圆圈容易多了,三也是他的排行。”简静不疾不徐地说,“至于Coco,这是艺名,两个人曾是恋人,难道背地里也叫她艺名?她本名朱优,用U表示更妥当。”

女经纪人反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名字和O毫不搭界。”

“是你的耳环。”简静单刀直入,“G字母的耳环,最后一笔歪了,看起来像是没画好的O,可说是G也没问题。”

她分析:“侯叡死的时候,半跪在地上,以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你反射在墙壁金属装饰条上的耳环。”

女经纪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而后冷笑:“原来简老师所谓的破案,就是编故事吗?”

“刚才是,现在不是了。”简静耸耸肩,承认死亡讯息的部分多为臆测,“我已经弄清楚了你的作案手法。”

经纪人抱起手臂:“愿闻其详。”

第156章 经纪人的自白

“8点50分,你进入女厕,放好蓝牙音箱,用纸巾制作好插销,拨打墙上的求助电话,请服务生送卫生巾来。而后从外面上锁,自己进入男厕所——侯叡喝得醉醺醺的,应该没法准确插上男厕的门栓,或许压根没有锁门,锁了也能用卡片打开。

“你通过什么手段,欺骗侯叡背对着你蹲下,也可能绊倒他,又或许他当时就趴在马桶上呕吐。总之,你用纸巾制作的勒索,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并且利用衬衫的衣领做衬垫,避免在皮肤上留下勒痕。

“诚然,女性要勒死一个成年男性并不容易。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尤其他的姿势十分惹人联想,但后来仔细一想,或许落入了思维盲区。

“侯叡是典型的中性风艺人,为了上镜保持苗条的身材,体重偏轻,力量弱,且喝醉了酒,没什么反抗力。反观你,姚女士,你身高一米七,体型匀称,假如从背后坐在他身上,借用体重的分量,压住他并不难。

“再加上你将发簪插入绳结扭动,更为省力,也能避免在手心留下勒痕,惹人怀疑。助理离开后,你反锁上男厕的门,解开女厕的密室,假装从里面出来,完成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简静道:“大概就是这样,我讲完了。”

女经纪人表情冷漠:“精彩的诡计,我该给你鼓掌吗?”

“不需要。”简静的目光锁住她的面孔,“因为,并不精彩。”

“什么?”

“我说,这并不是一个精彩的诡计。”她中肯道,“利用纸巾做凶器,反向制造密室,固然有新奇之处,可作为杀人手段来说,处处都是bug。”

女经纪人深吸口气,故作淡然:“噢?哪里有问题?至少你并没有找到凶器,不是吗?”

“是,就算从下水道中捞出了纸巾,也不能证明什么。”简静承认,“毕竟是厕所,不稀奇。”

女经纪人摊摊手。

“但死者的衣物上能找到纸巾的纤维,插孔中也残留纸巾碎片,”她道,“只要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这只能证明你的推理过程,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女经纪人问,“难道你能在上面提取到我的指纹吗?”

简静道:“蓝牙音箱里会有连接记录。”

女经纪人咬死不认:“我确实带着蓝牙音箱,你想看,我可以给你检查,反正什么都没有。”

“你删掉了记录。”她咄咄逼人。

女经纪人:“有证据吗?”

简静沉默少时,叹息道:“你这么自信,花了很多心血吧。凶器的纸是你一次次从这家店里取走的,对门锁的机关,应该也试过很多次,或许你还打过女厕所里的求助电话,验证他们是否会真的送东西过来。”

“这一切,非常得……”她略作停顿,斟酌用词,“精细。”

为掩盖凶器的类型,她记得竖起衬衫的衣领,而身为经纪人,或许侯叡穿衬衫就是她暗示的。

为了避免戳穿,每次取走一点纸巾,慢慢编织杀人的凶器,谨慎又周密。

为了不在门栓上留下痕迹,干脆李代桃僵,制作一次性代替品,避免留下明显的划痕,惹人疑窦,小心到极致。

如此布置,像极狩猎的蜘蛛,耐性至极,甚至令人害怕。

“可并没有什么用。”简静轻轻道,“做的越多,破绽越多。姚菲,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你。”

姚菲还是那句话:“证据。”

简静想了想,道:“你的准备工作做得这么充分,我再补充一个猜想,侯叡的酒里被下了安眠药,检查胃容物就能确认,你的包能让我看一下吗?”

许久,姚菲才说:“安眠药是侯叡的,只是放在我包里,我是他经纪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死者故意割破左手,留下的可不止这个。”她点点手机照片,缓缓道,“挣扎间,他手上的血也沾到了凶手身上。你既然没有靠近过,应该不会沾到吧。”

姚菲的脸色骤然苍白,目光情不自禁地扫过周身。

“这是传说中的鲁米诺试剂。”简静晃了晃手中的小喷瓶,“要赌一赌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反应——事先声明,就算只有微量血液,也可以检测出是谁的,不要和我说是你自己的血。”

姚菲咬住下唇。

简静微微一笑,语调倏然轻柔:“既然你对自己的手法如此自信,就和我赌一赌吧。我也好奇得很呢,血沾到了哪里呢?是袖口,还是衣角,啊,也有可能是鞋面,你这双丝绒高跟鞋不错,要不然,从它开始吧。”

说着,就要按下喷瓶,洒上她的鞋面。

姚菲本能地缩脚,牢牢藏住。

气氛顿时僵硬。

简静凝视着她的面孔,道:“藏起来也没用,除了血迹,还有更重要的证据。蓝牙音箱和手机里的记录,就算已经删除,也能被技术人员恢复。”

姚菲放在桌上的手指猛地攥紧,显然内心并非毫无波动。

可不知为何,她硬是不肯吭声,倔强地沉默。

简静:“还是不肯认罪吗?”

她深感不解,却没料到这话戳中了对方的痛点。话音未落,姚菲就爆发了:“你懂什么?!”

“你很骄傲吧,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吧?”之前沉稳干练的经纪人变了副面孔,宛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道,“你是不是很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破了一个了不起的案子?很想和人炫耀吧。”

简静沉下脸,冷冷道:“我说过,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妙的手法,你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

“你只是运气好,我不小心沾到了他的血。”姚菲冷笑,不甘心道,“音响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就用别的代替了。”

简静从没见过如此自信的凶手,忍无可忍。

“都和你说了,做的越多,破绽越多,真正高明的犯罪绝不做多余的……”她骤然停声,略显突兀地顿了顿,才道,“没有完美的犯罪,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想被发现,就不要做。”

姚菲厉声喝问:“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脚把老娘蹬掉?我为他做了多少,他红了,我占一大半的功劳,凭什么他几句话就轻飘飘地把我踹掉?没有我,能有他今天?

“他妈的,人人都劝我认栽,我为什么要认?凭什么侯叡这个王八蛋可以风风光光地赚他的钱,我就要从头开始?红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呸,他屁也不会,除了一张脸,要什么没有什么,每次得罪人都是我去擦屁股,业务都是老娘低声下气喝到胃出血求来的,他只会说‘不行啊’‘好累啊’——全靠我,才有他今天!”

她积攒的一肚子火气,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机关枪似的喷吐恨意:“一个经纪人要带多少个艺人,才能红一个?和我说重头开始?说得容易,他自己重头开始好了,老娘送他去投胎,好好重头做人吧!”

“他得明白。”经纪人抱住手臂,冷酷又怨毒地诅咒,“我能捧红他,就能毁掉他!要死一起死,想独活?门都没有。”

简静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登时愕然。

[任务名称:餐厅的死亡密码(已完成)]

[任务奖励:20点基础勇气值]

[备注:勇气值可用于抽取卡片(普通),每次耗费5点]

她腹诽:“以前在警方来之前破案,还有特殊贡献值呢。”

[系统:宿主破案的熟练度增加,普通案件不再奖励贡献值]

普通案件……果然连系统的评价都是普通呢。

简静摇摇头,默不作声地离开。

外面,等待接收罪(业)犯(绩)的警察们已经到了。

*

虽然有点小小的插曲,但今天的晚饭还是在零点前结束了。

江白焰打电话叫自己的助理过来开车,送二人回家。按道理,该优先送简静,但开的是她的车,便说先送自家艺人。

简静自无意见。

半途,江白焰给简静看了篇新发的公众号文章:《震惊!当红小花密会富二代男友,身陷前男友死亡修罗场》。

简静愕然:“这么快?”

他做了个鬼脸,没说蹲点的狗仔就是自家经纪人安排的。本来只想曝光一下Coco的恋情,顺带刺一下侯叡,没想到赶上了巧,撞上了命案。

警车都来了,不报不可能。

狗仔动作迅速,咔嚓咔嚓几张照片下去,把写好的稿件上传,预计几个小时内就能荣登热搜第一。

谁让Coco不给静静老师面子的,活该!

让江鸥头疼,他也开心。

侯叡没了,虽然有点(人道主义的)悲伤,但资源归他了,更开心。

今天运气不错,要不然……

车渐渐靠近小区,江白焰突然开口,问道:“要不要去看看布丁呢?静静老师很久没见到布丁了。”

“现在?”简静瞥了眼手表,十一点十分。

江白焰用力点头:“就一会儿,等等再让小李送老师回去。”

简静忖度片刻,居然答应了:“行吧。”

这个小区安保严密,车凭车牌号进入停车场,直达房卡楼层,无法在其他楼层停靠,尽量保证住客的隐私。

“静静老师放心,目前为止,这个小区还没有被偷拍过。”江白焰说着,输入多重密码,开门请她进屋,“请进来。”

简静换上拖鞋,走进他家。

第一印象便是整洁和明亮。

灯光柔和,家具鲜丽大方,空间开阔舒朗,十分舒服。最令人意外的,还属阳台上一层接一层的绿植,覆盖住整片阳台,在城市中搭出了森林一角。

“静静老师随便坐。”他从冰箱拿出新鲜水果,切片丢进茶壶,加入洛神花、洋甘菊,热水冲泡,再加入两勺蜂蜜,放在小炉子上加热,沏出一杯花果茶,“请尝尝看。”

简静把凑过来蹭腿的布丁抱怀里,笑道:“多才多艺啊。”

她夸得真心,他却并不高兴,反而沮丧道:“你肯定没有看过我的其他综艺,我不止会泡茶,还会做菜做点心,水彩画也会一点。啊,最近刚学会木雕,我拿来给你看。”

他兴致奇高,干劲十足,说着就冲进书房,捧出一盘木雕来。大约七、八个,不过半个手掌大小,清一色的猫咪。

平心而论,雕刻的水平并不高超,然而,小猫咪虽然线条笨拙,神韵却把握得恰到好处,反而流露出古朴可爱之美。

这可出乎预料,简静不禁拿起一只仔细端详:“现在做艺人这么难了吗?”

私下里,他不再维持八面玲珑的模样,吐槽道:“你看侯叡就知道了。”

她笑了笑:“那么,是你的兴趣?”

他摇头。

“拍戏学的?”她继续猜。

“不。”他席地而坐,仰头望着她的眼睛,某种隐蔽的情绪划过他的眉眼,“我只是……想让人喜欢我。”

简静一时怔住。

第157章 江浔往事

“技多不压身。”当简静怔忪之际,江白焰却迅速掩住了刚才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调侃,“会的越多,粉丝越觉得我厉害,也算营业了。”

简静蹙起眉:“已经有很多人喜欢你了,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也不算讨厌。”他起身,提起水壶,跑到阳台给植物浇水,“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她问:“让更多的人喜欢你?”

江白焰扭过头,对她笑了笑:“是,也不是。”他慢慢道,“我以前认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总有一天,不喜欢我的人也会喜欢我。后来才明白,有的时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永远不会变。”

他的口气很平淡,神色很从容,可简静知道,觉醒背后必然有一个令人痛苦的故事。

她猜测,他许是故意想引她追问,但又踟蹰,不忍掀他伤疤。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想法。”江白焰放下水壶,与往常一般,笑眯眯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没关系——你想知道,对不对?”

他用逗猫棒逗着愈发肥胖的橘猫,叮叮咚咚的铃声中,轻轻问:“你想知道,布丁为什么叫布丁,对不对?”

简静迟疑:“让人难过的话,就算了。”

“没关系。”他重复了遍,“我愿意告诉你。”

“你不记得了,我记得。”

*

江白焰的故事,始于2014年的春天。

那时的他不叫这个名字,叫江浔,生母意外过世,被生父接回家中,饱受异母兄姐的欺凌。

他们要么无视他,要么欺辱他,要么控制他,搁在几年后,通通能冠之PUA。

和所有身在局中的人一样,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小,生母就要他讨好父亲,讨好哥哥姐姐,他即便不懂,为了少挨打挨骂,也会照做。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的小心讨好,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折磨,但他始终忍耐,因为除了忍下去,别无他法。

幸好那时还不懂绝望,一日日过下来,竟然习惯了,麻木了。

直到某天放学,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掳走。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想绑架江水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赚一票就远走高飞。但他们十分倒霉,绑到的人不是江二也不是江三,而是毫无存在感的私生子。

电话打到江家,董事长的态度相当冷漠。

他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听见绑匪对着话筒喊:“少一百万,我就剁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敢报警,我就挖掉他的眼睛!拖延一天,我就割掉他的耳朵!”

江白焰当时就想,完了,我肯定完蛋了。

他的理智说,断手断脚也太痛苦了,不如直接跳楼来得痛快,感情却在奢求,我也流着江家的血,或许……或许他们会救我呢。

看在我平时这么乖的份上,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看在……看在我真的是你们的弟弟/儿子的份上。

救救我吧。

他不想死,尽量配合绑匪,让他哭就哭,让他求饶就求饶,千依百顺。

这么乖,这么听话,连绑匪都慢慢缓和了态度,从一天一个冷馒头,变成一天两顿冷饭。

天太冷,他们还肯给他一条外套盖着睡觉。

恐怕谁也想不到,那时的他竟然会萌生出一个离奇的想法:坏人们对我,都比家人们对我好。

至少绑匪想得到他会冷。

家里人却根本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

只不过,这点小小的感动,很快随着赎金的拖延而消逝。绑匪一天天不耐烦,可江家的赎金迟迟不到位。

一会儿说现金流不足,一会儿说实在办不到,负责联系的秘书口吻客气,却分寸不让。

渐渐的,江白焰就明白,他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该不会抓错了吧?这个不是亲生儿子。”

“对啊,听说其他孩子都有保镖,我们抓他什么人都没碰到。”

“太不像话了,五千万都拿不出来?”

“真弄错了怎么办?放了?”

“放什么放!他看过我们的脸,解决掉算了。”

断断续续的呓语穿过房门,飘到他的耳中,心脏被紧紧攥住,时而鼓跳如雷,时而绵密钝痛。

他放轻呼吸,恨不得变成一粒小小的灰尘,悄悄躲在角落,唯恐被他们注意。

不敢说饿,不敢尿尿,不敢睡觉。

难以用言语描绘那段时光的恐怖,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恐惧。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马上就会死了。

他们要杀了我。

他们会怎么杀掉我?

更可怕的是,死亡的阴云并非刹那降临,而是一天天累积下去,缓慢而持久的折磨着他。

某些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怀疑——我还活着吗?也许,我已经死了,幽灵留在这个地方,等着谁来救我。

谁来救他呢?

他绞尽脑汁,试图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捞到一星半点的温情,支持自己坚持下去。然而可悲极了,无论怎么回忆,竟然寻不到丝毫快乐的瞬间。

冷漠高傲的生父。

曲意逢迎的生母。

居高临下的大姐。

目中无人的二哥。

暴戾记仇的三哥。

深沉寒冷的春夜,街头的早樱绽出花蕾。他躺在阴冷的地面上,掰碎记忆的每一刹那,一个个数过去,一遍遍数过来,却找不出任何希望。

这种滋味,叫绝望。

所谓血缘,毫无意义,百般讨好,不过笑话,过往种种,全是一厢情愿。

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们永远都不喜欢我。

也许,死在绑匪手上,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家庭的污点被敌人抹去,他们的双手干干净净,便踢走了碍眼的存在。

从今后,江家兄妹就可以欺骗自己,他们的家庭并没有外来者入侵,父亲严明公正,母亲端庄大方,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多么完美的一家人!

江浔不是我们的弟弟。

江浔根本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