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开。”叶开说:“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我知道。”马沙说:“我早就听见过你的名字。”

  他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里还是没有剑,全身上下还是看不出一点杀气。

  他向叶开走过去,只不过想跟叶开握握手,表示亲近,这本来就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叶开已经把他作朋友了。

  叶开本来就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本来就没有提防马沙,现在当然更不会。

  就在马沙快要走到叶开的面前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突然失声低呼:

  “小心,小心后面!”

  叶开忍不住回头。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回头。

  就在叶开刚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马沙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剑。

  一把百炼精钢铸成的软剑,迎风一抖,毒蛇般的刺向叶开的左后颈。

  左后颈。

  叶开是从右面扭转头往后去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左后颈当然是一个空门。

  “空门”,是一种江湖人惯用的术语,那意思就是说他那个部位,就像是一扇完全未设防的空屋大门一样,只要你高兴,你随时随地就可以走进去。

  每个人的左后颈都有条大血管,是人身最主要的血脉浮动处,如果这条血管被割断,必将流血不止,无救而死。

  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不等到绝对有利有把握时绝不出手,马沙无疑已把握了最好的下手机会。

  这是他自己制造的机会,他确信自己这一剑绝不会失手,就因为对这一点确信不疑,所以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留退路。

  所以他死了。

  三

  叶开明明已经完全没有提防之心,而且已经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地,马沙看准了这一点,他一剑刺出时,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钓鱼的人已经感觉到钓竿在震动,知道鱼已上钩。

  想不到就在这一刹那间,叶开的手忽然一扬,从一个马沙绝对想不到的部位扬了起来。

  然后马沙就听见一阵刀锋破空时所发出的尖锐“刀声”。

  刀声!

  马沙只听见刀声而已,他没有看见刀。

  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刀,或是刀光,他只听见刀声,然后他的人就已倒地了。

  马沙的剑还未刺入叶开的后颈时,他就忽然感觉到他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凉凉的。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被刀刺入时的感觉,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到叶开的刀。

  他当然更知道叶开是小李飞刀的唯一传人。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近百年来的江湖人从没有人去怀疑这句话。

  自从上官金虹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之后,就更没有人会怀疑了。

  四

  马沙的剑距离叶开的后颈一寸时,叶开的飞刀已刺入了他的脖子。

  仅仅只差一寸。

  一寸就已足够了。

  ——生死之间的距离,往往比一寸更短,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比一寸更短。

  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一个人又何必计较太多呢?

  冰冷的剑锋贴着叶开的后颈滑了过去,马沙握剑的手已完全僵硬,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看来很平凡很平凡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马沙脖子上的刀口处,这时才有一点点鲜血沁出,他的眼睛却满布着不信和惊恐。

  叶开没有回头,他当然相信自己这一刀绝不会失手的。

  ——小李飞刀又有哪一次失手过呢?

  可是叶开却听见了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采。”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精采绝伦。”

  声音距离叶开很远,所以叶开转过身去,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很平凡的人远远地站在古松树下。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刚忽然失踪的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这个人当然也就是传达王老先生命令的吴天。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吴天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叶开笑笑。

  “你是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吴天问。

  “他走过来的时候。”叶开说。

  “他走过来的时候?”吴天说:“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太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叶开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八百只蚂蚁也不在乎,他走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我。”

  吴天在听。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去提防别人。”叶开说。

  “哦?”

  “我有过这种经验。”叶开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叶开淡淡地说:“如果你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吴天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他看看叶开,又笑着说:“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所以现在你才没有死。”

  “也许是的。”叶开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

  叶开也看看吴天,笑着又说:“如果我受到过一次教训之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死了。”

  “说得好。”

  “你呢?”叶开忽然问吴天:“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吴天说。

  “看什么?”

  “看整个过程。”吴天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清清楚楚的。”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

  “是。”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走了?”

  “是。”吴天说:“只不过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说。”

  “我要带他们回去。”吴天说:“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