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说:“不管今天来的是谁,我都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将他们摆平。”

  傅红雪忽然停止了劈柴,缓缓站直,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又漆黑、又遥远的眼睛凝注着风铃,然后用那仿佛寒风般的口气说话。

  “我死了,不正如你愿吗?”

  “是的。”风铃的表情变也没变,她依然笑得很亲密:“但那是要我亲手杀死你的时候。”

  她又笑了笑,又说:“你难道忘了,我会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要亲手杀了你。”

  “我没忘。”傅红雪说。

  “那么你死在别人手里,我又怎么会快乐呢?”风铃说。

  “是吗?”

  “所以我相信,今天不管来的人是谁,你一定有把握胜了他们。”风铃说:“因为令我不快乐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的。”

  “我不会。”傅红雪居然这么回答着。

  “我知道。”风铃笑得更甜了:“所以早餐我已准备好了。”

  “待会儿再吃。”

  “为什么?”

  “因为我怕人来跟我抢着吃。”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风铃说的,可是傅红雪的目光已飘向了身后的门口。

  风铃的视线很快地跟了过去,所以她就很快地看见七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三

  阳光灿烂,鲜花齐放,风在吹,叶在动,昨夜的寒意已随着阳光而渐渐消失了。

  可是傅红雪却觉得大地的温度似乎已降至了冰点以下,因为这时他看见了第一个走入的人。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这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上长满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凶相,他就是这种人。他走入了院子,四周看了看,喃喃地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院子里有个树椿,第一个人慢慢地坐下来,一坐下来,就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很大很大的剪刀,慢慢地剪着他的指甲。

  特大号的剪刀,大约有三十五斤重,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发丝般。

  傅红雪认得他,他叫简单,又叫“剪一次。”

  人到了他手里,就像是指甲到了剪刀下一样。

  江湖上杀手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全疯狂。

  第二个慢慢走进来的人脸色是惨青色,看不见肉,鼻如鹰钩,眼睛也宛如专吃死尸的兀鹰一样,他手里提着柄剑。

  剑光也像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他看来并没有简单凶恶,但却更阴沉。

  ——阴沉有时岂非比凶恶更可怕?

  院子里有棵树,他一走进来,就在树荫下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去后,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好地方,能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种好福气。”

  傅红雪不认得他,却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这个人一向最憎恶阳光的。

  “阴魂剑”西门帅。

  江湖中能请得起他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代价高,当然是值得的,他从不轻易杀人,甚至很少出手,可是他要杀的人,却都已进入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用的法子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

  “你若要杀一个人,就得要他变作鬼之后,都不敢找你报复。”这是西门帅常说的一句话。

  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是一起走进来的,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双包胎,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连胖瘦高矮也是相同,脸上的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的。

  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四面看了看,然后悠然地同口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能在这种地方等死,福气真是不错啊!”

  这两个人傅红雪当然也认得,江湖中不认得他们这双包胎的人恐怕很少。

  欧阳叮、欧阳..,“叮..双胞,吃肉啃骨”。

  第五个看来很斯文,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子修饰得很干净很整齐,他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进来,不但脸上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他没有说话,身上也没有兵器,他看来就像是个特地来拜访朋友的佳客。

  傅红雪不认得这个人,可是他看见这个人,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既不着急,也没有说话,好像就是要他等个三天三夜也没关系。

  这么一个既斯文、又秀气,而且又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人,怎么会是杀手呢?

  傅红雪相信前面走进来的四个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这个斯文人的对手。

  四

  看着这个很斯文的人,傅红雪忽然想起了八个字。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

  这八个字是在形容一个人,形容一个人杀人时不但很温柔,而且很慢。

  据说他杀人很慢,而且是非常慢,据说他有一次杀一个人竟然杀了三天,据说三天后这人断气时,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相信的人并不多,亲眼见到的人更少。

  可是傅红雪相信,如果真有“温柔温柔,很慢很慢”这个人,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

  阳光更灿烂。

  简单还在修指甲,西门帅躺在树荫下,更连头都没有抬起,叮..双胞坐在篱笆旁,专注地看着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小野花。

  在他们眼中,傅红雪仿佛已是个死人了。

  他们没有动,傅红雪当然也没有动,风铃就更不会动了,她静静地站在门旁,看着院中的一切。

  他们就这样地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笑声,随着笑声,又走进来了两个人。

  花满天和云在天。

  他们两个笑着走入,也看了看四周,然后花满天才走上前,笑容温柔而亲切地对傅红雪说:“你们这两天辛苦了!”

  “还好。”傅红雪冷冷地应着。

  “昨夜睡的好不好?”

  “睡得着,吃得饱。”

  “能吃能睡就是福气。”花满天笑着说:“只可惜有福的人,命总是短了一点。”

  “哦?”

  花满天笑着看看傅红雪:“阁下看来不像是个短命的人,做的事偏偏都是短命的事。”

  傅红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阁下想不想做个既有福气,又长命的人。”

  “哦?”傅红雪冷笑一下,又说:“那么她?”

  “她?”花满天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风铃:“那就看阁下的意思了。”

  “怎么说?”

  “阁下如果不想有累赘的话,我保证阁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走。”

  花满天笑着说:“如果阁下想藏娇的话,那么万马堂一定有阁下的金屋了。”

  “是吗?”

  “是的。”

  傅红雪冷冷地将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当然还是停留在花满天脸上:“你们费了这么多的精神,为的只不过是我回万马堂?”

  “三老板怕阁下在外吹风受凉的。”花满天笑着说:“三老板的心意,希望傅兄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