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琳却揪住了他的衣襟,道:“你明明已答应陪我回家的,现在我们已然到家了,你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叶开道:“因为我忽然很讨厌你。”

  他用力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怕丁灵琳看见他的眼睛——他眼睛里也有了泪痕。

  一株孤零零的梧桐,被秋风吹得簌簌地响,也仿佛在为世上多情的儿女叹息。

  梧桐树下,竟站着一个人。

  一个孤零零的人,一张比死人还苍白的脸。

  傅红雪,他仿佛早巳来了,已听见了很多事,他凝视着叶开时,冷漠的眼睛里,竟似也带着些悲伤和同情。

  叶开失声道:“是你,你也来了?”

  傅红雪道:“我本就该来的。”

  叶开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不该来的是我?我真的不该来?”

  傅红雪道:“你非但不该来,也不该这么样对付她的。”

  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因为这件事根本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丁家的人,跟你也并没有仇恨,我来找你,只不过想要你带着她走,永远不要再管这件事。”

  叶开脸色苍白地苦笑道:“这两天你好像已知道了很多事。”

  傅红雪道:“我已完全知道了。”

  叶开道:“你有把握?”

  傅红雪道:“我已见到过丁灵中!”

  叶开不再问了,仿佛觉得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傅红雪却忍不住要问他:“你知道的是不是也不少呢?”

  叶开点点头。

  傅红雪道:“你怎会知道的?”

  叶开避不作答,却叹息着道:“我只奇怪丁灵中怎么敢冒险去找你。”

  傅红雪冷冷道:“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要纠缠在这件事里。”

  突听一个人冷笑道:“因为他这人天生就喜欢找麻烦,所以麻烦也找上他了。”

  声音是从屋脊后传出来的。

  只有声音,看不见人。 

  等到声音停下时,才看见屋脊后有粒花生高高抛起,又落下。

  然后就有只手伸出来,抛出了个花生壳。

  叶开失声道:“路小佳。”

  屋脊后有人笑了,一个人微笑着,坐起来道:“正是我。”

  叶开道:“你怎么也来了?”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来的,只可惜非来不可。”

  叶开道:“来干什么?”

  路小佳叹道:“除了杀人外,我还会干什么?”

  叶开道:“来杀谁?”

  路小佳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叶开也笑了。

  路小佳道:“你想不到?”

  叶开道:“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天,就知道你迟早一定会来杀我的。”

  路小佳笑道:“想不到你这人居然还会算卦。”

  叶开微笑道:“同时,我也算准了你是绝对杀不了我的。”

  路小佳淡淡道:“这次你只怕就要算错了。”

  叶开道:“我也知道,不管怎样,你好歹都得试试。”

  路小佳道:“却不知你现在就想动手呢,还是先看看丁家兄弟的双剑破神刀?”

  叶开道:“双剑破神刀?”

  路小佳道:“双剑联璧,九九八十一式,剑剑连绵,滴水不漏,正是丁家兄弟专门练来准备对付白家刀的,你想必也没见过。”

  叶开道:“的确没有。”

  路小佳道:“这种武林罕睹的剑法,你现在好容易有机会能看到,若是错过了,岂非可惜?”

  叶开道:“实在可惜。”

  他回转头,傅红雪的脸又已苍白如透明。

  就在这时,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两道剑光如闪电交击,从对面的屋顶击下。

  辉煌的剑光中,只见这两人一个长身玉立,英俊的脸上伤痕犹在,正是风采翩翩的丁三少。

  另一人道装高冠,面色冷漠,掌中一柄剑精光四射,竟是从来很少过问江湖中事的大公子丁云鹤。

  他们的脚尖一沾地,掌中剑又已刺出三招,两柄剑配合得如水乳交融,天衣无缝,果然是剑剑连环,滴水不漏。

  丁灵琳瞪大了眼睛,站在廊下已看呆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两柄剑似已化作了数十柄,数十道闪亮的剑光,已将傅红雪笼罩,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

  叶开叹息着,道:“看来这九九八十一剑最厉害之处,就是根本不给对方拔刀出手的机会。”

  路小佳道:“你这人的确有点眼光。”

  叶开道:“看来这剑法果然是专门为了对付白家神刀的。”

  路小佳笑了笑道:“要对付白家神刀,惟一最好的法子,的确就是根本不让他拔刀出手。”

  叶开道:“创出这剑法的人,不但是个天才,而且的确费了苦心。”

  路小佳道:“因为他知道白家的人恨他,他也同样恨白家的人。”

  叶开叹道:“这就是我惟一不明白的地方了,他们之间的仇恨,究竟是因何而起的?”

  路小佳道:“你迟早总会明白的。”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这九九八十一招,岂非迟早也有用完的时候?”

  路小佳道:“这剑法还有个妙处,就是用完了还可以再用。”

  这时丁家兄弟果然已削出了九九八十一剑,突然清啸一声,双剑回旋,

  又将第一式使了出来,首尾衔接,连绵不绝。

  傅红雪脚步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变化,现在已完全显示出来,如闪电交击而下的剑光,竟不能伤及他毫发。

  可是,他的出手也全被封死,竟完全没有拔刀的机会。

  叶开忽又道:“创出这剑法来的人,绝不是丁家兄弟。”

  路小佳道:“哦?”

  叶开道:“这人以前一定亲眼看见过白大侠出手,所以才能将他有可能出手的退路封死。”

  路小佳道:“有道理。”

  叶开道:“这绝不是旁观者所能体会得到的,我想他一定还跟白大侠亲自交过手。”

  路小佳道:“很可能。”

  叶开冷冷道:“可能他就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行刺白大侠的凶手之一。”

  路小佳道:“哦!”

  叶开凝注着他,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他就是丁乘风。”

  丁乘风就是丁灵琳兄妹的父亲。

  丁灵琳在旁边听着,脸色已变了许多,忽然已明白了似的。

  但她却宁愿还是永远也不要明白的好。

  这时丁家兄弟又已刺出七十多剑,傅红雪的喘息声已清晰可闻。

  他显然已无力再支持多久,丁家的连环快剑,却如江河之水,仿佛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时候。

  叶开忍不住在轻轻叹息。

  路小佳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想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叶开道:“我不想。”

  路小佳冷笑道:“真的不想?”

  叶开微笑道:“真的,因为他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相助。”

  路小佳皱了皱眉,转头去看剑中的人影,脸色忽然也变了。

  丁家兄弟的第二趟九九八十一式已用尽。

  他们双剑回旋,招式将变未变,就在这一瞬间,突听一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