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挥出去的袍袖已收回。

楚留香笑道:“原公子出手果然非人所能及,多谢了。”

原随云也微笑着:“楚香帅过奖了!”

大家本来确都已有些猜出这人就是楚留香,但直到现在才能确定,眼睛不禁都瞪得更大。

楚留香指着伏在地上的麻子,道:“这人是谁,各位也许还不知道。”

一个面色苍白,身穿锦袍的中年人道:“我认得他,他就是‘遍地洒金钱’钱老三。”

楚留香道:“不错,蝙蝠公子这次将他请来,为的就是要他自己买下那秘密,再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只有凶手自己绝不会让这秘密被别人买去。”

一人叹道:“这就难怪他方才要拼命出价了。”

楚留香道:“他买下这秘密后,一定认为从此可高枕无忧,却不知以后的麻烦反而更多。”

一人道:“有什么麻烦?”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既已知道他就是凶手,以后若要他做什么事,他怎么敢反抗?”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无论谁在这里买下了一样货物,以后就永远有把柄被蝙蝠公子捏在手中,就永远要受他挟制,这道理难道想不通么?”

这句话说出,好几个人面上都变了颜色。

一个紫面大汉失声道:“但我们讲明了银货两讫,以后就永无麻烦的。”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各位想必认为蝙蝠公子做这种事,为的只是钱了?”

紫面大汉道:“他难道不是?”

楚留香笑了笑,道:“像他这样的人物,若只要钱,那还不容易,又何苦费这么多事?”

那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道:“若不是为了钱,他为的是什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野心!他这么样做,只为了要自己的野心实现。”

紫面大汉道:“什么野心?”

楚留香道:“他先用尽各种手段,收买各种秘密,使江湖中的人心大乱,然后再要挟他的‘顾客’,做他的工具。”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么做,用不着几年,他就会变成江湖中最有权力的人,到那时,各位只怕也要变成他的奴隶!”

没有人说话了。

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过了很久,那紫面大汉才恨恨道:“只可惜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否则,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个教训!”

楚留香道:“我若找到他,不知各位是否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道:“无论什么事,香帅只管吩咐。”

楚留香一字字道:“我若找到他,就免不了要和他一战,到那时,我只望各位能让我安心与他一战。”

群豪纷纷道:“香帅只管放心,我们绝不许任何人来插手的,无论是谁,若想来帮他的忙,我们就先要那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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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决战

现在,楚留香终于已将局势完全控制了!已反客为主!

但蝙蝠公子究竟是谁呢?

他的人在哪里?

这秘密眼见就要被揭穿,大家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只有一个人的神情还很镇定,态度还很安详。

这人当然就是原随云。

楚留香目光忽然凝注在他脸上,道:“却不知原公子是否也要我将蝙蝠公子的名字说出来?”

原随云还是在微笑着,道:“香帅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你就快说吧,难道真想急死人不成?”

楚留香道:“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也不见灯火,永远都在黑暗中,只因为那位蝙蝠公子根本用不着光亮。”

他一字字接着道:“只因他本就是个见不到光明的瞎子!”

这句话说出,大家的眼睛忽然都一齐瞪在原随云脸上。

原随云却还是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在下就是个瞎子。”

楚留香道:“阁下也就正是蝙蝠公子!”

原随云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道:“哦?我是么?”

楚留香道:“阁下虽震聋了英老先生的耳朵,但却还是慢了半步,他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字,有时一个字已足够泄漏很多秘密。”

英万里最后一声狂吼,只有一个字。

“原……”

他吼声突然停顿,因为那时他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说来,那简直比杀了他还可怕。

只不过他耳朵未聋前,已经听出了自铜管中发出的声音就是原随云——楚留香显然也早就在怀疑原随云。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毕竟还是低估了你。”

蝙蝠公子竟是原随云!

胡铁花简直无法相信,任何人都无法相信。

这气度高华,温柔有礼的世家子,竟做得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楚留香凝注着他,缓缓地道:“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你是蝙蝠公子,你本可以狡辩否认的。”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我不必。”

他笑得虽淡漠,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

楚留香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毕竟没有低估了你。”

原随云道:“我错了,你也错了。”

楚留香道:“我错了?”

原随云缓缓道:“我本来只想要你的一双眼睛,现在却势必要你的命!”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有机会,但机会并不很大。”

原随云道:“至少比你的机会大,是么?”

楚留香道:“是!”

这“是”字虽是人人都会说的,但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却不但要有超人的智慧,还得有过人的勇气。

原随云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有很多人对别人虽很了解,对自己却一无所知。”

楚留香道:“了解别人本就比了解自己容易。”

原随云道:“只有你,你不但能了解别人,也能了解自己,就只这一点,已非人能及。我与你为敌,实在也是逼不得已。”

楚留香叹道:“我也早说过,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你。”

原随云道:“你自知没有把握胜我?”

楚留香道:“是。”

原随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交手?”

楚留香道:“势在必行,别无选择!”

原随云道:“好!”

他霍然长身而起,微笑着道:“我闻你往往能以寡敌众,以弱胜强,我倒真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不过是‘信心’二字而已!”

原随云道:“信心?”

楚留香道:“我确信邪必不能胜正,强权必不能胜公理,黑暗必不会久长,人世间必有光明存在!”

原随云的脸色终于变了,冷笑道:“信心能不能当饭吃?”

楚留香道:“不能,但人若无信心,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原随云又笑了,道:“好!但愿你的信心能将我击倒。”

他袍袖一展,整个人突然飘飘飞起,就像是一只蝙蝠在无声的滑行,姿势真有说不出的优美。

他这一掠之势并不快,但忽然间就落在楚留香的面前。

绝没有人见到过原随云的武功,有人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武功,直等他这一手轻功露出,大家才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原随云长袖垂地,微笑道:“请。”

楚留香也微笑着,道:“请!”

两人相对一揖,各各退后了三步,面上的微笑犹未消失。

两人直到现在,还未疾言厉色说过一句话。

在这种生死决战的一刹那,若是换了别人,纵不紧张得发抖,也难免要变得脸色铁青。

他们却还是如此客气,如此多礼。

他们的神经就好像是铁铸的,绝不会因任何事而紧张。

但在这种温和的笑容后,隐藏着的却是什么呢?

每个人都在瞧着他们的手。

因为无论谁都可以想到,只要他们一出手,就必定是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招式!

每个人都在等着他们出手。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喝道:“等一等,这一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