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道:“你既然能看得见,知不知道是谁点了他们的穴道?”

胡铁花又怔住了。

他的确不知道。

火圈里的人全都已倒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是被魔法所控制,突然都发了疯,你点了我的穴道,我点了你的穴道,所以才全都倒下。

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呢?

胡铁花怔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是谁?”

原随云笑了笑,道:“点住他们穴道的人,当然就是那放火的人!”

点火的人又是谁呢?

起火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到的。

黑衣人们倒下去的时候,大家也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火,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燃烧起来。

好好的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倒下。

谁都知道必定有个人点起火,再将他们击倒。

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这个人。

他难道是个看不见的人?

胡铁花的手又不知不觉摸到了鼻子上,只觉得湿湿的,却也不知道是手上的汗?还是鼻子上的汗?

原随云淡淡道:“有些事,纵然不是瞎子,也看不见的,这就是其中之—。”

胡铁花道:“难道——难道还有别的事?”

原随云道:“我现在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可知道我在等什么?”

胡铁花恨恨道:“鬼才知道你在等什么!”

原随云道:“你可知道这火为什么突然就燃烧得如此猛烈?”

胡铁花无法回答。

这火的确是在一刹那间燃烧起来的,简直就像是奇迹。

胡铁花怔了半晌,又忍不住问道:“你知道?”

原随云悠然道:“我早就说过,看不见,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

他忽又笑了笑,道:“只不过我若说出是什么东西使火燃烧得如此猛烈的,你也许会觉得很可惜。”

胡铁花道:“可惜?”

他忽然也明白了,失声道:“是酒,烈酒!”

原随云笑道:“不错,是酒,而且是上好的陈年大曲。”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听来倒的确有点可惜。”

原随云道:“你知道,我从不用劣酒招待客人的,但是真正的好酒却很难买到很多,而且,酒喝得再快,也没有烧得快。”

胡铁花变色道:“你是在等酒烧光?”

原随云笑道:“这次你又猜对了。在这里,除了酒之外,绝没有第二种可以燃烧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也绝不会再带可以烧得着的酒来。”

楚留香突然叹了口气,道:“也许我本不该听你说这些话的。”

原随云道:“我方才也不该听你说那些话的,否则又怎会容人在我面前点火?”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既已上了你一次当,你就上我一次又何妨?”

火势果然已渐渐小了。

胡铁花大喝道:“无论如何,你反正已逃不了……大家围住他……”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人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原随云长袖已流云般飞卷而起。

不是流云,是狂风。

狂风卷起,原随云的人似也被卷起。

他的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蝙蝠,自火苗飞过。

第二层石台上的火苗立刻熄灭。

他身形竟还是在飞旋着,那两只衣袖,就像是一双翼。

翼熄起了风,风熄灭了火。

本已微弱的火势,突然间全部熄灭!

黑暗!

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又来了。

风声还在盘旋着,已到了最下面一层。

胡铁花也已到了最下面一层。

他追着风声,因为风声到了哪里,原随云就到了哪里。

他身后也有一阵阵衣袂带风声,显然还有很多人在跟着他。

能被请到这里的人,都是高手,轻功都不弱。

只听“叮”的一声,风声突然停止。

所有的人立刻扑了上去。

然后,突然又响起了几个人的惊呼声,莫非已有人被原随云击倒?

但无论他武功多么高,也是绝对无法抵抗这么多高手的。

只听胡铁花厉声喝道:“你还想往哪里逃?”

惊呼厉喝声中,又有人大呼道:“我抓住他了……抓住他了!”

惊呼声、厉喝声、喜极大呼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被击倒?

是谁抓住了原随云?

就在这时,火光突又亮起。

一点火光,如星如豆,但在这种绝望的黑暗中,却无异怒海中的明灯。

二十个人全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有的人摸着头,有的人揉着肩,显然是在扑过来的时候撞上了石壁。

惊呼声就是这几人发出来的。

另外几个人你扣住了我的脉门,我抓住了你的衣襟,面上还带着狂喜之色,但火光一亮,这狂喜之色立刻就变得说不出的尴尬。

他们都以为自己抓住了原随云,谁知抓住的竟是自己的朋友。

原随云根本不在这里。

石壁上,钉着一只铁铸的蝙蝠!

他们追的竟是这只铁蝙蝠!

铁蝙蝠所带起的风声,将所有的人全都引到这里。

原随云呢?

每个人全都怔住。怔了半晌,才转过身,去瞧那点火光。

火光就在楚留香手里。

他另一只手,扣住了丁枫的脉门,还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胡铁花第一个冲了过去,大声道:“原随云呢?你为什么不去追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们若都留在这里,也许我还能追得到他,可是……”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大家却已明白。

到处都是衣袂带风声,每个人的衣袂带风声都是相同的。

黑暗中,每个人都可能是原随云。

黑暗中就像是有几十个原随云,却叫楚留香去追哪一个?

胡铁花怔了半晌,道:“你……你方才为何不点这火折子?”

这火折子正是勾子长藏在袜筒里的那只。

勾子长交给胡铁花,胡铁花交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却道:“火折方才并不在我手上。”

胡铁花道:“我明明交给你的,怎会不在你的手上?”

楚留香道:“这里惟一可以点火的,就是这火折子,点火的人并不是我!”

胡铁花怔了怔,道:“难道这火折子方才就在那点火的人手上?”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更奇怪了,说道:“那么这火折子怎会又到了你手上的?点火的人现在哪里?你莫非知道他是谁?”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三个问题,楚留香还来不及回答——

突然又是一阵轻呼。

胡铁花回过头,就发现那堆倒下去的黑衣人中,正有一个人慢慢的站起,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

虽然她身上穿的也是同样的黑衣服,面上也蒙着黑巾,连眼睛都被蒙住,但无论谁都可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那苗条而又丰满的身材,绝不是任何衣服所能掩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