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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受着众人瞩目的感觉,沈丽姝还在美滋滋的想,大家反应这么夸张,看来她的拉人计划稳了。

  下一秒,就听到她娘脱口而出问,“送大弟二弟去镇上念书,之前卖花生瓜子的钱就够了,姝娘何苦这么辛苦的卖栗子?”

  沈丽姝:……

  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亲妈这种职业是怎么做到古今中外全球统一的?

  好在她也摸清了徐女士的尿性,对这个反应惊讶又不算意外,很迅速的瞪大眼睛控诉起来,“你们答应过,赚的钱让我自己安排的,如今是想后悔吗?”

  其实最初答应此事的人是沈家旺,沈徐氏并不情愿,她压根不赞同姝娘抛头露面,但丈夫私下说,若姝娘真能赚到钱,给她自己攒些嫁妆也是极好的。

  沈徐氏也觉得嫁妆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气,她自己就是嫁妆丰厚,嫁进城里也没低人一头,姝娘能为她自己赚些嫁妆也不是坏事,这才没有继续反对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们确实都同意了,沈徐氏目前也没对闺女的私房起什么心思,但总归是她自己说错了话,对上姝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控诉,沈徐氏难免有些讪讪,“娘没有这个意思……”

  “咳咳——”沈家旺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打圆场道,“姝娘,你娘也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罢了,没别的意思。”

  沈徐氏连连点头表示丈夫说得对。

  沈丽姝也见好就收,神色松动下来,心底还在琢磨,被她娘这么借题发挥一下,话题都歪了,她要怎么不动声色引回去?抬眸就发现她爹正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

  她先是一惊,老爹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但沈丽姝很快坦然了,她除了穿越者这个身份,本身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小女生,可能芯子里的成人思维让她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可本质依然是普通人,

  她也许赚钱有一手,但是论社会经验和心机城府,沈爹依然是她爸爸。老爹的人生经历就比她丰富多了,从乡下小子到城里人,又在衙门里那样复杂的地方工作,还能干得稳稳当当没被当软柿子,就知道她爹手腕聊得,就她这点小心思,被看穿太正常了。

  在爸爸面前,沈丽姝心安理得当个废材。

  主要是她爹看穿却不说破,还帮着她娘向她解释道歉,这态度已经不是一般的纵容了,所以沈丽姝也懒得伤脑筋,直接向她爹投去求助的视线。

  接下来就请老爹切入正题。

  他肯定懂。

  沈家旺:……

  他确实懂,也颇为纵容,近来发现越是放手让姝娘去做她想做的事,这孩子带给他们的惊喜就越多。

  比如今天,姝娘的糖炒板栗不但让他头一次在头儿那里得了好脸,且只卖半天就赚到四百文的成绩,让自诩捧着铁饭碗的他都忍不住心思浮动。

  半天就四百文,一晚上是不是能赚上千钱?

  若每天都有这赚头,沈家旺觉得自己这个押司都不用干了,跟着姝娘去卖货岂不是更划算。

  即便姝娘预测这样的大好形势维持不了几天,很快会有人出来抢生意,他也不觉失望,商人逐利是常态,他们提前占了先机,能大卖几天已经是幸运。

  沈家旺反而更加欣赏自家姝娘的头脑和心性——她提前预料到了未来形势,并坦然接受,做好只赚快钱的准备,这份聪慧豁达比她赚多少钱都难得。

  在这耀眼的闪光点下,沈丽姝其他的小心思都显得无伤大雅了,已然看穿的沈家旺非但没产生任何不满情绪,还决定配合她的工作。

  不说别的,一晚上赚几百上千文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人总不能跟钱过不去。

  之后注意到姝娘一反常态的拐弯抹角,还跟她娘斗智斗勇,沈家旺才暂时按下心思,忽然兴起,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招。

  没想到她会堂而皇之朝自己使眼色求助。

  沈家旺无奈又好笑,最终还是遂了闺女的愿,主动开口问,“那你们饭后还去瓦子里吗?今晚想卖多少斤?”

  老爹果然没让她失望,沈丽姝眼睛一亮,迅速接话,“这个不知道,自是尽可能往多了卖,不过那里头最热闹的是三更左右,也是宵夜时辰,我们也想赶上这波热闹。”

  沈徐氏下意识反对,“不行,深更半夜的,你们几个孩子在外头太危险,亥时必须回来。”

  沈家旺也不意外她的反应,顺着话接到道,“也是,夜深人静几个孩子容易遇着危险,不如我陪他们出门,如此还能搭把手,孩子们也不必那么辛苦。”

  虽然白日他还要去衙门当差,不过年轻底子好,熬到三更天休息也无妨,辛苦也就辛苦几天。

  再说孩子们都要吃这份苦,他还能比不过孩子们?

  沈徐氏不赞同的看向丈夫,“不是说姝娘他们小打小闹,如今怎么还要帮他们做事了?”

  “此一时彼一时,孩子们遇到难处,咱们当父母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沈家旺故意避重就轻、模糊重点,“何况姝娘这么辛苦也是为了赚钱送大弟二弟去私塾,这本是我当父亲的责任,让姝娘一个孩子为我分担也就罢了,我若是还眼睁睁看着她吃苦受累,又有何脸面当她的父亲?”

  沈徐氏顺着丈夫的话想,顿时颇为惭愧,她总是纠结于女孩子抛头露面的问题,却忽略了姝娘这么辛苦也是在为他们夫妻分忧。丈夫都在体谅闺女的不容易,她怎么就不能宽容几分?

  越想越觉得闺女太不慈爱体贴,沈徐氏一时情绪冲动,脱口而出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能干坐着,也该帮帮姝娘才是。”

  沈丽姝最会见机行事,完全不给她娘反悔的机会,争分夺秒地说出她的计划,“爹娘愿意帮忙自然是极好的,如此我们也可兵分三路,爹娘只需在家中炒栗子,我在瓦子里叫卖,大表哥四表弟和二表弟三表弟则轮流行动。”

  具体怎么轮流行动,沈丽姝展开解释,“比如说,大表哥四表弟陪我在瓦子里叫卖,二表弟三表弟便可趁机回家拿新出炉的栗子,你们拿着新出炉的板栗跟我一起叫卖,大表哥四表弟再回家取新货,如此循环往复,就不必把太多功夫浪费在路上了。”

  不是沈丽姝吹,按照她这个模式工作,一晚上起码赚一千两百文,运气再好点,一千五六百也不是梦。做生意可太有钱途了!

  连爹娘都被点名了,沈文殊不甘寂寞的举手,“阿姊,那我呢,继续烧火吗?”

  “对,大弟可要注意火候哦,板栗炒得好不好,全看你火烧得怎么样。”

  沈文殊立刻拍胸脯保证他就是最好的烧火小子。

  沈丽姝熟练的画饼,“等我们收工回来发工钱,每人都有,爹娘放心,你们也不是干白工。”

  沈家旺夫妻:……

第10章

  画完饼,接下来就该开始工作了。

  沈丽姝把爹娘的沉默当默认,便理直气壮指挥他们干活,“晚上客人指定比下午多,我们可以把二十斤一锅增加到三十斤,这回就请爹娘动手吧,我正好在旁边教你们怎么炒。”

  炒栗子一点都不难,爹娘之前还在旁围观过,沈丽姝对他们很有信心,教一遍肯定能上手。

  沈家旺这时却面露犹豫,倒不是对女儿支使父母这件事有什么不满。

  “姝娘当真不用爹陪你们去瓦子里?”

  虽然他有一把子力气,在家炒板栗也能做的很好,但这事几个大侄子们也能来,自己难得有机会帮帮孩子们,沈家旺觉得他的用武之地更应该在外面。

  可惜这却是他家姝娘从来没考虑过的方案。

  “爹是有公职在身的,可不能跟着我们出去走街串巷。内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在外头常碰到您衙门的同僚,因着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倒也无伤大雅,叔伯们都会主动光顾生意,对我们很是关照。可爹在衙门里跟叔伯们平起平坐,若跟我们叫卖时碰到他们,岂不是显得矮人家一头?”

  沈丽姝虽然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时代,却也不是什么理想主义,现代人都有不可言说的鄙视链,一大把拿着几千块工资的白领瞧不起月收入几万的摊贩,更何况是等级森严的古代?这里可是严格遵守着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此外还有奴婢、隶卒、乐户、倡优等贱籍的存在。

  在封建社会,老爹能拥有一个清白、甚至在平民中还有些地位的身份,真的应该感天谢地了。

  沈丽姝很清楚沈爹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不容有失。

  但沈家旺既然这么提议了,也是考虑到一些后果的往,他觉得问题不大,便笑道,“姝娘言重了,就算叫卖时被同僚撞见,我最多丢些脸面,可他们吃了咱家那么多东西,便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不会如何跟爹较真。”

  沈家旺虽进城二十年,骨子里仍带着一份属于老乡的纯朴,赚钱才是大事,为此舍下一些不痛不痒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这钱是给姝娘赚了,自己得不到什么,沈家旺也觉得值得。

  姝娘总不会亏待他们。

  沈丽姝仍然态度坚决的摇头,“爹不在意脸面,姝娘在意,您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交口称羡的沈押司,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姝娘不允许爹背上一星半点污名,即便只是些言语口角也不行!”

  她平时总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用甜言蜜语忽悠别人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会儿难得正色起来,一番话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倒把一屋子人都震住了。

  连沈家旺也有被孝到,颇为动容的看着长女,“姝娘委实有心了。”

  他都没有想到,姝娘嘴上不说,心中对自己这个父亲却是百般敬仰千般维护。

  沈丽姝毫不心虚收下了这份孝名,“那爹可不要辜负姝娘的心意,就安心在家跟娘一起炒栗子,外头的事交给我。”

  事实上她反对老爹“下海”的动机,并没自己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沈丽姝的确不允许她爹背上任何污名。

  做人立足当下的同时更应该着眼未来,她想要把事业做大做强,就少不了依靠她爹的身份和人脉关系行事。

  即便老爹在衙门里只是底层小吏,沈丽姝也见识到了他们这个群体的能量,用句不太恰当的话来形容就是闷声发大财,这些小吏们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社会上却十分吃得开。因而沈丽姝对老爹充满信心,哪怕她的事业再扩大几倍,老爹也能罩得住。

  再说了,因为她爹有公职身份,她才能打擦边球,一边搞小买卖一边当清白人家,老爹什么时候失去工作,那他们家的性质可就是妥妥的商人阶级,社会地位立刻比现在矮两级,那可比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悲惨。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因小失大,全家谁都可以跟她出去做生意,唯独老爹不行。

  沈丽姝没好意思说,她对老爹的期待其实远不止此,如果她以后的事业搞得不错,有了条件,还想花钱帮他疏通一下关系。

  基层小吏是几乎没上升空间,这个时代也不兴买官卖官,她爹除了考科举之外,再怎么努力也当不上真正的公务员,但是如果老爹能做到小吏中的头儿,他们家的日子也会很滋润。

  就像她爹现今的头儿齐孔目,据说背景够硬,连衙门的官老爷都对他客客气气。

  人自己舒舒服服当着小头目,住着首都二环内带小花园的豪宅,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可以说齐孔目就是他们家前进的榜样了。

  不过这个目标十分遥远,发家致富奔小康可够不着,得是正经的发大财,家里有矿才行。

  沈丽姝估摸着她至少得完成三五个五年计划才有希望实现,就没必要这么早拿出来宣扬了。

  她说服了父母安安分分在家帮自己炒板栗,也手把手教会一遍后,就带着新鲜出炉的三十斤板栗去老地方了。

  而沈家旺和沈徐氏已经马不停蹄开炒第二锅了,一锅板栗也要三四十分钟,够沈丽姝把三十斤卖空的了。

  说是夫妻合作,但沈家旺身为男人,一马当先包揽了大部分工作,只在两手臂都发酸后才让妻子接棒,他好借机喘口气。

  现才工作不久,沈家旺不觉疲惫,沈徐氏便只在旁边瞧着,时不时问一句要不要帮忙,基本只得到否定的答复,她也没走开,只是望着丈夫专注的神情半晌后,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还是觉得不该如此纵容姝娘,现还帮她做事,她以后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越发执着于做买卖?”

  “这样不好吗?”沈家旺不在意的笑道,“若照姝娘的安排,一晚上就能赚一贯钱,要知道我每年从衙门里的年俸也才二三十贯,姝娘可比我强多了。”

  “这如何能比?”沈徐氏嗔了丈夫一眼,“衙门领的现银不多,却有米面果蔬和鸡鸭鱼肉哩!每半年还能领两斤羊肉,若是年节运气好,让衙门采买的人碰上死牛,还会发牛肉,哪怕轮到咱家只剩些牛肋骨大棒骨,照样也是别人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细数丈夫单位的福利,沈徐氏脸上满是骄傲自豪。

  她都不明白,为何姝娘老觉得自家一穷二白、再生几个孩子都养不起,殊不知,这巷子里的谁不羡慕他们家的好日子?

  跟娘家兄弟比,他们每个月吃一两回荤腥是有些节俭了,以孩子他爹的本事,想天天吃肉也不是不行,只是孩子他爹私下也说了,谁家都不是瞎子傻子,自己小门小户又没什么依仗,没必要太招眼,平平安安把日子过下去就行。

  沈徐氏自己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十分信服丈夫说的话,便打从心底觉得姝娘上蹿下跳的折腾没必要,一直安安稳稳、和乐融融不好吗?

  她心中抱怨,沈家旺却是力挺闺女,“姝娘如何是瞎折腾?不说这次了,上回卖花生瓜子,她也是实实在在赚到钱的,好几贯呢,还给咱们都买了礼物,那些天孩子们也没少吃肉。”

  姝娘赚到了钱,也只是买些礼物和吃食,钱没落到自己手上,沈徐氏其实没多大概念,反倒丈夫提起那几天吃肉的事,让她想起了一桩心事,犹豫的问,“你以前不是说咱们小门小户,不合适招摇吗,怎么还这般纵着姝娘?”

  沈家旺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何时对妻子说的这话,苦笑不得的解释道,“衙门发多少现银和米面,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看得到,也清楚咱们无甚家底,若我天天给家里买肉吃,相当于告诉所有人我们手上不干净,这才是招摇。但姝娘却是凭本事挣钱,经得起推敲,她想怎么买肉就怎么买,谁也管不着。”

  “原是如此。”沈徐氏嘴上附和着,神情却没放松多少,过了会儿,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即便这样,也不好让姝娘总是走街串巷、抛头露面,她都是大姑娘了,出落得一天比一天秀丽,过不了两年就该相看起来了。”

  沈家旺随口问道:“你想给姝娘说个怎样的人家?”

  沈徐氏嘴上总是泼沈丽姝冷水,内心其实同样对她寄予厚望,只不过期盼的方向不太一样。沈徐氏也是憋了好久,头一次对丈夫吐露心声,“我说句实话,咱们姝娘生得花容月貌,又百般伶俐体贴,除了身份上差一些,论人品气度,又比那些千金小姐差在哪里?若是能安心在家养一养好名声,我私心觉得,便是秀才举人家的公子也配得!”

  这年头考科举是需要门槛的,读书人家里一般都是世代读书,秀才举人的儿子日后至少也是秀才,在往上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沈徐氏这句“秀才举人家的公子也配得”,将她的野心暴露无遗,把枕边人沈家旺都惊呆了,回头深深看了妻子一眼。

  但沈徐氏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老话说得好,嫁人就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她自己也是靠嫁人改变命运,从乡下人摇身一变成了京城人,姝娘各方面条件都强出她许多,只要谋划得当,如何不能当秀才举人的娘子?

第11章

  说实话,沈家旺并不嘲笑妻子的异想天开,他只是很佩服她的勇气。

  想当初,亲眼看着姝娘越来越像她的名字那般,生得姿颜姝丽,又心灵手巧、冰雪聪明,简直无一处不完美,身为父亲的他又何尝没做过姝娘日后有大出息、甚至带飞全家的美梦?

  只是这个美梦来得太快,破碎得也很快,因为姝娘紧随其后展示给他们看的,不是温婉贤惠、宜家宜室的闺阁风范,反而是让无数男子都望尘莫及的于经营一道的天赋。

  虽说有些大户人家聘媳,对妇德的要求中还有操持家业一项,某商贾之家更是直言长子长媳需要能通算术的伶俐人。

  可见女子擅长经营之道并非坏事,这毕竟是一门长处,好好谋划照样寻一个好去处,至少比那庸碌无为之辈强。

  但沈家旺冷眼瞧着姝娘走街串巷,像勤劳的蜜蜂一样一点点从外面赚银子回家,从不抱怨辛苦劳累,卖花生瓜子赚了那么多钱,换成旁人怕是已经心满意足、金盆洗手了,偏姝娘不肯闲下来,才歇几天又开始张罗着卖板栗。

  且这些全她自己的主意,包括跟表兄弟商量如何分工准备,都是姝娘一手主导,半点没让他们这些长辈插手。

  那时沈家旺知道,姝娘不是擅长经营那么简单,她整个人都十分投入,甚至是享受这个过程了。

  是的,享受。

  自诩开明的沈家旺其实也难以理解姝娘的心理。

  因为在他看来,城里女子的日子都好过,在家帮母亲操持家务,出嫁只需相夫教子,都不用抛头露面,可谓是轻轻松松,养家糊口那些都是男人操心的问题。

  偏偏姝娘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非要反着来。

  每每不解时,沈家旺就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件事——在家感慨姝娘不是男儿身时,姝娘的反应也都很有趣,不像大部分女孩一样听得满脸骄傲、与有荣焉,反而很有些不服的样子。

  她曾气呼呼说过,就算是女儿身,也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活成父母心中的骄傲,谁说女子不如男?

  沈家旺当时就举例,只有男子能读书科举,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女子天生就比男子差一些。

  姝娘立刻反唇相讥,这正是女子才能被束缚的证明,前朝女皇在位,满朝文武中甚至杀出个位高权重的女宰相,她们不是没能力,只是没机会。

  沈家旺接受了二十多年的传统思想,倒不至于被姝娘三言两语轻易洗脑,只她那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太过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听一遍就记心里了,每每想起姝娘,脑海中都不由自主浮现出这句话。

  久而久之,沈家旺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姝娘和男儿一样……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那她热衷于赚钱营生的行为就很好理解了,就像不同的男子也有他自己的喜好和擅长的东西。

  有人一心只想读书科举,有人放着官不当偏要去经商,听说前朝还有个状元的儿子不肯读书就想当大将军的,这都是人的个性。

  他们家姝娘可能也是有个性的女子,不爱女红只爱俗物。

  意识到这点以后,沈家旺就默默放弃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也没对任何人包括枕边人说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风过了无痕。

  但他万万没想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妻子竟然跟他想一块去了,且比他头铁多了,见过姝娘痴迷商道的模样,孩子他娘仍不改其志,坚信自己能谋划成功。

  沈家旺看着野心勃勃且迷之自信的妻子,仿佛看到了当初天真的自己,不甚忍心,但还是残忍戳破了她的幻想,“举人秀才老爷家聘媳妇,多是挑选书香门第的女子,对待媳妇的要求也必是相夫教子、知书达理,姝娘怕是不合适。”

  “合适,姝娘也是小家碧玉出身呐,绣花做饭、读书写字样样都会,怎么就不知书达理了?”沈徐氏没听出丈夫的言外之意,仍然自信发言。

  她都听说了,那些读书人好似最向往什么红袖添香,说白了就是看重美色,姝娘这相貌资质,过两年长开了,不说倾国倾城,迷倒几个青年俊彦自是不在话下。

  到那时候,是不是书香门第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家世清白、姝娘自己品貌无可挑剔就行了。

  就像当初,老爷子还嫌弃她是乡下人,可自己男人就瞧中了她的好颜色,一门心思要把她娶进门,最后可不就让他如愿了。

  想起旧事,沈徐氏忍不住又嗔了丈夫一眼。

  沈家旺莫名被瞪也只能受着,一面不停挥动锅铲,一面继续戳孩子他娘的心窝子,“可是姝娘不合适,她那性子岂是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的?”

  沈徐氏的神情终于严肃几分,这确实是她从未考虑过的问题,或者说本就无需在意,只是孩子他爹突然提到这个,让她莫名开始发慌,有什么东西仿佛失去了掌控,她喃喃的反问,“女子嫁人不都要相夫教子?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好好为她谋划,姝娘只需听从便是,当父母的总不会害了子女。”

  同样发现闺女不似寻常女子,也可能不由父母操控时,沈家旺的选择是尽可能给她自由,沈徐氏却第一反应要用父母的身份让其服从,可见她到底不如沈家旺思想开明。

  但这也不是沈徐氏的错,她只是受时代的局限,且思想早已被驯化,沈家旺都猜到了她的反应,也并不失望,更加耐心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进行劝解,“你我自是一切为了姝娘好,最终目的也是希望她往后都过得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只是姝娘自与旁人不同,她有能力更有主见,我们为她准备的日子,若非她自己所喜,日后便不肯好好过日子,跟女婿结成怨偶怎么办?再严重一些,姝娘直接和离回家,一切回到起点甚至比当初还不如,我们又是何苦折腾?”

  沈徐氏前面还在赞同点头,她处心积虑想找读书人女婿,当然是奔着让姝娘后半生都平安顺遂去的,在京城这卧虎藏龙地界,小老百姓可能受欺负,没权势的富户更容易被打压,只有读书人最安稳,出门不说到哪都当座上宾,至少无需伏低做小,若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傍身,那更是前途无量、未来充满可能。

  然而丈夫后面的话让她脸色骤变、紧皱眉头,光是想想那场面她都要窒息了,听完忍不住高声喝道:“她敢?!”

  蹲在灶角默默烧火的沈文殊,都被第一次这样发火的母亲吓得一跳,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在心里嘀咕这是不是书上说的怒发冲冠?

  幸好二弟接受了阿姊的“聘任”在里间照顾小弟,要是他也在这里,恐怕已经没出息的吓哭了。

  娘平时不生气,一发怒却比爹揍人的时候还可怕。

  也有些被吓到的沈文殊却没想到,但凡他那大嘴巴的二弟还在边上,他们爹娘都不会讨论这个。

  孩子他娘罕见的发飙,沈家旺还能冷静的提醒:“你再仔细想想,她究竟敢不敢?”

  沈徐氏:……

  满腔热血被孩子他爹无动于衷的眼神彻底浇灭,理智回笼的沈徐氏终于承认事情很严重,以姝娘近来表现出来的倔强性子,她大概也许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尤其孩子他爹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她自己说话更是没什么威信,就像她一直不同意姝娘抛头露面,姝娘却始终我行我素。

  说到底,孩子们还是更听他们爹的话。

  沈徐氏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丈夫,“你就不能让姝娘乖乖听话吗?”

  沈家旺苦笑摇头:“你还没发现吗,姝娘听我话的前提是,那也是她想做的事情。”

  沈徐氏想说孩子他爹试都没试就说不行,分明在推卸责任,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来,方才分配任务,孩子他爹是想跟姝娘去瓦子里的,但姝娘不同意,一番拉扯最后反而把她爹说服了。

  见微知著,这岂不是刚好证实孩子他爹的推测?

  沈徐氏一时无语凝噎,半晌后虚弱的问丈夫,“那咱们怎么办,就让姝娘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那倒不至于,姝娘平日还是很体贴孝顺的。”沈家旺摊手,“至于别的,总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

  沈徐氏:……

  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当父母的居然做不了子女的主,沈徐氏简直怀疑人生。被沈家旺这盆冷水泼下来,她别说野心勃勃要给姝娘找个秀才举人相公了,甚至开始担心她能不能出嫁了。

  这丫头真赚到钱、翅膀硬了以后,该不会自立门户,连丈夫孩子也不要了吧?

  于是,当沈丽姝带着队友们结束今日份搬砖,拖着疲惫又兴奋的身体回家清点收入时,沈徐氏坐在一群目光灼灼的家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眼看着已经数到四位数还远没有结束的征兆,她简直忧心忡忡、坐立难安,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还没点完,这也太多了吧?

  为何姝娘赚钱看起来比别人吃饭还简单!

  清点了半个小时,沈丽姝激情澎湃的声音几乎宣告着沈徐氏的绝望,“两千零五十二文!加上下午赚的,咱们今日刚好赚了两千五百文!”

  一天赚两千五百文,两天就是五贯钱,一个月便是一百多贯,姝娘比人家点石成金还夸张,现在尝到了甜头,以后还怎么关得住她?

  沈徐氏越想越绝望。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沈徐氏悲愤欲绝时,其他人却在喜气洋洋的分钱。

  第一天开张,又赚了这么多,沈丽姝也不是小气的人,临时决定给大家发奖金,还是那种壕无人性的见者有份。每人一百文,就连只是烧火的沈文殊、领了看弟弟任务的沈进殊都有份。

  当然沈丽姝也提前挑明了,“这是开门红的奖金,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从明儿开始就发工钱了,我跟表哥表弟们是合伙做生意,不用领工钱,爹娘就每天五十文吧,大弟十文,二弟今天把小弟照顾得很好,以后娘忙的时候你就干这个,阿姊也每天给你五文买糖吃。”

第12章

  沈丽姝干脆利落的把奖金发到每个人手中,孩子们捧着属于自己的“巨款”一阵欢呼雀跃,就显得在场两位大人的反应有些微妙。

  沈徐氏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颇为呆滞游离,沈家旺却是哭笑不得。

  按照当前的物价,一吊钱大约能买一头百斤左右的猪,那么一百文也能买十多斤肉,够他们全家吃一个月的了。

  这并不是什么小数目,至少在路上看到这么多钱,沈家旺绝对毫不犹豫捡起来往兜里揣。

  但他可以坦然的在外面捡钱,从还是孩子的姝娘手里领钱反而颇为局促,好像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接都不接就要推回给沈丽姝,“你们自己分一分就是了,我跟你娘是长辈,帮你们做事天经地义,哪有也要报酬的道理。”

  “那可不行,爹娘也是人,也会流汗会疲惫,你们辛苦我们做这么多事,怎么不能领报酬?老话说亲兄弟都明算账,父母就更不能吃亏了。”沈丽姝态度比他坚决多了,且有理有据,“再说这只是开始,以后仰仗爹娘的地方想必不少,如果爹娘次次都不肯要报酬,那还怎么好意思开口,不如多花点钱雇外人做事。”

  沈家旺虽不至于斤斤计较,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是懂得,他们夫妻明明年轻力壮、能帮孩子们许多,为什么还要多花钱雇外人?

  如此便只能接受姝娘的安排了,沈家旺看看还没回神的妻子,果断把刚得的外快塞过去,并一脸正直的叮嘱沈丽姝,“以后我那份直接给你娘,家里一直是你娘管钱银。”

  沈丽姝:“……”

  可以,但没必要。

  沈徐氏对此却接受良好,可能女人天生更会抓重点,比起拿到手的实惠,其他都不重要了。

  姝娘才十岁,就能赚这么多钱给爹娘花,等她再长大点可还得了?

  捧着沉甸甸的两串钱,沈徐氏感觉自己无法抗拒这种趋势。

  沈丽姝还没发现她娘因为区区两百文就真香的事实。

  她发完奖金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氛围,又熟练的画了张大饼,给大家打足了鸡血。

  于是接下来的许多天,他们继续没日没夜的搬砖,忙得人仰马翻、脚不沾地,大人小孩统统累瘦了一圈,但始终斗志昂扬、干劲十足,流汗不流泪。

  又是一个满载而归的深夜,沈丽姝和小伙伴们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回到家,大弟二弟争先恐后的打热水给他们泡脚解乏。

  沈丽姝独占她娘新买的泡脚桶,表兄弟们就只能共用洗衣服的木盆泡脚了,不过谁也不会嫌弃这个。

  徐虎率先脱了鞋袜下水,发出长长的、被热水烫到的嘶鸣声后,便是浑身放松的喟叹,“用热水泡一泡,跑了一天的脚瞬间就不酸胀了呢,表妹不但会赚钱,还能想到这么适合咱们放松的法子,真真是聪明能干得紧。”

  沈丽姝心想她还是不够强,要是搬完砖带着他们去泡个温泉做个汗蒸,再让小姐姐们做个马杀鸡,岂不是美上天?

  可惜现在别说温泉Spa一条龙了,她家这点地方,想痛快的泡个澡都是奢望。

  说来说去都是穷闹得,还是要早点赚钱住大房子。

  沈丽姝这么想着,便指挥老爹去把他们的钱匣子拿过来,并不望叮嘱道,“爹小心些,很重的。”

  他们每天收工回来,沈丽姝都会当着大家的面盘账。

  首先把付给爹娘和弟弟们的工钱结清,剩下的就是她跟合伙人平分(她一人占五分的那种平分方式)。

  沈丽姝跟小伙伴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伙了,充分信任彼此,他们都不急着现在分钱,就说好等徐虎他们要回家的时候再分账,毕竟早早的分完钱,他们也带不回去。

  合伙人很放心让沈丽姝管账,她也不扭捏,特意准备了一口箱子当他们的小金库。

  为了方便,也是这里的习惯,人们会把十个铜板串成小串,一百是大串,十个大串就是一吊钱。

  沈丽姝每天盘账就会招呼大家一起把当天所得的铜钱串好,整整齐齐摆在箱子里,盘点起来就特别方便。

  也是因为清点仔细,这些天大概进账多少,不仅她清楚,大家也都有数。

  沈家旺听到女儿的叮嘱,脸上就不由自主笑开了花,“匣子里快有二十贯了?当真是分量不轻,家里除了我和虎子,恐怕没人再搬得动你们的钱匣子。”

  “加上今天的应该是二十一贯出头,这两天赚的少了些。”

  为什么业绩突然下滑,大家都被她提前打过预防针,接受良好,最小的徐鹭心满意足说,“表姊不是说今日也赚到了两贯钱?已经很好了。”

  他亲哥徐虎也附和,“我都没想到,咱们都风风火火卖了这么久的糖炒栗子,直到近两日才有人跟着卖,姝娘先前把他们说得那么精明,还以为他们早五六天就会来抢生意呢。”

  “我也没想到。”沈丽姝摊了摊手,“我试着分析了下,这两天才出现对手,应该不是他们反应慢,而是早心动了却没有办法,毕竟板栗也就最近才成熟,在京城的掌柜们要去乡下收板栗,也要耗费时间不是?刚好离京城最近、且路最好走的通许镇,是咱们的地盘,山上第一茬板栗几乎都被咱们承包了,掌柜们只能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收板栗。”

  徐力若有所思的说,“山上还是有很多板栗的,但别人不好说,老沈家的兄弟们已经答应帮我们打板栗,肯定是谁去收也不给的。”

  五天前,他们带进城的栗子就卖完了,姑父提前托了熟人带信回老家,他爹和沈四叔亲自抽空进城,用沈家的驴车驮来比第一茬还多了将近一倍的板栗。

  那么多板栗,全都是沈大力他们带着兄弟们漫山遍野采回家的。

  他们至今一个铜板的报酬都没收到,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徐力和兄弟们如今对他们充满了信任,认为这群兄弟能处,有事他们真上。

  沈丽姝赞同的点头,“对,所以其他掌柜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收,这一耽搁,就让我们多赚了五六天的生意。”

  虽然说他们运气也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她当初要趁其他商家还没反应过来,做第一个在城里卖板栗的人、捞一波快钱的这个决定,也是相当正确的。

  赚钱果然没有捷径,运气实力和独到的眼光缺一不可。

  再牛逼一点,沈丽姝都要崇拜自己了。

  听着他们有模有样的分析,沈家旺不由自主加入进来,“家里剩下的栗子不多了,最多再支撑三两日,是不是该再托人带信回老家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沈丽姝,等待着她的灵魂决策。

  沈丽姝也从飘飘然的状态中抽离,沉吟片刻说,“我觉得不急。自从昨儿有人跟咱们学卖糖炒栗子,短短两日,只那一片瓦子里就多了四五家抢生意,再过几天,恐怕想要做这桩生意的都进来了,咱们一家独大的好日子是彻底回不去了,既如此,倒不如趁机放个假休息两日。”

  “放假?”谁都想不到,这两个字会从他们家事业心最强、堪称汴京第一加班狂魔的姝娘嘴里说出来,一时间满座皆惊,不约而同的问出声。

  沈丽姝:……

  她只是说放假,又不是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了,有必要都这么震惊吗?

  假装没看到他们浮夸的反应,沈丽姝认真点头,“对,放假。算上把家中剩下这些板栗卖完所需的功夫,咱们总共得忙上十多天,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比那行商赶路的都辛苦些。爹更是白天还要去衙门当差,晚上回来帮咱们,晚上睡不到三个时辰,铁打的身子都会熬坏。咱们几个虽还小,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要是累得狠了,导致长不了个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总之赚钱重要,享受生活更重要,老话说得好,人最怕有命赚钱没命花,沈丽姝可不想他们累死累活赚点钱,最后还不够看病吃药的——考虑到古人最忌讳说死啊病啊之类的,最后这句话沈丽姝就只在心里说说。

  最后,她又提到了近来的形势,“爷爷在世曾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怀里搂,要知道树大招风,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咱们这些天生意如何,有心人想必都看在眼里,怕是要眼红嫉妒了。接下来那么多人做同一桩生意,同行又是冤家,磕磕碰碰、甚至吵吵嚷嚷都是少不了的,就怕他们都看咱家最碍眼,要沆瀣一气先把咱们挤兑出去,那我们不如主动避开风头,只管看他们掐得面红耳赤。毕竟都是来赚钱而不是掐架的,最多闹个两天,他们就会发现争成斗鸡眼,不如把心思放在买卖上,多少都能赚。”

  “那时风平浪静了,我们也能安心做生意,反正大头都被咱们赚走了,往后少赚一点没关系,低调不招眼才能走得远。”

第13章

  说到底,还是老爹的身份没法唬人。

  汴京这地方,用对不太恰当的对联形容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京城混得开的,尤其是本地人,谁家没有个当官或在衙门当差的远房亲戚朋友?

  老爹只是个押司,说是公务员却连个正经职称品级都没有,能罩他们的地方也就是帮忙挡一挡城管的检查和地痞流氓的骚扰那些,真有人铁了心要找茬,那他们基本惹不起惹不起。

  大城市混口饭吃都不容易,能苟就苟着吧,在社会上打拼最要紧就是能屈能伸。

  沈丽姝如是想。

  只是她这番话过于纯朴天真的小伙伴而言太过复杂,大家都在努力消化。只沈家旺感同身受过,非常理解这个道理,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她,“姝娘还记得爷爷说的话?”

  沈丽姝也不知道她爹是被勾起了对老父亲的思念,还是觉得她这话太吊、根本不像十岁女娃能说出来的,不过她都不慌。

  相处这么久,沈丽姝除了这辈子的老爹有份好工作外,最庆幸就是她爹比很多人都更为开明包容的思想——后者甚至比前者更为难得。

  因为就算是在现代社会,那些懂得尊重孩子的意愿、不以pua儿女为荣的家长,都能称之为神仙父母,在拥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观念的古代,老爹这样愿意尽可能给她自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家长,已经不是凤毛麟角,而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有幸遇上的程度了。

  是的,沈丽姝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他们关于她的对话。

  沈家旺和沈徐氏很放心好大儿,认为他自打学认字后懂事很多,已经不会像他弟弟那样家里有点什么事就大嘴巴往外说,因此讨论正事的时候完全没回避沈文殊。

  殊不知在好大儿心里,自己跟阿姊更是一国的,爹娘讨论阿姊那么严肃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外面说,但是怎么能瞒着阿姊呢?

  哪怕沈徐氏事后叮嘱长子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也阻止不了他迫不及待想泄密的心情。

  于是第二天上午,沈文殊就找了个只有他们姐弟俩的时间,把这段对话活灵活现学给阿姊听。

  连中途他们出了名温柔好脾气的娘怒发冲冠吓他一跳的细节都没有错过。

  而消化完这段信息量后,沈文殊担心的阿姊可能会为娘起初的态度感到失望甚至难过的反应,统统没出现,当事人整个人都喜上眉梢了,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欢喜。

  沈丽姝很清楚,沈徐氏也是正常人的思维。

  哪怕她才十岁,老母亲就开始早早为她的婚事考虑,野心勃勃要给她找能够实现阶级跨越的对象,甚至她的未来丈夫不需要她认同,只要他们当父母的看好就行……

  这些放到现代让人分分钟窒息的操作,都不影响沈徐氏是个好母亲的事实。

  沈丽姝没有要摆烂的意思,但她必须入乡随俗,在当今社会沈徐氏已经做的很好了,她从来没把漂亮女儿当摇钱树的想法,纵使有些功利心也是在为女儿打算,平时对儿女的待遇上也能不偏不倚,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就使劲作贱。

  如果要给这辈子的父母打分,满分一百,沈丽姝会毫不犹豫给沈徐氏打八十分。

  但沈家旺的话,给一千分都不嫌多。

  沈丽姝简直为老爹的开明宽容感动落泪,万万没想到这么个传统男人,平时在妻儿面前还有些大男子主义,竟然没多少包办婚姻的坚持,愿意让她选择自己更想要的生活方式。

  也是在那个时候,沈丽姝才恍然发现,自己穿越后能混得这么如鱼得水,其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却并非她自以为的聪明才智,而是她爹几乎无条件的支持和纵容。

  试想一下,若她爹是那种一板一眼、死守礼教规矩的封建大家长,她能做成什么事?

  恐怕至今一事无成。

  任她自诩聪明绝顶、有一种方式带领全家发家致富,也使不出半分本事,只能被关在家里当个把绣花当饭吃的“小家碧玉”。

  那可就生无可恋了,穿越还有什么意思?

  沈丽姝终于发现,老爹平时不声不响,背后为她做的事情,应该比她了解的还要多得多,让她前所未有的感恩起来,最近忙着搬砖数钱,都不忘日行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自家的神仙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