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儿?沈丽姝不但不用费心,还不用费钱。

  那位刘大爷感念他们家带来的好生意,收费始终很良心,但架不住这活儿精细又熬人,第一个订单是老师傅带着徒弟加班加点、花了近一个月赶制而成的,开价要八贯钱,沈丽姝看到成品后一个激动,尾款多付了两贯,足足十贯钱,因为她觉得西式城堡造型结合古老的榫卯工艺,已经是艺术品了,刘大爷开再高的价格也没毛病。

  一个模型十贯钱,三个弟弟人手一只,就要三十贯,这也不是什么小钱呢,奶团子能承包下来,沈丽姝可是求之不得。

  不过私底下还是找了刘大爷下单,请他帮忙再做几个模型。

  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工作量却很不轻松,就算刘大爷和他的徒弟们熟练了,耗时也不会低于半个月,这样临时有需要就会赶不上,沈丽姝先囤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刚好今天就用上了,去秦叔叔家拜访,拎一个前所未见的城堡模型,保管把他儿子祈哥儿哄得服服帖帖,那不比送什么礼物都贴心?

  人的精力有限,沈丽姝给奶团子的礼物最用心思,榜一大佬就相应差了点意思,但也绝对不是敷衍了事。

  她为这些不差钱的主儿制定了礼轻情意重的路线,奶团子的模型她亲自设计再斥巨资请能工巧匠精心打造,榜一大佬这里则是逼格不够心意来凑,沈丽姝专程为大佬作了一幅画。

  不是她吹,在便宜秦叔叔的鞭策下,沈丽姝勉强也算半个知书达礼的才女了,至少琴棋书画中的书画掌握得很好。

  她开始学画的时间晚,结果却是后来居上,上辈子的素描水彩基础让她进步飞快,加上秦叔叔这位名师亲自指导,年纪轻轻就能完成自成风格的作品,有艺术修养的文化人见过都夸好。

  他们的天上人间酒楼装修时,照例也请秦叔叔搜罗了一些冷门的优质书画作品作为装饰,另外沈丽姝在便宜秦叔叔的鼓励支持下,挑选了几幅自己也觉得不错的画作装裱展示,混在其中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因此沈丽姝信心满满,她精心为榜一大佬作的、也是他擅长的花鸟画,发挥稳定甚至隐隐有些超常,再请有名的装裱师傅进行装裱,这份礼物还是很能拿出手去的。

  榜一大佬最多也就欣赏不来她的艺术,但基本不会嫌弃她的心意。

  事实上,榜一大佬非但不嫌弃,还相当能欣赏她的艺术,收礼物的欢喜程度不比奶团子少,也可能是大佬更讲究礼数,没过两天就火速给她送来了回礼,是满满一匣子珠光宝气的宫花。

  是的,珠光宝气。

  沈丽姝没见过世面,还以为宫花就是用鲜花做的钗环,心想后宫妃嫔未免也太卷了些,定制珠宝服饰跟宫花比简直弱爆了。

  毕竟有脚趾思考也知道,后宫嫔妃不可能像她们乡野村姑,看到漂亮的花可以连着枝干摘下来,直接当簪子往头顶插,也很美滋滋,宫妃们身份高贵,就越讲究逼格,往头上插的簪子即便不是金玉的,至少也得是银簪吧,戴根树枝算怎么回事?把脆弱的鲜花固定在金银玉石簪子上,技术要求就很高。

  何况鲜花都有枯萎的时候,这是躲不掉的自然规律,古人的智慧也不能逆天,再神奇的保鲜手段,能延长到三五天大概就是极限。

  鲜花枯萎后怎么办,重新制作一批宫花么?

  好奢侈,但是她好喜欢!

  送走侍卫柳大哥,沈丽姝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准备瞻仰这个时代的科技产物,然后她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匣子里的宫花确实每一朵都娇嫩欲滴、栩栩如生,可它们跟鲜花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那栩栩如生的花瓣,在烛光的映照下流转着璀璨光芒,自然生长的鲜花,应该也不能每一朵花瓣、甚至连花蕊的形状都精美到极致。

  那样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光泽,倒让沈丽姝想起张掌柜给他们科普的那种珍贵贡品云雾绡,小心翼翼伸手触碰花瓣,薄如蝉翼的触感也有点像,但是宫花的料子更加轻如无物,鲜亮明媚的颜色也是小张掌柜给他们观摩的云雾绡所无法比拟的。

  张掌柜曾说云雾绡一尺十金,且有价无市,那制作宫花的材料岂不是一寸就要十金了?

  包括作为陪衬而点缀镶嵌在其上的珠宝玉石,也无一不是精品,这些宫花每一支都是价值千金,值得供起来当传家宝一般的存在!

  虽然这现实中的宫花,跟沈丽姝想象的科技巅峰不同,但也殊途同归,花瓣的原材料就凝结着这个时代巅峰造极的工艺水平,而且她怀疑这又是一门后世失传了的技法,就像辛追夫人的素纱禅衣。

  那她岂不是未来国宝的主人?

  沈丽姝可太喜欢这份礼物了,为此还难得生出过一些负罪感,跟榜一大佬的心意比起来,她的付出好像还是太敷衍了。

  下次一定要更用心些才行。

  榜一大佬送的宫花精致绝美且实用,一盒有足有六支,沈丽姝原本还想大方的邀请她娘和那时刚好进城的堂姐青娘都来挑支喜欢的,被她爹劝住了,老爹表示他们都知道“程公子”是如何贵重的身份,人家的一份心意,她一声不吭转送实在不好。

  沈丽姝一想是这个道理,只好作罢,六支宫花都自己珍藏,感觉手头十分富裕,再不用像守财奴,扣扣搜搜舍不得拿出来用。

  她平时不戴出去,是没找到合适的场合,今天去秦家还真的可以,沈丽姝听了她娘的建议,很主动起身去取自己的珠宝盒,抽出放宫花的那一层,几人眼前有一瞬间光芒大盛的错觉,春日阳光映照在花瓣上的熠熠生辉,是无论看多少眼仍不住惊艳的。

  母女俩下意识屏住呼吸,静静的感受过珠宝的魅力,沈丽姝果断伸手,取出鹅黄色兰花的那朵,“那今日就用这支吧,我喜欢兰花,更喜欢边上坠着的珍珠流苏。”

  流苏垂下来,连耳坠都可以省了。

  她这属于先下手为强,兰花正是六支宫花中造型最精致小巧的一支,可能是为了体现它如君子般的清雅高贵,按说白色最能衬托气质,但是贵族世家好像都比较忌讳白色,反倒黄色是时下最贵气逼人的颜色,因而这支兰花做成了淡淡的鹅黄色,低调中不失奢华,沈丽姝便毫不犹豫选它了。

  毕竟让徐女士来选,必然会相中娇俏的桃花或红梅,她今天已经穿得很粉了,无法想象自己从头粉到脚的样子。

  沈丽姝挑选完,果然见到她娘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旋即又笑着接了过去,“这支也好看,拿在手里显得亮堂几分,可见很是衬你的肤色。”

  “对对。”沈丽姝趁机怂恿,“娘下回再给我做新衣裳,也可以多多考虑鹅黄嫩柳这类料子。”

  沈徐氏一边点头,一边示意闺女回梳妆台座位上。沈丽姝也很配合回去坐下,只是见到她娘还要亲手帮她梳头的架势,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忍不住提议道:“娘今儿已经站好一会儿了,不如坐下歇歇,让李婶或者陈婶帮我梳头就行。”

  “无妨,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也不必日日都做小儿打扮,正经上门做客,娘给你梳个时兴的垂鬟分肖髻,佩上这宫花正正好。这发型才在江南流行起来,你婶子她们都还不会。”

  沈丽姝随口问道:“婶子们也是汴京呢,怎么她们不会,偏偏娘就会了?”

  沈徐氏已经拿起梳子给闺女梳顺长发了,闻言笑容中带着三分骄傲,慢条斯理解释道,“娘也是最近在你齐叔叔家学会的,你齐叔叔的长兄齐大人不是还在江南任职?两月前他们家打发人去给齐大人庆生,回来时拉了两车齐大人齐夫人为家中置办的年礼,其中还有几个专程伺候老夫人的奴才,有专门为老夫人做饭煲汤的厨子,还有两个能为老夫人捏肩捶腿、说话解闷的水灵丫头,这垂鬟分肖髻啊,就是那俩手巧丫头教我们的……”

  沈丽姝跳过不感兴趣的话题,顺势问道,“齐大人明年三月任期好像就该结束了?不知道这几年考评如何,能不能升职。”

  沈徐氏无奈摇头:“这娘可不知道,都是男人的事,好奇还不如去问你爹你齐叔叔他们。”

  沈丽姝心想也是,她待会直接问秦叔叔还更方便些。

  不过应该不用问,齐大人刚好在吏部有关系,别人做官可能要千方百计送礼疏通关系才能晋升,到他这里只要踏踏实实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能成,除非傻子才会干不好这份工作。但看齐孔目都那么粗中有细,公认比他聪明优秀一百倍的齐大人,基本不可能掉链子。

  她对齐孔目他哥的晋升之路有信心。

  这样慎重的梳洗打扮了一番,很是耗时,正好到秦叔叔家混顿午饭,沈丽姝便揣着巨款,让李婶拎上包装好的城堡模型陪她出门,熟门熟路的来到秦府。

  门房见了她也笑得颇为亲热,一口一个“沈小娘子”,也没通报,直接领着她们进去了。

第144章

  门房一边领路一边笑得殷勤:“我们五爷也盼着呢, 下值回来时特意知会小的,道若是沈小娘子来,直接请您去书房, 他今儿都在外院的书房。”

  “真的吗?”沈丽姝不由美滋滋的想秦叔叔是不是也迫不及待了?

  表面上光风霁月、视钱财如粪土, 开张整整一个月,还能跟无事发生似的, 一次都没到现场看过, 原来私底下日思夜盼,等着她带着财务报表和现金过来汇报喜讯呢!

  秦叔叔还真是口嫌体正直。

  不过这才是人间真实。

  世人推崇的五柳先生能够不为五斗米折腰,是因为人家隐居乡野之间, 有田有地、有山有水, 自给自足, 生活简朴, 对钱财的需求不那么高;可放在烧柴喝水都要钱的繁华都市汴京, 没钱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就算秦叔叔原来的性情有些清高, 可成功上岸也标志着身份和思维等各个方面的转变, 要从只谈风花雪月的风流才子, 成为经世济民的实用主义——即便还只是部门实习生, 没正式上岗,秦叔叔对现实也该深有体会,毕竟他所在的翰林院, 是全天下最清贵的地方之一,是那种两袖清风、身无长物的清贵,好些备受读书人推崇的翰林大儒, 终其一生都买不起汴京的一砖一瓦, 家中更养不起奴仆, 衣食住行只能自给自足。

  秦叔叔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但凡亲眼看到自己憧憬的前辈生活窘困,也不可能再跟从前一样安心当散财童子了。

  沈丽姝相信秦叔叔最初想投资她开店,纯粹是想要帮助她,而这次合作多少对她个人能力有过评估,认为这是个既帮了忙自己也稳赚不赔的双赢选择。

  人性都是这样,无欲则刚,一但有了期盼,就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作为过来人,沈丽姝很理解秦叔叔这种心情!

  投资人爸爸对她有期待才好,才会被她交上去的成绩单给惊艳到。

  沈丽姝都想好了要用什么姿势掏钱,才能亮瞎秦叔叔的双眼,达到最酷炫的装逼效果了。

  然后,在她们即将跟着门房拐进秦叔叔的书房时候,中途冒出个程咬金秦沣,完美的计划中道崩殂。

  出声叫住她的秦,走近后脸上却是带着几分迷茫,看了沈丽姝一眼,又看一眼,仿佛刚认识她一般开口,“姝、姝娘?”

  “是我啊,怎么了?”沈丽姝被看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你过来找五叔?”

  沈丽姝觉得他说了句废话,整个秦府她就跟秦叔叔熟,不找他能找谁?她都不想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只是点头嗯了两声。

  秦沣也不在意,更不见外,熟稔的道:“正好我也要去找五叔,我带你过去,李伯下去当差吧。”

  自家少爷发话,门房大爷福了福身,就乐颠颠回去看门了。

  沈丽姝被打断了节奏,进到书房也只是跟秦叔叔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在对方的应许下默默放下匣子,“您这个月的分红都在里头了,还有账本也带来了,”

  她没有没打开盖子、让码放整齐的银锭闪瞎秦叔叔的双眼,因为有秦沣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她也不知道秦叔叔介不介意大侄子知道他的具体收入,就不擅作主张了。

  秦郁松也没有立刻打开盒子,反而是含笑看了她半晌,带着几分欣慰的感慨道:“一时不察,姝娘已然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沈丽姝这才反应过来,秦沣刚才那一脸不认识她的傻样,原来是形象大变的缘故,让秦沣颠覆了对她的认知。

  但她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觉得秦沣太大惊小怪,跟成熟稳重、风度翩翩的他叔比起来差远了。

  像秦叔叔这样温柔又真诚的先夸赞美她的新形象,接着才含蓄表达了疑惑,处理方式就相当高明了,沈丽姝表示很喜欢,便美滋滋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出门前我娘得知我是来秦叔叔府上,着急忙慌抓着我梳洗打扮、换了能见客的衣裳,耽误了半个多时辰才出发。我这发髻也是我娘亲自梳的,说江南那边时兴起来的,咱们汴京还不多见呢。”

  秦郁松也面不改色的点头附和,“确实不错,姝娘来的匆忙,还没用午膳吧?待会就随我一道回后院用饭,也让你婶娘教教你京里时兴的妆扮,你也到学这些的年纪了。”

  沈丽姝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秦叔叔先是督促她学习琴棋书画,一副要把她养成才女的架势;又出钱出力支持她的事业;到如今还要让妻子教她上流社会的妆容打扮;是不是再过几年,秦叔叔还得关心她找男朋友?

  这哪里是当便宜叔叔上瘾,根本是想把她爹的工作也抢了吧。

  仔细想想秦叔叔好像至今只有祈哥儿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他原来不是好为人师,而是好为人父。

  不过秦婶婶长得实在美艳动人、风情万种,让穿越后见惯了各种美少女的沈丽姝仍是惊艳不已,她很乐意跟漂亮阿姨贴贴,遂愉快点头,“好呀,我也许久没见秦婶婶了,还有祈哥儿,特意给他带了好玩的礼物。”

  用餐地点就这么愉快决定了,秦郁松和煦一笑,转头看向大侄子:“沣儿又是所为何事?”

  刚才领着沈丽姝来书房找叔叔,秦沣发扬了一下绅士风度,让她先说正事,自己只在旁边默默听着,这时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双手奉上,“我爹叫我给五叔送来的。”

  说完正事,又换上了笑嘻嘻的神情:“我也有日子没见婶娘和祈弟,不知能不能去五叔院里蹭饭?”

  他某次听沈丽姝说过蹭饭,立刻就活学活用起来了。

  秦郁松看了眼帖子内容,大概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又合上放桌上了,无奈睨了大侄子一眼,“你是想蹭饭,还是听说姝娘给你弟弟带了好玩的礼物,想去凑热闹?”

  话是这么说,秦郁松仍让书房伺候的丫鬟回后院通报,叫夫人多准备他们三人的饭菜。

  蹭饭成功的秦沣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只不过后院动作再快,准备饭菜也要花上一时半刻,秦沣也不急着领两位小辈回后院,便笑道:“姝娘赚钱的本事我是清楚的,能让你眼巴巴将账本送过来,想必这匣子里头不是什么小数目 ,我可要好好瞧瞧。”

  没让秦沣回避,也就是说并不介意他知道实情。

  秦沣虽然有时候在沈丽姝面前不太着调,但是能在这个复杂的大家族生存,并成为小辈中十分受宠的那个,情商和智商也是不缺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比如现在,他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于是很是不见外的凑了过去,看着他五叔慢条斯理打开盒子,取出最上边的账本,再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这么多银子?”

  沈丽姝顿时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虽然被闪瞎的不是秦叔叔,而是他的好大侄,她也觉得爽了。

  秦叔叔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大侄子浮夸的反应帮他冲淡了许多惊诧,让他能够对着眼前的巨款面不改色,只是挑了挑眉,淡淡的笑道,“这里竟有三百两之多,也就是说,酒楼上月的总盈利足有一千两?”

  秦沣再次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一个小酒楼,竟能月赚一千两银子?”

  不怪他大惊小怪,作为秦家的长房嫡孙,秦沣的月例银子也才六两,不吃不喝一年都攒不到一百两,这还是因为他满十岁以后拜了位汴京有名的先生,同窗有数十人,平日里要交际、孝敬师长,因此提高月例银子,原先在家中私塾,他们兄弟姐妹一律只有三两银子来着。

  秦沣这六两其实也是不够花的,跟同窗或世交的好友去一趟酒楼书肆,月例就能少一半,幸得父母长辈私下贴补一二,才不至于让他捉襟见肘。

  结果跟他同龄的姝娘开酒楼,月赚千两银子,得是他不吃不喝攒十几年的数目,这让他如何不震惊?秦沣觉得自己三观都颠覆了。

  家中长辈常教育他们读书上进,日后好考取功名、为百姓万民谋福祉,切莫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去学那旁门左道。

  奇技淫巧、庶务经营,都属于旁门左道范畴。

  可是他们没说这种“蝇头小利”,是他纵使考取功名后,也可能终其一生都赚不到的“利”。

  毕竟他都知道,全家希望的五叔,如今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名头听着响亮、清贵不凡,实际上这三年压根没有俸禄,白白给朝廷干活。

  祖父他们还热忱希望后年散馆,五叔可以留任翰林院七品编修,那时候朝廷给五叔发的月俸,可能还赶不上他在家中领的银子。

  毕竟家中出仕或开始打理庶物的长辈,虽不再有月例银子,可每年却有五百到八百两不等的年例钱,有应酬需要的男丁,每年还有开库房取藏品的权限,五百两以下不必上报。

  也就是说,已成家立业的男丁,每年至少能从公中领到千两银子。

  秦沣以前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还觉得长辈们有俸禄有年例,衣食住行都是公中发放,一千两已经可以尽情挥霍了,长辈们肯定没有他和兄弟们这种月光的困恼。

  但现在想来,长辈们可能也是缺钱的。

  否则的话,以他五叔那般风光霁月的性子,纵使要帮助姝娘,也只会把铺子给她开酒楼,她想交租金便交,不给也无所谓。

  五叔既提供名下铺子作为酒楼场所,私下又出了五百两作为入股,且这事只有曾祖、祖父和父亲他们知道,同辈里只有身为长子长孙的大哥和他有所耳闻,事情做得十分隐蔽,大概五叔就跟他啊自己说的那般,早已预料这生意能赚钱。

  可是五叔见多识广见惯不怪,他淡定不了,倘若每月分红都能有三百两,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两,这么多钱他怕是数都数不过来,更不敢想象自己每年拥有三千两“零花钱”是如何光景。

  因此这三百两银子,给秦沣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接下来沈丽姝和秦叔叔对酒楼生意的讨论,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依然满脑子都是五叔发财了,姝娘更是颠覆他认知般的富有——他现在已经不敢想象姝娘每年的收入了。

  一定是天文数字!

  秦沣一脸恍恍惚惚跟着从外院到了内院,神不守舍的给五婶见礼落座喝茶,终于到了展示礼物的时间,沈丽姝揭开城堡模型的罩子,大人的惊呼和小朋友的兴奋尖叫声在屋内同时响起,秦沣也回过神来,看着堂弟宝贝似搂在怀里的神奇摆件,简直双眼放光的扑了过去。

  沈丽姝给大家简单介绍了城堡建筑和这个模型的由来,自然隐去了奶团子的真实身份,这只模型的背景由来也是一语带过,重点放在模型本身上面,几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只有秦五夫人简氏闻言细心的多问了一句奶团子,但因为沈丽姝现在的设定就是被两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赵姓大佬忽悠瘸了,信誓旦旦说出他们瞎编的身份,饶是简氏对京城有名有姓的各府都如数家珍,也没法把这两位的情况对上号,于是只能作罢。

  等沈丽姝介绍完,秦沣和祈哥儿对城堡模型已是爱不释手。

  祈哥儿还好,这是姝阿姊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姝阿姊除了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还会讲神奇的故事,更会做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玩具,身上有太多惊喜值得挖掘,他超喜欢姝阿姊的!

  这座前所未见的城堡,从此就属于他了,小朋友此时除了满满的欢喜雀跃,脸上还带着浓浓的骄傲。

  与之相反则是无法拥有姓名的秦沣,小堂弟这份礼物他也疯狂眼馋,很想带回家尽情把玩上一段时日。只是自己都这么大了,有点拉不下脸跟小弟要东西,他不是没注意到,方才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而已,摸一下,祈哥儿脸上的心疼就加重一分,偏又因着家风严谨、格外讲究长幼有序的缘故,不可在长辈跟前表露对兄长的不满,祈哥儿只能眼巴巴盯着他的手,活像个老婆被欺负了还不敢反手的老实人,看得秦沣嘴角疯狂抽搐,兴致瞬间大减,只好收回手,目光转向沈丽姝,试探的问,“姝娘,既然这个也是你找人做的,那还能不能请人再做一个?”

  沈丽姝愉快点头:“可以啊,刘师傅手艺日渐精湛,慕名去寻他的人也多了,不过他承诺对我永不涨价,沣哥儿也想做一套,只要十贯钱。”

  秦沣:……

  只要十贯钱,却是他整整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这是钱吗?这是他的命啊。

  秦沣注意力都放在数字上,一时没注意他已经在沈丽姝嘴里,从沣哥变成了沣哥儿,一字之差,弟位明显。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城堡模型,不仅是建筑漂亮新颖、从未见过,也是因为得不到的越想要,可造价太贵,他也无法狠心做出两个月不吃不喝就为了攒一套不能吃不能用的玩具的决定,正左右为难着,纠结得头发都掉了,脸上神情颇为精彩,让也算看着他长大的简氏都不忍心了。

  简氏张了张嘴,想说十两银子不算什么,看在他平日常陪祈儿玩的份上,这钱婶娘帮他出了,只是刚抬眼,就见丈夫含笑看过来,微微摇头,她便懂了他的意思,不再说什么,静静看着跟前几个孩子的反应。

  最后还是沈丽姝欣赏完秦沣精彩的表演,一本满足的道:“我说笑呢,祈哥儿喊我一声阿姊,你是他哥哥,自然也一样,怎么能让你掏腰包?沣哥儿也喜欢这个是吧?我明儿就去请刘师傅再做一套,工期可能要一个月,到时候我让秦叔叔转交,就当是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

  秦沣:……

  秦沣还不至于为了十两银子就给自己认个大姐,但是沈丽姝却单方面把他当成小弟看待了。

  拒绝不好使,大姐已经决定要送他这份大礼,谁拒绝都没用;不好意思喊姐也没关系,他们各论各的,她不在意。

  秦沣简直焦头烂额,终于体会到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了。可屋里除了他以外的人都笑得很大声,就着这份快乐,沈丽姝在秦叔叔家吃了顿宾主尽欢的午餐。

  只有秦沣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在秦叔叔的建议下,漂亮阿姨果然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妆容搭配心得,得知她脸上用的胭脂,是她娘“斥巨资”在老字号买的,漂亮阿姨立刻不赞同的表示,小娘子皮肤娇嫩,外头粗糙的胭脂水粉用多了反倒不好,幸而她娘家的女子都有自己做面脂的传统,她未出阁的时候常和姐妹们做着玩,如今嫁人生子,底下的妹妹侄女们也接过了这份事业,成品不但自己用,她们这些姑母姨母们也常常能分到许多,自家人做的东西,用着放心。

  简氏当即取了两盒全新的面脂让沈丽姝带回去用。

  并且从这天起,秦叔叔让人三不五时给她的学习用品中,偶尔夹杂着新款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甚至是时兴的精致衣裙,显然都是漂亮阿姨给沈丽姝准备的。

  其实秦沣他娘给沈丽姝送过珠宝首饰,只有一回,后面再无半点动静,一看就知道是帮她儿子准备的回礼。

  沈丽姝用十贯钱当了秦沣一个多月的大姐,他娘于是豪横的送来了一套金头面,款式精致小巧玲珑、最适合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佩戴。

  为了保持这种少女般的轻便精巧,整套头面的用料并不多,但这年头的工艺同样值钱,加上上头镶嵌的珍珠玉石也都小巧却精致,这套头面至少得值个三五十两。

  三五倍的收益,沈丽姝都赚麻了,秦沣这个不像小伙伴们那样听话又嘴甜的小弟,不要也罢。

  美滋滋把新到手的首饰收进妆奁中,青娘或徐家表姐妹们有空来串门时,沈丽姝偶尔也会拉着姐妹们欣赏她金光闪闪的珠宝盒,这些宝贝只放在家里欣赏把玩,从不戴出门,也没人唠叨她暴殄天物了,因为唯一会唠叨这个的徐女士,她去生娃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忙着坐月子养身子以及带孩子。

  小家伙的满月宴上,被沈爹抱在怀里接受亲朋好友祝福的主角,是一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沈丽姝又多了一个弟弟。

第145章

  又来了一个弟弟, 原来的沈小弟荣升成为沈三弟,小朋友多少是有点失落不满的,担心自己从此地位不保。

  不过沈家旺和沈徐氏也是一对经验丰富的父母, 面对小朋友的这点小情绪, 处理起来信手拈来,沈丽姝都还没察觉到沈三弟同学的别扭, 人就已经被哄得服服帖帖、高高兴兴了。

  沈家旺其实也只做了两件事, 首先大张旗鼓的翻阅家中书籍,给他定下了沈君殊的大名并广而告之,紧接着又表示他拥有了大名, 跟哥哥们一样是听话优秀的大孩子, 过完年还要去学堂念书, 所以非但不能跟奶娃小弟弟计较, 最好像哥哥姐姐般照顾弟弟, 那才是大家都夸的好哥哥。

  正式入学这件事对沈三弟同学的吸引力还挺大, 他大哥二哥都能在短时间内被沈丽姝忽悠得成为学霸苗子, 他可是记事起就在接受这种熏陶洗脑了, 中毒更深, 这近一年里只是每天跟着李婶或父亲学上一两个小时,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求知欲了,小家伙对正式入学这件事充满了向往。

  他大哥二哥上学时, 为了省钱只能去老家镇上报名,如今家中情况已是大好,林举人这种有能力性格的老师不好请, 但只要舍得花钱, 在汴京照样能找到好老师。

  到时候沈君殊依然吃住在家里, 只是到点背着小书包去学堂, 放学说不定还能呼朋唤友一起做家庭作业然后玩耍放松,跟年纪轻轻就上寄宿制学校的大哥二哥比起来,他的小学生涯可幸福太多了。

  沈家旺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沈君殊大朋友成功被忽悠瘸了,心心念念着长大上学,对奶娃小弟的出现再无半点芥蒂。

  小弟弟满月的时候,沈文殊和沈进殊也请假回家了,这次哥俩难得没有跟沈家人结伴进城,因为林老太太和举人娘子听说他们家再次添丁进口,且又是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这家的福气实在是大,叫子嗣单薄的林家人羡慕不已,便决定蹭这个喜气,婆媳俩都去沈家贺喜,顺便把沈文殊和沈进殊一起带过去。

  她俩都是女眷,林老太太又是长辈,林举人当然不放心让他们四个老幼妇孺自己进城,偏本人又刚好有事脱不开身,最后给长子林辰松也放了假,让他“拖家带口”陪着长辈师弟们去汴京。

  而林家的牛车也堪堪能拉这么些人,再多也负担不起了。

  沈文殊沈进殊第一次坐牛车进城,并且目的地是他们自己家,还挺骄傲,一进门就很有主人翁意识的开始招待林家三人。

  这方面算是沈文殊的强项,他也更细致耐心,沈进殊的新鲜热情劲过去就开始偷懒了,把事情交给大哥,自己跑去大姐旁边当合格小尾巴。

  沈丽姝这会儿身边还有个小尾巴沈三弟。

  这小家伙之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受到父母的关注相对最多,尤其是沈徐氏,家里请来能干的阿姨后,她每天花在操持家务上的精力,百分八十都转移到了身边的小儿子身上,毕竟在她观念里,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成为贤妻良母,偏偏丈夫能干体贴又顾家,不用她操心太多,长女和两个大儿子的事也同样插不上手,沈徐氏也只能抱着小儿子多亲热一阵。

  沈三弟很是过了一段独得恩宠的日子。

  然后沈徐氏怀孕,尤其是产前的这两个月,精力越来越多的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小儿子也挺大,可以放养了。

  沈三弟的待遇急转直下,他便也走上大哥二哥的老路,努力跟着姐姐抱团取暖。

  问题是沈丽姝现在挺忙的,也没多少时间哄弟弟了。

  好在沈家旺不是个生活中隐身的父亲,他虽然也忙,分神注意到小儿子的状态,也还是努力抽空去安抚开导他。

  只是这会儿沈徐氏还在房间里做月子。

  坐月子可以说是老传统了,从古代坚持到现代,不过这会儿的月子,跟沈丽姝上辈子听说的不同,这里的月子不是只做一个月,时间从四十五天到一百天不等,据说是条件越好,坐月子的时间线就拉得越长。

  他们家以前条件有限,沈徐氏生有几胎也只能坐满一个月就出来操持家务,那还是有沈爷爷帮忙带孩子的时候,她生沈进殊的时候老爷子就开始缠绵病榻,帮不上什么忙,直至后来沈君殊出生,沈徐氏连着两胎都没能好好做月子。

  纵然沈徐氏常自我安慰,生活在乡下的姐妹妯娌有时候还没办法坐月子,她已经算很幸福的了,但沈家旺还是觉得亏待了妻子,这一次千叮万嘱表示一定要好好注意,休养上两三个月也没关系。

  沈徐氏对孩子他爹的细致体贴表示很受用,但起初并不打算采纳,她觉得现在已经很安逸了,陈婶和李婶得了老爷小姐的吩咐,打起精神为太太服务,在外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时候,必须留一人在房里随叫随到,给奶娃娃把屎把尿换尿布,为产妇端茶倒水擦洗身子,把母子俩伺候得无微不至,每天还有各种鱼汤、鸡汤、燕窝银耳等滋补良品。

  在这样全方位的调养之下,沈徐氏表示她调养一个月就好,效果一点不比两三个月差。

  然后就在这汤汤水水的滋补下,沈徐氏生产后的腰身非但没有恢复窈窕的迹象,肚子甚至比生产前还大了。

  这可把自认为吃不胖的徐女士吓坏了,甚至以为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坐立不安了两天,沈家旺只好请了临街的小孙大夫上门诊断,小孙大夫把脉后好一顿恭喜,表示产妇和婴儿都养得极好,营养十分到位云云。

  至于沈徐氏大大的困扰,在医生跟前也不是什么事,乡下人家觉得丰腴是福气的象征,但城里人、尤其是富贵人家,还是更欣赏窈窕纤细的女子,因此大户人家的女眷很多都有这方面的困扰,小孙大夫的师傅有一位师叔就主要研究这方面业务,生意红火。

  那位小师公还收了些女弟子,都是家中的亲眷,这几位女师叔不擅看病抓药,只帮助有钱的夫人太太们按揉调养,因为效果颇好,很是受那些高门大户的欢迎,听闻师叔们每月都能赚上一二十贯,叫他们这些只能为平头百姓看病的穷大夫羡慕不已。

  小孙大夫表示押司娘子若有需要,他可以牵线搭桥,介绍擅长此道的女师叔给她。

  沈徐氏一开始是心动的,只是简单了解女大夫的工作流程,得知居然是用手在肚子甚至是全身按揉,就算都是女子,这也太尴尬羞耻了;而且按揉手法搭配上师门独传药方,包月要足足十贯钱,这还是看在小孙大夫的面子上优惠了,沈徐氏认为价格有些离谱。

  这要是一个月瘦不回去,岂不是还要花上二三十贯?

  在了解详情后,沈徐氏却打起了退堂鼓。

  反倒是沈丽姝下班回家后听说了女大夫的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新奇,这么早就有了产后修复机构,未免也太洋气了,她好想见识一下!遂努力怂恿她娘先订一个月的套餐试试,觉得价格太高?没事,一分钱一分货,只要对她娘的调理修复有帮助,这钱就不亏。

  沈丽姝不是嘴上说说就完,她还当场打开荷包取出了十两银子,大方表示这个月的套餐费用她承包了,徐女士只管尝试,只要觉得有效果,后面续费她也包。

  在这种切实有效的支持下,沈徐氏到底忐忑又激动的订了一个月套餐。

  有小孙大夫这个熟人帮忙介绍,沈徐氏不要排队,两天后就有专业技师□□了,沈丽姝特意留在家见世面,看到了打扮干净利落、领着药箱看起来十分专业的陈大夫,旁边还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是陈大夫的外甥女锦娘,因为丧父丧母,自小跟着姨母生活。

  陈大夫年近三十未嫁,本是把外甥女当女儿养,把平安养大再送嫁出去,偏锦娘从小跟着姨母耳濡目染,不但对药理知识感兴趣,且极有天赋,据说辨别草药、识别穴位都很快速,堪称一点就透,因此从六七岁就跟着陈大夫采药煎药,是陈大夫的好帮手。

  锦娘感兴趣,便不甘心只当个打下手的小药童,软磨硬泡求姨母收徒,陈大夫既是心疼外甥女,又不忍心错过这棵好苗子,终于在两年前正式收下了这名弟子。

  女弟子实在不好找,陈大夫的要求又高,锦娘是她这么多年看中的第一个大弟子,也可能会是关门弟子。

  如今她们拎着药箱出入高门大户,因为师徒俩工作默契,尽心尽力为贵妇小姐们服务,效果不差,因此报酬十分丰厚,她们在南城附近也有间屋子,请了婆子照顾起居,日子很是过得去,除了整日抛头露面、在外奔波,导致锦娘相亲路上有些波折外,师徒二人再无不顺心的。

  但婚事不顺这点,两人也都早有心理准备,既然选择这条路,就不会后悔,锦娘生性乐观,本就很满意如今的生活,见这次主家的小姐、名为姝娘的小娘子生得貌美如花,性情又那般活泼开朗,围在身边问东问西,眼底只有满满的惊叹好奇,而没有半点她去别家时偶尔能见到的鄙夷和轻视,锦娘忍不住也心生欢喜,当即有问必答,十分配合。

  后来说得口干舌燥,姝娘还给她准备了京中最时兴的珍珠奶茶,搭配了一盘子她从未见过的吃食,姝娘介绍说是脆皮鸡翅,这脆皮鸡翅果然恰如其名、,外酥里嫩、香味霸道浓郁,一口鸡翅一口奶茶,吃得停不下来。

  受到热情款待的锦娘更是无条件配合,不但沈丽姝问什么答什么,还主动透露了她感兴趣却不好问的一些行业现状和八卦,两人一时间聊得很是投缘。

  沈丽姝不免觉得,虽然这会儿的产后修复调理也都是按摩艾灸搭配泡脚汤药那一套,哦对了,陈大夫说待她娘出月子后,还可以搭配药浴使用,那样见效更快,把她娘说得向往不已,觉得陈大夫不愧是出入高门大户的大夫,手法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可这些她上辈子在网上看多了,其实有点没新意。

  但是跟锦娘和陈大夫聊天很有意思,尤其是陈大夫给了她莫大惊喜。

  沈丽姝以为牙行马娘子那样的已经是这时代很难得的职业女性了,但马娘子的事业跟马掌柜息息相关,严格来说还不算特别独立,陈大夫才是各种意义上的独立女性。

  努力吃瓜的沈丽姝从新认识小姐妹锦娘那里旁敲侧击得知,陈大夫既不是丧偶也不是望门寡,虽然早年定过一门亲,后来也是因为一些家庭现实等因素和平分手、取消婚约,男方至今活得好好的,因此陈大夫的单身跟对象离世守节没有半毛钱关系,单纯是比起墨守成规的相夫教子,她更喜欢自给自足的生活而已。

  其实陈大夫想嫁人,现在依然可以嫁得很好,本朝鼓励女子再嫁,寡妇都不愁嫁,更何况陈大夫这种未婚未育保养得比同龄年轻、且在汴京有房有存款请得起阿姨的单身富婆?

  陈大夫不结婚,单纯就是因为她不想而已。

  沈丽姝在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这样英姿飒爽、自强自立的女性,本身就十分欣赏她们师徒俩,聊天间更是觉得她们这行好像也挺有商机,因此越聊越深入,跟锦娘约好以后还要一块玩。

  产后调养也不是一日之功,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她们还是有很多接触的机会。

  只是对徐女士来说太漫长了,以美貌著称的她头一次胖成这样,小儿子的满月宴上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于是决定把坐月子延长到四十五天,就可以名正言顺躲在屋里了,反正真正亲近的可以进房间找她说话。

第146章

  沈徐氏待在房里不出来, 旁边还有越来越多热衷捏小孩脸蛋、甚至以把小朋友逗哭为乐的三姑六婆,沈三弟可不愿意呆在里面给人当玩具。

  可是出来待客的院子和大厅吧,亲爹正忙着抱小儿子四处给宾客展示, 也无暇关照他, 小朋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阿姊的小尾巴。

  沈丽姝虽然也要帮忙招待宾客,可是沈奶奶徐姥姥这些长辈们都在, 她还是有很多偷懒的机会, 带着亦趋亦步黏着她、但是乖乖巧巧不吵闹的沈三弟,她表示毫无压力。

  发现沈二弟狗狗祟祟跟过来也没在意,还有心情看他打算使什么坏。

  沈家旺和沈徐氏或许不知道, 也可能有所察觉只是没放在心上, 但沈丽姝是一直心知肚明, 沈二弟同学对三弟很有些看一生之敌的仇视。

  毕竟在三弟出现前, 他才是全家最受宠爱的崽, 哥哥疼姐姐爱, 父母掌心里的小宝贝, 等三弟往一出生, 瞬间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 只能跟着哥哥姐姐抱团取暖,宫斗之魂就是在这种“压迫下”下觉醒的。

  沈进殊心态破防,就有点记恨上小弟弟了, 会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暗戳戳欺负小朋友。

  不过他还有分寸,报复捉弄小弟弟的时候,从来没用打骂虐待等粗暴恶劣的手段, 甚至有外人欺负弟弟他还会站出来出头。

  这家伙从小就知道报复弟弟需要动脑筋, 做的不露痕迹才不会被爹娘抓到把柄。他做的也很成功, 往往被报复的当事人沈三弟自己都不知道被欺负了。往

  所以不管哥哥怎么想, 沈三弟举还挺喜欢这个二哥,觉得跟二哥玩比跟大哥大姐更有意思。

  也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注意到了小家伙别扭情绪的沈丽姝选择了袖手旁观,给小哥俩自我消化调节的时间。

  她也还是个宝宝,也不是他们的妈,实在没必要什么鸡毛蒜皮都管。

  不过现在沈丽姝注意到了沈二弟小动作,认为这到是让他解开心结的好机会,就决定静静看他表演了,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发扬她知心大姐姐的优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哥俩自己的戏就很足了,压根没给沈丽姝出来抢戏的机会。

  沈进殊一开始还按照她给的剧本走,凑到弟弟跟前暗戳戳的挑拨离间,把他当年有了弟弟后,从周围听到的闲言碎语变本加厉变本加厉学给小朋友听。

  沈君殊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

  他们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生活环境也差不多,但兄弟几个的性格却大相径庭、个性鲜明,沈文殊已经有了沉稳长兄的风范,沈进殊一肚子小心思,沈君殊却是个乖巧没脾气的小家伙,被哥哥怎么折腾都不哭不闹的,长相也跟哥哥姐姐们如出一辙的精致可人。

  于是沈进殊搜肠刮肚在搬弄是非的时候,三弟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暴跳如雷、狗急跳墙,反而眨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他,一脸被欺负了只能找哥哥的模样,纯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哥哥的信赖,让沈进殊不由自主联想起当年只能跟大哥大姐抱团取暖的自己,顿时泄了气。

  三弟又有什么错呢?他只在还是最小的宝宝时,才能受到爹娘和全家的宠爱,一旦长大或者有了更小的弟妹,就再也不是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了。

  而他们都会长大,爹娘也总会给他们添弟弟妹妹,大家其实都一样。

  这一刻,沈进殊理解了大哥大姐,他们从来不跟三弟计较,原来是没必要,他们全都有这一天。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成长了,大孩子就要有大孩子的样子,不能再跟小孩子斤斤计较,就像哥哥姐姐那样。

  于是小家伙也昂首挺胸,张开小短手,很有大哥风范的揽住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以后二哥罩着你。”

  沈君殊本来是过来跟姐姐贴贴,半路被小哥哥截住,虽然始料未及,但对于二哥突如其来的关爱他倒也接受良好,偎在小哥并不宽厚的怀里软萌问:“那大哥二哥还回镇上吗?”

  “要回的,不过先生给我们放了两日假,我们可以带你玩两天再走。

  “到时候可以带我一块回去吗?爹娘说我也要找先生了,我想和大哥二哥一块上学。”

  沈进殊得意的翘了翘嘴角:“那可不行,我们先生已经说了不再收弟子。”

  看着弟弟眼巴巴的神情,他到底不忍心,无奈道:“好吧好吧,先生近期是真没功夫,大师兄正在关键时候,改明儿师考中了,我挑个先生心情好的日子帮你问问。”

  沈君殊高兴得直点头:“谢谢二哥。”

  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剑拔弩张发展到蜜里调油的沈丽姝:……

  这就握手言和了,她还有没有上场的机会?

  算了,只要心中有戏,遍地都是舞台,小老弟们自己打得火热,不需要她居中调节,沈丽姝也乐得轻松,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宾客身上,作为全家最靓的崽,她的受欢迎程度丝毫不比满月宴的主角少,现场认识不认识的都想跟她说说话,沈丽姝可以忽略别人,林家的女眷却不能不回应。

  林家婆媳刚从产房看完她娘出来,正在桌上热情朝她招手示意,沈丽姝抬脚过去,刚走近一些,就对上举人娘子那满是慈爱的目光:“听说你还给你娘请了专门调理身子的医女?真是个好孩子。”

  哪怕生活在人人追求儿子的环境里,在对上沈娘子月子里也被调养得红润光泽的脸的那刻,举人娘子也不可避免的羡慕起来,头一次有种女儿也不比儿子差多少的感觉。

  可惜她没这个福气,只能看着别人家乖巧伶俐的儿女过干瘾。

  举人娘子欣赏沈丽姝的体贴孝顺,林老太太眼中则是全然的喜爱。

  都说女大十八变,几个月不见,姝娘这孩子出落得越发灵巧动人。老人家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玲珑剔透的小辈,她的大孙子算一个,沈文殊沈进殊俩兄弟也算,但哥俩加起来都不如他们的姐姐聪明讨喜。

  看到她如今打扮精致、亭亭玉立的模样,老太太就忍不住心生欢喜,拉着小姑娘到跟前,摩挲着她鬓角的碎发,细细从头欣赏到脚,嘴里不住赞美。

  打量完神秘笑道,“对了,奶奶有东西送给姝娘。”

  说着松开沈丽姝,从怀中取出一样用帕子裹着的东西,慢悠悠打开,竟是一对精巧至极的翠鸟掐丝金耳环,翠鸟的造型精巧又别致,让自诩见过了世面的沈丽姝都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林老太太有些得意的介绍道,“耳环是银鎏金的,因其做工十分精细,用纯金只怕造价十分高昂,这才采用了银鎏金,还有这掐丝工艺,也都是南边正时兴的,咱们京里也不多见呢,我瞧着样子活泼生动,正好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就给你带来了。”

  沈丽姝是没在市面上见过这种造型的首饰,但眼力见还是有的,翠鸟耳坠也就她一节小拇指长,造型十分迷你轻便,用料节省,但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越是精致小巧的东西搞不好越难得,就像这对耳环的做工,匠人手艺未必就扎实的黄金便宜,遂连连点头,“是呢,这对耳环太精巧难得了,爹娘不让我随便收如此贵重的礼物,林奶奶您还是收回去吧,送给家中小辈也是好的。”

  婆婆对于沈家小娘子的喜爱和看重,举人娘子也是惊讶的,以往的她可能还要嘀咕,婆婆娘家小辈不在身边,她娘家侄女外甥女可不少,也有正在议亲的大姑娘,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般精巧体面、可以撑面子的首饰,怎么说也轮不到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娘子。

  不过这会儿,举人娘子却是自发帮着婆母说好话,“姝娘,这耳环外头瞧着稀罕,在你林奶奶这却没花一文钱,你林奶奶的娘家侄子在江南做这生意,逢年过节都少不了这类精巧玩意儿,林奶奶就稀罕你,把最好的留给你,姝娘也别辜负了这份心意。再说家里的小辈是不少,却是没人比你更适合这对耳环的,你戴着,我们瞧着也欢喜。”

  林老太太深以为然:“是喽,家里那些个小娘子,捆一块加起来都不如姝娘一个灵秀,留给她们,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举人娘子顿时有点心塞,却也只能摸着良心点头,“就是这个理儿。长者赐不可辞,姝娘快别客气了,正好你耳朵上没戴东西,让伯母帮你戴上。”

  老太太人老心不老,坚持道,“我来,我来。”

  万万没想到,弟弟的满月宴她也有收获,或成最大赢家!

  沈丽姝不再推拒,很配合的把耳朵凑过去,让老太太亲自将耳环穿进她的耳洞。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动作颤颤巍巍,但在场几人都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并热烈附和老人家对小娘子的夸奖。

  举人娘子笑容满面,“还是娘的眼光最好,这对耳环只有姝娘戴得出不一样的感觉。”

  林老太太得到了儿媳妇的认同仍嫌不足,又去问一旁长身玉立的大孙子,“辰松觉得呢,姝娘妹妹这样是不是更显俏丽?”

  林辰松顺着声音看了沈丽姝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无奈点头迎合:“祖母所言极是。”

  他不想加入这个话题的,身为男子,对小娘子评头论足有失君子风度。但祖母年纪大了,这一年多许是有两个小师弟围着撒娇打闹的缘故,成日含饴弄孙,家中再不复以往的清冷,祖母和母亲的性情也越来越温和了,尤其是祖母,近来常有老小孩的顽皮之态,便是父亲在这里也要顺着她老人家,他当孙子更不可能拆台,只能在心中对冒犯的姝娘表示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