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巷子里围观新科举人家属的百姓们,一直到天黑下来,才依依不舍的散去,沈丽姝他们也意犹未尽的回了家,吃着新鲜出炉的丰盛晚饭,继续热情讨论隔壁的新科举人。

  二堂哥沈大路嘴角含笑,美滋滋的说:“虽说举人爹娘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头痛哭,多少有些失态,但我是很能理解他们的,日后大弟二弟中举,我恐怕也忍不住要泪洒当场。”

  是的沈大路,这次来婺州开荒的团队还多了位新成员。

  当然也不是很新。

  之前沈丽姝回京参加完大弟二弟的谢师宴,再返回杭州主持开业事宜的时候,二堂哥就跟着她一起去杭州了。

  沈大路为了这个外派机会,争取了近一年时间,阻力大都来自于家庭。

  老沈家孙辈男孩加起来十几号人,成家了的就只有大堂哥二堂哥,他俩都是二十好几的“大龄青年”,屹今为止大堂哥也只有两个女儿,二堂哥家一个孩子都没有,沈爷爷沈奶奶他们期待了多年的大胖曾孙迟迟看不到影子,记得都开始求神拜佛了,坚决不答应放他们去江南。

  当初大堂哥能被允许跟着去扬州支援新店开业,是因为老沈家的人都知道他火候还不够,顶多被派出去打打下手,一两个月后就回京了。

  但老二不一样,他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虽然比不上他五弟备受重要,但在家里这些孩子中也是佼佼者,一旦放老二出去,多半就是挑大梁的,就像一去不还的徐家那两个小子。

  想想亲家夫妻对俩大孙子的牵肠挂肚,沈爷爷沈奶奶坚决吸取教训,不想步亲家的后尘,就不能给家里的孩子们把心玩野的机会。

  不过随着一家家外地门店的开张,源源不断的喜讯传到家里,那些外派的孩子们更是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老人家的态度也不由自主松动了些,从一开始的坚决不放人,变成了达到要求才可以放他们出去。

  他们给成了家的堂哥定下的要求是必须生个儿子,完成了给老沈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才有资格背井离乡去外地打拼;而没成家的那些,则是在生儿子之前再加一条先成亲,换汤不换而已。

  同样很想来江南的沈大柳听到这些要求,直接放弃努力了。他前面还有两个堂哥没结婚,等着他成家立业生出儿子,还不如就留在汴京,为大家守好大本营算了。

  但其实沈大路现在也还没完成沈奶奶他们的要求,只不股票年初的时候,连生两朵金花的大堂嫂终于生下老沈家头一个大胖孙子,长房长孙!沈大路这个老二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紧接着三月份的时候,他媳妇也遇喜了,虽然孩子要到年底才出生,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但老沈家下一代已经有了期盼,沈奶奶他们的态度越发松动,沈大路敏锐察觉到了,于是立刻抓住机会,在沈丽姝要返回杭州的时候,毛遂自荐给她当保镖——当时也回京吃酒席的沈四伯他们,吃完席又马不停蹄回各自的工作岗位去了,就沈丽姝时间充裕,在汴京逗留了一个月,谁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杭州,二堂哥的主动请缨恰到好处,就连他们的父母都说不出阻拦的话。

  善于抓住机会的二堂哥成功跟堂妹到了杭州,参与了杭州门店后续的开业工作,随后又顺理成章跟着来婺州开荒,足见沈奶奶眼光毒辣,把二堂哥放出京,他就真的学别人一去不还了。

  对于堂哥们沉迷工作,媳妇一怀孕就仿佛完成了任务,把媳妇孩子扔家里,他们潇洒自在出去打工的行为,沈丽姝心理上表示唾弃,行动上……还真没办法拒绝。

  他们在江南已经开到了第五家分店,但这绝对不是全部,或许今年能达成六家分店成就。那就跟汴京的门店数一致,也是时候着手设立区域管理了。

  对于新区域的负责人,沈丽姝和徐虎都看好徐力,但他的缺点依然是年轻,免不了有些跳脱,他身边足够沉稳的沈四伯,一心扑在后厨,顶多能帮忙分担一些扬州门店的工作,整个江南区域确实没办法,就算沈四伯愿意把精力都用来配合徐力对手下各店的经营管理,他的能力也有限,帮不了太多。

  同样在扬州门店负责账目的表哥宋益民倒是有能力,性格也沉稳,但他属于会计人才,未来的职业方向是区域财务总监,跟徐力的工作不搭边,所以还得另外找靠谱的。

  二堂哥的冒头正好让他进入两人的视线。

  这几年他作为沈大柳的副手,将汴京各门店管理得井井有条,沈丽姝和徐虎长期不在的这两年,汴京的业绩始终维持着往年水准,足以证明他们两人的能力。

  把沈大路调来江南区做副总刚刚好,大家都能放心。

  所以二堂哥跟过来就不愿意回家,沈丽姝也乐见其成,准备让他再跟着开发一两个新店,年底或者明年初,就正式宣布这项任命。

  说起来沈大柳也一直是代理负责人,到时候把他们前面的“代”字一起摘掉。

  但沈丽姝另一方面又是个有道德感的正常人,觉得她这么安排是助纣为虐,对不起在家辛苦怀孕的二堂嫂,逮着机会就要点二堂哥,“说起来二堂哥马上就要当父亲了,可不能把嫂子孩子单独扔在家里,有机会还是要接到身边。”

  沈大路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儿子以后是要跟他小叔们一样读书考科举的,带到这边来,上哪儿找家里那样的条件?当然得把他们母子留在家里。”

  沈丽姝:……

  娃都没出生,就已经考虑好学区资源的问题了,她跟二堂哥到底谁才是穿越者?

  紧接着其他还没对象的小伙伴,也纷纷点头附和沈大路的观点,“对对,我们的孩子以后都去读书,让他们从小跟着大弟二弟言传身教。”

  “跟三弟四弟学也行,以后都是有出息的。”

  于是发起这个话题的沈丽姝反而插不上话,她又不打算生孩子养孩子,就这么看着小伙伴们畅想未来,就着科举话题畅聊到休息时间,才意犹未尽的各自洗漱睡觉。

  第二天醒来该搬砖搬砖,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邻居那家此后几天,几乎日日敲锣打鼓宾客盈门,也丝毫没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谁也没觉得中举这件事会很快跟他们扯上关系。

  然而平静且充实的搬砖生活又持续了几天,沈丽姝突然收到了一封特殊家信,是她爹的笔迹,信封很轻薄,上面,还没打开她就猜里面多半只有薄薄一页纸,再看看信封上一撇一捺快要飞出去的架势,一切都标志着这不是普通家信。

  沈丽姝在小伙伴的包围下快速拆开信,瞬间呆若木鸡。

  信纸不仅薄,还很短,只有一句话——二弟中举,速归!

  正应了那句话,字越少,事情越大。

  沈丽姝估摸着老爹当时也跟她一样目瞪口呆,没有半点准备,以至于给她送信的时候,差点连字都不会写了,这一笔一划看起来毫无关联,幸好内容短,她连蒙带猜也能看懂。

  至于她娘,怕是也同样少不了慌乱无措,以前的家信虽然都是她爹执笔,但其中至少有两页纸都是她娘想对她说的话,而这封信里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说明她娘也大脑一片空白着,完全不知道要对她叮嘱些什么。

  见姝娘打开信的瞬间石化,小伙伴们再忍不住,纷纷探头探脑凑过来瞧,于是就像被施了魔法,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到失语。

  等他们消化完信中内容,已经到了出门搬砖的时间,但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个,小伙伴们始终把沈丽姝圈在中心,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讨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十四岁的二弟怎么突然就中举了?

  沈丽姝回过神来,止住了这堪比两百只鸭子的嘈杂声,“怎么考中的,回京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排一下店里的事,这次回京,开业前我不一定赶得回来。”

  众人安静下来,率先去看徐虎,毕竟要是姝娘回京,虎子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

  被大家信任着的徐虎,也一如既往的有担当,立刻站出来表态:“没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喜事,姝娘你只管放心回去,新店这些都交给我们……不对,婺州回京不方便,这次应该得先去扬州跟其他人汇合,再一起回京。”

  说到这里徐虎双眼一亮:“姝娘,让我送你过去吧,我也要给表弟贺喜。”

  说到“表弟”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就是提醒所有人,他虽然不姓沈,但却是二弟的表哥,亲的,关系比他们这些老沈家的“隔房”堂兄弟还近一层,如果这里有谁陪姝娘回京,那非他莫属了。

  众人:……

  万万没想到,老大说着说着,居然要跟老板一起跑了。

  沈丽姝也不免问他:“倘若我们俩都走了,这一摊子事交给谁?”

  徐虎毫不犹豫看向沈大路,“大路哥能和大柳一起把汴京几家店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无差错,请他负责婺州分店的前期筹备,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沈大路自己还想争取回京吃席呢,当即就要开口,徐虎抢先一步把他的话堵住,“再说上回大弟二弟考中秀才,大路哥他们都去贺喜过,这次怎么轮也该轮到我。”

  沈丽姝心想表哥确实不容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其他小伙伴每隔半年还有回京探亲的机会,只有他一年到头呆在外面跑市场,现在他提出跟她回京,也找好了适合的接班人,她也不想拒绝他的要求,思考片刻后,转头去看突然被拎出来委以重任的沈大路:“二堂哥觉得呢?”

  沈大路:……

  顶着老板和上司充满期待的目光,这让他还怎么拒绝?

  最后,沈大路含泪接下重任,并迅速完成了交织工作,然后目送着两人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去扬州的身影。

  沈丽姝他们到了扬州,第一时间请合作伙伴孙三少帮他们安排最早一艘回京的商船,同时也迎接着来扬州跟他们汇合、一起回京的小伙伴。

  孙家是最久的合作商,除了开业的时候帮忙介绍了些人脉,之后每年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几千两的分红,简直是躺着收钱,合作得相当愉快,私下又知道她背后有宗亲当靠山,从此对他们礼遇有加。

  收到求助,那边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弄到船票。

  饶是如此,沈丽姝也直到收信的第四天,才和小伙伴登上回家的船。

  此时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思念起男朋友——假如他在这里,发动钞能力,搞不好她这个时候都能看到汴京的城墙了。

第182章

  不算不知道, 一算吓一跳,沈丽姝和赵昭景交往已超过半年了。

  准确来说是八个半月,两百四十多天。

  确定关系的那天印象太深刻, 赵昭景送给她一场前所未有的烟花晚会, 正好又是在正月里,日子相当有记忆点, 沈丽姝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至于随口说出距离那天多久了, 也是因为当了老板,常年数钱锻炼了心算能力,对于数字和加减过于敏锐, 脑子一转就有了答案。

  沈丽姝还真没刻意去纪念什么, 比如恋爱百天啦, 恋爱一周年啦。

  意识到交往两百多天后, 沈丽姝反而很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提议谈这段地下恋, 她压根没想过长久, 也不是多么认真, 只是在某个瞬间感性冲破理性, 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谁也想不到,一段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苦心经营的地下恋情,竟然还能这样情投意合, 自确定关系后便一直顺风顺水了,稳定得让她甚至有时候会产生他们是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错觉。

  天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不过凭心而论,沈丽姝还是很满意如今的感情状态。

  尽管他们是异地恋, 沈丽姝距离上次离开汴京, 已经过去四个多月, 这期间赵昭景没再用各种理由追到江南来跟她约会, 意味着他们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见面,只是每月三封书信的频率保持联络,在信中事无巨细交代着分开后的情况,对彼此保持着足够的了解。

  沈丽姝偶尔也会为长时间无法见面而感到遗憾,但内心更多的却是坦然和安定。

  赵昭景为她付出太多,她除了感动,有时候也会压力山大。

  举个例子,她常年待在南方开拓市场,如果男朋友为了见她,一趟趟跑到江南来,哪怕是每一次都包船、下令以最快的速度航行,来回用在路上的时间依然要十多天,再用十多天陪她,一个月就过去了。

  一年也不过十二个月,总不能让他除了谈恋爱约会什么都别干吧。

  赵昭景自称闲散宗室也不过自谦而已,他才不可能无所事事。

  本朝建国近百年,皇室宗亲没有生活压力、忙着繁衍子孙后代,导致宗室数量庞大,前面站着的亲王都不胜枚举了,人家才是当今倚重的宗室大臣,而赵昭景家这种旁支,轮到他袭爵的时候,除非上面开恩,否则连王位都要保不住了,这个汉阳郡王在京城勋贵当中,听起来好像不太起眼的样子。

  但这样的人家往往闷声大发财,做生意都不需要费心找保护伞,他们的姓氏就是最大的背景,只要不伤天害理、弄权谋反,基本就能为所欲为,哪怕生意做得再大,都富可敌国了,也没人敢来摘他们老赵家的桃子。

  宗室中稍微有点经营头脑的,生活都过得相当奢侈。

  沈丽姝知道她男朋友家绝对是个中翘楚,几代人攒下的家业,资产庞大到她都不敢相信。

  而他现在接管了这些产业,说一句日理万机、掌握经济命脉、分分钟几百万上下,丝毫不夸张。

  放到现代,她男朋友就是坐拥一个商业帝国、天王凉破的霸总,沈丽姝经营的家族企业在人家面前不过是小儿科,他都能算无所事事的话,那她岂不是游手好闲?

  何况这年代出远门风险系数不小,一离家至少十天半个月,天灾人祸都可能碰上,因此才有了那句名言“父母在不远游”,也不能让男朋友为了跟她约会而罔顾父母长辈的担心。哪怕他自己愿意,沈丽姝也不太想接受。

  综上,但凡赵昭景多来看她几次,沈丽姝说不定已经困扰到准备提分手了。

  幸好他没有,这场恋爱还可以愉快的进行下去,她也才能在小老弟意外中举的激动人心时刻,还抽空思念一下男朋友,想想对方几日后看到她喜出望外的画面。

  可她却忘了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恋爱脑安分守己几个月,必然是在背后憋着大招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沈丽姝,愉快的思念过男朋友,就把惊喜什么的抛之脑后了,跑去隔壁找小伙伴们打牌。

  旅途漫漫,得给大家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之前信誓旦旦说大弟二弟但凡中举,他必然泪洒当场的二堂哥,显然没履行承诺,反而是沈四伯得到消息那天,激动得直接红了眼眶。

  已经好几天过去,船都行了大半,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基本消化完事实,情绪完全冷静下来,只有沈四伯还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欢喜中出不来,大家都已经没心没肺的开始打牌玩乐了,他还坐在旁边神游天外,偶尔回过神来,便是没完没了的感慨,“二弟……不能叫二弟了,咱们家的举人老爷,论虚岁也才十四啊!”

  正沉迷打牌的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宛如没有一群感情的点头机器:“对,才十四……”

  “是的,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沈四伯:“当年他们师兄小林举人中举,已经是所有人认定的年少有为,才名远播,引得翰林院大儒都亲自将他收为门下!现在咱们家二弟比他师兄还小了几岁,那不是要在城里都引起轰动了?”

  咦?这个是她没考虑过的角度!

  沈丽姝正要出牌的手一顿,“等等,十四岁的举人真的很少见吗?”

  她老觉得沈二弟实际年龄才十三,可大家都算虚岁,那他当然也要按照虚岁叫。

  小伙伴们也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十四岁的举人很奇怪吗?杭州今年也出了一个呢,放眼华夏各州,每届不知道要出多少个这样的少年英才。

  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跟着他们回去探亲的表哥张彬一语道破:“咱们是在江南待得时间长,才会觉得十三四岁中举的好像每届都有,也没那么罕见,可实际上,咱们家那边几年能出一个这样的神童?”

  沈四伯差不多已经是沈二弟的无脑吹了,闻言激动的拍大腿:“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跟江南比,这边的孩子三四岁就能背古诗,咱家二弟开蒙的时候都五六岁了,如今十四岁中举,怎么不算少年天才!”

  “算,当然算!”沈丽姝一秒坐直身子,“二弟这样有出息,咱们也要帮他好好宣传,啊不,普天同庆,回去立刻开会,安排一下怎么在各门店和酒楼拉横幅,庆祝咱们家里这桩喜事,再给这段时间进店的顾客定一个优惠折扣,让全城百姓都能沾一沾咱们的喜气。”

  小伙伴们中哪怕是赚钱最积极的徐虎,也完全跟不上她的脑洞,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玩?

  想象了下全城轰动的画面,他们已经开始咋舌了,“照这么说,满汴京都知道今年出了个十四岁的举人,咱们打这个旗号,到时候得多少人涌进咱们店里?”

  还有人担心的问:“姝娘,这事就定了吗,要不要问问二弟的意思?”

  沈丽姝很有信心,“我想好了,把这段时间增加的营业额,分出一份给二弟做报酬,他不会有意见的。”

  想象了下广告效应带来的利润,大家便都放心了。

  哪怕成了举人老爷,也改变不了沈二弟同学其实很贫穷的事实,偏偏他们从小就被阿姊培养了攒钱意识,这些年的零花钱、过年红包一文不花全攒着,小金库数字也只是缓慢增长,早把兄弟俩愁坏了,上次哥俩和亲娘斗智斗勇保护奖学金的情形,有几个亲眼见证的小伙伴还历历在目,回来也都绘声绘色说给其他人听,所以他们很确定,如今这样一笔丰厚的报酬摆在眼前,沈举人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

  其他人担心过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会对他们蹭热度的行为感到不悦,徐虎却是一点都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毕竟是跟表弟表妹们一起长大的,看过大弟二弟从小被阿姊哄得团团转的样子,心想哥几个别说中举,就是成了进士当上父母官,恐怕也逃不出他们阿姊的手掌心。

  他没说话,是因为憋了一肚子槽,终于还是一吐为快:“姝娘,你是不是没想好给二弟送什么奖品,干脆接着这件事直接给钱了事?”

  花一份钱办两件事,表妹真是越来越有奸商风范了。

  沈丽姝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便没再跟大家闲聊,将牌桌一收,拍了拍手掌正经宣布:“来,还有三天就到家了,咱们先集思广益,讨论个具体方案出来,正好张彬表哥也在,酒楼那边你多费费心。”

  休假途中喜提加班的张彬:……

  沈丽姝自己就是从打工人过来的,当然不会脱离群众,宣布完加班紧接着画大饼,“把这个策划好了,汴京各门店增加的业绩也算你们一份。”

  言外之意是有奖金!

  很会划重点的小伙伴们终于双眼发亮,纷纷开动脑筋踊跃发言,休闲娱乐的牌桌立刻一秒变成严肃正经的会议室,而引发沈丽姝灵机一动的沈四伯,在营销方面插不上话,也从来不勉强自己,依旧沉浸在陶醉中:“哎,咱家二弟真是少年英才!”

  商船顺利抵京。

  随着轰轰烈烈营销活动的展开,本来只是回来庆贺的小伙伴们也立刻忙得脚不沾地,烧烤店和酒楼总共八家门店,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期,闻讯而来蹭天才少年喜气的市民络绎不绝,店里从开门到打烊,全天都是饭点,根本没有停下的时候。

  当然小伙伴们忙得焦头烂额,沈丽姝已然深藏功与名,还有时间帮父母张罗宴会安排。

第183章

  沈丽姝所谓的帮忙张罗, 其实就是出了个主意。

  这次沈二弟中举,家里需要准备的酒宴规格,远非几个月前他们哥俩考中秀才那时能比。

  就这么说吧, 沈家旺在单位当了快二十年的基层员工, 上头那些主簿等领导们连沈家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这次得知手下的儿子中举, 还是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十四岁小举人, 一时间颇为惊讶,不但格外亲切的跟沈爹道喜,还主动要求谢师宴算他们一份, 到时候会带着礼物来凑热闹。

  沈家旺回家和妻子一说这事, 夫妻俩又是激动又是为难, 这请帖居然都送到沈爹衙门的上峰们那里了, 到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大人物要来!

  如此一来, 他们家的院子就有些简陋了, 夫妻俩很有些患得患失, 生怕招待不好贵客。

  沈丽姝表示她的庄子够宽敞够体面, 如今沈二弟中举, 不仅连带着他们全家的社会地位不一样了,那些聪明的、身处高位的大人物,更看得出他们家这个小举人潜力无限, 都愿意跟他们结善缘而不是交恶,如此一来,父母也不用再担心她的庄子太过打眼, 会引起别人的眼红嫉妒。

  家里招待不开, 去她的庄子上也不错。

  沈徐氏倒是有些心动, 可沈家旺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理由有两点,一是她的庄子距离远,路上来回就要一天时间,行程过于匆忙,宾客们不辞辛苦去到庄子,怕是酒席还没吃完就要赶着回城,不然天黑了就进不了城,这样安排才是真的招待不周;第二点则是他习惯了闷声发大财,还不适应如今过于高调的生活,单单只是去闺女的庄子装一波倒也没什么,可姝娘他们一回来,就借着“十四岁小举人”这件事大肆宣扬,惹得全城都知道了,多少家里有读书人的市民涌进小郎君和天上人间去沾喜气,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自家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了。

  说句不好听的,十四岁的举人不多,可一辈子考不上进士也当不上官的举人老爷,外头一抓一大把,沈家旺看着鲜花着锦的场面,担心妻儿们冲昏了头脑,也正好借着这个话题点一点他们。

  被提点的沈丽姝不以为意,立刻换了方案二,“爹顾虑得不错,不如直接去酒楼办谢师宴吧,提前跟店里打声招呼,那天就不招待外边的顾客了。刚好酒楼地方够大,桌椅碗筷也是齐全的,邀请多少宾客都不显局促。”

  “爹娘也不用担心一天不做生意影响赚钱,我出钱包场,就当是做阿姊的一点心意。”

  闺女名下那几间酒楼的生意,家里其他人可能一知半解,沈家旺却是了如指掌,闻言不禁打趣道:“包场一整天?那可不是一点心意,再添点的话都够把咱们那间老屋买下来了。”

  这下几人有概念了,沈徐氏不由为闺女的大手笔抽了口冷气,当事人沈二弟更是闪着星星眼看阿姊,明显已经被阿姊这轻描淡写就为他豪掷千金的姿势砸晕了。

  沈丽姝忍不住掐了把举人老爷肉呼呼的脸蛋,解释道,“夸张了,包场可不会按照营业额的标准,而且咱们是自己人,怎么也得给个优惠价,有个三五百两绝对够了。”

  撸完沈二弟,沈丽姝没忽略一旁稍显沉默沮丧的大弟,也顺手往他脸上掐了一把,雨露均沾的承诺道,“以后大弟中举,阿姊也去天上人间给你包场。”

  沈文殊不是不为弟弟中举而高兴,他也一直知道自己天资不如弟弟,对今日这一幕早有准备,可当它真正发生了,面对弟弟成了人尽皆知的少年举人,而年长两岁的他却名落孙山、无人在意,这样巨大的落差感,十几岁的少年人心态还没完全调整过来,有时候看着家人为弟弟欢欣鼓舞到忘乎所以,他笑着笑着,心情便不由自主低落下去。

  但正是他心态还不错,这种低落只是针对自己的落榜,而不是出于对弟弟高中的嫉妒心理,只要有人关注并安抚,他很快就会从失落中走出来。

  就像现在,阿姊一个简单动作一句承诺,沈大弟不仅立刻满血复活,还为自己“斤斤计较”的表现感到羞愧,清秀的小脸微微泛红。

  注意到这里的沈进殊抓住机会,凑过去扮鬼脸尽情嘲笑大哥,收获了对方不客气的白眼,眉眼官司很快升级到动手动脚、推推搡搡,一不留神,兄弟俩又像小学鸡一样打闹成一团。

  沈家旺夫妻看了俩大儿子一眼,无奈摇头,继续跟闺女商量宴客的事,“三五百两,你说的倒轻巧,咱们家一年嚼用也花不了这么多,还是过于奢侈了。”

  沈丽姝这才亮出了自己的算盘,“是这样的,最近的宣传反响很好,很多酒楼跟在屁股后头有样学样,我想着不如趁热打铁。现如今很多人家无论办什么酒席,都爱在家里,宁愿花大价钱请酒楼厨子去家里置办席面,也不愿意就近在酒楼招待。咱们这次直接在自家酒楼办谢师宴,既解决了家中拥挤恐怕招待不周的问题,同时也希望起一个带头作用,酒楼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大家看到在外边设宴的省心之处,以后这类喜事都去酒楼,等于为店里打开了一项新业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相当于用几百两银子做一次营销,不要太划算。

  正得意炫耀着阿姊最疼爱自己的沈二弟:……

  之前犹豫的沈家旺和沈徐氏反倒被说服了,“不是乱花钱就行,那便去酒楼设宴吧,反正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没人不知道二弟跟天上人间的关系,犯不着藏着掖着。”

  沈丽姝愉快点头:“好,我待会去酒楼一趟,顺便请大舅制定一份菜单给你们过目。”

  沈家旺笑道:“这事找你娘说就行了,我还要准备请帖呢。”

  沈徐氏也很豪气的摆手,“不用你在中间传话,忙去吧,我直接找你姥爷和大舅商量。”

  就这样,沈丽姝出了个靠谱的建议,去酒楼打了招呼,已然替家里解决了一个难题,便又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了,直到几天后,到了给沈二弟办谢师宴的日子,她才回去梳妆打扮跟爹娘弟弟们碰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到酒楼门口迎宾。

  沈家旺带着好大儿奋笔疾书,写下了几十上百份邀请函,但也没有沈丽姝以为的那么多,因为他们老家的族长,在沈二弟中举的第一时间找到沈爹,要他们挑个黄道吉日回去祭祖,族里还要筹钱帮举人老爷摆三天流水席。沈爹同意了,意味着老家那边不方便进城的亲朋好友,可以等几天再去镇上吃流水席,来酒楼的亲戚就只有最亲近的老沈家老徐家,以及沈丽姝店里的小伙伴和他们的父母姐妹,剩下大都是沈爹和弟弟们的老师需要邀请的朋友。

  客人没有想象中多,也就用不着把整栋酒楼包场,定楼上那一层就够了,且只包晚宴场,这天中午仍是照常营业。

  这样一来费用还要减少,按照沈丽姝的员工内部价,二百两差不多就能搞定,比起在家里兵荒马乱的招待,简直是物美价廉。

  沈丽姝和父母站在门口写着“祝贺沈进殊中举”的牌子旁,笑容真挚的欢迎着每一位来宾。

  自家亲戚都到了,齐叔叔夫妻也扶着难得出门走动的老夫人进去了,弟弟们的老师和他们邀请的友人也陆续到了,老爹衙门的上峰们也笑容亲切的走来,秦沣和祈哥儿更是把他们的祖父秦大人拉过来给他们介绍了……

  沈丽姝一边招待一边在心里默数,越到后面越是重量级人物,不知道男朋友什么时候出场。这时,她看到原本略显疲态的爹娘突然精神振奋,主动迎向一位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言谈间得知这位就是让沈二弟能够爆冷中举的大功臣谷大人。

  其实对这位大人物,家里也在寄给她的书信中提到过一次,只是沈丽姝没太重视。

  那时候沈家旺他们也只知道这位谷先生,是林举人在某次友人文会上结识并推崇备至的人物,林举人对他的评价是才高八斗、冠绝古今,彻底拜倒在对方的风采之下。而谷先生也难得的平易近人、好为人师,那次文会就对跟在他身边的机灵小弟子、也就是沈二弟颇为喜爱,后来得知他考中秀才,正在为乡试做准备,谷先生起了爱才之心,那段时日不吝赐教。

  当然对于同样备考乡试的沈大弟,谷先生也没有厚此薄彼,两个人一起指点的,只是沈二弟到底悟性更高,在他的专业辅导下成绩突飞猛进,最后竟是以吊车尾考中了举人。

  沈家旺他们这时才真正知道,林举人口中冠绝古今的谷先生,究竟有多么绝。

  谷先生短短数月的辅导,就把毫无希望的沈二弟辅导成最年轻的举人,那他等于是他们全家的恩人,第一时间安排登门道谢,然后又得知了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谷先生原来不是林举人以为的隐士高人,人家在朝为官的,还是正五品的国子监博士!

  国子监,全国最高学府,在里面国子学的官家子弟甚至不用考科举,结业就能直接当官,相当于保送;当然那里也有为翰林院不断输送新鲜血液的太学,总之教育资源也是全国顶尖,让人家国子监博士辅导二弟考举人,说一句专业对口都委屈人家了。

  沈丽姝一回家,得知信里的谷先生成了谷大人,内心也有一万句卧槽飘过,忍不住再次怀疑小老弟偷走了她的主角光环,这剧情是不是过于苏了点?

第184章

  沈丽姝本来只是想, 谷大人这么个能称一句当世大儒的人物,伪装成隐世高人对她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生进行精准辅导,最后成功把人带飞的桥段, 听起来也太特么耳熟了。

  她不仅上辈子在很多小说中看到过, 前阵子亲手交给陈先生的话本大纲,也都是这个套路啊!

  一不小心, 以前只知道跟着她打转的小屁孩, 活得比她都更像爽文主角。毕竟她惦记了两年多的江南园林,经过一番精打细算还没决定下手呢,小老弟已经要一飞冲天啦。

  怪道人生无常。

  沈丽姝很是唏嘘。然而这份唏嘘, 在男朋友姗姗来迟后, 渐渐变成了疑惑。

  刚好谷大人和赵昭景全场最晚到达的人, 又各自都有特殊身份, 沈丽姝在忙着帮家里招待其他客人的时候, 也免不了对他们多关注几分。

  原本也没有把他俩联系在一起的, 毕竟一个是血脉高贵的宗室子弟, 另一个是清贵无比的国子监博士,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沈丽姝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两位“眉来眼去”的一幕。

  她不了解谷大人,却清楚男友赵昭景, 不恋爱脑的时候端得是一幅高贵冷艳、目无下尘,不相干的人连个眼神都欠奉,刚刚却在高朋满座的宴会场上, 不动声色跟谷大人完成了一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戏。

  要不是她时不时留意着两人, 也要错过这暗度陈仓的瞬间了。

  沈丽姝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赵昭景那个眼神, 说他不认识谷大人就有鬼了。

  她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们不仅认识,而且关系不只是泛泛之交这么简单。

  明明认识甚至相熟,却非要在人前表现得毫不相干,这背后一定有故事。

  沈丽姝忍不住脑洞大开,然后越琢磨越觉得,谷大人隐瞒身份给她弟进行考前辅导,这件事本身就很微妙。

  要说披马甲,她男朋友才是最专业的!

  如果赵昭景真的用心良苦安排了这些,为了谁一目了然,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沈丽姝的心情很复杂。

  直接过去致谢吧,她又怕万一想多了,自己就成了自恋狂,以后在男朋友面前都不好意思笑的太大声了。

  明明有所猜测却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也不是沈丽姝的风格,因为她知道,小老弟一个平平无奇的考生,能得到国子监博士精准辅导,这对他们全家来说是比中一千万彩票还难得的惊喜,如果他是靠人格魅力征服谷大人那还好,如果不是,他们欠下的人情把她卖了都还不清,因为如今的文学家儒学家,追求的都是视金钱为粪土,才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权势威胁就自降身份——要是名师真这么好说动,那些权贵们早把人抢家里去了,人家的孩子也需要好好栽培。

  赵昭景安排好这一切,也绝非是一两句话,或者花点钱就可以的。

  考虑了片刻,沈丽姝决定正面出击,先确定心中猜测,再考虑其他问题。毕竟不管知不知道,好处都已经落头上了。

  很快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时机,把赵昭景叫过去询问。

  沈丽姝自己开的酒楼,找一个隐蔽还不不会被偷听的角落轻而易举。

  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赵昭景也没有藏着掖着,怔愣之后无奈一笑,“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他还以为动作足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赵昭景只是有点心上人太洞察秋毫、自己在她面前毫无秘密的无奈,沈丽姝得到确认,心情可比他失望多了,“真的是你安排的?我还以为二弟真那样惊才绝艳,才会引起谷大人的爱才之心。”

  “二弟确实聪颖过人,否则谷大人也不会这样用心指点。”赵昭景摆事实讲道理的安慰她,“谷大人门下也有个小弟子,跟二弟一般年纪,如今还是秀才,谷大人说小弟子火候不够,过两年再下场。似二弟这样一点即透、可堪造就的人才,哪怕在谷大人这样的大儒眼里,也是难得的好苗子。我看谷大人极为喜爱二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收徒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没做什么多少事情,小老弟依然是靠人格魅力圈粉的,顺便委婉提醒一下她,如果不想错过这位名师,就别干坐着等人家伸橄榄枝了,可以让沈二弟多多表现。

  沈丽姝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但也没有全信,只是幽幽的看着他:“说得这样轻巧,那你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无亲无故,谷大人甚至都不认识大弟二弟,自然无从指点,我才提了一嘴而已,这之后都是二弟自己的造化。”

  沈丽姝听他一口一个大弟二弟喊了半天,熟稔得好像他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一开始甚至都没察觉,现在意识到了,也顾不上吐槽他的自来熟,继续追问,“你跟谷大人什么关系,说话这样好使?”

  赵昭景微微一笑:“谷大人的原配夫人与家母是表姊妹,论理我要尊一声表姨夫。”

  沈丽姝:……

  打扰了,原来人家是亲戚。

  这么说的话,欠下的人情是不是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多?

  当然她还是真诚的表达了谢意,“如今家中诸事缠身,等忙过这阵子,必然是要扫榻相迎的。”

  “举手之劳罢了。”赵昭景真心觉得他只是起了个牵桥搭线的作用,不值得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致谢,但他也舍不得拒绝登堂入室的机会,顿了顿又笑道,“真要在家中设宴款待,不如等到二弟拜了先生以后。”

  如果不是聊到这里,赵昭景也不会这样早给她透露他的猜测。

  不过虽说只是猜测,他也有七八分把握,这位表姨夫已经对年轻有为的二弟有了收徒之心,再加上他这层关系,七分也成了九分,他才这样有底气对她说了第二遍。

  沈丽姝却不知道男朋友的笃定态度,只当他这么说是在表达美好祝愿了,但她也听得很欢喜,眉开眼笑道,“那就借你吉言,倘若二弟真有幸拜谷大人为师,那你就是我们全家值得供起来的大恩人了。”

  五品的国子监博士只有两位,整个国子监除了顶头上司祭酒大人,就谷大人和他的同僚说了算。而这会儿的国子监祭酒,是个相当清贵且令人向往的职位,照例都是当朝宰辅兼任,身处权力中枢的宰辅们当然没功夫管这一摊子事,国子监基本就是谷大人他们说了算。

  沈二弟要是有机会拜这样牛逼的大人物当老师,别说考进士当官了,未来要是不进翰林院都对不起他老师的名声!

  这样想想,他们全家可不得对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程公子”感恩戴德么?

  她说得真心实意,赵昭景却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直接换了个话题,“倘若拜师,二弟日后应当也要去国子监了。”

  沈丽姝笑眯眯点头,“这事已经商定了,那天我爹带着他们去向谷大人拜谢的时候,谷大人就说了此事。”

  赵昭景挑了挑眉:“这么早就商定了?”

  那二弟这个老师只怕是认定了。

  其实谷大人也提了沈大弟。

  那天沈爹是带他们俩一起去拜谢的,谷大人也同样提点过沈大弟,可惜他时运不济最后还是落榜了。不过国子监的太学虽然录取的大都是举人,偶尔也会招收表现出色的秀才,因此谷大人也没有厚此薄彼,对沈家父子三人表示,他们兄弟愿意都可以入太学读书。

  沈家旺在汴京生活几十年,国子监太学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在他们小老百姓心里,在里面读书的人未来都是官老爷,还得是一二品大员那种高级别,做梦也没想到,他两个儿子竟然也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自己也险些被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

  但是好兄弟齐大人,和儿子的老师林举人秦大人他们没昏头,大家凑一起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还是让沈二弟单独去国子监。

  沈二弟虽说年纪还小,可他家就是本地的,父母长辈都在皇城脚下,他一个人去国子监也不怕受欺负,再说还有个把他当半个子侄的秦大人,这么多人照应他应当没问题。

  至于大弟这水平,进国子监过于勉强了,虽说里头都是饱学诗书的大儒,可他要是听不懂先生讲课,反而耽误了自己,没必要为了陪弟弟也把他强塞进去,跟着老师学习考举人才是正经事。

  这次林举人不仅又教出了一位少年才子,另一位屡次落榜的学生也中举了,再次证明了教学水平,上门的学生家长更加趋之若鹜。

  沈大弟能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资源了,他自己也珍惜机会,弟弟的谢师宴和祭祖等全家出动的大事都忙完后,就安心留在老师家读书了。

  反而是春风得意的沈二弟,彻底迷失在一声声沈举人的吹捧中,一点不急着去国子监报道,而是整天缠着阿姊,要她履行承诺带他下江南。

  这话沈丽姝确实说过,也被小老弟每天磨得不行,都已经准备松口了。偏偏这个时候,男朋友预告的好事不早不晚砸下来,矜持的谷大人终于抛出橄榄枝了。

  全家除了已经有些准备的沈丽姝,再一次被惊喜砸得头晕目眩,被砸中的沈二弟本人更是晕晕乎乎,一不留神成了当世大儒的学生,再然后,就被严格的谷老师拎去学校报道了。

  下江南?不存在的!家也不是天天都能回,踏踏实实在太学住宿吧!

  沈二弟:……

第185章

  沈丽姝喜闻乐见围观了小老弟上一秒浪到飞起、下一秒宛如被扼住命运后脖颈的小鸡仔般被拎去学习的名场面。

  小老弟一整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她感觉还好, 毕竟不是她出尔反尔,而是沈二弟自己没时间旅行。

  沈丽姝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就连时间压力也没了。原先准备带小老弟出门, 还需要考虑他去国子监报道的时间, 当然是越快出发越好,这样他才能尽早回学校去。

  现在就剩她自己, 那彻底不赶时间了, 可以把手头的事情一一安顿好。

  沈丽姝于是马不停蹄去店里数钱。从她回来安排大范围营销,到现在也满打满算有一个月了,从每天络绎不绝的人流量就知道广告效果极好, 但她还没时间去查看统计各门店的账目, 就想在离开之前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 也同时进行一次结算, 把沈二弟的广告分成和小伙伴加班奖金尽早发下去。

  这段时间, 沈丽姝沉浸月度报表同比翻倍、事业生活双丰收的兴奋中, 同时也没忘记对男朋友做出的承诺, 在沈家旺和沈徐氏渐渐从过于亢奋中走出来、恢复正常平静的生活后, 她便找了个机会告诉他们实情, “程公子”在二弟拜得名师、甚至是他能够一次中举这些事情中起到的积极作用。

  是的,沈丽姝选择用“积极作用”来形容,而不是更准确的“决定性作用”一词, 就知道她的坦白很有水分,只能说是选择性的、避重就轻式的如实告知,尽量减轻这件事对他们的冲击力。

  饶是如此, 家里也又双叒叕沸腾起来, 沈丽姝也没有避免接受了家里的盘问, 主要盘问人是老爹。

  大概老父亲们对闺女身边的大尾巴狼都有着天然的敏锐度, 沈爹在惊喜交加之际,依然提炼出了“程公子主动出手帮助二弟”的关键信息,大脑立刻拉响警报,顾不上分析琢磨对方这样无私相助的真正用意,第一反应就问闺女最近跟对方有没有接触。

  沈丽姝很会偷换概念,把“接触”当成“见面”,于是十分理直气壮摇头:“没有啊,最近这个月都在帮着家里忙前忙后,你们不是最清楚?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二弟的谢师宴上呢。”

  “上上次呢?”迫不及待追问的人变成了沈徐氏,跟如临大敌的丈夫不一样,这是徐女士最喜欢的话题之一,恨不得把闺女和程公子的每一次接触都挖出来扒一扒,此时正嘴角含笑、充满期待的看着她。

  成功偷换了概念,沈丽姝自认这段时间跟男朋友的距离保持得很好,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便也配合演出回忆起来,“上上次打照面,那就是大弟二弟考中秀才那次,再之前则是我从杭州坐他的船回京……”

  沈丽姝坦坦荡荡,她说的这些,沈徐氏和丈夫也都清楚,前者还只是淡淡的失落,后者已经开始扼腕叹息了,都把闺女千里迢迢送江南去了,竟然还是没躲过么,他也是无语了。

  再无语也要打起精神面对事实,沈家旺不死心的问,“既然如此,程公子怎么突然之间送给咱们家这样一个还都还不清的大人情?”

  沈丽姝对这个问题也早有准备,一脸无辜装傻充楞,“爹娘都想不通,我怎么知道?”

  沈徐氏嗔道:“你们俩一向要好,程公子连这么大的事都只对你说,当时就没有问问他的用意吗?”

  “问了,他说只是恰逢其会对谷大人提了一句,能有后面这些事都是二弟自己的造化,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沈家旺抹了把脸,认命般的道:“程公子的举手之劳,对咱们家二弟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准备一下吧,总要请人家来家里感谢一番,到时候把二弟也叫回来。”

  又有机会撮合闺女和她最看好的乘龙快婿了,沈徐氏欢天喜地的附和,“好,你们商量个日子,我好早作准备,程公子上次来得突然,招待不周,这次定要好好准备。”

  沈家旺和沈丽姝都知道所谓的程公子出身不凡,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对于沈徐氏卯足了劲要让对方眼前一亮的心思,父女俩都没太放在心上,沈家旺还在状似不经意的问闺女,“这回在家也待了一个多月,准备何时离开?”

  沈丽姝:“半个月内出发,虽然赶不上婺州门店的开业,但也应该尽早回去看看。”

  沈家旺放心的点头:“应该的。”

  正欢欢喜喜想着怎么招待贵客的沈徐氏:……

  没有在意徐女士的严肃抗议,沈丽姝和老爹愉快决定了离京日期,很快也跟赵昭景约好了来家里吃饭的时间。

  赵昭景带着丰盛的礼物准时登门,熟稔自在的跟沈家众人寒暄问候,不仅一口一个伯父伯母喊得亲热,还特意给沈二弟准备了份拜师的礼物,是一方端砚,以此祝愿他日后蟾宫折桂、平步青云。

  沈二弟被家长临时从国子监接回来,已经知道他能有今日都要感谢阿姊朋友不遗余力的相助,一见面就已经甜甜的喊上程哥哥了,收到礼物更是高兴的立刻打开,发现程哥哥出手大方送了他四大名砚之首的端砚,而且这方砚台不仅石质上乘、包浆厚重,上面还雕刻了兰亭雅集,雕工精细,树木阶梯、人物神态无一不栩栩如生。

  这哪里是砚台,分明是珍贵的艺术品啊!

  跟着前后两位举止风雅的老师,沈进殊也锻炼出了眼力,对这份礼物简直爱不释手,再看程哥哥的眼神,也跟看亲哥没啥区别了,亲亲热热的围着程哥哥打转,甚至大言不惭的感慨出声,“程哥哥来家里看我,是我这段时间最值得欣慰的事了。”

  沈丽姝笑而不语,静静看着小老弟装逼。

  赵昭景也被他人小鬼大的模样逗笑了,好笑问,“怎么,拜了谷大人为师也不值得你欣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