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姝顺着提示努力回想,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件事,记得当初赵昭景头一次光顾他们烧烤摊生意,是叫旁边酒楼的小二下来点外卖,负责送餐的二堂哥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小费,到家后事无巨细跟他们描述给酒楼雅间送餐的情形,提到过雅间里坐着的除了赵昭景,还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人是位老者。

  莫非就是那一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老王爷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她?

  老太妃笑眯眯摇头,“那次你们都没打照面,不算的。”

  “所以是比这还早?”沈丽姝是真的惊讶了,还以为她跟男朋友的缘分,就是从那天送外卖开始的呢。

  不对,也可能她第一次跟老王爷打交道的时候,赵昭景并不在旁边。

  沈丽姝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个人选,“是不是我跟表哥他们去茶楼瓦舍卖板栗那会儿?我记得有一位老者也跟您一样平易近人,买板栗的时候总会问我好多问题,还指着我自己写的招子鼓励我多念书,不要荒废天赋呢。”

  关键是这位老爷爷不仅是老主顾,还特别大方,每次都要多给一倍的小费,这种大客户她当然会记在心里。

  老太妃本意也只是逗逗她,不想她还真能想起那么早以前的事,不由得摸了摸头,欣慰道,“就是那个小老头,看谁家孩子聪明不读书都要过去劝,最爱管闲事……”

  老王爷故去多年,老太太或许还有点借着沈丽姝怀念亡夫的意思,她本人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感慨大佬那么小就知道披马甲,原来都是家学渊源,不过他比他爷爷还是差得远,出手太阔绰,人家一看就知道这小少爷是出来体验生活的;而老王爷那时候衣着朴素,买东西都是用的铜钱,混迹老百姓扎堆的茶馆瓦舍毫无违和感,连她都被完全忽悠过去了。

  不过老王爷注意她在先,赵昭景之后对她和小伙伴们的特殊关照,有没有受老人家的影响?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他必然都是知情的,过去这么久老太妃和嬷嬷们依然如数家珍,想来平日里也提过。

  他这是把她当傻子骗呢?

  沈丽姝默默握拳。男朋友今天据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在家,她准备拿个小本本记下来秋后算账。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沈丽姝她们在王府做客的后半程,传说中有事的赵昭景居然回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这个家的男主人郡王爷。

  父子俩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正院跟老太妃请安,沈丽姝和她娘就这样猝不及防在同一天内跟郡王爷也打了照面,还真是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这儿了。

  好消息是郡王爷的性格和老太妃很像,都平易近人爱说笑,碍于礼数没跟她们母女说太多,不过刚好撞上了,客套问候还是有的,就那三言两语,已经给沈徐氏吃下了颗定心丸。

  愉快的做客时间结束,沈徐氏被心心念念的赵世子送上自家马车,面上的笑容也没舍得落下,抓着闺女的手激动道,“姝娘,记住了吗?郡王爷和老太妃都让娘以后只管喊昭景,你也别叫世子了,就叫昭景哥哥。”

  沈丽姝很想说她早就这么叫了。

  而且老太妃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到对方脸上闪过一抹狡猾的笑容,搞不好他们全家都知道,就她爹娘被蒙在鼓里。

  这么想还有点小心虚,沈丽姝难得的听话点头:“嗯。”

  沈徐氏没注意她突如其来的乖巧听话,还沉浸在郡王府一家如此平易近人、对她们亲切有加的兴奋中,攥着闺女的手越发用力,“娘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天潢贵胄非但没有傲慢轻视,反而对咱们处处优待,丝毫不介意咱们出身寒微,老太妃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沈丽姝本来在敷衍的给她娘捧啃,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摇头否认,“不不不,这肯定是他们家的待客之道,没别的含义。”

  “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沈徐氏亲昵的嗔了她一眼,不厌其烦的给她列举起来,“老太妃见了你叫囡囡,还让你喊她祖母,这就已经是把你当自家孩子了,郡王爷待你也很亲切,唯一有些冷淡的是郡王妃,但是我也留意了,她对其他人也一样冷淡,未必就是不喜欢咱们。”

  “要我说,你婆婆性子冷,也有冷的好处,反□□里其他人都看好这门亲事,她应当不会阻拦,顶多日后对你不冷不热,就像今日一样,不想搭理便独坐一旁喝喝茶,人家也不使绊子,你只要把老太妃哄好,日子一样好过。”

  沈丽姝承认她娘是有些眼力在身上的。

  赵昭景家里父亲和祖母都是平易近人的性格,他那从小板着个脸、冷艳高贵的模样,毫无疑问是从郡王妃身上继承来的,包括和性格相媲美的脸蛋——郡王爷容貌寻常,却能生出赵昭景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儿子,贡献最大的当然是他的冰美人郡王妃。

  既然母子俩一脉相承,就可以从赵昭景身上反推郡王妃的性格,冰山美人目无下尘,不喜欢就不搭理你,肯定不会像外面那些恶婆婆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

  不对!她差点被徐女士带偏了,郡王妃是恶婆婆还是好婆婆,跟她有几毛钱关系?

  沈丽姝赶紧把心态调整回来,拒绝被她娘怂恿。

  沈徐氏自顾自激动半天,一看闺女依然无动于衷,好像这事跟她没半点关系似的,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把她发热发胀的脑子浇清醒了,看了看马车里,除了她们母女就是李娘子和贞娘,前者是她的左膀右臂,后者是姝娘的心腹,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姝娘你跟娘说实话,不愿嫁世子,是不是担心他们这样的人家喜欢三妻四妾?这个你只管放心,方才你起身出去更衣的时候,老太妃透露了,世子房里没有人,清清静静的呢!”

  沈丽姝:……

  她娘真是多虑了,男朋友身边什么情况她当然要搞清楚,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哪怕只是谈谈恋爱,她也只跟处男谈,但凡他外面还有个通房或者红颜知己,帅得再惊天动地、对她再深情款款,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她很确定在自己之前,赵昭景都是母胎单身,别说通房什么的,他身边甚至连个小丫鬟都找不出来,就像那几次蹭她的船,唯一的美貌丫鬟还是给她准备的,他那边只有小厮和嬷嬷。

  或许有些男生是表演型人格,喜欢在心上人面前凹人设,但沈丽姝有眼睛会看,倘若赵昭景只是在她面前演不近女色,私底下是个穿衣洗澡喝水都要小姐姐服务的纨绔少爷,那他早就被惯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自理能力都没有,更别说体贴入微的给她端茶倒水了。

  男朋友的言行举止从来和谐统一,又是从小认识的关系,沈丽姝还是信他的,并不需要徐女士这样暗戳戳帮忙留意他的私生活。

  可是老母亲这样热心肠,她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只能低头沉默掩饰尴尬。

  沈徐氏看闺女把头垂下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打趣道,“你先别顾着害羞,娘跟你说正经事呢,世子身边没别人,以后应当也不会,丹露就提过,郡王爷只有郡王妃一个妻子,并没有立侧妃,想来是他们家的家风好,世子爷必然也跟他父王一样。”

  说到这个,沈丽姝没忍住回了一句,“据我所知,郡王府没有侧妃,是因为那几位通房都没有生下一子半女,假如谁有了孩子,照例是会提为侧室的。”

  她会知道这些隐私还是赵昭景说的。事实上第一次谈判的时候,她就用了她娘这个“三妻四妾她无福消受”的理由,结果男朋友毫不犹豫的当场发誓,表示只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

  沈丽姝表示,男人的誓言只有说的那一刻管用,说完就啥也不是了。

  赵昭景为了让她相信,于是把老父亲拉出来当对照组,郡王府没有侧室,已经是权贵中的一股清流,他则坚信会比父亲做得更好,不仅这辈子不纳妾,也不会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优势,无需言语,有些底线彼此都心知肚明,赵昭景很清楚沈丽姝真正在意的点,不是纳妾,而是他有没有过别的人,过去或者未来,都是她不能容忍的。

  索性这些年他一直做的很好,认准了她便从未动摇过,为了安她的心,甚至不惜献祭了老父亲。

  沈丽姝果然不好再鸡蛋里挑骨头,只能苦恼的回去想其他理由。

  “你怎么知道的?”沈徐氏突然听到这种程度的爆料,没有震惊,反而是怀疑的打量着闺女,“也是丹露说的吗?”

  不好,这不是她一个没开窍的小仙女该知道的故事!

  沈丽姝只能在心里跟丹露说声对不起,故作紧张的扯了扯她娘袖子,“是丹露不小心说漏嘴的,我答应她不会告诉别人,娘也帮忙保密好不好?事情要是被管她们的嬷嬷知道,丹露会受到严厉处罚的。”

  沈徐氏已经很少被闺女这样依靠过了,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身影前所未有高大起来,也顾不上细品这里面的逻辑,语重心长教育道:“娘自然不会外传,只是你也要留意些,姑娘家家,怎么能把通房这些话挂在嘴边?”

  沈丽姝:……

  是谁在两分钟前还义正言辞对她说别害羞,这都是正经事来着?

  沈徐氏:“即便郡王爷有通房,那也不算什么,丫鬟就是丫鬟,卖身契都捏在郡王妃手里,或随时发卖了,或给她配个小厮,都是女主人说了算,郡王府没有立侧室,这便是十分爱重郡王妃了。”

  “行吧。”沈丽姝无语点头,“郡王爷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

  “知道就好,下一个好夫君想必就是世子爷,你可千万要抓住。”

  沈丽姝心想这一趟回来,真是不一样了,她娘以前劝她都是委婉的让她考虑清楚,哪里会像这样底气十足的让她把握机会。

  这是恨不得代她嫁入王府了。

  恨嫁的不只沈徐氏一个,从妻子口中得知郡王府种种优待的沈家旺,心也彻底热起来了,不再是旁敲侧击,一有时间就劝沈丽姝。

  在闺女面前强硬不起来,就只能喋喋不休的浪费口水,实在说服不了,万一闺女为了躲清净选择嫁了,也是不错的结果。

  沈丽姝不知道父母的险恶用心,知道也不在意,她早已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技能,她不愿意,谁也不能让她勉强。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她的内心好像开始动摇了。

  虽然是穿越女,经常嚷着她的主角光环,但是沈丽姝很清楚,她压根没那玩意儿,玛丽苏女主最擅长的就是搅风搅雨、吸引无数优质青年,而她的事业都搞得天下人皆知,本人却没什么存在感,追求者从始至终就赵昭景这一个。尽管这一个的质量,已经抵得上别人十个百个,但也必须承认,她是真没有金手指,普普通通一个人。

  普普通通沈小姝,第一次去见男朋友家身世高贵不凡的长辈,效果简直像提前下了降头一样,把他们一家哄得团团转,放着那么多世家贵女不选,恨不得把她这个平民之女捧上天。

  她是真的开了挂吗?

  如果有,那她的外挂名字一定叫赵昭景。

  老太妃的喜爱,郡王爷的亲切,郡王妃的不作为,都不是因为她,而是赵昭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

  沈丽姝记得当初确定关系的时候,他说过她不用有任何顾虑,相信他就可以了,那时她只当是男人习惯性的甜言蜜语,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到做到,并且已经在背后默默的完成了九十九步,而她只需要迈出最后一步。

  自己当真要连这唯一一步也吝惜给予吗?

  沈丽姝第一次犹豫了,索性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寻找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只是有些人可以屏蔽,有些人不行,比如说难得沐休回城来她家串门的齐叔叔。

  齐青平时过来都会带上妻子和儿子,好让两家人一起联络感情,但今天却只有他一个人,面色也有些凝重,一来就直接问,“听说你们前段时间动静有些大,好像还跟郡王府扯上关系?”

  沈家旺和沈徐氏虽然飞快的对权贵势力投降,但沈丽姝始终没同意这门婚事,他们也依然对外保密着,只是前有王府下人和官媒浩浩荡荡来登门,后有她们母女上王府做客,回来的时候还不得不拉上一车对方准备的礼物,这样一来二去的,动静可不就闹大了。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堂堂郡王府竟然能瞧中小户之女,正儿八经把人聘回去当媳妇,正常人第一反应还是偏向于他们得罪了贵人,所以亲朋好友听见动静过来打听的,大多都面色凝重。

  齐青这副神情,沈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家旺想想他们这么多年通家之好,齐青也从来不是心思狭隘的,不好连他都瞒着,跟闺女交换了个视线,这才把谈话地点转移到了里间,门窗关好,围坐一桌开始讲述来龙去脉。

  齐兄也是姝娘庄子的常客,沈家旺索性从他们得知对面庄子主人是“程公子”,而“程公子”真实身份是郡王世子开始说起。

  开头两句话,已经把齐叔叔听得目瞪口呆了,“这、这真的不是编话本吗,‘程公子’怎么突然成了郡王世子?”

  沈徐氏对他的震撼深有同感,叹气道,“可不是,我就算去过郡王府,亲眼看过所有人对他行礼喊‘世子爷’,也还是经常感觉像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沈家旺担心他们又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半天,赶紧继续道,“后面的事情比这还要更像话本子,世子爷原来一直对咱们姝娘情有独钟,连家中长辈都点头了,动静闹这么大,其实是提亲来的。”

第189章

  沈家旺他们觉得最激动人心的剧情, 在齐青这里,反而没有“程公子”的真实身份来得震撼。

  当然不是说“程公子”来沈家提亲就不值得惊喜,只是在对方的真实身份衬托下, 这件事显得稀松平常多了, 毕竟他一直就觉得这位锦绣公子出现在姝娘身边颇为突兀。

  林公子作为前途无量的年轻举人,与她来往是因为两家交往亲密, 大弟二弟可是林公子的亲师弟, 有这层斩不断的关系在,说一句亲如兄妹也不为过;秦家两位公子从小与姝娘交好,也是有家中长辈秦郁松把姝娘当半个闺女的特殊关系在, 虽说双方家世悬殊, 彼此来往仍算顺理成章。

  唯独这位程公子,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容貌气度, 长眼睛的一看就知道, 其家世远超官宦出身的秦家兄弟。

  这样身世不凡, 居然愿意对一个经商的小娘子折节下交, 听起来就不对劲。

  不比沈家旺和沈徐氏, 轻易被沈丽姝那套从小认识、从顾客处成朋友的说辞洗脑,齐青因为旁观者清,加上也不知道这些内情, 心底早就怀疑这位或许就是冲着亭亭玉立的便宜侄女而来。

  并且在他眼里,对方有这样的心思,却连家世都不肯透露, 姝娘他们一家至今只知道他姓程的行为, 就很藏着掖着、优柔寡断, 白瞎那样一幅芝兰玉树的容貌, 已然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他便只把怀疑压在心里,不曾对沈家几人提起,不想贸然点破,反而把他们带入歧途。

  直到得知“程公子”的真实身份,齐青曾经的疑惑之处便都有了答案,豁然开朗之余,他对赵世子的印象,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什么叫不堪为良配?

  赵世子不是两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啦!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想要让郡王府上下,全都点头认同这样一门地位悬殊的婚事,赵世子本人必然在其中花了大力气,不是一日之功。可见人家并非优柔寡断、有意让姝娘蹉跎年华,而是太过珍视于她,不想让她跟着为难,所以要提前为她铺平道路。

  是的,头脑灵活的齐叔叔,瞬间把“程公子促成二弟拜师国子监博士”和郡王府联系在一起,认为这些都是赵世子为了提亲而做的准备,不由自主脑补出一场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哪里还顾得上震惊,此时正用满是惊叹和自豪的目光看着沈丽姝,“还得是你啊姝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郡王府都来提亲了,我原先真真是瞎操心了!”

  最后一句感慨,让沈丽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操心什么?”

  “去年秦沣考上举人,照着他们家的习惯,大概要准备开始相看了,我想着你们俩青梅竹马、年龄相当,是不是可以试一试?便写信请我大嫂帮忙问问。你们知道,秦沣他们还要叫她一声姑母的,大嫂关心娘子侄子也是应有之义。可惜我大嫂陪着我大哥在任上,无法随时回京,自然没机会插手这些,我便也没跟你们提过。”

  他其实更看好林辰松,林家虽是耕读之家,可沈家也有钱,姝娘几个弟弟也都在读书考科举,只要他们有一个考中功名,哪怕只是秀才,双方都能称一句门当户对,他私心里对这门亲事最有把握。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姝娘都及笄半年多的时候,林辰松竟然要不远千里外出游学,说是一年半载就回来,可他们读书人随意得很,在外面玩出兴致了,两三年回来也不奇怪。

  那时候他依然是风华正茂的举人老爷,姝娘可真就成老姑娘了!

  齐青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性子,他当时就转移了目标,觉得没有林举人,秦公子也还可以,虽然家世差得大了,可万一呢?试试也不吃亏!

  刚好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才把注意放到秦沣身上,对方没多久就中举了,他便立刻在给兄嫂们报喜的信中提了这事,想让大嫂趁热打铁去娘家那边敲敲边鼓,可惜也被他大嫂拒绝了。

  齐夫人认为自己只是外嫁庶女,原本也管不到长房嫡孙头上,倘若小叔子这样赞不绝口的小娘子是她身边看着长大的,有感情有利益牵扯,她也愿意豁出脸面试试,可事实恰好相反,与她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锦上添花的事情可以,让她雪中送炭那便免谈。

  齐青因为被大嫂拒绝得过于干脆,有点没面子,也就不好跟沈家人邀功了。

  如今时过境迁,事实也再次证明他眼光独到而不是异想天开,他才会主动提起这茬。

  沈家旺夫妻听到他还试图撮合自家闺女和秦公子,已经感动到不行,沈丽姝却是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啥玩意?她跟秦沣?

  简直是离大谱。

  沈丽姝从来不承认她跟秦沣也是青梅竹马,说是好朋友都牵强了,他俩分明就是损友,秦沣喜欢凑她旁边,也是因为跟别人斗嘴都没有挑战性,越斗不过她越要找她,堪称找虐。

  这样一位损友会给大家带来很多快乐,但是绝对不可以处对象,试想一下他俩在一起,她撒娇说要减肥了,最近不知为何喝水也在长胖……

  对方:卧槽牛逼啊!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沈丽姝选择默默闭上双眼。

  齐叔叔还不知道他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险些给便宜侄女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正快乐拉着好兄弟夫妻感慨赵世子的情深义重、用心良苦。

  沈家旺和沈徐氏也认为世子爷对闺女很好,但他们关注点都放在提亲和郡王府的优待上,直到齐青将赵世子的所作所为都挖出来分析评价——在姝娘边上建庄子,在大弟二弟参加科举的关键时刻为他们引荐当世大儒,一手促成二弟少年中举的佳话,并在他之后的拜师方面起到积极作用。

  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做铺垫,那就是此次名正言顺的提亲!

  听完齐老师有理有据的讲解,夫妻俩宛如醍醐灌顶,也不由自主跟着磕起来,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请齐老师多讲点,他们爱听这个!

  自己的观点得到热烈捧场,齐青也配合的回忆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很快一拍脑门,“汉阳郡王,我险些连这件大事也忘了!”

  “什么大事?”

  “我记得你们早前提过,程公子还有位族弟,年纪跟二弟差不多,小时候也特别喜欢黏姝娘,后来好像是去外地求学不常回京,来玩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沈徐氏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一乍感到不解,“是啊,小程公子的母亲似乎跟郡王妃是同族姐妹,两家走得近,小程公子从小便爱跟世子玩……咦,程公子真实身份是郡王世子,那小程公子岂不也是宗室了?”

  妻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小程公子来头也不一般时,沈家旺已经在好兄弟的提醒下,想起来这样一桩可能颠覆未来的大事,跟对方一起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沈丽姝,嘴唇微微颤抖,“姝娘,小程公子是不是,是不是……”

  问了半天,还是没敢把那个猜测问出口。

  沈丽姝点头,帮他们说出了答案:“他就是当朝太子。”

  沈徐氏一脸懵逼,“谁,什么太子?”

  沈家旺和齐青虽然猜到了,仍然被事实震惊得忘记了言语,久久无法回神。

  沈丽姝却没有体谅他们收到刺激的小心脏,好奇的问,“齐叔叔怎么会突然提起曦哥儿?”

  明明她爹才是最早和她一起猜测奶团子身份很牛逼的那个,父女联手把这个秘密滴水不漏的隐瞒了这么久,一晃八、九年过去,老爹倒是完全把这茬忘了,赵昭景的身份曝光半个多月,他还跟她娘一起沉浸在郡王府提亲的快乐中,竟是半点没把最关键的事情想起来。

  反而是对内情知之甚少的齐叔叔,坐下不过半个小时,已然抽丝剥茧,把她爹娘没注意到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了。

  吃瓜大师竟在他们身边!

  齐青勉强从震撼中回神,解释道,“我哥不在京里,又需要对京中大事有些了解,便叫我平日里帮他多听多看,数月前立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也随大流打听了些内情,恰好听他们说起太子爷的生母和郡王妃同出程家,留下了印象,这会儿才能立刻想起来。”

  “是啊,谁能想到事上还有如此巧合之事!”沈家旺已经顾不上佩服他齐兄在这方面的敏锐度了,自家四舍五入居然能跟当朝太子扯上关系,他有点被吓到了,心脏砰砰跳,免不了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好兄弟,“这么说来,郡王府不仅高贵非凡,日后甚至还会一路水涨船高,我们家还能应这门婚事吗?”

  “为什么不应?”齐青不假思索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见得是好事。我哥恰好在回信里提过一嘴,世子这般年纪没有任何职务,外头也只提郡王爷和太子爷,要么就是世子爷担不起大任,要么就是郡王府有意为之,如今世子爷是咱们认识的那位,一看便知英武不凡,必然是后者了。太子尚且年幼,未来如何还不好说,郡王府如此想必是为了保全世子爷,也就是说除非到大势已定之日,在这之前世子都会是闲散宗室。”

  “郡王府请人提亲自然有他们的考量,这点不必担心,我想说的是姝娘非这门婚事不可!世子爷不做官不出仕,甚至为了避嫌最好远离朝堂,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寄情山水?刚好姝娘也不是能坐得住的,日后只管陪世子爷游山玩水,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姝娘不选这门婚事,试问还能选谁?哪怕是跟我之前说的秦沣,也要操持家务、陪他追求功名利禄,哪里能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

  齐青越想越觉得,赵世子和姝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恨不得立刻就喝上这杯喜酒了。

  沈家旺和沈徐氏也被他说得放下了跟太子扯上关系的那层顾虑,心头一片火热,炯炯有神的看着闺女:“姝娘可都听见齐叔叔说的了?嫁给世子爷,你日后还能想往外跑往外跑,嫁给别人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齐青在沈家待了半个下午,拒绝了夫妻俩热情的晚饭邀请,表示已经答应老夫人要回去陪她用完膳,改天再来蹭饭,天黑之前便拍拍屁股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却让沈家每个人心中都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沈家旺和沈徐氏已经十分满意赵昭景这个未来女婿,在此之前也只是以劝说沈丽姝为主,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接受这门婚事,眼看着她始终不为所动,他们紧张焦虑,却也不曾真正催促过她,因为他们内心还有最后一份顾虑,担心着齐大非偶,闺女嫁入高门也许会失去自由。

  连齐青这个便宜叔叔都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做父母的只会更心知肚明,所以劝说却从不逼迫催促,本质还是愿意接受她任何决定的。

  而今天这通分析,等于是把他们最后的顾虑也掀开了,接下来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积极促成他们想要的结果了。

  热情把帮他们破开迷雾的恩人送走,夫妻俩迫不及待商量要怎么行动,然后一转头,他们闺女就跑了。

  沈丽姝没跑远,只是想要静一静,坐上马车去了庄子上。

  齐叔叔一番话也让她陷入了沉思,不过跟父母在意的方向不同,他分析的那些对方一步步为她铺路嫁入王府,她早就知道了,结婚以后可以自由的出门游玩,也是赵昭景亲口承诺过的。

  她没有为世子爷的情深义重而感动不已,反倒是被齐叔叔开头的话吓得不轻。

  他说曾试图给她和秦沣保媒拉纤,她爹娘听了没觉得丝毫不对,反而就差对齐叔叔的“热心肠”感激涕零了。

  父母和身边长辈的态度让沈丽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赵昭景只是最好的选项,但永远也不可能是唯一选项。

  她以前美滋滋的希望跟他互相耽误几年,等他年纪大另娶她人,而她也错过了最好年华可以清清静静的孤独终老,却忘了自己正生活在程朱理学大行其道之前的时代,这时人们从不要求女子从一而终,女子和离再嫁、守寡再嫁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远的不说,就连太后都是二嫁之身。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要是不结婚,究竟是年纪大了无人问津,还是活到老就被催婚到老?

  也许可能后者才是她的命运。

  试想一个有钱有颜的女子,哪怕年纪大了,就彻底没有追求者了吗?

  不会的,她只要还有钱,这辈子都不会缺少上门说亲的媒人,那她爹娘恐怕也永远不会歇了让她嫁人的心思,搞不好夫妻俩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要拄着拐杖出门帮老闺女相看婆家。

  想到那个画面,沈丽姝简直是不寒而栗。

  只是帮她相亲还是最好的结果,更坏的就是父母始终接受不了她的不婚主义,决定实行他们当父母的权利,盲婚哑嫁、包办婚姻!

  沈丽姝又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打了个寒颤,算了,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不如自己先掌握主动权,嫁给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不比盲婚哑嫁香吗?

  好吧,说这么多都是在掩饰她反复无常的事实,齐叔叔那些话让她的“妥协”看起来似乎顺理成章,但其实这不过是个契机,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动摇了。

  说到底,从她拒绝不了赵昭景的心意、选择和他地下恋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果,不是她心软,而是女性柔软的天性,让她永远无法拒绝一个处处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完美恋人。

  可能这就是爱情,让人盲目,也让人奋不顾身。

  不过爱情也可能会消失的,沈丽姝可以接受失败的选择,损失一段感情、埋葬一段人生,但她不会为一场失败的感情买单一辈子。所以在真正做出决定前,她还要干一件大事,特意跑到庄子上来静静,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她出京的时候没有给赵昭景只言片语,却还是在庄子上的第三天偶遇了同样出门“遛狗”的他。

  看着朝自家初一热情奔跑而来的细长帅狗,以及遛狗溜到湖对面的长腿帅哥,沈丽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养的狗?”

  “快一年了。”

  “也是山东细犬?”

  赵昭景点头:“是。”

  学人精竟在她身边!沈丽姝忍不住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家的公狗还是母的?”

  “公的。”

  还好终于有一处地方没学她了,沈丽姝庆幸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公的?”

  “是的,它叫乌云,以后可以跟初一……”

  话还没说完,沈丽姝已经腾地站起来,吹了声口哨,“初一,回来。”

  正跟隔壁家的帅狗狗玩得高兴的初一停顿片刻,下一秒飞快的朝主人奔赴而来,顺便把新伙伴乌云也带过来了。

  “真乖,好狗狗。”沈丽姝一视同仁的摸了摸两只狗狗,转头就换上了不客气的表情,对赵昭景道,“把你们家乌云牵好了,这些天都不要放出来。”

  距离他们家初一发情的日子不远了,她可没有做好当姨姨的准备,以后要严防死守隔壁家的狗子。

  赵昭景:……

  偷偷学女朋友养狗,是想给她惊喜,也为了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带狗亮相就悲剧了,女朋友果然对狗狗和颜悦色,对他却瞬间变脸,甚至话都没聊上两句话起身就要走。

  看着她牵着狗毫不犹豫往家走的背影,赵昭景终于忍不住出声:“姝娘。”

  沈丽姝应声回头,就对上男朋友睁得比平时更大更圆的眼睛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和坐在他脚边同样眼巴巴的乌云仿佛重合了。

  这就是传说中狗狗眼吗,有点被萌到了!

  沈丽姝这才挥了挥手解释道:“初一这段时间都不方便跟乌云玩,你先带它回去,待会过来吃饭。”

  对面的人立刻多云转晴,牵着不明所以的狗子转身就走,脚步飞快连四条腿的差点都追不上他!

  沈丽姝也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虽然有可能影响初一的帅哥离开了,她也要回去跟伯父伯母说一声,中午多准备一个人饭菜。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吐槽,有机会真该把认识榜一大佬的小伙伴们都喊来看看,这还有半点印象中的高岭之花风范吗?

  吐槽男朋友毫无形象的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嘴角翘得有多高。

  男朋友的大长腿跑得飞快,起码更是效率十足,不到半个小时就跑了个来回,风度翩翩重新出现在庄子门口的时候,沈丽姝还在厨房忙碌。

  她本来只是进来跟伯母说一声加菜的,看到厨房里的板栗和鸡肉,突然被勾起了刚穿越那会儿的回忆,她第一次向家人大显身手、展露厨艺天赋就是通过一盆板栗烧鸡,跟小伙伴们真正转到的第一桶金也是通过卖板栗。

  这道菜,对她来说老有意义了,刚好男朋友还没吃过她做的呢!沈丽姝突然起了兴致,便挽起袖子亲自下厨了,不过她只炖这一道菜,其他的还要请大伯母和二伯母代劳。

  即便她只做一道菜,也足够让赵昭景喜出望外了,要不是沈丽姝善意的提醒他,板栗吃多了不雅,他今天怕是只吃这一道菜。

  饶是如此,汤汁拌饭也让他足足吃了两碗。

  伯父们不知道他的饭量,沈丽姝却是清楚的,看男朋友用实际行动来捧场,她表示很满意,吃饱喝足便笑眯眯道:“吃饱了吗?待会儿和我去趟书房。”

  赵昭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今日亲自下厨如此盛情,该不会就是为了去书房要谈的事情?

  就这样,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赵昭景跟她进书房,被请到书桌前坐好,手里塞进一支笔,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写和什么书?”

第190章

  沈丽姝淡定重复道:“和离书。”

  轻飘飘的三个字, 却让赵昭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想过能让她亲自下厨来哄他办的事情不简单,却没想到会这样离谱。

  他都还没成亲, 居然就要写和离书了?

  饶是习惯了心上人古灵精怪的赵昭景, 也终于招架不住了,第一次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

  姝娘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接受到男朋友仿佛在研究外星生物目光的沈丽姝:谢邀, 有被冒犯到。

  但她现在有求于人, 不便为自己讨公道,只能理智的向对方解释:“放心,我没疯, 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请你写和离书, 是在我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对我们彼此都有利的决定。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时相知相许, 也未必能天长地久, 佳偶终成怨侣的故事屡见不鲜。我这么说并非悲观, 只是不想做没准备的事。这份和离书不过未雨绸缪, 最好的结果自是你我永结同心、终得圆满, 那这份和离书也不过一张废纸罢了;但只要其中一方变心,有了这份和离书,也可及时止损、一别两宽, 至少不会走到面目可憎、互相生厌的地步。”

  “这考虑未免也过于长远了吧?”沉默半晌,赵昭景终于憋出这样一句。

  沈丽姝理所当然把他的话当夸奖,“应该的, 凡事预则立, 不预则废, 眼光放长远没毛病。”

  没办法, 男朋友是恋爱脑,只能她承担起动脑筋的角色。

  赵昭景嘴唇蠕动几下,已然看出了她的势在必行,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姝娘,长远打算还有很多方式,和离书并非合适的选择。”

  “我知道,写这个治标不治本,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其实是不成亲……”沈丽姝说着就抱臂往他旁边一靠,笑眯眯的看着他。

  明明她是那样的笑靥如花、甜美动人,让他无法不为她心动。

  可心动的同时,赵昭景还觉得心惊肉跳。

  按理说婚事僵持许久,如今终于出现曙光,亲耳听见她有许婚的意思,他应该欣喜若狂才是,偏偏她的回心转意还伴随着这样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前提,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已经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了。

  赵昭景很清楚,和离书是不可能写的,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这对她而言只是一张毫无作用的废纸,却会给他留下永远抹不去的黑历史。

  他已经对未来的家庭弟位已经有了预感,不可以再让自己雪上加霜。

  求生欲使人机智,赵昭景很快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缓缓道:“姝娘,你是不是还对我的家世有疑虑,担心我对你承诺的事日后做不到,可又碍于权势背景,你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真实心思被看穿,不过男朋友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沈丽姝便不再掩饰,“是有点不放心。”

  比起将未来寄托在他身上,她更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现在如何发誓,保证对你始终不变,你也不会信的,对吗?”

  沈丽姝想了想,纠正了他的用词,“不,我相信你现在都是真心的,只是人心都会变,用白纸黑字记录下来比较可靠。”

  赵昭景点点头,“我知道,这就像你做生意,习惯把合作双方要遵守约定的内容,一条条一筐筐都写进契约里。”

  “就是这样。”沈丽姝对男朋友始终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动机上,而不是和离书本身,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终于get到了她的契约精神,她还是比较欣慰的,嘴角也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才高兴没几分钟,就听见男朋友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对她说:“那就不是非和离书不可了,你我连婚约都没有,这和离书也无从写起,不若改成承诺书?”

  你小子心眼不少啊!沈丽姝瞅了他两眼,“衙门可不会管这种承诺书,你到时候不认账怎么办?”

  别以为她没结过婚,就不知道净身出户协议和忠诚协议的区别了——前者根本就不合法,写得再好也是一张废纸。

  当然忠诚协议放到这里也同样是废纸。

  沈丽姝从老爹那里打听到了,他们衙门只认两种离婚协议,和离书跟休书。

  不过她穿越一场总不能落个被休的结局,还是把和离书捏在手里更靠谱。

  赵昭景听得嘴角微抽,心想姝娘难不成还打算有朝一日跟他对簿公堂?那她知不知道,一旦对簿公堂,依照刑律,女子无故和离是要接受惩处的……

  不对,险些被带偏了,这都是她的异想天开罢了,不必细究。

  他想了想道,“以防我日后不承认亲手写了承诺书,可以邀请一位你信任的见证人在场,那样便万无一失了。”

  沈丽姝不为所动:“你说的轻巧,谁敢给我做这种见证?”

  以他的身份,以后要反悔,见证人不得跟着他装聋作哑?

  “曦哥儿如何?”赵昭景也是真心想解决这个问题,让她能安心无虞的嫁给他,有理有据的分析起来,“以曦哥儿的身份不必顾虑任何人,你还是他最心心念念的姝阿姊,也不用担心他日后向着我。”

  “咦,有道理。”沈丽姝心动了,“把咱们的和离书交给曦哥儿保管,那才叫万无一失呢。”

  努力帮她出谋划策的赵昭景只觉得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费力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坑里。

  把他们的和离书放在曦哥儿手里,岂不是把黑历史宣扬得人尽皆知?

  沈丽姝看着男朋友隐隐冒黑气的头顶,知道踩着他底线了,赶紧换上了撒娇的口吻:“我说笑的,不管和离书还是承诺书,这都是你我才能知道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掺和进来哦。”

  说话间,沈丽姝也低下头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尽显小情侣的亲密。

  赵昭景的脸色一秒由黑转红,感受着她扑在脸颊的微热呼吸,浑身都僵硬了,梗着脖子反方向偏了两度,可也于事无济,那双柔软的手圈着他,如影随形。

  他觉得心跳如擂鼓,用最后的理智提醒他:“姝娘你先起来,如此于理不合,一旦传出有损你的清誉。”

  某些人嘴上坐怀不乱,行动上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都挣脱不开,沈丽姝已然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索性把脸也贴了上去,亲昵的蹭了蹭,感受着他呆若木鸡的僵硬,语气像极了诱哄小红帽的狼外婆,“昭景哥哥不是已经请家中提亲了?只要写了和离书,两家很快便能请官媒交换婚书,如此便是名正言顺……”

  感受着脸颊如猫咪的柔软触感,脑海中回荡着“名正言顺”四个字,赵昭景到底没能抗拒这份诱惑,捏紧了手中的笔,迟疑道:“可我从未见过和离书,不知该如何下笔。”

  沈丽姝知道这是同意了,当即放开了他,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没关系,我见过,我念给你写。”

  赵昭景:……

  所以她只是短暂的哄了他一下吗?

  没在意男朋友便秘般的表情,沈丽姝积极主动的帮他研墨并催促道,“你先落款呀,内容就写: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没想到她还真的懂。

  以赵昭景这样的涵养,被赶鸭子上架逼着写和离书,也终于忍不住边写边骂骂咧咧,“你为何如此熟练?”

  沈丽姝不以为意,还笑眯眯给他解惑,“这个是衙门和离的示文,不单我知道,街上摆摊的捉刀人也都知道呢。”

  捉刀人顾名思义“捉刀代笔”,多是指在街上支个摊子帮人有偿写信的书生。不过在经济发达的当下,除了书信还有很多代笔业务,契约诉状都是,和离书自然也在其中,只是办这项业务的不多罢了。

  衙门的和离书示文,主打就是一个简洁明了,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华丽词藻,简简单单说明感情不和各走各道,以赵昭景行云流水的书写效率,没两分钟便照着她念的写完了,最后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金句收尾。

  “好了,签字画押就大功告成。”沈丽姝打开准备好的印泥。

  赵昭景欲言又止看她一眼,还是默默跟着按上手印。

  沈丽姝连哄带骗终于要到了这份保障,一时间爱不释手,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内容,并等墨迹收干,便小心翼翼将纸收好藏起来。

  赵昭景就静静的看她喜不自胜。

  沈丽姝将和离书妥善保管起来,才有时间注意工具人男朋友,见他板着张帅脸一言不发,其实也很赏心悦目了,但她还是善良的过去哄了两句,“昭景哥哥辛苦了,手上怎么还沾着引泥?我帮你擦一擦。”说话间已经麻利的掏出帕子上手了。

  赵昭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低眉敛目的样子,竟有几分难得的温柔,紧绷了半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低声道:“姝娘,你刚才说,这份和离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沈丽姝熟练的举起四根手指:“对,我发誓,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

  赵昭景定定看了她几秒,终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虽然还没结婚就逼着签下离婚协议,让他前所未有的憋屈,但是跟沈丽姝谈恋爱,没点心脏接受能力根本走不远。

  赵昭景自我调节水平一直在进步,对这件事的接受甚至比沈丽姝还快,她还继续泡在庄子上躲清闲的时候,他已经雷厉风行的回了趟家。

  于是又过了两天,还在慢悠悠收拾行李的沈丽姝,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老爹。

  沈爹来不及喝口水缓一缓,脸上带着似惊似喜的表情,看见闺女就迫不及待说,“姝娘,上次那位官媒又来了,带上了世子的生辰八字!”

  沈丽姝在心里挑眉,男朋友回去才两天,这效率也太快了,是不是怕她中途反悔,要趁她回去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事情定下来?

  因为小伙伴和表姐妹们陆陆续续订婚结婚,她也比较了解这会儿的流程,合完生辰八字并算好日子,下一步就是下聘,这门婚事基本就算定下了。

  想到这儿,沈丽姝问老爹,“那给了我的生辰八字吗?”

  “没有。”

  沈丽姝这下惊讶了,“这事我跟世子已经说好了,郡王府的人没告诉爹娘吗?”

  “说了,但你这不是不在家吗,我跟你娘想了想,还是要听你自己说才放心。”

  沈丽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