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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六揽着她轻松躲避,边道:“表小姐不用担心,她只是小伤而已。我无法同时护住你们两个,只能出此下策,故意废了领头,激起他的怒火。现在大家注意力都只会集中在我这里,她一个弱女子,暂时不会有危险。”

  他已经发出了信号,只要拖到兄弟们过来,柳如宛就不会出事。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转移他们注意力,耗着他们。

  郭娆懂了影六的意思,原来他刚刚废了领头,不是一时冲动,而推开柳如宛,也不是放弃她,俱是掩人耳目而已。

  但是柳如宛却不懂,她只知道蒙面人救了她,却在不得不二选一的时候,毫不犹豫将她打了出来,任由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而郭娆,被他护得好好的。

  郭娆!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护着她!她凭什么?柳如宛眼中闪过滔天恨意。

  旁边的领头还在缩着哀嚎,柳如宛嘴角扬起一抹诡笑。她擦了擦唇边的血,站起来,到领头人身边,使劲踹了他一脚后,捡起他的剑。

  反正都要死,大家一起死,多好!

  影六刚躲避一个难民的攻击,来自直觉,敏锐感知后背有道阴森目光。

  “郭娆,你去死吧!”

  正转头,就见柳如宛双手举剑冲过来,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挡在怀中人面前。

  “影六!”郭娆一声惊喊。

  冰冷的剑深深刺入旁边人的皮肉,血不断地蜿蜒着刀而下,郭娆看向握刀的人,满脸不敢置信。

  一群围攻的人似乎也惊了下,看向看似娇柔的柳如宛,回过神来见影六受伤,兴奋起来,提剑齐齐朝他刺去。

  影六又惊又怒,是他大意了,竟然对柳如宛放松了警惕,让她有机会悄无声息接近。

  当初在猎场就知道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却不想,她心思还如此毒辣,表小姐好心救她,她竟然要置表小姐于死地。

  愤怒地拔出刺入胸膛的利剑,影六将她一脚踹开,一个旋身躲开攻击。

  既然她想找死,他何必再为她耗时。抱紧怀中的人,他毫不犹豫纵身离去。

  这次郭娆没有再开口,她看着惶恐后退的柳如宛与那些难民,满眼冷漠。

  初始想救她不过是内心怜悯作祟,但这却不是她的义务。她从未想过柳如宛死,但对方似乎不是这样认为,柳如宛恨她入骨,还想亲手杀她。

  既然如此,她何必救她给自己添堵。

  ……

  宫中,侍卫匆匆往昭阳殿去,太子与靖王一行人正好从里面出来,侍卫一见,立马上前。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侍卫将淮阴王府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魏国公府六小姐和表小姐正被那些假难民包围。”

  旁边靖王听说表小姐时,面色一变,一句话也没说匆忙离去。

  太子看着靖王脚步匆匆,又转身看了眼殿内。

  刚刚信使也带来魏地急报,说蔡家欲反,如今魏地两派鼎立。刚才父皇单独留下季瑜,就是跟他商议魏地事宜。

  而现在他的那个小表妹有危险,他从没见过季瑜那样在乎过一个人,万一她出事……

  太子眉头深深皱起:“带上人随本宫出宫!”

  柳玉廷也知道那位表小姐,与季瑜关系匪浅,正想跟着太子一起去帮忙,这时他的小厮却急急跑来。

  “二公子,不好了,纯姨娘逃出府了!”

  柳玉廷脸色一白。

第74章 折子戏言

  深巷。

  郭娆瞥了眼倒靠在墙壁上的影六,一转头,语气不稳却犹存固执:“你们不要过来!”

  紧追不舍赶上来的几个人面色狠厉,有人想上前,却被一把拉住:“别过去,这娘们手上那镯子是暗器,有毒!”说完示意大家看那个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嘴留黑血已经咽气的人。

  郭娆没想到这种奇怪的难民这么多,刚摆脱一堆,就又来一堆。

  影六被刺中要害,流血不止,带着她跑不了多远,于是就停在了一个偏僻巷子里,她正在替他止血,就又碰见一堆人。

  他们冲过来时,幸亏她突然记起季瑜曾说过的话,她戴的镯子是西域暗器,关键时刻能救人命。

  郭娆手按在机关上,一动不动盯着那些人,那些人也不敢轻易上前,两边僵持不下。

  直到靖王赶来,平衡才被打破。

  靖王眉眼间尽是戾气,赤手空拳从难民中开出一条路来,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腕就说:“跟我走!”

  他出现得太迅速太突然,以至于郭娆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当即反手拉住他的衣袖,请求:“王爷,请带上影六一起。”影六救了她的命,却因为她的愚蠢而危在旦夕。如果只能带走一个人,她希望是影六。

  靖王往面色苍白的影六那里瞥了眼,蹙了蹙眉。

  这时,那些被靖王撂倒的人都已经爬了起来。有人认出他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靖王。

  当初在魏地时,他们就听蔡将军说过,谁能擒下靖王,赏黄金千两,外加升官进爵。霎时有人眼中闪过兴奋贼光,立即大喊:“那是当朝靖王,大家快上啊!”

  一群人明显振奋起来。

  靖王面色一沉,眼前十几个人直冲而来,要带走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正要强带郭娆离去,却突然看到随来的属下王冲。

  “救人!”

  王冲随主子视线看去,就见一黑衣蒙面人,他眼中闪过惊讶,动作却快,已经到了黑衣人面前。

  郭娆见状松了口气。

  靖王护着郭娆后退,厉声说:“你们未经传召,私自入京,知道这是杀头重罪吗?”

  众人兴奋猛扑的神情一顿,面面相觑后瞥见了各自手上的刀剑,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他们本来追黑衣人和那个美人到深巷,见没人才拿出了刀剑,打算就地解决了黑衣人,将美人掳走,哪知这偏僻巷子会突然冒出个靖王。

  将军的计划是和他们里应外合,将军带军队潜伏在京郊,他们负责在里面制造混乱,待时机成熟,两边接应,将老皇帝打下皇位。

  造反是灭九族的大罪,既然参与了就不能打退堂鼓,现在计划才刚展开,绝不能功亏一篑!

  其中一人咬牙壮胆:“入京又怎样?当今皇上沉迷女色,昏庸无能,怎配为帝?这天下迟早是我们将军的!”

  他眼中闪过狠厉,一转头:“兄弟们,反正咱们已经暴露了,与其被皇帝抓回去杀无赦,倒不如现在举刀反抗,若是立了功,将来或许还能封侯进爵,光耀门楣。现在咱们就以靖王之血开路,迎将军入京!推翻朝歌,振兴魏地!”

  靖王噙着冷笑,浑身俱是肃杀之气。动作迅速擒住一个近处的假难民,夺了他手里的剑。

  他手迅疾如雷电,假难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封喉,血飙七尺远。

  郭娆脸色煞白,被这血腥吓得一缩,下意识闭上了眼。

  靖王察觉了她的害怕,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往后拉。

  “别睁眼!”

  郭娆被他牢牢护着,随着他躲避,不一会儿,深巷里就弥散开一股血腥味儿。

  京畿卫大统领徐雍这时带士兵赶到,假难民顿时惊惶逃窜,但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抓的结局。

  靖王的手臂受了点伤,血洇湿了衣服,看上去有些可怖。

  郭娆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说话时手已经探向了他。

  靖王看向那只搭在他脉搏上的手,她的手很漂亮,骨形好看,指节也纤美。没有蓄长指,没有染丹蔻,指甲是健康的粉色,莹润粉嫩,透着少女独有的娇艳。

  他神情怔怔,那句到了嘴边的‘无碍’二字也咽了回去,就那样看着她颦眉的侧颜。

  最后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大事,郭娆还是拉着他去了附近的一个医馆。

  大夫和他的小童正小心翼翼为靖王和影六包扎伤口,外面忽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郭娆还听见了季连欣的声音,她心里一喜,起了身就往外跑。

  “姐姐!”季连欣看见郭娆,眼睛一亮,她朝旁边喜极而泣:“太子哥哥,姐姐真的在这里!”

  郭娆跨出门槛,就见着了一堆人,有连欣,有太子,还有一队士兵,却唯独没有那个最期待见到的人。

  她心头划过一丝失落,面上未显,依旧给太子行了礼。

  季连欣和郭娆分散的这段时间,差点急哭了,现在见着她就不停地问东问西,还是太子最后出声,才打断了她不合时宜的过分关心。

  他看向郭娆泛了几丝疲惫的脸,声音温润安抚了两句,最后道:“天色不早了,本宫先派几个人送你回国公府吧。”

  郭娆却摇摇头,示意他看向屋内,她简单说了下靖王与影六受伤的事,又说等他们包扎好了再走。

  太子颔首,没再多说,抬步要进屋。郭娆也转身,随在他身后。但因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脚下门槛,忽然就绊了上去。

  “啊——”

  后面传来一声惊呼,由远及近,太子下意识转身,迅速伸出了手。

  怀里撞进了一具身子,第一感觉是娇小又温软,她一声闷吟,又闻到了丝丝的香。

  郭娆被绊倒,一下子被撞了个头脑清醒,她冒犯的还是太子。郭娆有些惶然拘谨起来,赶紧从他怀中退出来。

  太子有一瞬间失神,再次瞥向她时,却发现她无措的双眼忽然间一亮,像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他顺着看过去,然后看见了匆匆而来的季瑜。

  季瑜从昭阳殿一出来,就听说郭娆出事了,顿时脑子里哪里还有魏地蔡义的事,匆忙就出了宫。眼下见她好生生站着,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阿娆。”

  郭娆自季瑜一出现,眼眶就红了,娇娇小小一团,缩在太子身边,眼巴巴望着他,好不可怜。

  季瑜心一缩,赶紧将她拉到身边,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又是一番温言细语。

  太子在一旁,停了一会儿,自觉走开。

  季瑜忽然抬头:“哥,等一下。”

  太子顿住,他这个表弟他知道,一般不会轻易喊他哥。

  季瑜眼中有高兴,真诚说:“谢谢你。”谢谢你站在我这边,认同郭娆,还亲自过来找她。

  太子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莞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今日受惊不小,你早些带她回去歇着罢。”

  “好。”季瑜颔首,安排好心上人,才想起了正事,再次看向太子时,神情凝重起来:“魏地已传来过消息,蔡义如今兵临城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殿下,此事颇为棘手,待我送回阿娆,马上过来。”

  屋里的靖王,见郭娆满心喜悦提着裙子跑出去时,心就沉了沉,如今见她与别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宫中。

  霍贵妃入了殿,侧首看向后面众人:“你们全部下去,本宫有事跟皇上说。”

  众侍婢应声退下,待门关上,她才转头,盯着床上气息虚弱的男人许久,眼中闪过一抹狠毒。

  趁他还没醒,霍贵妃放下药膳,悄悄到了书案旁……

  “皇上,醒醒,皇上。”

  头脑昏沉中,皇上被一阵轻喊唤醒,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香儿。”

  霍香眼睛一闪,下一刻面色从容扶他坐起,笑着道:“皇上,该吃药了。”

  皇上还在半梦半醒中,任她摆弄靠坐在了床上。

  霍香端起药碗,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口,递到他嘴畔:“皇上。”

  见贵妃如此温柔体贴,皇上心中感动。也不枉他宠了她这么多年,纵使她平时娇蛮任性了些,但总是爱他的,他生病了,她会着急,还亲自来照顾。

  皇上自我感动着享受了她几勺药,入了心肺的苦也变成了甜。喝到一半时,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外派延儿的事,顿时心里就有些打鼓。也不知贵妃知道了没有,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怪他……

  霍香见皇上垂着眼,思绪飞外,以为他察觉了这药有问题,心一紧,面上却镇定,喊了声:“皇上?怎么不继续喝了?”

  贵妃面容关切,柔情似水,皇上愈发心虚,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却忽然在她衣袖里瞥见一抹黄色,布料非常熟悉。皇上疑惑:“香儿,你衣袖里放的什么?”

  见他发现,霍香心一跳,做贼心虚般就要将手背到身后,却不想动作过大,一下子将里面的东西甩了出来。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颜色明晃晃的,赫然是圣旨。

  殿内有一瞬空气冻结,霍香手都在抖。

  “你拿圣旨做什么?”皇上疑惑越来越大,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却随即否认,不肯相信,他道,“拿起来给朕看看。”

  霍香坐在床边,脑子纷乱,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今日会来这里,只有两个目的,伪造圣旨,再就是给面前人下毒。

  玉玺她已经找到,圣旨伪造好了,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给皇上喂药。

  为了避免怀疑,她让霍远拿的是慢性毒.药,服用者药性发作时间可以推迟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明天的这个时候。但是,现在皇上发现了她假造的圣旨,若是他发现里面的内容……

  霍香心下一凛,一个激灵后突然就有了决断。

  她将视线慢慢从圣旨移到皇上身上,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与刚刚的柔顺简直是两个极端。

  “阿琉。”霍香放下药碗,逐渐靠近他,语气如地狱妖艳的索命女鬼,声音动听却彻骨幽冷:“你不是说最爱我,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吗?”

  她笑容仿若天真:“那我现在就要你死,你肯定不会怨我的,对吧?”

  说罢,一只手立马拿起旁边的软枕蒙在他面上,死死捂住。心中有过害怕犹豫,在动手的一瞬间,却突然全被兴奋激动所掩盖。

  她扑在他身上,边紧按着边阴狠道:“当初是你说要让我儿子当太子的,但你不仅食言,如今还要让他去江州送死,宗政琉,你好狠的心啊!”

  皇上不敢置信,自己独宠了这么多年的爱妃竟然要谋杀自己,本就气虚体弱,现在呼吸全被闭住,他脸色涨紫,胸腔闷滞,几近窒息。为了生存,全凭意识不断挣扎。

  霍香紧捂不放,满脑子都是他死了,自己就可以当太后了,到时候张晴语母子俩,她定要折磨得他们生死不如!

  霍香精神越来越亢奋:“你不是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那现在就赶紧去死吧!你死了我的延儿才能当皇上,我才能当太后,我才能尽情折磨张晴语那个贱人!”

  皇上听着她疯狂的话,震惊不已。平时只觉得贵妃只是刁蛮任性了些,人却不坏,偶尔闹闹还显得年轻可爱,所以他从未怪罪。

  但哪曾想,原来一直都是她掩藏得太好,自己的纵容反倒助长了她的野心,竟让她连弑君之事都敢做!

  皇上的心猛然跌入冰窖,濒临死亡时却忽然涌上一股被欺骗的冲天愤怒,他无力的双手骤然青筋暴起,伸起来推拒着她拼命反抗。

  李得光在外面就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音,像是脚在蹬床,无力的挣扎,还伴随着“唔唔”的痛苦闷吟,像是皇上的。

  他有些狐疑,贴着耳朵在门外细听一阵,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于是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却岂料眼前一幕差点让他傻眼。

  “……贵……贵妃娘娘,快住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见贵妃目露狠光死死将皇上摁在软枕里,李得光吓得双股战战,当即快步跑过去阻止。

  还有听见动静的内侍宫女纷纷入殿救驾,顿时偌大的寝宫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一场荒唐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渐于消停。

  太医替皇上把完脉,开了药就退下了,皇上平静下来,靠坐在床上静看着贵妃,他道:“霍香,为什么?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今日之举本就是兵行险招,霍香自知大势已去,冷笑回望:“对我好?若是你真的对我好,那为什么还违背诺言不断地宠幸别的女人?若是真的对我好,那为什么明知江州危险,还要让我的儿子去送死?宗政琉,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她脸色嘲讽盯着他,像是从未爱过。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闭了闭眼,良久才开口。

  “将贵妃永禁于储秀宫,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贵妃被带下去,殿内一下子空寂下来,李得光心中忐忑,看着目光悠远的皇上,他想劝:“皇上……”

  宗政琉仿若未闻,目光从殿外消失的身影上移开,他道:“宣靖王进宫。”

  ……

  靖王已经听说了自己母妃的事,所以对于皇上的召见,他没感到意外。

  皇上坐在书案前,盯着地上的人许久,才淡淡说:“延儿,你母妃要谋害朕的事,你事先知道吗?”

  靖王很平静,摇了摇头。

  “那你老实告诉朕,你想过取代你大哥,自己当皇帝吗?”

  靖王这次没摇头,他抿了抿唇,如实说了两个字。

  “想过。”

  皇上表情一变,有惊有怒有失望,拿起案上的一个砚台就砸了过去。

  靖王没躲,硬生生受着了。他的额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血渐渐洇出,他却不知疼似的,眼也不眨,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

  皇上看着小儿子倔强,毫无悔意的眼神,满是心痛,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

  是他给予靖王偏爱,给予靖王特权,所以才给了靖王挑衅太子权威的底气,渐生与太子抗衡的野心。

  可太子也是他的儿子,曾经不是没有付出过疼爱的。皇上看着靖王,眼底闪过沉痛,许久才出声,声音沙哑:“你与霖儿都是朕的儿子,朕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们兄弟二人手足相残。你坦白告诉朕,你是否动过弑兄的念头?”

  靖王听了这话,没有言语,他垂了眸,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像是在出神。

  靖王想起了小时候。

  他幼时其实与太子感情很好,他很喜欢这个大哥,还总去凤鹫宫缠着他玩耍,而太子,也像一个真正的兄长,总是不厌其烦陪他玩。

  他一直记得五岁那年,自己贪玩去爬假山,结果失足从上面掉了下来,假山上一颗石头松动,直接朝他滚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要被砸死了,正惊恐着,身体却突然被人推开,下一刻他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

  眼眶还存着惊吓的泪,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被石头压着双腿的太子,那时太子还有空来安慰他,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

  后来,太子因此有了腿疾,一到阴雨天,膝盖就疼痛难忍,皇后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种怪罪,他害怕愧疚着,不敢再踏足凤鹫宫半步。

  后来,母妃禁令了他的行动,不许他与太子亲近。

  再后来,在父皇无尽的偏袒中,他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这种想法随着他长大,不断疯长,到最后,不知怎的,他就与太子渐行渐远了……

  皇上见他不说话,心直往下沉,语气也加重了:“怎么不说话?”

  靖王思绪渐笼,他抬起头看着皇上,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我虽然想当皇上,但从未想过踏着大哥的血上位。”

  皇上沉默不语,目光如鹰盯了他半晌,后者面色不改。皇上选择了相信这个儿子,他吐出口气,紧握成拳的手也逐渐放开。

  今日召靖王过来,只是因为受了贵妃的影响,他只是想问一问,他是否与他母妃一样,存着那样胆大包天的弑帝杀兄念头。

  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延儿说有,他就不会让他有回封地的机会。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制,他不敢再冒险给他希望,以免将来手足相残。他会斩断他的羽翼,下令将其幽禁京城,予他荣华富贵,让他与世无争度过下半生。

  但若延儿说没有,他会立马下召让他回封地,一方为王,无召永世不得入京。

  皇上看着这个疼爱了多年的小儿子,叹了口气:“延儿,自你出生,朕从来都偏爱你,不断地忽略太子,是朕亏欠了他。”

  “延儿,你莫要怪朕。”他说,“你回封地吧,一方为王,亦可以活得恣意快活。”

  靖王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握紧又放开,他知道,父皇这是强令。若是他不应,他会立马失去那些曾拥有过的温暖亲情,若是他应,这些年他精心谋划的一切就会毁于一旦。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煎熬。

  殿内的龙涎香静静地焚烧,窗外微风拂入,丝丝袅香入鼻,差点迷了人的心智,让人贪念沉迷。

  靖王毫无焦距的眼却逐渐变得清明,束于双侧的手伸起,接着恭恭敬敬叩了三首,他嗓音干涩。

  “儿臣遵命。”

  曾经幕僚对他说:王爷,您总是太心软。

  那时他笑而不语,他对自己说,他不是心软,他只是想与大哥公平竞争,愿者服输,不一定非要杀戮。

  如今才知道,史册上的兄弟篡位就是那么残酷,不你死我活,唾手可得的皇位终将一场空。

  而他,心不够狠。他始终惦念着幼时兄弟情,贪念父皇亲情,舍不得放不下。

  皇上见儿子答应,心中的欣慰终于压过了失望,面上端着的严肃再也维持不住,过了书案就要去扶起他。

  只这时,却又听儿子道:“但是,回封地之前,儿臣想向父皇求一道圣旨。”

  皇上刚迈起的步子收了回来。

  “什么圣旨?”

  “婚旨。儿臣有喜欢的人了,想娶她做靖王妃。”

  出于一个父亲本能的反应,皇上在听见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了压制不住的喜悦,他的心彻底轻快起来,接着莞尔。过去扶起他,笑问:“是哪家姑娘?父皇马上给你下旨。”

  靖王抿了唇:“是魏国公府表小姐,郭娆。”

  郭娆?

  想起她是谁时,皇上一怔。篝火宴那晚的惊鸿一瞥,他将那个小姑娘放在了心上,本想着明年三月选秀,将她纳入后宫的,但现在,自己的儿子也喜欢她。

  靖王见皇上扶着他的手臂的渐松,像是出神,他垂了眸,说:“父皇,您还记得上次您的咳喘失眠之症么?”

  皇上不知儿子怎的扯到这上面来,但说起来,他的这个症状痊愈,也多亏了这个儿子。他点了点头。

  靖王道:“当初那个方子是我在民间寻来的,确切地说,是郭姑娘给我的。”

  皇上惊讶,他与那姑娘居然早就相识了。

  若说初时只觉得她样貌惊艳,此刻皇上对那姑娘又多了一层好感定义,性情温婉,心思细腻体贴。皇上不禁摇头失笑,也勿怪自己儿子会喜欢她了,的确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若是她嫁给靖王……

  皇上暗想,那靖王去了封地他也不会担心了,那姑娘肯定会随侍夫君身侧,红袖添香,将靖王照顾得很好。

  他爱美人,后宫娇艳无数,虽然样貌没有胜过郭娆者,但总归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儿子好不容易有了知心人,他还不至于跟自己儿子抢女人。想到此,皇上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他爽快答应。

  “好,朕明日就下旨,将你们婚事定下。”

  靖王细细观察了皇上的表情,见他没有任何不虞,不由得也心情轻快起来,唇角轻扬,向他揖礼:“多谢父皇!”

  皇上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高兴又惆怅:“既要成亲了,也该告诉你母妃,你现在去看看她吧。”

  说起贵妃,靖王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皇上与靖王谈话时,谁也没发现,幕帘外一小内监悄悄退去。

第75章 折子戏言

  季瑜将郭娆送回菡萏阁,就去了太子府。两人在书房刚开口谈蔡义之事,外面眼线就带回了宫中的消息,说靖王要求娶魏国公府表小姐。

  得到这个消息,太子第一反应看向季瑜。

  后者抿着唇,沉默半晌后竟还扯出了抹笑:“殿下,现在我还得感谢蔡义造反了。”

  他淡淡道:“魏地之事交给我处理吧,我现在进宫一趟。”

  太子素来了解季瑜的性子,因此没有阻止。

  昭阳殿。

  皇上正高兴地替靖王选着良辰吉日,小内监就跑进来通传,说魏世子过来了。

  郭娆现在是魏国公府的姑娘,婚姻大事合该魏国公府的长辈做主,皇上一喜,觉得他来得正是时候,于是立马让人进来。

  季瑜站在案旁,一眼就瞧见了皇上桌案上方正的一抹黄,他唇角笑意愈发盛,道:“皇上这是要颁什么圣旨?”

  自己这个侄儿天性凉薄,办事时果断狠绝,平时面上除了不苟言笑,皇上很少见到他别的表情。此刻看见他笑,不由得有些讶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因为他现在更关心自己儿子的婚事。

  眼下见他先提起,便也没遮瞒了,笑着道:“是喜事。你府上不是有位未曾婚配的表小姐么,朕想着将他许给延儿做靖王妃。玄琅,你觉得如何?”

  谁知季瑜听后,轻轻吐出两字:“不可。”

  皇上脸上笑意一僵,旁边李得光亦是腿脚一颤,擦了擦额上冷汗。

  平时只觉得这魏世子性子疏离,高冷淡漠,堪比那高山之巅的雪莲花,脱于凡尘。如今近处一瞧,他淡淡一句话,竟是比皇上还气势十足。

  他居然敢否决皇上?!还那样云淡风轻!

  殿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季瑜淡淡道:“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因为她早已与微臣互许终身,微臣还与她约定,待她三年孝期一过,就娶她。”

  皇上立在原地回不过神来,自己这个侄儿竟也喜欢郭娆?还互许了终身?

  李得光也有些稀奇,偷觑了那位一眼,暗自嘀咕,魏世子竟然会喜欢女人?

  当初他不知听那位连欣小姐与永乐公主说过多少回,说魏世子将他母亲赐他的通房丫鬟全撵了,来一回赶一回,连看都没有看那些女人一眼。别人都道魏世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却有更多人猜测,魏世子实有断袖之癖……

  可是,他现在却亲口说,自己有想娶的女人了。

  李得光心中唏嘘,佩服魏世子的胆量,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反抗。但心底里,还是更佩服那位表小姐,也不知她是使了何种手段,竟能让一个皇子和一个世子如此为她相争。

  皇上默了一会儿,最后看向季瑜:“玄琅,延儿就要回封地了,娶郭娆是他唯一的条件,朕已经答应他了,如何能悔?天下好女子何其多,你——”

  “天下好女子再多,郭娆却只有一个,微臣只要她!”

  皇上试图理劝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季瑜打断,且语气异常坚决。

  再三被否认,对权威者无疑是种挑衅,皇上有些怒了,“季玄琅,朕才是皇上,朕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

  季瑜轻轻一笑:“是么?”

  ……

  翌日,天朗气清,百花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