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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渐渐流淌,季瑜躺在床上,撑着下巴细细描摹女孩甜美的睡颜,直到外面传来小丫鬟‘雨停了’的欢叫,他才蓦地停下。

  正欲起身,却忽然瞥见软枕下一抹黄棕色,像是信封。

  郭娆性子偏静,不大喜欢出去走动,还没和谁好到互相通信的程度,除了……宋妙涵。

  想起那个心思不可估量的女人,他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她究竟为什么接近郭娆。对于无法掌控的未知,季瑜眼底浮现一抹杀意。

  他伸出手,轻轻抽出了信封。

  上面没有落款。

  抽出信时,他却有些愣住,因为上面不是宋妙涵的字迹。里面有两张信纸,一张崭新,一张泛黄,像是有些岁月。

  崭新纸上寥寥数语:欲知真相,辰时三刻茗月楼。

  左下角落款,陈骁兰。

  泛黄纸上没有内容,只有四个名字:父亲郭言,母亲季月,姐姐郭娆,小攸。

  字体歪歪扭扭,小孩子似的凌乱,字却非常完整,一撇不多,一捺不少。与崭新纸上的字迹天差地别。

  季瑜拿着两张纸,若有所思看向郭娆,沉默良久。

  ……

  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到了季月忌日这天,天还没放晴,路上坑坑洼洼,满是泥泞。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梅山山腰,季瑜率先下来,抱了郭娆直往季月墓地。

  这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郭娆被他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四下一环顾,果然几个随来的丫鬟小厮都不时偷偷瞥向她这边,她一时羞恼,在他怀里挣扎:“季瑜,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乖,别动,弄脏了鞋子待会儿路上难受。”季瑜手上非但没松,还紧了些。

  郭娆还在他怀里,偏头看了眼他沾满了污泥的白底云纹靴,有些失语:“可你……”她听说他有洁癖的。

  季瑜却毫不在意,还凑到她耳边亲昵,声音还带着湿热气息:“我是你男人。”

  郭娆咬唇瞪他一眼,这厮总爱占她便宜,明明外人面前那么严肃,在她面前就变得这么不正经。

  既然他都不在乎,那她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作甚?索性也不管了,大大方方揽上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不再开口。

  到了季月墓前,郭娆主动牵了季瑜的手,与他一起跪下,在季月墓前诉说着两人的事。季瑜在一旁,一直笑吟吟听着女孩清软软的嗓音。待时间差不多了,他识趣起身走开,留郭娆与她母亲悄悄话时间。

  刚走没几步,却忽然发现一株梅树下有抹鬼鬼祟祟躲避的身影,他眯了眯眼,无声示意孟安。

  孟安早发现了尾随的人,一直没动手就是想看看那人要做什么,但等了半天那人却只是干看着,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欲过去,就恰好得了主子的令,于是点点头,悄无声息退下。

  拜祭完季月,季瑜又担起了抱郭娆回马车的重任,两人回府。

  霜香居小厮早得了消息备好热水,季瑜一回房就脱了沾满污泥的衣服鞋子沐浴。

  半刻钟后出耳房,却发现已有人等候在外。

  季瑜略显惊讶,问黑衣青年:“查完了?”

  黑衣青年点头,一抬头,露出清俊模样,正是两年多前被派去查郭攸之事的影四。

  影四回:“属下已经查清郭攸身份,他是……天桑国三皇子,本名达奚城。”

  季瑜一挑眉,到书案前坐下,示意他继续。

  “百年前天桑国的确覆灭过,不过却不是因为敌人入侵,而是因为天灾。”

  天桑当初能闻名于世,是因其神秘的巫蛊之术,因此世人又称它为巫族。

  但一场海啸,将巫族全部淹没,所以渴求长生不老巫术的众人才会寻遍海外却不得其踪。

  海啸幸存者以达奚氏为首,踏遍海上每一处岛屿,偶然发现一处世外仙境,才得以重新建立帝国。

  达奚氏在位数年,过了五代传人,在十二年前,终于起了内乱。

  皇帝之兄赢王野心勃勃,趁皇帝病重,以诸位皇子年幼为由,独揽大权,自立为摄政王。皇帝早已察觉赢王篡位野心,故早早派人将最喜爱的三皇子达奚城偷偷送出天桑,到朝歌投奔居于凤阳的逍遥王。

  季瑜正屈指轻轻敲着桌面,闻言一顿:“逍遥王?”

  影四点头:“逍遥王是天桑皇帝胞弟,因喜欢上一个外族女子,离开了天桑。如今居于朝歌,位列朝廷正二品大员,正是刑部尚书陈肃,他原名达奚肃。”

  天桑皇帝派心腹送年仅四岁的达奚城出海,为混淆视听,坐的不是直往凤阳的船,而是从天桑驶往山西的商船,而这艘商船中途会有个停靠点,就是凤阳。

  却不知哪里泄露了消息,最后摄政王的人还是追到了船上,达奚城被逼走投无路,纵身跳入大海,最后被一个好心的海上商队所救,那些人辗转将他送到了凤阳。

  逍遥王不知送达奚城的商船途中出了事,他按照时间,在凤阳码头等了三天都没等到一艘驶往山西的商船。他以为船没有停留凤阳,直接开往了山西,于是与家人连夜离开了凤阳,动身前往山西。

  达奚城到达凤阳时,逍遥王早已离开,他一个人年幼无助,最后被人贩子看中抓住,成了奴隶,直到被表小姐所救。

  后来辗转十年间,逍遥王终于找到了达奚城,但没过多久摄政王的人也找来,并趁达奚城与郭言外出行商,无人保护之际,伪装成流匪痛下杀手。

  郭攸,陈肃,陈骁兰……那按理郭攸与陈骁兰应该是堂兄弟。

  季瑜凤眸微眯,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郭娆床上发现的那两张信,他突然问:“达奚城现在下落可知?”

  “他坠下山崖,被陈大公子救走。但其伤势太重,又身中灵邪蛊毒,所以至今昏迷未醒。据属下推测,他们应该找到了能解蛊之人,就是驸马高月离。逍遥王曾几次三番派人前往边疆乌苍谷求见驸马,但驸马软硬不吃,从未踏出谷外半步。”

  季瑜默然,事情前后一串联,当初猎场上陈骁兰故意以变戏法接近郭娆也就说得通了。还有那封信,应该是陈骁兰没办法了,才想方设法找上郭娆,真正目的却是在他,因为他身上有高月离曾给的一块花木牌。高月离离京前说过,凭借花木牌去找他,他可以答应他一件任何事。

  怪不得那日郭娆外出一趟回来后,整日闷闷不乐,偶尔看向他的目光还欲言又止,那日她还抱着一本蛊医传在看。她应该是知道了郭攸的事情,正愁着怎样向他开口。

  季瑜从书案下的一个长屉中拿出驸马曾给的花牌,细细摩擦。

  其实他要这块花牌也没什么用,如果郭娆来要,他肯定是会给她的,毕竟那位郭攸是和她生活过多年的弟弟。

  那日那张泛黄的纸上的字迹,他看得清楚,应该就是出自郭攸之手,他四个名字写得认认真真,他们曾经应该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就在他出神时,孟安又推门进来。

  “世子,那个在梅山抓到的人自称是表小姐的大堂姐,说要见她。”

  大堂姐?

  季瑜嗤笑,郭家人竟还有漏网之鱼?

  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三姑母和郭娆会回京城,就是被那一家子逼的。侥幸不死不好好躲着苟且偷生,现在竟还敢找上门来?

  “把她处理干净,不必让表小姐知道。”季瑜淡淡吩咐。

  既然嫌活得太久,他送她一程便是。

  孟安稍迟疑,说得有几分隐晦:“……她好像抓住了表小姐什么把柄……”

  那姑娘好像和表小姐积怨很深,被独自关在暗室,也不知隔墙有耳这个词。他在隔壁听得清楚,那姑娘一个人自言自语,张开闭口脏话连篇,不像是个大家闺秀,倒像是在窑子里混久了的。

  他还记得她针对表小姐的那句——你若对我避而不见,我就将你在凤阳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事全说出去,看魏世子还要不要你!

  季瑜拿着花牌的手一顿。

  郭如意缩在阴森冰冷的暗室,身子冻得一颤一颤的,但她的心却始终活跃亢奋着。一会儿怨恨地回忆着这两年在醉风楼所受的蹂.躏虐待,一会儿咒骂着在京城锦衣玉食好吃好喝被人供着的郭娆,但脑子里浮现最多的,还是上午跟踪郭娆到梅山,所见到的她被个身份尊贵的人抱在怀里,连路都舍不得让她走的场景。

  那个小贱人就是个浪蹄子生的卑贱庶女,她怎么配过得比她好!

  郭如意越想越愤怒,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墙壁上的那一豆灯火,眼里羡慕嫉妒的怒火燃烧得像要炸裂。

  恰在这时,暗室的门被打开。

  郭如意抬头,就见外面缓缓进来一个年轻公子,五官俊美,一身玄衣,身形挺拔。

  她几乎看呆了眼,视线一动不动落在他身上。

  上午时她瞥见最多的只是这个男人的背影,或者一个侧脸,她没想到这个魏世子长相竟然这般好看。她心中不甘愈盛,酸水儿不住往外冒,那郭娆可真是好福气!

  女人赤.裸热烈的目光毫不掩饰,季瑜眼中闪过厌恶,再不愿走近一步。他停下,居高临下瞥她:“你来京城找郭娆有什么目的?”语气无起伏,听不出情绪。

  郭如意从未见过这样俊美又有气势的男子,一颗心小鹿乱撞似的扑通扑通跳,脑子里也嗡嗡乱,自动忽略了他的话,下意识拿出了这两年在楼子里学的看家本领。

  她脸颊泛红,轻咬着下唇,倾身起来时刻意凸显姣好身段,边不着痕迹理了下衣裙,然后双眼媚如丝去勾男人的目光。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澜,却夹杂讥讽冷笑的眼。

  不知是不是暗室太冷,吹进了阴风,郭如意的身子突然一抖,像扎入了冰天雪地里的冰河。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下位者面对上位者时天生的惧怕,此刻由内而外全散发了出来。她下意识腿一软,接着歪了身子跪下去。

  郭如意在醉风楼天天跟男人打交道,要不就是跟楼子里的姐妹争风比较,见的人大多市侩粗俗,性子使然,她也应付得游刃有余,偶尔还能占几回便宜。

  但眼前的男人与那些人何止千差万别,那些男人给她一个眼神,她能知道他们好哪口,但面前男人看她一眼,她却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冻住了,像被黑云罩身,压抑得她呼吸都不敢出气。

  她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心惧害怕。

  同时心里也将王秋骂了个千百遍,都是他大言不惭说魏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个女人随便砍人脑袋,让她以为魏世子是个沉溺美色的。如今人站在她面前,对于她的勾引不为所动,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惧,她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为女人付出真心是什么样子。

  定是王秋那不要脸的夸大其词,以为她不知道他曾觊觎过那个小贱人么!

  “不想说么?”季瑜见她惊慌反应,满目讥诮。

  听他清冷嗓音,郭如意无意识地一缩。

  她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却也不傻,这人有权有势,杀个人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若是自己在他面前什么都交代了,他迁怒于她,她怕是连郭娆的面都见不到就闭着眼去了地下。

  而郭娆就不同了,她和自己一样都冠了个郭姓,就算自己当初待她再不好,但总有血缘亲情在不是?尤其现在郭家人全没了,自己可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个姐姐受苦受难不成。

  心里转了几道弯,郭如意才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抬头,但话还是有些结巴:“……世……世子,如意是来找我七妹的。”

  郭家三房共七个孩子,郭娆最小,排行第七。

  见她不说实话,季瑜一声呵笑。对付这种人,根本不用费脑子,简单粗暴就好。

  他对属下淡淡道:“拖下去打一百大板,侥幸不死再割了舌头,扔出京城。”

  果然,郭如意脸上刹时惨白一片,反应过来立马向他爬去,想抓着他衣摆求情。只是,还没等她近身,就被一旁的孟安一脚踹开。

  郭如意身子飞出去,重重落回冰冷的地面,震得一口血吐出来。

  季瑜说:“既然敢来找她,就应该想到后果。当初在凤阳你是怎么欺负她的我不知道,但我却能肯定你活不过今天。”

  郭如意瘫倒在地上,嘴里的血丝滴滴答答延到了地板上,五脏六腑都在抽抽地疼。她呼吸紊乱着,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来京城的初衷,只是眼红嫉妒郭娆现在的好日子,想向郭娆索要千把两银子,但现在没想到,钱没拿到,命也要赔进去。

  为什么郭娆总是那么幸运?明明只是个庶女,却有个温柔的嫡母,还有个疼她的父亲,比她这个大房嫡女还过得风光。后来她父亲终于死了,她以为郭娆的好日子也终于到头了,却没想到她母亲竟然是京城高官之女,她入京还成了半个官家小姐,还得了皇家封号,还有个有权有势的未婚夫,她未婚夫还对她那么好……

  而她呢,在郭家时就处处不如郭娆,后来父母被杀,她还得为了生存在楼子里迎合那些肥腻流油的臭男人,任他们侮辱轻贱,现在还要被人杀。

  郭如意胸中愤慨,越想越愤怒,老天太不公平!

  既然她非死不可,她也不能让郭娆好过。

  郭如意揩了揩唇角的血,瞥向季瑜,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

  “魏世子,你想知道郭娆在凤阳的感情史么?”

第80章 折子戏言

  季瑜从暗室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屋檐长廊上,明亮又刺眼。

  这个时候的菡萏阁很安静,季瑜走到那里时,一眼就看见了阁外坐在秋千架上的郭娆。

  她很乖顺,就那样靠在秋千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远方,却没有焦距,像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绯红晚霞遍洒,像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特别的温婉柔美。

  “你应该知道郭娆有个叫郭攸的义弟吧?他原本只是低贱奴隶出身,郭娆却可怜他,将他买了回来。不止如此,后来更是天天陪他玩,寸步不离照顾他,一撇一捺教他写字,一字一句教他读书,教他用筷子吃饭,教他变戏法……”

  “后来郭攸长大了,他长得很好看,人也聪明,二叔父很器重他,郭府里的几个姐妹全都喜欢他,但他却谁也不理,他眼里只有郭娆,郭娆在哪里,他的目光就随到哪里。府里人人都知道他喜欢自己的义姐,二叔父也知道,所以他还说过等郭娆及笄那日,就将郭娆许给他。郭娆与郭攸两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已久,自然是高兴着应允。”

  “但岂料天不遂人意,二叔父与郭攸外出行商却出了事,两人都被流匪杀死了,那几天郭娆红肿的眼睛就没见消过……哦,对了,郭娆脖子上还有半块白色花形玉佩,那是郭攸送的,郭攸也有一块,两人心有灵犀似的,戴了这么多年从没摘下来过。”

  “早上我跟踪郭娆的时候,看见她脖颈上的红绳了,没想到她还没摘下来。魏世子,你说郭娆喜欢你吗?哈哈哈——”

  “她不喜欢你!她只喜欢那个喊她姐姐的郭攸,要不然怎么会郭攸死了两三年,她还舍不得摘下那玉佩呢!而她和你在一起,只不过为了你的荣华富贵!”

  郭如意的话不停地回绕在耳边。

  季瑜的手悄然握紧,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幽深不见,眼中一片清明。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发呆?”他走过去,到她身后握住了秋千绳,身子稍微俯低,在正前方的角度看来,就像以一种暧昧的姿态,将她拥在了怀里。

  颈后直扑而来一阵温热气息,郭娆被吓得身子一颤,回头看见是季瑜时,眼中惊吓才退去。

  “阿琅。”她语气沉闷,边唤他边顺势倒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像有些疲累。

  季瑜被她下意识的亲昵感染,眼中郁色稍减,还轻轻‘嗯’了声。只是低眉看见她白皙脖子上的红绳时,眼底又被阴鸷所笼罩。

  “郭攸没有随二叔父外出的时候,就经常往他姐姐院子里跑,还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说不定是两人耐不住寂寞,早就滚在一起了!魏世子,你这样宝贝着的未婚妻就是个贱——”后面的话郭如意还没说完,就被他一脚踹到了墙壁上。

  搭在她纤细肩膀上的手,不知不觉就渐渐上移,到了她细腻白嫩的脖子前。他顺着那根红绳,拉出了玉佩。

  玉佩的形状是半边月桑花,颜色乍一看是白色,但其实它呈淡紫色,色泽莹润,手感极好。近距离观赏,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道神秘而熟悉。

  都说美玉养人,美人养玉,这话确实不假。

  郭娆被季瑜冰凉的手碰得一瑟缩,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想仰头看一看那人。但因为他是从背后拥着她,所以她看不见他的脸。

  抬头时,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硬朗下颌,他好像抿着唇,侧廓有些紧绷。

  她感觉季瑜有些奇怪,沉默得无端让人害怕。于是抓住了他拨弄她玉佩的手,紧紧握着:“阿琅,你怎么了?”

  季瑜却没回答她,他兀自凑近,在她脖子上闻了闻,笑着说:“你的玉佩真香,是三姑母送你的吗?”

  “不是,这是小……”郭娆也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转了口,“……这是小时候,一个重要的朋友送的。”

  “重要的朋友?”季瑜笑意更深,一错不错盯着她的脸,“有我重要吗?”

  郭娆一愣。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季瑜在她颈肩来回轻嗅,见她不说话,含住了她的耳垂:“嗯?告诉我。”

  耳垂是郭娆的一个敏感点,尽管被他舔得一哆嗦,但她理智还是未乱。

  “阿琅,这是无法比较的。”

  季瑜一顿,眼底一片冰冷。却又听她说——

  “我与他一起长大,他在我心中,就和我爹娘一样,是我重要的亲人。而你,你是我未来的丈夫,是要与我一起共度余生的人,我很在乎你。可是,如果非要划分个高低出来……”

  她语气认真,“阿琅,你是谁也无法替代的。”没了爹娘小攸,她可以孤独却坚强地活着,但是若没了季瑜,没了那个疼她宠她的男人,她的生活将会失去光彩,一片暗淡,她可能连假装坚强也做不到。

  季瑜抿着唇,沉默看着怀里的姑娘。

  郭娆的双手忽然圈住了他的脖颈,她站起来仰头看他,眼圈有些泛红:“阿琅,你是不是会永远都对我这么好?无论我做错过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她出现在你的生命中,给你的生活带来光彩,你喜欢她,深深爱着她,不喜欢看她伤心难过,不喜欢看她红眼哭泣,你也不舍得让她伤心哭泣,所以不论她说什么,你的回答永远都是——好。

  季瑜的满腔嫉妒愤怒,最后都溃败在了怀里姑娘红着眼眶看他的眼神里。

  泛着水光,楚楚可怜,那么让人心旌动摇。

  他揽紧她,点了头。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和郭攸之前,不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在他身边,她爱的是他,他不该因为一段虚无缥缈的过去而与她生气。

  可是,这样的自我安慰在看到郭娆为了那个男人过来欺骗他,将他灌醉只为偷花木牌的时候,那种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原来,他确实是嫉妒的,同时伴随的,也有愤怒,因为她的不信任。

  她为什么宁肯自己偷也不肯告诉他实情?

  他面无表情,从刚刚醉酒两人缠绵的书房床上起来,向外面各个书柜抽屉不断翻找的人走去,笑着问:“你在找什么?”

  那人听见声音,身形一僵。

  刚刚喝了她下过迷药的酒后,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抱了她去后面床上,撕了她的衣服,脱了她的绣鞋,两人虽然没做到最好一步,但也仅限于此。

  她现在穿得很少,里面一件轻薄的亵衣,因行动匆匆,外面只披了一件他的长袍,她的脚还是光着的。雪白小巧的一双莲足,踏在红色织锦软毯上,很好看,但他却觉得刺眼。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到她身边,他从怀中拿出花牌,紧紧盯着她,脸上还是浅笑着:“是在找这个吗?”

  郭娆面色一白,仿佛才反应过来般,抬头愣愣看他。

  季瑜声音温润,说:“想要吗?”

  郭娆被他声音里的冷意惊得后退一步。

  “……阿……阿琅,你……”

  他不是喝了迷药吗?还有,他怎么知道她在找这个花木牌?难道他知道了郭攸的事?

  “我的确知道。”在她的眼神闪烁中,季瑜声音淡淡,“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郭娆心下大震,觉出他语气里的疏离,她一慌,过去拉了他的手臂:“阿琅……不……不是这样的,我想过告诉你的!”

  “哦?”季瑜语气嘲弄,“你就是这样告诉我的?给我下迷药?”

  郭娆默然,声音哽咽求他:“阿琅,小攸他现在病情严重,我也是没有办法,请你帮帮我。”

  季瑜却说:“我若不帮呢?”

  郭娆不敢置信,动作却快于思考,就要从他手里去抢。

  季瑜没想到她真的会过来夺,心中都气笑了。

  好!真是好!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现在竟敢这样无法无天?自己做错了事不仅不知道反省,还敢愈发肆无忌惮!

  “郭娆,你再动一下,我立马就毁了这木牌,我说到做到。”季瑜举着木牌,声带讥嘲。

  郭娆踮脚抢夺的动作顿住,在看到他握着木牌的手不断收紧时,她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季瑜,你敢毁了木牌,我就恨你一辈子,我再也不要嫁给你了!”

  季瑜看向她,眼底冰冷。

  郭娆心慌,但也有愤怒。他既然早就知道了郭攸的事,为什么还一字不说,就这样看着她一个人傻傻地演独角戏,有意思吗?

  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因为你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却一文不值!小攸是天桑皇室,我怕你要抓他,要害他!”

  季瑜没想到自己一直想宠着爱着的女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原来在她心中自己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他胸口起伏,眼底都泛起了红丝,一下子抓住她的肩将她推抵在了书案边沿,书案上的笔墨砚台被震得“嘭咚”落地,墨洒了一地。

  摔碎的砚台是他一向爱用的紫麝砚,他却置若罔然,只紧紧掐住那个女人的下颌,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说:“你再说一遍!”

  郭娆不防他一时粗鲁,后腰撞在坚硬的书案上,疼得冷汗直冒,她也不顾,咬着牙又说一遍:“我说你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外面的丫鬟们正在扫地修花,香云香叶孟安都在门边守立,听见屋子里的争执声时,俱是面面相觑。

  香云香叶想进去,却被孟安阻止,但在听见里面有东西摔碎的声音传出时,两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甩开孟安就推门进去。

  季瑜看着进来的两个丫鬟,拿起案上的茶盏就掷过去:“都给我滚出去!”

  两人刚进来就被脚边碎裂的茶盏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后面的孟安强力拽了出去。

  季瑜盯着郭娆,怒火攻心后,反倒平静了下来,他轻嗤:“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郭娆,真难为你了,这几年与我待在一起,与我亲热,你肯定都是强忍着恶心厌恶的吧?”

  郭娆从没见过这种冰冷眼神的季瑜,她的心一下子就像坠入了寒窖。

  季瑜一声冷笑,将木牌丢在了桌上:“想要就拿去吧,就当你一直以来忍辱负重的补偿了。”说罢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郭娆心中一恸,慌乱中扯住他的衣袖,季瑜毫不留情甩开,大步离去。

  郭娆被他以冷漠的动作甩开,一个趔趄倒在案沿差点摔倒,他却头也不回,看都不看她。

  他从没这样冷漠地对过她,他是真的生气了。

  郭娆看着书案上的木牌,却没有勇气去拿。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现在若真拿了这木牌,她和他之间这个隔阂永远都不会消除。

  她想起季瑜刚刚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语气,忽然就没了力气支撑,跌坐在地。

  ……

  霜香居这几日气氛非常不好,世子整日阴着脸,来回忙活的丫鬟小厮呼吸都屏着一口气,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谁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另一边的菡萏阁亦是一片愁云惨淡,郭娆自那日从霜香居回来,就一直不吃不喝,三天过去了,她饿得都晕了过去,季瑜却还是没有过来看她。

  屋子里冷冷清清,她躺在床上,看着含泪给她喂药的香云,这才意识到,季瑜是真的不想理她了。

  郭娆偏开头,避开嘴边的药,也不知与谁置气:“拿下去吧,我不想喝。”

  香云心疼:“小姐,您再怎么与世子置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

  小姐这几天茶饭不思,她和香叶怎么劝都没用,今儿一早伺候她洗漱,小姐忽然就昏了过去。她看着这两位主子的僵持,再也忍不住地跑去了霜香居,虽然世子让她进去了,但她说完小姐的状况,不论她怎么求,他却不过来。

  都说男子情爱凉薄,喜新厌旧,果真是不错的。从前他那样在乎小姐,小姐喝口茶烫着了都要轻声细哄一番,如今小姐都昏倒了,他却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姐,张嬷嬷过来了,说老夫人想找您谈谈心。”香叶慌乱着,撩帘进来。

  郭娆抿了抿唇。

  她与季瑜闹矛盾的事情在府上都传开了,她还为此昏倒了,事情闹得这样大,老夫人传召也不奇怪。

  她垂着眼,忍着头晕乏力,没一会儿就掀开被子起来。

  到了松风堂那里,老夫人果然问她和季瑜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能说真正的原因?就随便编了个谎回了。

  老夫人看出她不肯说实话,也没为难她,又关切了几句就让她退下好好休息。刚转身,却又看见了张氏,围上来又是一通说问,大意就是不要与季瑜闹小孩子脾气,他性子就那样,身为他的未婚妻应该要大方温柔,要体谅他等等。

  郭娆心中苦笑,要是小矛盾就好了。但那日的确是她过分了,竟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可却不敢去找他。因为怕看见他那日那样的眼神,怕听见他说:既觉得我冷血无情,又何必过来委曲求全?我们的婚约到此作罢吧,你就可以彻底离开我这个无情的人了!

  应付了张氏几句,从松风堂出来,一路空气滞闷。

  刚下游廊踏入园子,袖子却被人轻轻一扯,郭娆停住,不解地看向香叶。香叶咬着唇,示意她往梅林那边看。

  郭娆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熟悉的玄衣,但他这次不是特立独行,他旁边有个玫红色身影,女子眉间清丽,笑起来活泼娇俏。

  那边。

  贺苏莹笑容愉悦:“那这样说定了,你明天与我一起出城去接我爹爹!”

  季瑜面色淡淡,随意点了头。感觉有人在看这边,他皱着眉,锐利的视线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郭娆。在看见她憔悴的脸色后,他眼中有丝波动,手指也蜷了蜷。

  贺苏莹也看见了郭娆,故意走到季瑜面前,隔绝了他的目光,偏着头试探:“你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是和那位郭姑娘吵架了吗?”

  季瑜面无表情:“与你无关,事说完了就离开。”

  “阿瑜,我从魏地回来可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能这样冷淡对我?”

  “在魏地时你不就知道我的性子么,你不走我走。”说罢也不管她,转身离去。

  贺苏莹紧盯着那径自离去的背影,紧握着拳,愤怒不已。

  旁边小丫鬟说:“小姐,那位郭姑娘正在看你。”

  同为女子,郭娆从那日大街一见,就知贺苏莹喜欢季瑜,而且,他们貌似很久之前就认识。看着他俩谈笑风生,贺苏莹笑容明媚,郭娆心中突然非常不舒服。

  可她知道季瑜并不喜欢贺苏莹,他无视她的话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就是证明,她撇下心下的不舒服,转身正欲离开,后面的人却追了上来。

  “郭姑娘!”

  这是走不了了。郭娆抿着唇回头。

  贺苏莹眉头一挑:“啧啧,几日不见,县主怎么这样憔悴了?”话里嘲笑甚是明显。

  香叶眼一瞪,护在郭娆面前就要回嘴,郭娆及时喝住她,又对贺苏莹说:“郡主若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有事!”

  郭娆步子一顿。

  贺苏莹双手环胸,走到她面前,眼神睥睨:“不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么,有什么可傲的?过了十几年之后,就成了明日黄花了,看阿瑜还会不会宠着你!”

  郭娆浅笑回:“这就不劳郡主费心了,他是我未来夫君,就算不宠着我,我还是他妻子。”

  “呵,妻子?”贺苏莹嘲讽,“你一介铜臭孤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妄想当阿瑜的妻子?我告诉你,我已经写信给我父亲了,他明日就会到达京城。他可是辅佐阿瑜灭了蔡义的第一大功臣,皇上尊重我父亲,还接了我姐姐进宫,阿瑜更是要给我父亲几分面子。若是他亲自跟阿瑜商量说娶我为平妻,阿瑜一定不会落我父亲面子。”

  她笑:“阿瑜十二岁时就随季伯伯南征北战,那时季伯伯就说过,要我做他孙媳妇,让阿瑜娶我。我嫁给他,可以带给他魏地大半军队的忠心支持,纵使他不爱我,但这辈子也不会亏待我,而你呢?什么背景也没有,十几年后色衰爱弛,谁还记得你?”

  “识相的就自己离开,若不然,别怪我以后手下不留情!”

  平妻?!

  郭娆回到菡萏阁,脑子也始终回荡着这句话,季瑜……他真的会娶贺苏莹吗?

  那日他说的话句句带着心灰意冷的嘲弄,他现在肯定对她失望透了,他们还在冷战,而明天,贺苏莹她父亲就要来京城了。

  一个能给他稳固地位的权贵之女,一个什么都给不了他,还总是惹他生气的平民之女,只要是个有野心的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更何况,他根本不用选,贺苏莹说,她愿意为平妻,与她共侍一夫。

  共侍一夫……

  郭娆想像着季瑜与贺苏莹亲热的场景,胸口一阵滞闷。

  他明明说过只要她一个的,他怎么能再有其她的女人?!

  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郭娆想到这里,心里抽痛不已,再也忍不住地从绣墩上站起来,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香云正在替小姐倒茶,被她突然的起身吓得差点壶柄都滑了出去:“……小……小姐,您怎么了……”

  话音落时,问的那人在门口只剩一片银红衣角了。

  霜香居,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