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侯府的小姐们衣饰也都颇为朴素,神色却安静从容,行事间进退有度,看着比永城侯府有规矩多了。

难怪他们府里的人瞧不上永城侯府了。

王晞多看了他们府里的二太太两眼。

她中等身材,圆圆胖胖的,看着非常和善,站在襄阳侯太夫人身后,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嫡长女是世子夫人,她的嫡长子武举入仕,如今在皇帝亲卫之一的通州卫任佥事。

比陈珞的官职好像还高。

她们在云居寺礼佛游玩了一天。

却是襄阳侯府几位小姐抱成一团,常凝和常妍一起,王晞和常珂一道,潘小姐从头到尾跟在侯夫人身边,虽然襄阳侯府的太太、小姐们都没怎么和永城侯府的人说话,但王晞还是记住了她们的相貌。

下午时分,众人在佛堂歇息的时候,浓眉大眼的静贤大师领着几个小沙弥来给两位太夫人问安,还带来了据说是他开过光的护身符送给两府的公子小姐们。

说着话的时候,王晞发现常妍踮着脚朝佛堂外看了一眼。

她觉得襄阳侯府肯定有公子跟了过来。

不知道宝庆长公主寿诞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见到常珂说的这几个美男子。

王晞无趣地想着,让王嬷嬷给寺里捐了两百两银子。

除了护身符,她还得了一串开了光的鸡翅木十八子的佛珠。

每年王晞都不知道得多少这样的东西。

她不太喜欢寺里和尚的东西,若是庵堂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她把这佛珠赏给了王喜,让他随便处置。

次日天刚亮,她们又一路颠簸地回了永城侯府。

第二十二章 上街

王晞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才觉得恢复了元气,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却非常高兴,说襄阳侯府的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还说这次宝庆长公主的寿诞,让她跟着,大家坐一块儿。

王晞对永城侯府的办事能力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对宝庆长公主的寿诞也就更没有什么期待了。

她问常珂:“你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吗?”

“还行!”常珂很干脆地道,“反正我就是个陪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家里除了服,几个姑娘就要正式开始考虑婚事了,以后每一次交际应酬,都有可能是一场相亲会。但她受了王晞的影响,对自己祖母和大伯母的办事能力也产生了怀疑,甚至生出一种与其让她们插手把自己嫁给一个不靠谱的,还不如像王晞说的,先自己私底下看清楚有哪些合适的人家,再想办法让长辈出面给她订门亲事。

既然是私底下相看,最好还是别那么打眼。

王晞是压根不想去参加了。

她对常珂道:“你要是缺首饰什么的,就来找我借。”

常珂点头应了,过了几天,见家里的几姊妹都开始做新衣服,打首饰,精心准备着去参加宝庆长公主的寿诞,王晞这边还没有个动静,不免有些奇怪,过来问她:“你带了很多新衣服过来吗?要不要也应景做两件京城的款式?”

王晞的衣饰有着明显的川蜀风格,绣花繁杂华丽,颜色妍艳明快,加上她长得美艳,常常一出场就会吸引大家的目光,很是打眼。

但京城的功勋世家,因为上边有皇家压着,而且就算你是皇家,那还不得分个郡王和皇子,公主和郡主吗?再有钱,再有权,再漂亮,也不敢这样恣肆地打扮。常珂怕她去了宝庆长公主的寿诞,太过亮丽,刺了某些心胸狭窄之人的心,平白惹些麻烦。

“今年京城流行绿色。”她继续劝王晞,“全是苏杭那边过来的料子,我觉得还挺衬这个季节的。你也可以做几件穿着玩。”

王晞就是图新鲜,觉得苏式样子的首饰和衣服也都挺有特色的,但她不太瞧得上永城侯府的裁缝手艺,她没打算和常家的人一起做衣服。

常珂如今说起来,她想到常珂的处境,估计有什么好料子,好样式也轮不到她,遂认真地问她:“你的亲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要是有意争取一下,衣裳首饰什么的都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要是觉得还是家中长辈靠谱一点,也就无所谓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

说不定她穿的差一点,那些长辈觉得以她的出身正应当如此,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当然,王晞就算是想帮常珂,也得常珂自己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不然好心办坏事,人没帮着还结了仇,太浪费她的精神和精力了。

常珂就和她说悄悄话:“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没准备打扮。像我这样的出身,嫡支肯定是瞧不上的,庶支却各有各的不容易,得睁大了眼睛找,免得被别有用心的嫡母或是主母瞧上了,把我随意搪塞给了他们家的公子少爷,太亏了。我还准备闷声发大财呢!”

王晞哈哈大笑,觉得常珂孺子可教,也和她说实话:“我也不想成为谁家的目标,宝庆长公主的寿诞,随意打扮打扮就行了,把那些光鲜亮丽留给有需要的人吧!不过,你说的对,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致,我们也不能浪费了。我们出门去做衣裳打首饰吧?平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能高高兴兴的。谁说打扮了就一定要入别人的眼,让别人赏心悦目了!”

常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三房在钱财上不宽裕,她从小就被母亲絮叨着有好衣裳得用在关键的时候,平时在家里随便穿穿就好。

不过,她脑子一旦接受了王晞的说法,脑海里不免就呈现出穿着漂亮衣饰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的日常情景,觉得那些衣裳首饰不再是她为了应付别人的战袍,而是取悦她自己的美丽,她突然觉得王晞的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好!我们出门做衣服,打首饰去!”她豪气地道,想着永城侯府请的都是京中非常有名的铺子里的裁缝,费用不低,外面的铺子却未必需要这么高的价格,她手里那笔小小的积蓄应该还能做出套好看的衣裳来。

王晞借口要去趟自家的铺子,笑嬉嬉带着常珂坐上轿子,去了京城最繁华的西栅门。

短短的几百米大街,铺面林立,帜旗招展,吆喝声不断。

王晞他们进了旁边一条相对比较僻静的巷子,停在了一家黑漆如意门前。

王喜去叩了门。

有小厮跑出来,见到王喜恭敬地问了声:“你是哪家府上的?”

王喜丢给那小厮两块碎银子,道:“前几天约好的,王府的。”

小厮笑容更盛,让出道来,王喜指使着两顶青绸小轿进了门。

常珂发现这是个青石天井,墙边种着一排湘妃竹,正面三间的敞厅,四季平安的红漆槅扇四敞,中堂上挂着幅步步高升图,两旁红漆太师椅靠背上镶着云母石,像个豪门大户会客的厅堂。

偏偏这里是个裁缝铺子。

常珂坐在太师椅上,端着青花瓷的茶盅,品着今年明前的龙井,看着七、八个年轻妇人向她们展示今年最新的杭绸料子。

旁边还有一个三旬妇人眉眼弯弯,笑容温柔和善又得体地给她们介绍:“听说您最喜欢用松江的细布做贴身衣服,我就斗胆给您选了这几种面料,穿着没寻常的杭绸柔软,却比细布更透气,您摸摸看。”

这些都是王嬷嬷上门和她约时间的时候她问的。

王晞没有摸,是白芷上前摸的面料,还和那妇人道:“这是谁家新出的面料吗?”

那妇人和善地笑道:“是湖州冯记新出的,用北边的柞蚕丝和南边的桑蚕丝混纺的。虽说不够软,却很透气。我想着说不定小姐会喜欢。”

王晞听着来了兴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妇人就将面料拿到了王晞面前。

王晞摸了摸,笑道:“这面料是不是比较便宜?”

柞蚕丝肯定不如桑蚕丝价格高,但做生意肯定不能这么说。

那妇人笑眯眯地道:“冯记一开始是没那么多桑树林,后来发现柞蚕丝和桑蚕丝各有各的优点,就想着能不能扬长避短。这不,就生产出这种混纺的面料来了。我们家是江南最好的裁缝铺之一,他们家就送了一些过来给我们看看。我想着小姐的喜好,就第一个拿出来给您看了。”

这是比纯粹的桑蚕丝成本低,却想要卖出比桑蚕丝更高的价格来。

王晞不由笑道:“冯记如今谁当家呢?”

那妇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内行,不敢唬弄眼前这个看上去娇滴滴像个不谙世事的大主顾,忙笑道:“他们家四爷当家。”

“新人新气象。”王晞点头,“这法子还挺不错的。”又问那妇人,“订得多吗?”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见王晞笑盈盈地望着她,仿若只是好奇,却令这妇人忍不住心里打鼓,最后还是老实地道:“夏衫卖得尤其好。”

“倒也是个人才!”王晞笑道,问常珂,“你有看中的面料吗?”

常珂看了王晞一会儿,这才眨着眼睛指了其中两种她觉得不错的面料,道:“你觉得怎么样?”

王晞就让人拿过来仔细地瞧了瞧。

常珂和她耳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晞不以为意地道:“我们家全是做生意的,这点小伎俩,我从小就知道啊。”

难道这也有家学渊源一说?

常珂搔头,想着这面料既然便宜,可以多做两件。

两人定好了面料,又去看款式。

既然是在家中日常穿用,那就怎样舒服怎样来。

两人又看中了同样的款式。

或者是因为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你说这个颜色好看,我就能说出这个做什么好,两人做衣服的兴致越发地高涨,不仅定了衣裙,还定了鞋袜、帕子、扇套等小物件。

一抬眼,居然已到了下午。

或者是因为期间一直在吃点心,她们没用午膳也没有觉得饿。

铺子里的人忙招呼她们用膳,还道:“端午节快到了,我们铺子请了大觉寺的朝云师傅帮着调了香囊,专门送给像您这样的贵客的,我去拿几个来,您挑挑看喜欢什么味道的?等会儿让丫鬟们带回去。”

常珂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觉寺的朝云师傅这几年被权贵之家推祟,号称是京城调香第一人,这铺子居然能拿到他调的香囊不说,还当成赠送之物送给来做衣服的人,这衣服的手艺费得多少钱啊!

王晞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

觉得碗筷什么的都是别人用过的。

她问常珂饿不饿,商量她:“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用膳吧?”

常珂觉得难得出来一趟,身边还没有长辈跟着,难得自由自在,在外面吃饭太不划算了,她狡黠地笑,道:“我带你去吃烧饼吧?热呼呼刚出炉的烧饼,我还是小时候和三堂兄他们出来的时候吃过,那味道,我一直没忘。”

王晞两眼发光。

铺子里拿了香囊给她挑的时候,她虽觉得不错,但也没有惊艳的感觉,也就随意挑了几个让红绸带回去:“你们要是也觉得一般,就送给府里的丫鬟婆子。”

常珂却觉得好闻,笑道:“你也太挑了,我觉得这香囊挺好闻的。”‘

王晞听她这么说,想起一件事来,兴、致、勃勃地道:“要是这香你都觉得好,等会我们买了烧饼,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们家调的香,你保证喜欢。”

第二十三章 药铺

买烧饼的地方在离这个裁缝铺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地方虽然偏,买烧饼的人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王晞和常珂没有过去,坐在轿子里面,由王喜挤进去买了几个烧饼。

那烧饼筷子长,三指宽,两头翘起,里边加了椒盐和葱花,外面洒了白芝麻,刚出锅,热气腾腾,香喷喷。

王晞尝了一口。

味道真还挺不错的,也很饱腹,她吃了半个就饱了。

常珂吃的一脸幸福,眯着眼睛道:“就是这味道,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王晞就让王喜再买几个带回去:“给厨房里的人尝尝,看他们能不能做得出来。”

这烧饼铺子是祖传的手艺,既然是祖传的手艺,那就肯定有独到之处。

王喜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王晞吩咐了,他还是笑着应“是”,转身又去买了几个烧饼。

常珂闻言倒是很高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不是没有想到,是应该在潜意识里知道就算是她想这么做,也没有人会帮她这么做。

只是王晞和常珂两人吃得高兴,也没谁去细想这些事,两人挤在一个轿子里去了王晞说的地方。

“这,这不是药铺吗?”常珂下了轿子,望着眼前大大的招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王晞就知道她会奇怪,抿了嘴笑,道:“谁告诉你做香囊的地方就一定是香铺?大觉寺不也做香囊吗?”

那不一样啊!

寺庙里常会做了好香送给香客啊!

常珂还在那里发愣。

王晞已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这里虽然不是我们家的铺子,但也和我们家的铺子差不多。我也算没有唬弄太夫人……”

她脚步轻盈,语气雀跃,有种发自内心的快活。

这样的王晞,常珂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不由自主地被王晞拉着进了药铺,见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人来人往的药铺大堂,径直往槅扇四开的后堂去。

后堂是个小院,正面是个刻着人高倒“福”的青石影壁,左右是门扇四开的厢房,厢房里是坐堂的郎中,两边的抄手游廊里都坐着等待看诊的病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有几个小伙计在旁边维持秩序。

王晞带着常珂飞快地绕过了影壁,引来众人的关注。

有药铺的小伙计仰了头在她们身后喊“喂,后来的不接诊了”,却被随后进来的王喜打断,上前和那小伙计交涉起来。

王晞和常珂经过了后堂,面前又是一个小院,迎面却是个雕花影壁,左右厢房的门扇紧闭,两边的抄手游廊里也是安安静静,没有人。

前院的喧闹仿佛都被隔在了院外。

王晞的笑容越发地欢快,脚步也更快了,踏进院子就俏声高语道:“冯大夫在吗?我这里有个急诊,想请他老人家出个诊!”

说话间,常珂已经被王晞带着绕过了影壁。

院子里左右都种着遮天蔽日的大树,正面是个五间的厅堂,虽然红漆的扇门大敞,但被比屋顶还高的树冠挡住了日头,厅堂里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中堂的八仙桌旁依稀坐着个白须长者。

常珂心中微惊。

王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兴奋地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了过去,嘴里还调侃地喊道:“冯大夫!冯大夫!您今天不用出诊的吗?我可是专程来找您的哦!”

她的声音原本就清脆婉转,此时更如莺啼,回落在寂静的院落里。

那轻巧的身影,更如乳燕投林般,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这冯大夫是王晞的什么人啊!

常珂正在心里嘀咕着,就看见已跑到厅堂门口的王晞身影一顿,像失了神似的拌在了门槛上,人直愣愣地就往地上扑去。

“啊——”

厅堂内外一阵惊呼。

常珂拔腿就朝王晞跑过去。

王晞双手在空中乱舞,心里却慌得很。

陈珞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到的应该是陈珞吧?

她在心里正自我怀疑着,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手。

皮肤白皙干净,手掌宽大有力,指节根根分明如竹,稳稳地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耳边男子的声音温和清越,仿佛还带着几分笑意。

王晞惊魂不定,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臂,连声道着“多谢”,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扶住了她,急忙抬头一阵张望。

没有看到她刚才看到的陈珞,却看见冯大夫神色慌张地朝她快步走了过来,原本和陈珞并肩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男子也眉头紧皱地站了起来。

刚才厅堂里好像只有三个人。

那扶她的……

透过手掌,她能感受到那手臂的紧实。

稳稳当当的,充满了力量。

不会是……

王晞心里打着鼓,头顶又传来那人的声音:“你没事就好!”

她抬头,看见一张眸中含笑的眼。

锐利的眉弓,高挺的鼻梁,英俊的五官,还有那温和的神色。

无一不是她的喜好。

分明就是她从千里镜中看到的那个人!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晞茫然。

扶着她的人已低声笑道:“我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啊!”王晞这才惊觉自己还死死地抓着别人,忙放开了手,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站得稳,站得稳!”

心里却是一阵尖叫。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偷窥他的人?

他应该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怎么还会扶她?

王晞脑海里闪现出那片绿竹林中九环大刀上迎风猎响的鲜红绸子。

她脸上火辣辣的。

“表妹,你没事吧?”

“丫头,你没事吧?”

常珂和冯大夫围了过来,一个满脸担忧,一个满脸不解。

“没事,没事!”王晞忙摆了摆手,目光却不禁去找寻陈珞的踪影。

他此时已退到他同伴的身边,目光温煦地望着她。

见她望过来,还客气地朝着她笑了笑。

不是陈珞还是谁?除非常珂她认错了人。

而且,他也不像常珂说的那样眼高于顶,反而让人觉得很和善的样子。

是常珂认错了人还是她认错了人?

王晞困惑地朝常珂望过去。

常珂此时好像才发现厅堂里还有其他人。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陈珞,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她这是在做梦吗?

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了陈珞?

而且还是个面带笑意,温和有礼的陈珞?

是她脑子坏了还是陈珞的脑子坏了?

她受了惊吓般地握住了王晞的手,明知不应该却没办法压制地和王晞耳语:“出了什么事?陈珞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那是什么表情?现在改走不动声色、笑面杀人的路子了吗?”

所以陈珞还是那个陈珞,她没有认错人。

只是她看到的陈珞却不是常珂所说的陈珞啰!

王晞很想和常珂讨论一下关于陈珞的事,可冯大夫关切的目光让她暂时无暇顾及其它,就听见冯大夫问她:“丫头,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来之前为何不先让人给我递个话?”

说着,还移动着步子,把她和陈珞之间的视线挡住了,一副不愿意让他们多接触,颇为忌惮陈珞的样子。

冯大夫是她祖父的救命恩人。从她记事起,他就住在他们家,给他们家的人看病。后来他出门游历,祖父送了他五千金做盘缠。他决定在京城开药铺,她祖父又送了他这间铺子。

来京城之前,她祖父还曾叮嘱她来拜访冯大夫,说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来找冯大夫看。

冯大夫也很喜欢她们兄妹。她小的时候常把她顶在肩膀上,她生病了不愿意喝药,会给她准备很好吃的糖浆饼,还告诉她认草药,背药方,说小姑娘家懂些药理,在内宅不吃亏。还会陪她玩,告诉她做风筝,调香,做药饼。

在她的心目中,冯大夫如同她家中的长辈。

她来京城后,第一个拜访的也是冯大夫。

冯大夫这样,再联想到陈珞的身份,王晞心中一动,默默地低下了头,躲在了冯大夫的身后。

她感觉到冯大夫松了一口气,还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对陈珞道:“两位公子所说我已知道,只是我擅长的是儿科和妇科,你们说的病我实在是没有把握。两位公子容我仔细思考几天再作答复。”

和陈珞同来的那人比陈珞矮半个头,二十来岁,长相文雅,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之色。

如果没有和陈珞站在一起,倒也算是一表人才。

可和陈珞站在一起,加之王晞见过太多相貌出众的人,她就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平常了。

他听冯大夫这么说,很不高兴的样子,张嘴要说什么,却被陈珞一个眼色拦住。

“既然如此,”陈珞淡笑着对冯大夫道,神色显得有些疏远,远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可亲,“那我们就过几天再来拜访冯大夫。”

他说着,就和同伴一起告辞了。

看也没有多看王晞一眼。

王晞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是庆幸没有被他发现自己就是那个窥视他舞剑的人?还是庆幸陈珞并不像常珂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冯大夫亲自送他们出门。

王晞发现常珂缩着肩膀躲在她的身后,从头至尾大气都没敢喘一声。

任谁溜出来玩碰到个自己不喜欢还没有办法抗争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回避。

“没事!”王晞安慰她,“我看他不像是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人。而且你们还是小时候见过,说不定他根本没有认出你来。”

常珂闻言一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嚷道:“任谁突然见到了陈珞和二皇子都会害怕好不好?”

第二十四章 太子

“二皇子?!”王晞吓了一大跳。

常珂点头,道:“就是他。我最后一次见他,是隔壁钰姐姐出阁的时候,不可能认错。”

王晞颔首。

常珂曾经说过,陈珞小的时候曾经带着二皇子翻过墙,现在两个人一同出现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但他们两人一起来找冯大夫,就有点微妙了!

王晞仔细琢磨着来时父亲告诉她的事。

当今皇上既不是嫡也不是长,生母分位很低,成年后娶了皇家亲卫军中一位千户的女儿为妻,怎么看都是位十分普通的皇子。

转机出现在了他的结发妻子难产去世之后。

当时的皇后薄氏没有亲生儿子,先帝想立宠妃王氏所生的九皇子为太子,千方百计地想把九皇子记在薄皇后名下。薄皇后眼看着拒绝不了,提出让九皇子娶自己娘家侄女为正妃。先帝都答应了,王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仅不愿意,还非要让九皇子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为正妃。

或者是在宫里娇纵惯了,九皇子当时也没有多想,听从自己生母的话,娶了自家表妹为正妃。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说王家的人打听不到,就是当年宫里的大部分人恐怕也都不知道,薄皇后说服了先帝,把当今皇上记在了她的名下,被立为了太子,后来又续娶了薄家之女为太子妃,生下了二皇子。

若是接着这样的轨迹,先帝殡天,当今皇上继位,太子妃薄氏被立为皇后,当今皇上已逝的原配妻子被册封为贵妃,先皇后薄氏被尊为皇太后,再有两任皇后的娘家庆云侯府支持,二皇子立为太子,一切都皆大欢喜。

可事情总会出乎人意料之外。

先帝殡天之后,当今皇上继位,太子妃薄氏被立为皇后,原配被册封为了贵妃,先皇后薄氏被尊为皇太后,在庆云侯府的支持下,本应该立二皇子为太子,然而当今皇上却变卦了。

他先是借口先帝刚刚殡天,二皇子年纪还小,暂时不立太子。

等过了几年,二皇子健健康康地立住了,可薄太后却驾鹤西去了,庆云侯府再提立太子的事,皇上就开始支支吾吾地没个准信了。

又过了几年,皇上文治武功,天下太平,海清河宴,威望日盛,庆云侯府的人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没有那么灵了,再提立二皇子为太子的事,就有朝臣开始拿皇上原配所生的大皇子说事,讨论到底立谁才是正统。

皇上对这样的折子留中不发的,皇后娘娘看着不对劲,找了如今的庆云侯,也就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商量,庆云侯少不得要为自己的亲外甥说两句话。皇上嘻嘻哈哈的,既不喝斥庆云侯干涉立储的事,也不明确表达要立谁为皇子。

后来问急了,皇上在金銮殿上发了脾气,连声质问朝臣和庆云侯,是不是觉得他做不了几年皇帝了,想要逼宫。

这话谁敢接?

大殿里跪满了请罪的臣子。

立储的事也就渐渐放了下来,无人再提。

可不管是庆云侯府还是当今皇后,心里都急得不行。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据说为了讨皇帝的口风,希望关键的时候能有人像当初薄太后一样让先帝改变主意,皇后不仅对皇帝唯一的胞妹宝庆长公主十分礼遇,对朝中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夫人也颇为看重。

可见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恨。

陈珞因为受皇帝宠爱,能和皇子为伴,比皇子还自由地进出宫苑,应该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见冯大人送人还没有回来,反客为主,招呼常珂在厅堂坐下,自有跟随过来的王喜指使着铺子里的小厮给她们斟茶倒水。

只是她们刚刚坐定,冯大夫就回来了。

“冯爷爷!”王晞像小鸟般欢快地朝冯大夫奔去,“我没有打扰您吧?早知道您有贵客,我应该让王喜提前来看看的。我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来的!”

冯大夫笑呵呵地望着王晞,满脸慈爱地道着“不碍事”,之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望了常珂一眼,道:“这是你新交的好姊妹吗?看着就是个文静娴雅的姑娘!”

常珂在冯大夫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听冯大夫这么一说,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冯爷爷”。

冯大夫笑着和常珂问好,态度和蔼可爱。

王晞就上前去扶了冯大夫,把他请到了上座坐下,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常珂:“她是永城侯府的表姐,比我大三个月。在家行五,和我可好了。我们今天一起去云想容做衣服了,云想容送了我们香囊,说是什么大觉寺一个叫朝云的师傅做的,他还被称为‘京城调香第一人’呢!可我觉得他调的香没有您调得好。这不马上要过端午节了吗?我就寻思着让您帮我调几个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