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觉得要是这样,不定他们王家能借借这道东风,至于怎么借,她一时心里还没有底,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

只是这话题开了,大家不免讨论起今年夏怎么办好——原本她们都会跟着宫中的贵人出城避暑的,但现在皇上在京城里熬着,她们怎么好出城?

王晞却想得更多。

皇上为何不出城?会不会与他心悸的毛病有关?陈珞到底在干什么呢?不着急给皇上找个靠谱的大夫立个大功,却和香料较起劲来,是本末倒置还是别有隐情呢?

只可惜王家离朝廷核心圈颇远。

也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姐中有没有谁是知情人?

王晞想着,忍不住就打量了几位姐一眼。

她的目光和薄六姐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薄六姐好像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她似的。

她忙得很,可没空和薄六姐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她索性笑着问薄六姐:“六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不然怎么总是盯着我瞧?六姐姐和我不熟,吴家二姐姐却是知道我的,有什么话都喜欢直来直往的。

“你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要不我们去凉亭外转一转?”

薄六姐意外于王晞这么直白,她擦了擦额间的汗,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看王妹妹漂亮吗?”

众人哈哈大笑。

王晞却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但薄六姐不,她就当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该什么什么。现在是她掌握了主动权,薄六姐不主动找她,她能让薄六姐把要的话一直憋在肚子里。

只要她能忍,她可以一辈子不问。

王晞分出几分精力和陆玲几个笑着,好不容易等到江川伯府的宴会散场,她准备打道回府,吴二姐却仿若无意地和她并肩往轿厅走去,还悄悄地告诉她:“薄六估计是见陈珞为你出头,想知道你和陈珞是什么关系?”

原来她的话薄家的人压根就没有相信。

王晞挑了挑眉。

吴二姐低声笑道:“薄六的婚事也不好办啊!门当户对能瞧得上眼的不多,偏偏还怕皇上误会有人要结党。可不得好好问清楚,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所以,薄家六姐看中了陈珞?

这就解释得通薄六姐为何盯着她瞧,还会陪着薄明月来给她道歉了。

王晞颇为唏嘘,觉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的样子。

等她回到永城侯府给太夫人问安时,施珠早已经回来了。

她看见王晞像没有看见似的走了。

太夫人神色微沉,欲言又止。

王晞才不给太夫人话的机会,笑着陪太夫人了几句话,就把江川伯府请她去做客的缘由告诉了太夫人,还叽叽喳喳地起了薄六姐和吴家二姐问她什么时候搬去柳荫园,要来恭贺她乔迁之喜。

“您我们办个怎样的宴会才好?”她眉飞色舞地道,“京城宴请的规矩我也不是太清楚。太豪华了,怕她们觉得我太没有品味;太简朴了,又怕她们觉得太简陋。我寻思着,这宴会虽然只是我们几个姑娘之间的事,还是得请您老人家和侯夫人帮着把把关才是。再就是搬家的日子,得早点定下来。我听薄六姐,皇上今夏不去西山避暑了,宫里的宴请肯定也不会少,别和哪位贵人冲撞了才好。

她还道,“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去宫里问问,看看宫里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太夫人闻言神色有些恍惚,道:“你,陈珞因为你的缘故打了薄明月一顿,这,这可是真的?”

“应该真的吧?”王晞笑道,“这是薄明月自己的。他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吧?”

太夫人听了没有吭声,好一会儿才怏怏然朝着王晞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王晞笑吟吟地起身给太夫人行礼,走之前还问太夫人:“薄六姐几个还等着我回话呢,我该怎么办?”

“那就和你大舅母商量商量。”太夫人颇有些甩锅地道,“哪些人家宴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王晞像什么也不知道般欢欢喜喜应诺出了门。

不过一出门脸就沉了下来,冷冷地对白果几个道:“觊觎我的院子,那也得有那本事住进去才是。”

白果几个都猜是施珠利用富阳公主让太夫人给她做主,搬到柳荫园去住。

可她们家大姐也不是吃素的。

施珠敢打她们家大姐东西的主意,就得准备付出代价。

可王晞到底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晚上气炎热,她穿了杭绸织成的白条纱褙子,拿了她大哥按她要求送给她的千里镜,爬上了后花园假山的暖阁。

隔壁的鹿鸣轩黑漆漆的,只有靠近当初她碰见宝庆长公主的那片树林有个厢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看着有点孤单。

她们王家会在屋檐下都点上灯笼。

据这样那些飞贼就不知道哪个院落才住着重要的人。

鹿鸣轩这样,像个靶子似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陷阱。

第七十五章 墙头

既然叫暖阁,那就是冬天用来取暖的地方,通常都修得比较封闭。冬天取暖自不必说,盛夏季节就不免有些闷人。

白术几个在暖阁里点了艾香,开了窗,王晞还是觉得不通风。

她举着千里镜望了一会儿,神色间带着几分落寞地叹了口气,起身收了千里镜,刚说了句“我们走吧”,又重新扑到了窗棂前,举起了千里镜。

原本无人般寂静的长公主府,突然有一群提着灯笼的人从镇国公府那边渐行渐近,闹哄哄地往这边来。

在漆黑的夜晚,仿佛唯一的光亮,非常的显眼。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王晞喃喃地道,觉得就算是换了她大哥一样的千里镜她好像看得还是不那么清楚。

她想了想,对红绸和青绸道:“我们去柳荫园。”

红绸和青绸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把大刀还埋在柳荫园没机会处理,大小姐这是又要偷窥鹿鸣轩了吗?

可看看王晞坚毅的目光,两人没有吭声,小心翼翼地护着王晞去了柳荫园。

王晞熟门熟路地爬上了梯子,举起了千里镜。

是一群女子,穿着绫罗绸缎,有的身材魁梧如男子,有的身姿娇小如拂柳,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闯进了鹿鸣轩。

有女子站在鹿鸣轩的拱桥上喊话。

虽然隔得远,但也能听清楚是在喊陈珞。

那语气,十分的不客气,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王晞看得一头雾水。

这人是谁?

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都没有管事的吗?

再看鹿鸣轩,死气沉沉,好像没有人似的,更不要说答话了。

这也太奇怪了。

各院都有管事的人,除非得了主家的叮嘱,不要说这种一看就和镇国公府、长公府都有些渊源,能够从镇国公府穿过长公主府到鹿鸣轩的人了,就是偶尔来家里做客迷了路的人,也应该有出面应答的才是。

莫名的,王晞想到了陈珏。

好像只有她,才能这样穿过两个府邸,然后站在鹿鸣轩“喊话”了。

可如果是她,长公主的态度好奇怪。

她都不出来说一声的吗?

不管怎样,陈珏从名份上是她的继女,一个孝字压着,就能让陈珏闭嘴。

何况被陈珏找麻烦的人是陈珞。

做母亲的,不应该都偏袒自己的孩子吗?

还有镇国公府,也不来说一声。

照常珂的说法,陈珞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姐姐,找上了门,这样回避不搭理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王晞觉得胸口有点闷,放下了千里镜。

脑袋忽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王晞吓了一大跳,举目四顾。

因为怕被人发现,她们吹了灯笼,今天又是乌云盖月,没有光亮,周围树影婆娑,有风吹时簌簌响,要不是想着青绸和红绸正帮她扶着梯子,她怕是要吓得一溜烟跑了。

“没事,没事!”她拍着胸脯小声地嘀咕,自己安慰着自己,“可能是个树枝,你身上可是有昭觉寺主持和尚开过光的平安符,神鬼不近,邪祟不敢……”

她头顶上陡然传来男子“扑哧”的笑声。

“谁?!”王晞声音里带着泣音,紧张地到处张望。

青绸和红绸的手也按在了腰间。

她们两人陪同王晞出门,都会在腰间悄悄地缠上一柄软鞭。

“这里!”声音从他们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树冠里传出来。

一阵沙沙声后,有人扒开枝叶,露出张英俊飒爽的俊颜。

“陈,陈珞!”王晞看着杏目圆瞪,舌头打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才发现陈珞蹲的那株树是长公主府的,不过树长得繁茂,枝桠早已越过墙围,占了永城侯府的地方。

“你又怎么在这里?”陈珞说着,身手敏捷地踩在一根海碗粗的树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王晞,“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睡了吧?”他说着,视线尖锐的盯着王晞手上的千里镜,“那又是什么?你不会是在偷窥我们家吧?”

“当,当然没有!”王晞心虚地道,脸上火辣辣的,想着还好天色暗淡,他看不出来,不然自己肯定要露馅,她也太沉不住气了,说好了要死都不承认的,怎么能让他三句两句就露出马脚呢?

“我这不是睡不着,无意间发现有人举火在你们家穿行,我怕有什么事,这才跑过来看看的!”她斩钉截铁地道,反问陈珞:“二公子怎么还没有睡?不会是像他们传的那样,翻墙跑出去玩了,怕被家里人发现,所以暂时躲在这里?”

话赶话的,却让她脑子灵机一动:“那些人不会是发现你不在府里,特意来找你的吧?”

不管是什么缘故,她这也算是给他找台阶下了。

他要是个知礼数的,就应该顺势而为,让大家彼此都好收场,各自散了,彼此当无事发生。

陈珞闻言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不像他讲话的时候清越清冷,显得有些醇厚,仿佛从胸膛里发出来的,带着让人共鸣的震动。

王晞的心跟着狠狠地跳了几下。

“他们的确是来找我的。”陈珞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没有来得及收敛的笑意,让人觉得慵懒,“不过,不是因为我不在屋里,而是我姐夫被皇上调去了澄州卫做都指挥使,我那位好姐姐素来打着贤良淑德的幌子行事,这还没有生出长子,丈夫被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她跟去吧,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富贵,不去吧,怕婆婆不高兴,名声有损。这不,只好气冲冲地来找我的麻烦了!”

王晞做梦也没有想到陈珞会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可是正面告诉她他和陈珏的关系!

镇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正宗的秘辛!

她能不能不听?

王晞茫然地望着陈珞。

无光的夜晚,他的眸子像黑曜石,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能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又像丛林里能噬人的野兽,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候着猎物,然后一口咬在猎物脖子上,让你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莫名就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陈珞又低低地笑了几声。

王晞心中一悸,忙收敛思绪,急急地想起对应之策来。

她这是又不小心踩到陈珞的坑里去了吗?

但相比上次树林,她这次好歹是陈珞的盟友了。就算不是盟友,那也是下属。

她大哥身边的那些有头有脸的掌柜们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怎么做?

首先是顺从,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是表现出和东家一条心,然后才能看情况表现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给东家留下个好印象。

王晞立刻拿定了主意。

“那她们也太过份了。”王晞愤愤不平地道,“你们家姑爷调到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想起树林里捉奸的事。

说不定陈珏的夫婿被调到澄州,还真与陈珞有关系呢?

要不然陈珏为何谁也不找,只找陈珞一个人。

还深更半夜的,像堵门似的。

但这些她都没有立场说啊!

她现在和陈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只可能是她们王家损!

“她这样跑回来,一副找你算账的样子,怎么镇国公也不管一管?”王晞硬着头皮,只能继续为陈珞说话,“还有长公主呢?”

长公主毕竟是陈珞的母亲,指责她不太好。

王晞立马变招,道:“你姐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老人家不好出面我还能理解。可陈璎呢?他难道就睡死了,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他听不见,他身边的人也都聋了哑了?”

把这锅甩到陈璎身上,应该没事吧?

王晞觉得自己人生艰难,每说一句话都要三思而后行。

谁知道陈珞听着却哈哈大笑起来。

可笑过之后,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好像陈珏找来的事不值一提,反而问起了王晞手中的千里镜:“你这个东西不错,是哪里来的?我之前让内务府的人帮我留意,也只得了个不足寸余大小的,我看你这个有竹筒粗细,应该看得很远!”

上司说这个东西好,她也得大方一点不是。

何况她还心里没底,怕陈珞意有所指,忙不迭地道:“这是我大哥前两天刚刚送给我的,要是陈大人喜欢,不妨拿去,我让我大哥再想办法给我弄一个过来。”

陈珞压根没客气,淡淡地笑着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明着把她的千里镜要了去。

王晞欲哭无泪,只能往好的想。

陈珞好歹给她找过鬓花,还帮她揍过薄明月。送礼送喜欢,他既然向自己讨要这千里镜,自己就当送了个好给他好了。

这样在心底说服着自己,倒也慢慢释怀了。

陈珞就当着她的面举起了千里镜,观看起陈珏等人来。

在王晞眼里,陈珏等人成了一团光,就看得更不清楚了。

她踮了脚问陈珞:“怎么样?她们在干什么?就没有个人出面阻止一下吗?有时候人就是一口气,若有人出面帮忙能让她顺过去,通常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是吗?”陈珞骤然放下千里镜,深深地看了王晞几眼,又重新举了千里镜看,漫不经心地道,“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把她和陈珏相提并论,王晞在心里不停地咒陈珞。

他这不是把自己也当仇人吗?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可不能让他把自己和陈珏并列在一起,想起陈珏的同时也想起她。

第七十六章 夜遇

那怎么能行呢?!

王晞立刻矢口否认,道:“我是家中幺女,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不过,我们家是做生意的,您知道,这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多,遇见的事也多,我这是听我家大哥说过,所以有印象。”

她要把她大哥推荐给陈珞,不时在陈珞面前提提她大哥,是很有必要的。

陈珞仿佛被千里镜中的情景迷住了,或者是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他随口那么一说,他没有回答,而是举着千里镜看得更加认真了。

王晞撇了撇嘴,只好在旁边等着陈珞看完。

可她脑子却没有停。

要是陈珏的事真的与陈珞有关系,陈珞这性格若是往宽了说,那是有点好强;若是往窄了说,那可就是睚眦必报。

以后她和他打交道时,得记住这一点才是。

不过,如果是她,她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陈珏。

只是不清楚宝庆长公主和陈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宝庆长公主是否有对不起陈珏的地方?

再就是镇国公陈愚,他现在是否知道了宝庆长公主和前夫的小叔子有私情?要是他知道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装聋作哑肯定是不行的。陈珏把这件事给捅到明面上来了,陈愚再怎么也得要家声和名誉。

说起来,陈珏实际上是给陈愚出了道难题。

但人得活到老学到老,王晞觉得自己应该关注一下镇国公陈愚,看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她要是再遇到类似的事,可以做个参考。

王晞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人不知不觉地就靠在了墙上。

陈珞在千里镜里看着陈珏在他的院子里大吵大闹,家里的仆妇也好,管事婆子也好,没有一个人敢出面阻拦她的,也没有一个人出面为他说句话的。

从前他年纪小,只觉得这是陈珏无理取闹,是陈珏丧母长女,无人管教。可如今,他却只是冷心冷肺地在旁边看着——如果他这位好姐姐身后没有他父亲的默许和支持,她一介女流,又怎么能这样凶悍。

只可惜他母亲,恐怕到此时都觉得是因为她骤然嫁到镇国公府,陈珏接受不了,才会对她特别的反感。他母亲为了名声,宁愿对陈珏退避三舍,忍让回避,也不愿意因为管教陈珏而引起更多的麻烦。这才让两者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冷漠。

可陈珏既然敢引、诱着他和陈璎去捉奸,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他母亲呢?

他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她母亲和金松青关系非比寻常,但他父亲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他母亲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吧?

正如眼前这位王小姐满脸的困惑,他也很想知道他母亲去了哪里?是什么让陈珏这么有底气在家里闹腾。

他放下了千里镜,默默地望着远处的灯火。

黑暗中,只有他的眸子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显得那样的孤单、寂寞和无措。

王晞的心怦怦地乱跳了几下,同情心油然升起,不禁吞吞吐吐地试探着和他聊天:“你怎么在树上?你是从外面回来吗?我听说你在外面也有宅子?那宅子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你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吃饭怎么办?”

在她看来,吃穿住行,吃是第一要紧的。

若是没有吃的,这日子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下去的。

陈珞回头望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既不像在药铺时那样温和,也没有流露出树林里的暴戾,而是心平气和,态度寻常地道:“你是常家那位二姑奶奶的女儿吧?你母亲可还好?你这次来京城做什么?”

王晞有些尴尬。

难道她母亲的事已经满城风雨,没有人不知道吗?

她和陈珞也算是认识了,他之前应该知道她母亲是常家的二姑奶奶才是。

他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满心不解,却还是认真地道:“我母亲正是永城侯府二姑奶奶。我母亲自从嫁给我父亲,生活安稳,子女孝顺,过得还挺好的。至于来京城,我母亲让我来外家认认门,可能是觉得到了我们这一代都不走动,以后怕是两家人在街上碰到了都不知道彼此是谁吧?”

最后几句话,她是用调侃的口吻说出来的,既有逗陈珞开心的小心思,也有掩饰她母亲企图的意思。

陈珞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我寻思着管事的人也应该到了,我先回鹿鸣轩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再让陈裕和你联系。你早点去歇了吧!”

说完,他从树桠上跳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千里镜,说了声“多谢”,头也没回地消失在了竹林间。

他就这样走了?

王晞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却不由得跺了跺脚。

这个陈珞,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要不是他做人还比较有原则,有底线,几次出手帮她,她才懒得管他的事呢?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树上?有没有发现她就是偷窥他的人?怎么突然和她说起家中的秘辛来,王晞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洗漱过后在床上翻了半天才渐渐有了睡意。

陈珞睡不着。

内室用来起夜的小灯都被他让人熄灭了,他盖着薄被,静静地躺在床上,鼻间是艾草的清香,耳中是嗡嗡的各式虫鸣。

他母亲还像从前那样,不管陈珏怎么闹,都不闻不问地晾着陈珏。

做和事佬的是他父亲身边的大管事陈升。

他不仅是看着他父亲陈愚长大的,还曾经是他祖父贴身随从,帮着打点过陈珏母亲嫁到陈家的事宜。陈珏和陈璎对他都颇为敬重。由他出面劝说陈珏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像陈升这样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他父亲能指使了。

不知道他父亲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从前,陈珏要是敢找他的麻烦,他会毫不客气地直接和陈珏怼上。不仅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会扯着他皇帝舅舅的大旗好好讽刺陈珏一番,让陈珏又急又气地跑去他父亲那里告状。

而他父亲呢?不会去管他们姐弟之间谁对谁错,只会觉得他被皇帝溺爱纵容,养成了欺凌霸道、横蛮无礼的性子。

如果母亲不教训他,他父亲就会责斥他。

至于陈珏,他父亲总说她是女孩子,以后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别人的妻子,要三从四德,再难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不仅会送她精美的首饰和衣衫作为赔礼,还会背着他和他母亲歉意地告诉陈珏,他不应该娶个长公主回来,连带着让他们姐弟都跟着受气,没能享受继母一天的照顾,还要事事处处忍让着继母。

陈珏感激父亲对她的维护,却更恨他母亲了。

他母亲自然也会对个处处针对她的继女更疏离,更冷淡了。

但这一次,他预料到陈珏来家里闹,他就避开了。

他很想知道父亲这次会怎么做?准备如何收场?

如今看来,他父亲还是故计重施,也不过尔尔。

想到这里,陈珞的脑海里浮现出王晞的身影。

这小姑娘真的是很聪明。

虽说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却不仅不让人讨厌,还觉得她像个狡黠猫儿,就是要在你面前觍着个脸讨吃讨喝的,你看在她可爱的份上,明知她是装的,还是会忍不住喂她。

她这性子,应该与王家的娇宠有关。

他记得他第一次听说永城侯府二姑奶奶的事,是一个夏天,他因为引陈珏落水,被父亲罚站在书房的门前。

几个镇国公府的老仆在书房的门前除蚊。

说起镇国公府的二姑奶奶的婚事,说永城侯不认她,说她出身无名地嫁到了一个商贾之家做了继室……那些人感慨之余,全都是一副可惜可怜的同情口吻。

他以为自己很惨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惨的。

那一瞬间,他非常想知道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以后会怎么样。

好像这样,就能预示他以后似的。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永城府侯。

可永城侯府二姑奶奶有婆家始终没有找过来,更没有利用永城侯府在京城做生意。

不知道是因为王家和永城侯搭不上关系,还是永城侯府不想和王家打交道?

以老永城侯的性情,陈珞更倾向于永城侯府不愿意和王家打交道。

那王家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回家,会不会觉得不划算,为难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呢?

直到老永城侯病逝,王晞出现……

陈珞还挺意外的。

王家比他以为的更有骨气,也更有涵养。不仅没有觉得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不好,王晞到了永城侯府,也没有去巴结奉承谁,完全就是一副走亲戚的正常模样。

他当时还觉得松了口气。

行事不免有些偏袒这位王小姐。

可这一偏袒,就出了事。

陈珞苦笑。

他只是想看看没有了他和陈珏针尖对麦芒,他父亲会不会换一种方法或是方式来对待他们姐弟二人。

谁知遇到爬了他们墙,还拿了个千里镜窥视他家的王晞,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在心情非常低落之下把家里的那些狗屁事告诉了王晞。

陈珞现在想想,都很茫然。

那些话,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地说出了口呢?

第七十七章 挨打

陈珞全身松软地躺在被子里,看着夜色一点一点的被晨光染白。

也许是这段时间他太累了,加之想说话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陈珞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他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头又开始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