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珞站在亭亭如盖的大树下,如玉般莹白的面孔微微带着笑意,朝着她挥了挥手:“回去吧!今天的事多谢了。有空我再好好的向你道谢。”

王晞坐上轿子,没敢回头。

直到轿子拐了个弯,她没忍住回头时,树下已空无一人。

王晞心中涌动着淡淡的怅然。

回到云居寺的院子,阿黎已经被刘众送了过来。

常珂牵着阿黎的手,紧张地问王晞:“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把阿黎送过来了?不会是他叔父得罪了什么人吧?我们也不能总这么照顾他?我们回府的时候怎么办?”

王晞想到刘众的话,笑道:“你放心好了,刘众算无遗策,他既然将阿黎送过来,就知道什么时候把阿黎接回去,我们暂且安心住下,等到回府的时候再说。”

常珂闻言神色却未放松,拉了王晞道:“三姐姐这次怕是有人参也没什么用了。我刚听云居寺的人说,襄阳侯府四公子,可能要娶国子监祭酒的次女为妻了。”

王晞吓了一大跳,道:“这话可靠吗?”

常珂苦笑道:“他们这些大寺的住持,有时候消息比我们这些功勋人家还要灵通。既然住持这么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只可惜三姐姐,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伤心呢!前些日子她来向你借人参,我听我母亲说,二伯母也是知道的。可见她们还是盼着这门亲事能成的。”

王晞心情有点复杂。

婚姻的事,有时候真得有点缘分。

希望常妍能很快走出来才好。

只是她那支准备好的百年人参怕是还得继续在库房里放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事

王晞和常珂又在云居寺住了十来天,每天就逗着阿黎玩、香叶玩,常珂带着白术几个给阿黎做的秋衣也都整整齐齐的叠成了一摞,永城侯府的人来给她们送请帖。

陆玲请她们七天后去参加江川伯府的赏花宴。

来给她们送请帖的嬷嬷是个在永城侯太夫人面前颇有些体面的管事嬷嬷,得过王家的不少红包,给王晞和常珂问过安之后,还给她们带了一些本不应该跟她们说的话:“听说这几日宫里也要举办赏花宴了,京中适龄的未定亲的小姐都要参加。”

还委婉地道:“府里虽没有让我给两位小姐带信,可两位小姐在云居寺也住了些时日了,总这样在云居寺里住着,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王晞和常珂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这么大范围的宴请,多半是想为皇子们选妃了。

而且听这嬷嬷的意思,永城侯府并没有让王晞和常珂参加的意思,不然早就派人来说这件事,督促着她们做新衣打首饰了。

王晞不动声色地重赏了那个嬷嬷,由王嬷嬷陪着下去用饭,她则拉了常珂道:“你有什么打算?”

能参加宫中举办的赏花宴,又适龄未定亲,是指那些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常珂在这范围内,王晞是没被承认的外孙女,却并不在这其中。当然,如果永城侯府想带她去,她也是可以去的。

王晞无所谓,她的婚事自有王家的长辈定夺,永城侯太夫人就算是相中了谁,也要跟王家的人说一声,并不能完全主导她的未来。但常珂不一样,她的父母向来是以永城侯府马首是瞻,常珂的婚事怕是也会听永城侯府的。

加上常凝定了亲,常妍和襄阳侯府四公子再也没有可能,宫中的赏花宴,居然没有告诉常珂,要说这其中没有点蹊跷,常珂就算是捂着脑袋想揭过去也揭不过去。

可常珂不是个没有主见的,她感激地拉王晞的手,道:“多谢你!可我觉得这样挺好。这件事,我会听他们的。而且他们就算是想让我进宫,我也不会去的。”

常珂的父亲是庶子,她在身份上就差了那么一点,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小不说,一个不小心,真的入了谁的眼,说不定还会被指给哪个落魄宗室子弟,如果做了正妻还好说,怕就怕是做了侧妃,常珂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王晞的确有点想为常珂出头的意思,但这种事还得听常珂的,常珂这么一说,她仔细想想,还真挺有道理的。她不禁赧然道:“是我想左了。他们不告诉我们,我们正好落得个清闲。要不,我们就直接去陆家好了,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的?”

常珂想的更多。

从前,常凝、常妍不要的东西,多半都会推了她上前。

她沉吟道:“恐怕还要跟吴二小姐他们说一声,我们无意去参加宫里的宴请。”

王晞不住地点头。

吴二小姐几个都是有资格,而且名字排在头排的人,若是她们能帮着常珂挡一挡,就算永城侯府以后改变了主意,常珂也能不去。

两人叽叽咕咕商量了良久,阿黎追着香叶跑了进来。

香叶还跑几步就等阿黎一会儿,待阿黎追上了,再跑。

也不知道是人逗猫呢还是猫逗人?

众人看了都哈哈大笑。

阿黎也不知所以的笑,天真无邪的样子看得王晞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对常珂道:“难怪你愿意照顾他,这孩子真是太好玩了。”

一点也不顽皮,谁说什么都乖乖地听着,连带让看多了爬树上房的皮孩子的王晞都觉得孩子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常珂却忍不住叹气,道:“我看着他就想起我弟弟。小的时候也是这么乖。”

如今渐渐长大了,却比小时候更乖了。

这就有些反常了。

也是因为三房的人不得不乖。

偏生她父母还觉得这样挺好。

王晞也不好说什么,招了阿黎喝糖水。

阿黎听了飞跑,被几个小丫鬟围堵着捉了回来。

常珂一面喂小脸苦得不行的阿黎喝糖水,一面笑着对王晞道:“你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还糖水,明明是苦水。还骗我也跟着喝了一口,差点没把我胆汁吐出来。”

王晞眨着大大的杏眼,无辜地道:“广东人的糖水就是凉茶啊!他们就是这个味道啊!”

好像陈珞还没有喝过,得请他喝一次才行。

她想着陈珞和阿黎一样皱着眉满脸的苦样儿,就忍不住咯咯地笑。

不过,陈珞有些日子没来看她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正想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说冯大夫来了。

王晞愕然,连声让小丫鬟请冯大夫到花厅里奉茶,朝常珂交待了一句“我去看看”,就匆匆去了花厅。

阿黎见王晞不在了,就可怜兮兮地求常珂:“我能不能不喝王姨姨的糖水?”

王晞和常珂都很喜欢阿黎,可阿黎还是能分辨出谁更溺爱他。

常珂笑着哄他:“这对你好!你之前不是差点中暑了吗?还喝了好多的药?王姨姨的糖水,能治中暑,不仅你要喝,我们也要喝。”

说完,为了鼓励阿黎,她还让丫鬟拿了个小碗过来,倒了一点给自己,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你看,常姨姨也喝!”

阿黎没有办法,只好两眼泪汪汪地继续喝“糖水”。

*

花厅里,冯大夫由冯高扶着,差点就老泪纵横,对王晞道:“我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朝云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从前那些人如何地吹捧他,如今就如何的唾弃他。这可是我做梦都在想的事啊!”

王晞忙过去扶了冯大夫另一只胳膊,嘴里说着“有什么事您先坐下来”,眼睛却朝冯高望去,无声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冯高也有点激动,没有和王晞打眉眼官司,把冯大夫扶着在太师椅上坐下后就道:“小师妹在寺里住着还不知道。陈大人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真武庙的逍遥子,如今外面都在传,大觉寺的朝云偷了逍遥子的香谱,做出了各种佛香和安神香,如今要大觉寺给真武庙一个交待呢?而且还公布了香方。有些人照着做,还就真做出了朝云做出来的安神香。如今这件事由僧道司闹到了皇上那里去了,京城里的人都盯着宫里,看宫里怎么说了。

“大觉寺的人据说非常的恼火朝云,但朝云是大觉寺的和尚,从前又打着大觉寺的旗号行事,事到如今,他们就是再恼火朝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朝云打这场官司。”

王晞听着,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她想到陈珞曾经问她朝云怎么办?想到他曾经连夜赶往真武庙,想到天天不见踪影的刘众。

王晞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是陈珞做的。

但大觉寺是皇家寺庙,真武庙是道观,自古僧道不相和,他这样挑起的不是两寺的争端,还有两教的争端,事情最后会不会变得不可收拾?

他又是怎么说服真武庙搅和进去的呢?

王晞有很多的话要对陈珞说。

冯大夫人却低声问:“你这几天可曾见到陈大人?”

王晞心中一跳,强忍着维系着神色不变地道:“没有。您找陈大人做什么?”

有些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无关信任不信任,而是每个人都有信任的人,看破不说破才是真道理。

冯大夫感慨:“他曾经去过我的铺子,说你想让朝云在京城身败名裂地被拎回蜀中公开审判,问我觉得怎样。我当时想公开审判应该不需要陈大人出手,我拼从前的人情也能做到。可在京城里身败名裂,大觉寺就第一个不答应。没想到啊!”

没想到陈珞把这人情算到她身上了。

王晞眼睛睁得大大的。

冯大夫很有感触,并没有太留意王晞,压低了声音继续叹道:“我想了想,这件事只有陈大人能做的到。我去找朝云的事有心人都知道,我这不是怕连累陈大人,所以来你这里探探口风吗?

“他这恩情,我这辈子只怕是报答不了了。希望阿高能记得,有机会能报答陈大人一二。”

冯高忙朝着冯大夫做揖,郑重地道:“师傅放心,我记在心里了。”

冯大夫满意地颔首,热泪盈眶地自顾自地说着话:“我这么多年来寢食难安,想着自己年事已高,若是碧落黄泉之下见了师傅和你师娘和师兄,我有什么脸面开口说话。如今好了,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不管以后朝云是流放还是斩立决,我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两人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王晞有点走神。

这一次大觉寺会放弃朝云吗?如果真武庙赢了,皇家第一寺院的名头又会落在谁家呢?陈珞这个始作俑者会不会被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又会是怎样一个下场呢?

因为皇上的喜好,释、道两家都很厉害,他得罪了这些方外之人,日子会很艰难的。

如果只能一方赢,她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呢?

王晞的脑子乱糟糟的,猛地觉得永城侯府来给她们送请帖的那嬷嬷说得也有道理,她们这样住在云居寺的确有些不方便,京城虽热,她屋里有冰,也不是热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还是早点回京的好。

至少不会错过这些京中的大事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花宴

王晞和常珂提前了几天回京城。

阿黎则被刘众接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小孩子两眼泪汪汪的抱着香叶不愿意撒手,就算刘众承诺给他养只猫,他也直摇头,说别的猫都不是香叶,把王晞心软得差点把香叶送给了阿黎。

不过,王晞答应以后若是香叶有了弟妹,就送一只给阿黎,这才把阿黎哄得不哭了,一步三回头提着王晞送他的点心离开了云居寺。

常珂感叹:“要是有机会能让他来家里做客就好了。”

王晞觉得不太可能,不过,她们倒有可能去白石桥探望阿黎。

两人回府之后,先去梳洗一番,然后去给太夫人问安。

许久不见,太夫人见到她们还是挺高兴的,不仅问了她们在云居寺的起居,去江川伯府做客准备的怎样了,还留了她们用晚膳。

但没有提及宫里办赏花宴的事。

这是没有打算让她们两人参加?

王晞和常珂心如明镜,装着不知道有这件事的,陪着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晞回了柳荫园歇了,常珂则去了侯夫人那里——她还没有给两位伯母和母亲问安。

侯夫人在和管事的嬷嬷说话,简单的问了常珂几句就端了茶。

二太太正在见绸布庄的人,见常珂来了,忙换了个地方和常珂寒暄。

常珂心中冷笑,猜着二太太正要给常妍准备进宫的衣饰。

她随意应付了二太太几句,就去了杏园。

三太太倒是一直等着女儿,见到常珂先是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比在家里的时候还好,这才放下心来,笑盈盈地悄声问她:“你祖母有没有和你说起宫中花宴的事?”

常珂知道母亲一直以来期盼着什么,她从前还觉得母亲情有可原,现在却觉得到了让父母清醒的时候了。

“没有!”她冷静地道,“不仅祖母没有跟我说什么,就是大伯母和二伯母,也矢口未提。”

她还把自己去二房的情景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母亲,道:“就是三姐姐,也没有给我送个信。还是王家表妹和祖母屋里的人好,给我们去送江川伯家的请帖的时候提了一句。”

三太太惊愕地望着常珂,半晌,突然泪如雨下,不甘地低声道:“你难道还会抢了常妍的风头不成?!不就是和襄阳侯府的四公子成不了了吗?全家人就要捧着她不成?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让她先选不成?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二太太向着自己的女儿,不愿意你出面也就罢了,毕竟她这么多年来谁也不让。可侯夫人也不出面帮你说句话……枉我这么多年来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关键时候帮不上,我们家还凭什么要捧着他们家?”

正是这个道理。

常珂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果父母因此而有所清醒,那她和弟弟这么多年的忍耐倒也值得了。

她忍不住怂恿母亲:“小弟乖顺听话,读书也聪明。我的婚事还好说,总归是嫁出去的姑娘。可小弟的举业却不能耽搁了。还是老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

三太太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从女儿的屋里出去。

常珂却心情很好地上了床,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起来后看着时间不早了,吩咐丫鬟把在云居寺买的些素点心送去了潘小姐那里,这才去了柳荫园,约了王晞,一起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虽说是留了两人晚膳,可也叫了施珠和常妍。

施珠还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的,见两人过来了,漠然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倒是常妍,看着清减了很多,眉宇间带着几分轻愁,就是笑,也带着几分勉强。

她关心地问着她们在云居寺的生活起居。

常珂有心和常妍打擂台,只捡那有意思的,好玩的讲给常妍听。

常妍听着不免有些不自在,好在是施嬷嬷很快进来问能不能摆饭了,大家笑嘻嘻地扶着太夫人去了用饭的厅堂,也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但永城侯府的气氛还是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大家都在猜测太夫人为何不带王晞去参加宫里的花宴,觉得王晞再受宠也比不上施珠,施珠到底是太夫人娘家人,关键时候,太夫人还是向着娘家人的。

至于常珂,她向来不被看重,大家都围着常妍转也就是人之常情了。

谈论常珂的甚至没有王晞的多。

王晞向来懒得理会永城侯府的那些流言蜚语,这次也当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她除了去给太夫人问安,就在柳荫园里和香叶玩,或者去春荫园串个门,看潘小姐画画绣花,和常珂聊天闲话,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

等到了江川伯家花宴的日子,她和常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起出了门。

江川伯府也在小时雍坊,和永城侯府差不多大小,却只住了江川伯一家四口,院子修理的非常致雅不说,陈设也很大气,后花园除了四季不败的花木,还有暖房船坞马场,赏花划船骑马都可以。走进去如同走进了山间别院。

王晞挽着陆玲的胳膊惊呼:“这么漂亮的地方,你还眼热我那里的一个小秋千,你这算不算是暴殄天物了!”

偏生陆玲还嘟了嘴道:“我总觉得家里冷冷清清,没什么好玩的。”

别人家是住不下,他们家是一个人住几个院子。

常珂羡慕极了。

陆玲就领了她们去看她新架的秋千,还问王晞:“宫里的赏花宴你去吗?要不要我帮你说一声?”

永城侯府可以不带她,但若是宫里人点了名让她去,永城侯府就不能不带上她了。

王晞倒有点想去,她还从来没有进过宫,可又怕惹出什么事端来。

她问陆玲:“都有些什么人去?”

“今天来参加我们家花宴的人应该都会去。”陆玲说着,又说了几个上次在长公主府被淑妃娘娘叫进去的女眷。

王晞苦恼道:“有没有办法让我只是去看看热闹?”

陆玲哈哈大笑,道:“除非你扮成我的丫鬟,那倒有可能。”

王晞当然不愿意啊,她皱着眉犹豫了半天。

吴二小姐和薄六小姐一块儿过来了,陆玲拉了她们去迎接两人,暂时把这件事搁了下来。

江川伯府的花宴说的是观花,实际上就是大家借着这个机会玩闹一番。有几个熟面孔,上次在清平侯府的时候王晞曾经见过,再见面,时日又隔得短,大家倒也不陌生,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坐到了一起。

不过,她们都在说去参加宫中花宴的事,其中有一位小姐还提议:“你们去的时候都准备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戴什么样式的首饰?不如大家说一说,免得进了宫才发现大家穿戴都一样,像双胞胎姊妹似的,只能靠拼脸了——我虽对我的脸也有信心,可我还是怕遇到像薄六这样的,太吃亏了。”

她态度十分豪爽,大家听了不仅没有反感,还觉得她这个人很有意思,哈哈大笑的同时,都纷纷说起自己准备了哪些衣饰。

只有王晞和常珂保持着沉默,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陆玲给她们俩解围:“她们还没有想好穿什么衣饰呢!”

吴二小姐听着神色突然一黯,清声道:“我还是平时的打扮,反正和你们一样的可能性很小,就算一样了,遇到薄六这样的,我也没什么优势,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角落里,听你们说话好了。”

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和那些小姐说着衣饰的薄六闻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笑道:“你们也不要竖了我做靶子,你们要是有心,不如打听施小姐都准备穿戴些什么,宫中的宴请,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输过风头的。”

几位小姐俱是一静,随后又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起施珠的衣饰首饰起来,再也没有人提及宫中的花宴。

可见这些小姐们个个都是聪明人。

到时候谁打扮的最出众,谁就是那最有心的人。

王晞喝了口茶,寻思着要不要跟陈珞说一声。

但女孩子聚在一起,不可能不说话。

她们很快议论起真武庙和大觉寺的官司来。听这些小姐们的语气,一半倾向真武庙,一半倾向大觉寺。倾向真武庙的觉得真武庙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不怎么参与到京城的僧道之争中去,这次要不是那朝云做得太过份了,真武庙也不会跳出来。倾向大觉寺的觉得真武庙就是眼红大觉寺这些年香火鼎盛,好不容易抓了个朝云,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泼大觉寺一身污水。

王晞当然不愿意朝云就这样被人庇护,她道:“朝云拿了真武庙的香谱是真的,大觉寺收留了朝云也是真的。你们为何总是说真武庙和大觉寺如何,怎么不说那朝云呢?如果没有他,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呢?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朝云。大觉寺也有责任。他们收留僧人也太简单了,都不问问是什么人的吗?”

就算有人本来站大觉寺的,也觉得王晞说的有道理。

大家就朝云制的香讨论了半天,都纷纷觉得朝云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说法虽然只是小范围内的,可能这样一点一点的给朝云扣帽子,王晞还是很高兴的。

吴二小姐没有参与讨论,一直笑眯眯地坐在旁边听大家说话,但走的时候她却拉上了王晞,道:“我们一块儿回去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哭诉

吴二小姐说话的神情让王晞觉得她不像是要一起走,反而是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王晞笑了笑,和常珂拉开了距离。

吴二小姐暗暗点头,低声道:“宫里的赏花宴难得,你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要是永城侯府不愿意带着你,等进了宫,你大可来和我做伴。”

也就是说,就算是永城侯府不愿意带她进宫,她大可想办法让永城侯府带上她,至于进了宫,自有清平侯府的人庇护她。

这是极大的恩情。

王晞谢了又谢,还真起了这样的心思。

因是坐着轿子来的,回去的路上她没能和常珂说上话,可下了轿,服侍她们下轿的婆子们却个个神色紧张,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王晞不动声色地示意白果塞给了那婆子一个封红,悄声问她:“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慌张地看了常珂一眼,道:“三太太和二太太吵起来了。说是凭什么不让四小姐去参加宫里的赏花宴,还拉了侯夫人评理。侯夫人尴尬得不得了。大伙儿正在太夫人那里拌嘴呢!”

常珂一听就急了。

她母亲性情恭顺老实,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有侯夫人偏袒,二太太舌尖嘴利的,她母亲哪里是她的对手。

常珂匆匆更了衣就往太夫人那里跑。

半路上遇到了赶过来的王晞。

她拉了常珂的手,沉声道:“你冷静些。别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你们毕竟没有分家,也不能此时就从侯府搬出去。留着一分情,日后好见面。”

常珂连连点头,连声道谢,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和长辈吵起来的。”

至于会不会伤人,那就不好说了。

王晞叹气。

若是换成了她,她的母亲受了这样的委屈,她恐怕也是万般的道理都懂,却未必就能忍了这口气。

常珂道:“多谢你赶过来,可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等会再去给太夫人问安吧!”

“没事!”王晞笑着拍了拍常珂的手,安抚她道,“难道我不去她们就能偏爱我不成?我就是她们眼里只知道拿钱砸人的暴发户,早就没了名声,再顾忌也挽回不了这个名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常珂微愣。

王晞反拉了她:“快走!小心去晚了只能帮你母亲哭一场。”

常珂来不及细想,匆匆和王晞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院里气氛压抑,当值的仆妇们个个战战兢兢的,她们踏进院子就听见了三太太的哭声:“……我们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没大伯、二伯那个本事,也就不去揽那个瓷器活,不管大伯和二伯说什么,我们家那个都是一声不吭地跑前跑后,从来没有个推诿的时候。可您也不能欺负老实人。我们家阿珂是不如阿妍,可这说亲的事,又不是只有高门大户家里才娶媳妇,又不是只有长媳宗妇才要相看。

“我们家阿珂做不得那当家理事主持中馈的人,难道就不能做个帮衬长嫂的次媳幺媳?怎么就连踏进宫门的资格也没有了?

“别的我都不求,我只求给我们家阿珂一个机会,让我们家阿珂也能去见识一番,也能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让别人知道我们家除了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还有个四小姐。

“难道我这样也是错了?!”

这话说的!

王晞很想给三太太叫个好,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三太太这话一出,全是指责大房和二房欺负三房,太夫人偏颇自己亲生儿子的话,只怕是把太夫人、侯夫人、二太太全都得罪了。

她加快了脚步,耳边传来侯夫人的声音:“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们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家中的庶弟这么多,我们谁也没有留,就留了你们在太夫人跟前尽孝,你们这一房走出去谁不夸一声‘孝顺、知恩’,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欺负老实人’?你说话也要讲点良心。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这一房了……”

一口一个“你们”、“我们”的,在心里就当成了两家人,还不是亏待?

王晞有些听不下去了。

二太太却一直没有说话。

她不愧是几个儿媳妇中最精明能干的,这话都骂到她的头上去了,她却能硬生生地一声不吭,由着长嫂和婆母在前面顶着。

再让三太太说下去,恐怕这次把人全得罪了还办不成事。

王晞紧紧地攥着常珂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却笑盈盈地高声道:“太夫人这是有事吗?要不我们等会再过来给她老人家问安。”

正房的声音猝然消停下来。

可能是觉得在小辈面前说这些不太体面。

王晞猜测着,就见施嬷嬷小步跑了过来,满脸带笑地道:“表小姐和四小姐回来了。哪有什么事。这不,你们这些小辈都不在,侯夫人和两位太太就过来陪太夫人说了会话,这就要散了。表小姐和四小姐快随我进去。金陵的大姑奶奶差人送了些桔子过来。可是稀罕东西,太夫人特意叮嘱让留几个给表小姐和四小姐尝尝呢!”

这就是典型的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了。

王晞笑着,和施嬷嬷去了厅堂。

侯夫人显然已经捯饬了一番,大家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丝毫看不出曾经有人哭闹过。

常珂的手一紧,和王晞上前给众人行了礼。

侯夫人温声道:“你们出去忙了一天,也累了,今天就早点歇了吧!明天再过来陪太夫人说话。”

这是要打发她们的意思。

常珂嘴角微翕,要说什么,却被王晞拦在了身后,抢先笑道:“哪里就说得上辛苦。我们在江川伯府好吃好喝好玩,倒是有劳几位长辈在家里操持,想一想,我们心中很是不安呢!”

随后她没再和侯夫人客气,继续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件事和几位长辈商量。

“江川伯府的大小姐和清平侯府的二小姐都约了我们一起去参加宫里的赏花宴,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件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准备回来请诸位长辈给我们拿个主意。”

她把话直接挑明在了面子上。

侯夫人顿时面红耳赤的,喃喃说不出话来。

三太太干脆不装了,低声小泣起来。

只有二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越过自己的嫂子和弟媳道:“宫里的规矩多,我们也是怕你们这些小辈不知道轻重,进了宫闹出什么事来。正商量着怎么办呢?你和阿珂先回去,有什么决定,我们会跟你们说的。”

想这样就打发了她们。

王晞在心里冷笑,道:“正是因为宫里的规矩多,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太懂,是不是要请个宫里退役的女官教教我们规矩。再就是衣服首饰什么的,我和四姐姐今天一天都在听陆大小姐、薄六小姐几个讨论进宫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免得大家穿了同色,不能姹紫嫣红的,败了宫中贵人的兴致。这些不仅要早准备,还要和各府的搭上话。

“我们府里这个时候还没有拿出个章程来,怕是要落后人一步了。就算是进了宫,岂不也是给人做陪衬。

“或者是我的性格太好强了。我这个人,生平还没有给人做过陪衬。

“若是如此,不进宫也是件好事,免得给别人抬了轿子。不值当!”

侯夫人听着张大了嘴,愕然地道:“你,你还知道各府的贵女们都准备穿什么衣饰进宫?”

这在从前,永城侯府可是从来不曾得到过这样的消息。

侯夫人不由重新打量王晞。

王晞只觉得还好永城侯府不愿意认她,要是肯认她,她有了这样一个处处给人做绿叶的外家,呕都要呕死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她明知故问,啪啪打着永城侯府的脸,“大家都盼着彼此更进一步,互相陪衬不说,还应该紧紧地抱团。皇家又不是只有今年才选妃,又不是只有皇子不生皇孙,这一辈不成,不见得下一辈也不成。

“您看那临安大长公主,还不是富贵到了今天。

“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就是这个道理。”

侯夫人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太夫人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面哭还一面对王晞道:“阿晞,你是不是怪我没有让你进宫。你可和别人不一样。你长得这么漂亮,家中又这么富足,要是被哪个不要脸的看在了眼里,把你纳回去做了侧妃,我怎么和你母亲交待啊!别人都能误会,你怎么也不体谅我的一片苦心呢!”

她不哭还好,这一哭,倒把王晞哭到了风口浪尖上,三太太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王晞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显,也挤出两滴泪来,上前就拉了太夫人的手,嘤嘤道:“我知道太夫人心疼我,我也心疼太夫人,这才要为永城侯府打抱不平的。凭什么别人家都能互通有无,只有我们府里,连个来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襄阳侯府。

或许这也是永城侯府一直忍着襄阳侯府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