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陆玲赶在黄昏时分又跑了过来,还给她和常珂几个带了好几小篓枣子。

“我祖母说使得。”她高兴地道,仿佛是在给她说亲似的,“已经让人去给温家送信去了,最多半个月就有消息回来了。”

她说完,还得意地扬了扬眉,道:“哼!没有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那带毛的猪不成!且等着看,到时候吓你们一大跳,让你们后悔去!”

王曦哈哈大笑,狠狠地抱了陆玲,稀罕地道:“你可真是招人疼!”

陆玲扬着眉笑,又一溜烟地往回跑:“我祖母还等着我回去试新衣裳呢,我过两天要和祖母进宫去探望江太妃。”

“去吧,去吧!”王曦挥了挥手,第二天让白果去见王家的大掌柜,“想办法给陆小姐弄西洋的玩偶。”

让她高兴高兴。

白果笑盈盈地应声而去。

王曦想和陈珞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让人给陈珞带信,两个人在墙头见一见。

陈珞来的时候,王曦已经到了。

她趴在铺着个水蓝色素面细布垫子的墙头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风轻轻吹着她的头发,鬓角落下一缕青丝。

陈珞又觉得手有点痒,想把那缕头发重新给她绾上心里才安心。

只是他刚刚靠近王曦就回过神来,笑吟吟地和他打着招呼“你来了”,眼睛却落在他的身上没办法挪开。

月白色的素面杭绸圆领大袖衫被风吹着贴在他的身上,肩宽腰细,腿长姿致,如韧柳劲松,朗月清风。温公子能有陈珞好看?!

王曦不信。

她问陈珞:“我们能不能私底下做个约定,我有急事的时候能立刻见到你?”

陈珞想了想,道:“那你在这边柳树上坠个铜铃吧?我听到铃铛,我们就晚上酉时见。”

那岂不是陈珞回到家中就得派人来听听这边有没有铃声?

王曦觉得太好了。

她笑眯眯的。

陈珞问她:“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吗?”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找他了。

王曦忙将陆玲给常珂做媒的事告诉了陈珞,并意犹未尽地道:“要是两家前后腿去下聘就好了!”

陈珞看了王曦一眼,道:“若那温家有规矩,就算是家里再富裕,族中子弟娶亲也有定数呢?”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丢脸呢?

“那有什么的。”王曦不以为然地道,“我给她补上就是了。”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陈珞却想着那温家,道:“知道那温公子叫什么名字吗?”

他觉得最好还去查查。

金吾卫中的人,谁知道哪天就会打交道。

“说是单名一个‘征’字。”王曦觉得京城就这么大,陈珞哪天肯定能遇到,若是能打听一下这人怎样就更好了。

不曾想陈珞闻言点了点头,道:“你找我做什么?”

王曦愕然。

她刚才已经说了啊!

陈珞挑了挑眉,道:“我还有事。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吧!”

王曦傻了眼,陈珞转身走了才回过神来,气鼓鼓地折了根树枝朝他的背影扔了过去。

走在月色下的陈珞抿了抿嘴,有淡淡的笑意爬上眼角。

他问跟过来的陈裕:“庆云侯什么时候走的?”

陈裕低声道:“国公爷回来之前走的。”话说到这里,他面露迟疑。

陈珞冷哼一声,道:“你不用顾忌,庆云侯来拜访我母亲,父亲居然不知,若说这其中没有母亲的手笔,谁能相信。”

陈裕低着头苦笑,不想让陈珞看见,道:“打听清楚了。过两天是江太妃的生辰,听庆云侯那语气,皇后娘娘想给江太妃好好的操持一场,想请了长公主进宫。”

陈珞垂着眼睑。

请他母亲进宫是次要的,皇后娘娘借着这机会给皇上赔不是才是薄家的用意吧?

他母亲应该会答应。

这么多年了,他母亲对皇后娘娘都颇为尊重。

但陈裕语气一转,目露困惑地继续道:“庆云侯还和长公主商量,想趁着这次给江太妃过生辰,给众皇子补贴笔墨银子。”

陈珞神色一凛。

皇子们的俸禄都是有定数的,俸禄的多少涉及到国库的开销,牵一发而动全身,等闲不能变动,皇子们也不是想怎么花银子就能怎么花的。

皇上若是心疼儿子,还在读书的皇子就会拿笔墨做筏子,已经成亲了的皇子就会拿冰炭做筏子,私下补贴些银子给儿子。

可这样把私底下的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庆云侯府想干什么?

天下大同,人人有份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

陈珞问陈裕:“长公主怎么说?”

陈裕道:“长公主说,这件事不归她管,她也管不了,庆云侯要说,就去找皇上说好了。只要皇上同意,她肯定同意。还开玩笑的说,就算是她不同意,皇上同意了,皇子们的笔墨费还不是一样会涨。”

陈珞没有吭声,一路沉默地回了鹿鸣轩。

刘众正在灯下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忙道:“王小姐找您有什么事?”

他平时住在白石桥,有事的时候会留宿鹿鸣轩,陈珞对外说他是自己请的账房。

为此陈裕的父亲陈忠还曾特意来问陈珞:“您这是要做什么生意吗?”

像陈珞这样的,身边有个幕僚很正常,可陈珞下意识的觉得镇国公也好,他母亲也好,肯定都不会赞同,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陈忠问起来,他心中一动,反而朦朦胧胧地有了个主意,道:“是想做点生意,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好,先请了刘众商量商量。”

陈忠是盼着陈珞身边能多几个有用之人的,出了很多的主意不说,对刘众还格外的关照,亲自挑了几个机灵的小厮在刘众身边服侍。

陈珞干脆通过之前王晞介绍过来的米娘子把这个消息传到了镇国公府那边,镇国公府大约觉得刘众不值得重视,并没有人打听他。

“没什么事!”陈珞回答着刘众,突然间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不对。

王晞那么急的找他,结果找到他只是为了说些家长里短的,他不以为然,却也不至于反感。可他若是这样回答刘众,好像显得王晞没事找事似的。

他之前可是和刘众约好了今天两人理一理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江太妃的生辰可能会遇到些什么事的。

“就是永城侯府那边出一点事。”陈珞皱着眉,帮王晞扯了个不算谎言的谎言?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找我问了问。”

刘众身份在那里,只要不关系到陈珞的安危? 他还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陈珞这么说? 他自然也就这么信了。

“这几天我发现了一件事。”他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说起了他认为的“正事”,“我们盯着宁嫔族兄严皓的人说? 严皓最近在和江南一带的富商做盐引生意? 现如今的两淮盐运使是庆云侯的人,他对严皓格外的关照。”

若是没有庆云侯点头,两淮盐运使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加上从长公主那里得到的消息? 陈珞发了一会儿呆? 这才冷笑道:“庆云侯府不会是想要告诉皇上? 若是二皇子继了位? 肯定会照顾他的这些兄弟的吧?”

特别是皇帝疼爱的七皇子。

陈珞把陈裕的话告诉了刘众。

刘众脑子转得快? 立刻就明白了陈珞的意思。他迟疑道:“长公主那里? 我们要不要给她老人家提个醒?”

“不用!”陈珞懒懒地道,“我母亲之所以能有今天,就是因为她不会轻易插手皇家的事。庆云侯府想让我母亲支持他们是不可能的。”

刘众仔细地想了想长公主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点了点头。

倒是陈珞对刘众道:“江太妃的寿宴,肯定不太平。我那天会想办法当值的。”

这就是不参与的意思了。

刘众觉得这样很好? 两人又说了很多的细节? 直到打了三更鼓? 这才各自散去。

陈珞躺在床上?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王晞趴在墙头? 神色俏丽地枕着水蓝色垫子的脸庞,白净的仿若这月色。

*

王晞第二天就托了大掌柜去打听温家大少爷温征的为人。

大掌柜很快就有了回信:“人长得十分出众,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办事也进退有度颇有章法,进金吾卫没多久就小有名气了。”

王晞还挺满意的,就看温家那边怎么说了。

但她没有告诉常珂或者是三太太。怕温家那边有什么意外让常珂或者是三太太失望。

而温家的回信比王晞预料的要早。不过七、八天的工夫,那边就派了个管事过来,风尘仆仆地给江川伯太夫人回着话:“我们家老太爷说,这些年来多亏伯府照顾,就是大少爷的婚事,也让您操了不少心。这门亲事您能帮忙,肯定是桩好亲事。我们家老爷还在南昌府没回来,老太爷身体不如从前硬朗了,要过两、三天才能到京里,让我先来给您请个安。大少爷那边该准备些什么的,您先帮着准备着,老太爷到了京里,再亲自来谢您。”

说完,还拿了五千两银票出来:“不能让您又费心还费银子,您看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太夫人没有推辞,笑道:“这是你们家大少爷的喜事,我出银子既不在理也不在情,我就不客气了。等你们家大少爷的婚事成了,再好好送我几双鞋袜才是。”

那管事精明能干,笑呵呵地连声应诺,给太夫人行着礼。

太夫人就亲自去了趟永城侯府。

原来江川伯太夫人就是稀客,等永城侯太夫人知道了她的来意,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道:“您说什么?您要给我们家四小姐做媒?”

黄家的事,陆玲已经添油加醋在江川伯太夫人面前告了一状,江川伯太夫人自然对永城侯府和黄家都没有什么好印象。闻言她笑了笑,道:“你们府里的四小姐,品貌出众,贤淑温良,谁不知道。我来给她做个媒,你至于这么惊讶吗?”

在永城侯府众人的心中,除了大小姐,就是三小姐常妍有才有貌有贤名了,没想到常珂在外面也有这么好的名声的。

太夫人还真的挺惊讶的。可江川伯太夫人是出了名的有眼光,她就算是再意外,为了孙女能有个好姻缘,到时候就算不能帮衬永城侯府一把,也不至于堕了永城侯府的名声,她忙把这惊讶压到了心底,笑着奉承着江川伯太夫人:“看您说的!谁不知道您眼光高,我是没想到我们家四小姐能入您的眼。这也是她的福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江川伯太夫慢慢地把温家的情况说给了太夫人听。

这样的人家,太夫人自然是没有哪一处不满意的。

两家很快就商定好了相看的日子。

王晞毛遂自荐地要陪常珂去相看。

常珂羞红着脸,拧了王晞一把,嗔怒道:“还能少了你?你就不能沉稳点。”

王晞脸皮犹如城墙厚,道:“我这不是听说那温少爷比陈珞长得还好看,好奇吗?”

常珂的脸更红了。

谁不盼着自己的夫婿相貌堂堂,品德高洁呢?

三房这边欢欢喜喜地准备着相看温少爷,二房那边却气氛压抑。

二太太冷笑:“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不会是早就相看好了,觉得黄家碍事,这才想办法甩给我们的吧?”

“娘!”常妍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

襄阳侯四公子猝不及防地订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她一直都想不通。直到她身边的嬷嬷打听出那国子监祭酒家虽是读书人家,祖上却是大商贾,出过两任盐运使,陪嫁全是田亩商铺、珠宝古玩,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到现在也没有下去。

和黄家公子认识,完全是偶然,能得了黄公子的青睐,那更是想也没有想到的事。只是她再也不想去喜欢一个人了,有一个人喜欢她,她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她母亲从前有多欢喜,如今听说了常珂的婚事就有多不甘。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她的婚事说得这样的不堪啊!

她道:“事已至此,我们各过各的日子,有什么好比较的。”可她还是没能忍住道,“黄公子再不好,那也是读书人。以后科举入仕,有的是前程。温家再好,也不过是个武夫,是个武官。您以为那都指挥使是这么好做的。京城这么多的功勋子弟,又有几个做到了都指挥使的。”

“这倒是的!”二太太终于平衡了很多。

直到温家和常珂的婚事定了下来,温家来下小定,除了十八两重的实心如意金钗,还送了一斛个个都有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永城侯府的妇仆们都跑到温征路过之地看新姑爷,二太太这才又大惊失色,问贴身的嬷嬷:“你说什么?四姑爷家里挑了一万零一两银子做聘金?”

聘金和聘礼还有所不同。聘金只是聘礼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温家除了会送上一万零一两的银子,还有其他的东西。

那婆子就算向着自家的小姐也难免讪讪然,道:“温家的全福人说了,温家的长辈觉得四小姐的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所以破了温家的惯例,拿了一万零一两银子做聘礼,至于其他的什么衣物、首饰之类的,全都会照着京城功勋之家的小姐们照办。”

二太太急道:“就算功勋之家的小姐们也有所不同,他们家是照着哪家的小姐下的聘?”

那婆子缩了缩肩膀,小声道:“照着魏国公府大姑奶奶当年出阁时候的聘礼拟的礼单。”

二太太气得差点倒仰。

谁能和魏国公府的大姑奶奶相提并论?魏国公为了让魏国公府的产业落到自己的女儿手中,儿子死了都硬挺着不愿意过继,魏国公府一大半得财产都给了女儿做陪嫁。

谭家得了那么大一笔财产,下聘的时候能小气吗?

第一百五十章 非议

常妍就算是再理智闻言也没办法冷静。

她红着眼睛喊了声“娘”,扶了二太太。

二太太回过神来,又忍不住安慰女儿:“没事,没事。我从你出生之时起就开始给你攒陪嫁了,我们在陪嫁上不输他们就是了。”

话虽如此,可两人心里都明白。三太太并不是个眼皮子浅薄之人,相反,她因为三老爷出身不显,格外的心疼儿女。温家拿来的聘礼,她多半会全部都当成陪嫁让常珂带回温家去。

二太太就算是从常妍出生之时起就开始给她攒嫁妆,有温家的那一万零一两银子打底,常珂的陪嫁怎么也不可能太差。

母女俩都没有再说话,用过晚膳就各自散了。

二太太在灯下算着账,想着还能从哪里给女儿挪点银子。

常妍则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春荫园的外面。

春荫园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从前,她想去春荫园,谁敢不捧着她。可自她和黄家订亲之后,三房的人暂且不说,就是潘小姐等人待她都没有了从前的敬重。

可这怪她吗?

像她这样只有个名声的侯府小姐,真正议起亲事来,有谁会不计嫁妆?

难道让她也像常珂似的,嫁个乡下土财主,仰仗着江川伯府这样的功勋人家过日子?

她做不到!

常妍想着,不知为何眼角泛起泪花来。

她贴身的丫鬟担忧地喊了声“小姐”。

常妍摇了摇头,往回走,却听到花墙另一边有仆妇们在说话。

“没想到潘小姐的性子也这么活泼,还给四小姐办什么庆贺宴,庆贺四小姐订亲,还亲手做了很多的灯笼,真真手巧。”

有人道:“可见从前潘小姐还是藏着性子的。”

“毕竟是客居,比不得家里。”另有仆妇笑道,“家里不是还有太夫人吗?”

就有人听了道:“那你们听说了没有,王家表小姐说,她拿三千两银子给四小姐添箱,还另送一个铺子。真的假的?”

“你也听说了吗?”那些仆妇顿时都激动起来? 道,“我也听说了。是太夫人身边的施嬷嬷说的。这事应该不会有假。”

有人就道:“你们想想,王家表小姐什么时候说话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 比家里的爷们还算数呢!”

就有人笑道:“我要是王家表小姐? 我也比爷们还算数!”

“话可不能这么说? ”有人反驳,“王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要送? 那也得是王家表小姐喜欢的才是。”说着? 那人语气微顿,像是做了个什么动作,这才继续道? “不就什么也没有说吗?偏偏施家的那位嬷嬷还不知道死活? 跑去问王嬷嬷? 说什么你们家小姐可真是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懂? 都是要出阁的小姐? 这样厚此薄彼的? 就不怕得罪人。”

“那王嬷嬷是怎么说的?”众人兴奋地问。

“你们又不是没和王嬷嬷打过交道。她是那能吃亏的主?”之前的说话的人笑着道,“人家立刻就回了过去。说不厚此薄彼不行啊!施家是高门大户,想必施小姐出阁的时候三姑六舅的添箱钱一个比一个多,他们家小姐倒是不差银子,可不能压了施家的那些亲眷们? 比他们出的还多。这才是真正的得罪人呢!只能随行就市? 看别人是怎么给的? 他们家小姐就怎么给了。把个单嬷嬷气得? 甩了衣袖就走了。”

那些仆妇哄堂大笑,好像看到施家的仆妇这样丢脸很高兴似的。

常妍的脸都青了。

偏偏那些人不知道隔墙有耳,还在那里胡乱地说着话。

“说起来? 那房的也是个笑面虎,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先前抢了四爷的婚事,如今抢了四小姐的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怎么了,儿子姑娘都娶不了,嫁不出去似的。这荣华富贵就这么好?抢了别人的就能旺了自家的?”

常妍的丫鬟听着吓了一大跳,上前几步就要喝斥,却被常妍拽住了胳膊,低低地说了声“我们走”。

那丫鬟不敢多事,忙随着常妍离开了靠着花墙的游廊,只是那些仆妇的议论还是能听到几句。

“大家又不是看不到?我们且等着就是了。”

“可怜从前也是个体面人,现在窝在家里走动都不敢走动了,也不知道图的是个什么?”

“还好四小姐因祸得福。这有福气的就是有福气的。”

“瞧那四姑爷,长得可真是好,待三老爷也敬重。比那谁家的强多了。来了只知道拿眼睛往小姐身上瞧,也不知道陪着几位舅爷说说话儿。”

常妍胸口闷得慌,回去就病了好几天。

常珂这边是连面子情也不想维持了,当着不知道的,甚至没派个丫鬟去问一声。倒是常凝,亲自来看了看常妍,但什么也没有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晞和潘小姐也没有去探病,两人上次一起做的鸡枞菌酱可以吃了,喜欢吃的非常喜欢,不喜欢吃的闻着就觉得不好。恰好潘小姐是喜欢吃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出如此成功的食物,喜出望外之余,天天拉着王晞研究各种酱料怎么做。

王晞烦不胜烦,潘小姐一来她就躲在屋里抄经书,让白果领着她去厨房。

潘小姐在王家厨娘的指点下成功地泡出了一坛子泡菜,高兴地用玻璃瓶子装了,到处送人。

白果抿了嘴笑,私下里和王晞道:“那琉璃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泡菜。”

“这是两码事嘛!”王晞抄的是送去蜀中的佛经——王家每年的十月初一都会去乐山寺供奉佛经、办道场、捐香油钱。

今年她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决定早点把佛经抄出来。若是赶不上,就让人带回蜀中。

“图个乐子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王晞道,手下的笔不停顿,很快就默写了一行。

白果坐在旁边帮她裁纸。

小丫鬟阿南跑了过来,拿了一大堆明纸道:“大小姐,这是三太太让我拿过来的,说是请白芷姐姐帮着看看这些花样子行不行?”

这段时间永城侯府陷入连番喜事中,二太太一面忙着九月份常爷的事,一面忙着有黄家来下聘的事。三太太除了忙常珂的婚事,还到处张罗着给常珂置办陪嫁妆。

她之前没想到常珂的婚事会这样好,觉得之前给常珂攒的嫁妆太少,又怕自己见识少了让温家的人轻瞧,向王晞借了王嬷嬷去帮忙。结果在王晞的默许下,白果等人都开始帮常珂备嫁。

王晞点了头。

阿南一溜烟地跑去找白芷去了。

王晞心里就痒痒的。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陈珞了,陈珞说要去宫里参加江太妃的寿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陆玲,说是被江太妃留在了宫里小住,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那谭家的小姐和陆玲差不多大,却要和四皇子订亲了。陆玲在宫里面住着,会不会也被指给哪位皇子?

二皇子、四皇子长得都不错,包括三皇子、五皇子也都比普通人长得好,怕就怕陆玲和那个痴肥的六皇子扯上关系。

王晞想着,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招了另一个小丫鬟阿西过来,让她在墙边的柳树上挂个铜铃。

只是不知道陈珞会不会收到?

等到酉末,天边的晚霞还没有完全散去,王晞已收拾停当,只等着柳树下的小丫鬟来回音了。谁知道她一直等到戌初,都等得不耐烦准备去睡了,小丫鬟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柳树那边有人来了。”

王晞忙往那边去。

陈珞这次居然盘坐在那株柳树上,看见她来,道了声:“今天有点事,我刚回府!”

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还有淡漠,仿佛王晞是个陌生人,而他们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王晞心里怦怦乱跳,急急地朝陈珞望去。

陈珞却漠然地望着远方,如即将羽化登仙的修士。

“陈珞!”王晞心里很慌,下意识地喊着他的全名。

陈珞低下头,望着王晞。

王晞的眼睛非常的明亮,在月色下仿佛一汪水,清澈,闪烁着粼粼波光。

陈珞突然想起他走出宫门回头时,站在丹墀上注视着他背影的母亲的眼睛。

这算是什么?

关心?

她们都在关心他吗?

陈珞自嘲地笑。

那挑高的眉梢,眼里流露出来的厌倦,让王晞想到土司那些无望的奴隶。

为什么会这样?

王晞又喊了声“陈珞”。

这次她的声音又轻又快,还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和怜悯。

陈珞抬眼,直直落入王晞的眼中。

如被水包围。

是轻柔温暖的。

他骤然间很想说话。

“你知道江太妃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吗?”陈珞道,他并不需要王晞回答,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江太妃不知道是受了威胁还是无可奈何,居然拉着着大皇子的袖子,哭起了早逝的贵妃。”

大皇子的生母,在皇上登基之后,被追封为“贵妃”。

王晞一愣。

“皇上就更可笑了。把别人都当傻瓜似的,也跟着哭起贵妃来。”陈珞撇着嘴角,露出个冷冷的讥笑来,“还顺着江太妃得话,说起了立储君的话题。那意思,是要遵循祖宗宗法,立长子为太子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怜

王晞骇然。

朝廷向来是世族的风向标。

若是皇上有意要立长子为太子,那镇国公就可以拿此事为例,要求立陈璎为世子。

难怪陈珞的心情这样坏!

这念头一闪而过,王晞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陈珞并不是个恭顺的人,这种吃爹娘饭的事,他应该不屑为之才是。

应该还有什么事才对!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长公主,她说了什么?”

或者是做了什么决定,伤了陈珞的心。

所以他才会这样。

王晞目光明亮地望着陈珞。

陈珞的心猝不及防地像被泼了一勺醋似的,酸酸的,气味刺人,让他眼角忍不住泛起水光来。

他忍不住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为了镇国公世子之位?”

王晞之前还不敢肯定,闻言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地道,言语间极其自信,“世子之位而已,又不是攸关生死。况且你就算不是镇国公世子,还是长公主的儿子,假以时日,未必就不如镇国公。我觉得不是!”

陈珞望着她。

月光下幽如深潭。

王晞茫然。

难道她猜错了?

陈珞却突然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容,肆意飞扬,如夏日艳阳,灼热,充满了生机,看着就让人舒服。

王晞就松了一口气。

“江太妃这些年来窝在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万事不理。”陈珞道,“她这样,只要眼没有瞎的,就都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了。庆云侯还知道替二皇子着急,悄悄进宫,和二皇子商量对策,可长公主呢?她倒好,心疼江太妃,留宿在了宫中不说,我今天去宫里找她,她居然还劝我,让我算了。说皇上是我舅舅,他不会不管我的。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二皇子等了这么多年,庆云侯忍了这么多年,皇后娘娘付出了这么多,皇上想凭着一句‘贵妃可怜,和我少年结发,却一天的福也没有享受过’? 就想让庆云侯府认命,就想让二皇子退让,就想让皇后算了?皇上这么天真? 庆云侯也不可能这么天真吧?

“任谁知道眼前的局面? 都会觉得天要变了。

“京城马上就要风起云涌? 波谲云诡,要想办法保全家族,或者是想办法避开这风云。只有我母亲? 竟然还想着世子之位? 觉得我去找她,是为了和陈璎争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