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一片景儿,挂在窗外,比电脑上的黑体字漂亮多了,他却盯着显示器好几个钟头,手旁一包薯片,买饭时鬼使神差地拿的。

码好大纲,除却财务部年底做审核的,silhouette几乎走空。庄凡心还不走,脱掉毛衣,上身只剩一件短袖T恤,进打样室干私活儿。

汽车驶离停车场,顾拙言刚下班,想找辙放松,顺着通讯录联系一圈,连奕铭出国考察了,陆文在录制节目,苏望那金融民工在应酬投委会。

划到最后一个字母,瞧见庄凡心,顾拙言绝不会承认,他找前几个其实都是幌子。瞧了会儿,他烦,从榕城回来,庄凡心怎么没动静了?

都亲了,摸了,还他妈射了。

应该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啊。

情啊爱啊这种东西,忒危险,能摧毁一个正经人。顾拙言鸡贼地给庄凡心发消息,就一枚句号,发出去立刻撤回,插上车钥匙走人。

庄凡心伏在操作台上裁裤子,放下粉片,擦擦手,点开消息时只有一则“对方已撤回”。什么呀,他迫击炮似的:“你给我发消息了?”

“你要说什么,怎么撤回了啊?”

“在吗?”

“被盗号了?”

“你是本人吗,说一下你初恋情人的生日?”

没一条回复,庄凡心咂摸出味儿来,又吊着他呢!八成是欲擒故纵!他上赶着给人家擒,编辑道:“我在公司给你做衣服呢,衬衫今晚就能做好。”

顾拙言驶到路口,红灯,看完那一串消息后回:“我刚下班。”

不解释撤回什么,也不问衣服,但庄凡心心照不宣地懂了,他拨过去,接通后说:“衬衫要挑选辅料,喜欢什么样子的,最好你自己来看看。”

顾拙言一踩油门驶出去,拐弯换道,奔着silhouette去了,挂断前,瞥见街角的快餐店。

四十分钟后,庄凡心关掉机器,叮嘱过保安领顾拙言上来,他看着手表走出打样室,正好顾拙言出现在长廊那头。

一身西装三件套,罩着大衣,提包皮鞋,从头到脚都是高级精英的款派,但左手拿着一大包麦当劳,右手掐着一杯麦旋风。

庄凡心眼发直,穿堂风打在身上都不觉冷,顾拙言走近了,蹙眉看他:“搞设计还是割麦子,把你热得。”

庄凡心不辩驳,拿过麦旋风就吃,进操作间,两间教室那么大,但设备罗列显得狭窄。刚做好的衬衫放在操作台上,顾拙言捏着肩线一拎,轻嗅,沾着庄凡心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喜欢吗?”庄凡心问。

顾拙言不正面答:“选什么辅料?”

庄凡心拿起布卡:“衣领加了点线条设计,”又抄起稿图,“你看看,面料我决定,你选选颜色。黑色怎么样?”

顾拙言说:“像死了人戴孝。”

“……”庄凡心翻一张,“红色呢,很正的颜色。”

顾拙言说:“混天绫似的。”

庄凡心再翻:“蓝色中意吗?”

顾拙言说:“车间技术员。”

啪,庄凡心把厚重的布卡撂了,拿起麦旋风大口吃,一边吃一边骂咧咧的:“你不喜欢就明说,我再改设计,阴阳怪气!当年买自行车就这个德行!”

想起买自行车,顾拙言想笑:“自行车让随便试,你这让我干选,我怎么知道。”

“那你试啊,试呗!”庄凡心把衬衫抖搂开,“不合身我把缝纫机吃了!”

顾拙言低头解表扣、袖口,脱下大衣和西服,往庄凡心面前挪一步,脱掉修身的马甲,还剩衬衫,他扯下领带,流光溢彩的暗纹映着白炽灯,挂在了庄凡心的脖子上。

庄凡心不凶了,绵了,握着麦旋风手冷心热,顾拙言又朝他挪一步,一拳距离都不到,解纽扣,从第一颗开始解,宽阔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

全解开,顾拙言脱下衬衫,恶劣地扔在庄凡心头上,他经常这么扔顾宝言,那丫头会撒泼,眼前这个老实呆着,竟被罩着头没动。

拎起那件新的穿上,顾拙言顺襟一摸:“没扣子就让我试,开衫儿么?”

庄凡心哪还有气焰:“我忘了……”

顾拙言无语地笑,抬了手,捏住罩着庄凡心的那件朝上提,嗓子沉沉的:“怎么这么老实。”一边说,一边发了坏,“也对,没有自己掀盖头的。”

撩起那衬衫,露出庄凡心的脸来,晶亮的眸子像初春的湖,颤悠悠融冰,闪得厉害。顾拙言轻轻印上那嘴,麦旋风味儿的,叫人想尝,尝到了忍不住晕眩。

第80章 还想不想红了!

手摸上来, 冰得顾拙言微微激灵, 他没躲, 不露痕迹地吊一口气,几块腹肌的沟壑便更加分明。双手搂住庄凡心的后腰,勒紧了, 一提溜,亲着嘴儿把人搁上了操作台。

庄凡心岔开腿,夹着顾拙言, 姿势和那年在教室里接吻一样, 初吻。握过麦旋风的手流连在顾拙言的腹肌上,由冷变暖, 往上走,胸口那儿咚咚的, 跳得又猛又快。

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没敢使太大力气。

顾拙言没料到被袭胸, 笑了,一笑就没吻住,松开推了一把庄凡心的头。“故意不缝扣子, ”他说, “就等着耍流氓呢,是不是?”

庄凡心歪着脑袋:“故意发消息又撤回,”以牙还牙,舔唇上的口水,“就等着我叫你过来耍流氓, 是不是?”

他双手并着,拢住敞开的衬衫前襟,压一点边,将顾拙言的胸肌和腹肌全遮住。在他眼里,顾拙言暴露春光,抑或包裹严实,都性感得要命。

麦旋风放在一边,顾拙言遗憾地说:“怎么吃完了。”

“怎么这也挑刺啊。”庄凡心用膝盖使劲一夹,“买了不就是让吃的么!”夹住,蹭,把膝盖内侧那一块都蹭热了。

顾拙言打开纸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份薯条:“我让你蘸着吃的,你直接吃了。”

庄凡心一愣,当年在麦当劳他就这么吃,顾拙言一直记得呢,他感动,喜滋滋的,环紧顾拙言的脖子要亲上去。

顾拙言偏头闪开:“兴味儿过了。”

“……你好快啊。”庄凡心口不择言,拿一根薯条咬住,“咱们试试这个吧,你咬那头,一点点吃过来,看最后剩下多短。”

顾拙言说:“傻逼。”

他从庄凡心的腿间退出来,扒拉出吉士堡,下口之前看庄凡心还叼着那根薯条,叼烟似的,凑过去,趁其不备一口咬掉。

“以后不许抽烟了。”顾拙言说。

庄凡心反问:“我陪你一起抽,你不快乐么?”

“快乐个屁。”顾拙言明白了,榕城那一遭给庄凡心长了胆子,以为他兵折戟,士折腰,所以敢按兵不动,还敢理直气壮地跟他胡扯淡。

嚼着汉堡,顾拙言的眼睛剜向庄凡心,那人还坐在操作台上,纯白的短T干干净净,露着细胳膊,捧着衬衫穿针引线地缀扣子。

他有些懊悔,在榕城没把持住。

可那唇舌的滋味儿……似乎又不懊悔了。

顾拙言在台边的椅子上坐下,吃晚饭,庄凡心认真地做衣服,共着一盏灯,一面桌,仿佛旧时候穷人家,夜深了不得眠,干活儿的刚回来,体贴的陪伴着。

静了会儿,庄凡心说:“年后我要办时装展,围绕我的独立设计,最后我会作为设计师出场,和下面看秀的观众打招呼。”

“噢。”顾拙言吃辣翅,“前期要加班吧。”

庄凡心烦道:“那不是重点。”他缝好一枚纽扣,剪掉线头,“到时候给你邀请函,你能不能来看?”

顾拙言这种大忙人,难说,所以不做保证,但会尽量安排。庄凡心怕他没兴趣,卖力道:“silhouette的秀很有排场,免不了要请明星、当红模特,到时候网上的讨论度也会非常高。”

顾拙言擦擦手:“会请明星?”

“是啊。”庄凡心说,“裴知在娱乐圈很有名气,认识许多演员。”其实他对国内娱乐圈一概不知,“还有程嘉树,特别红。”

顾拙言问:“红吗?谁啊?”

这也是不关注娱乐圈的人,庄凡心解释:“裴知的学长,公司的另一位老板。总之时装展会很精彩的,你来看看呗。”

众多演艺人参与,当天的曝光度一定居高不下,顾拙言对明星没兴趣,已经凭着商人的嗅觉忖度至其他方面:“有赞助商么?”

“有吧……”庄凡心被问住了,“经常合作的企业给赞助,联个名,广告部负责的。”

顾拙言说:“GSG想赞助的话,能通过你走后门么?”

庄凡心一时没反应过来,想好多,走他的后门,哎呀不是……GSG赞助silhouette的秀展,他是设计师,算算顾拙言为了他……

荡漾的神情被看透,顾拙言敲碎这位熟男的梦:“GSG的海岛项目要大宣传,冠下面地产公司的名儿,签合同,出岔子你们公司要赔偿的。”

庄凡心赧然:“说这么清楚干吗。”

“怕你想太多。”顾拙言扬着眉毛笑,“什么年代了还幻想一掷千金,俗不俗?”

“谁稀罕啊,我好歹也是高薪阶层。”庄凡心嘴硬,忽然想,如果GSG赞助的话,到时候顾拙言来参加的概率会不会大一些?他说:“那我和广告部牵线,有眉目的话告诉你。”

缝好几枚纽扣,庄凡心亮出拟选的几个主题,不问同行,不问受众,偏问搞房地产的顾拙言。除此之外,他还向顾拙言索要了陆文的联系方式。

夜深才走,庄凡心半路想起来,打样室貌似安装了监控。

第二天上班,原想去监控科问问,但忙起来就忘了,况且这公司从不缺爱玩儿的红男绿女,风气开放,性取向更没什么好遮掩。

庄凡心和广告部咨询过,关于赞助商,虽然原本合作的企业要优先考虑,但GSG的量级不同,能促成新合作的话无疑更好。

乱中有序地忙过一周,周五,设计部和销售部交接了秋冬装的样品,所有人松口气,只等着春节放假了。庄凡心也缓口气,接下来可以专心地筹备秀展。

主题已经定下,中国风,一则silhouette没人做过,二则中国风的设计多有些刻板,发挥空间很大,三则记忆点比较强,庄凡心个人也很喜欢。

按下内线,庄凡心吩咐:“小温,下楼接个人,等会儿领到剪裁室。”

他将桌上的设计稿摞了摞,勾一支笔,然后亲自去茶水间煮了两杯咖啡。交了活儿的剪裁室空无一人,打扫过,整齐安静,比会客室还舒服。

庄凡心翻出软尺,手腕戴上针包,门开了,温麟说:“总监,陆先生到了。”

陆文迈进来,运动裤羽绒服,私下的审美和顾拙言差不多,像大男孩儿。“总监?”他学着助理语气,很滑稽,“您传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庄凡心第一句就乐了:“我是请你来,大明星。”

陆文迅速垮掉:“可别提了。”他走到操作台前拉椅子坐下,揣着羽绒服的兜,怪委屈的,“我晨跑,沿着街跑了八公里,愣是没一个路人认出我,有个大爷倒是喊住我了,操。”

庄凡心问:“大爷都认识你,才说明你知名度高啊。”

“那大爷握着俩鸡蛋摊煎饼,鞋带开了,喊我帮他握一下鸡蛋。”陆文都臊得慌,“来的路上开车兜了一圈,心情刚好点,在你们停车场碰见个同款,红色的。”

这帮人的车百万起步,庄凡心好奇道:“我们公司大款还挺多。”

“就你们老板。”陆文不了解具体职务,“程什么……程嘉树他妹。你也太不关注我们娱乐圈了,这两天的热点就是程嘉树送妹妹豪华超跑,比春晚彩排还火。”

庄凡心点点头,估计是因为工厂那事儿,程嘉树给程嘉玛的补偿吧,他知之甚少,八卦地问:“程总那么红?给家属送礼物也能爆?”

“不一样,他一直和他妹挺好的,宠妹这个设定还能吸粉。”陆文说,“哎,说到设定,公司想给我包装个人设,说我爸特别霸道总裁,让我走一下那种父子路线,我爸知道了说,滚远点!老子让你们公司破产!”

庄凡心捧腹大笑,几乎趴台子上,聊了许多不正经的,他喝口咖啡,切入主题:“我在准备成衣秀,年后办,需要请一位明星串几趟T台,联系你是为了这个。”

陆文恍然大悟,怪不得约在公司,他还猜测庄凡心是不是想打听顾拙言的情史。忖了下,他伤自尊地、实心实意地说:“我现在有工作就接,曝光度高的对我来说是天上掉馅饼,但你这个……恐怕够呛。”

“为什么啊?”

“你傻啊。”陆文搡庄凡心一把,“silhouette挺火的一牌子,你又是回国办第一场秀,你找我这个一百八十线图什么啊?有裴知的关系在,你找哪个红的不行?找程嘉树都行。”

庄凡心有点心酸,说到底他只是伤害过顾拙言的前男友,并且十年没见,但陆文为他着想宁愿不要这块馅饼。

他把设计稿推过去:“主题定下我才决定找你的,不单因为咱们是朋友,更因为你合适。”中国风,风雅至极,太明艳则冲撞,太俊美则阴柔,他需要陆文这种帅得蓬勃,雄性荷尔蒙强烈的特质来糅合。

“真的?”陆文仍不确定,“你再想想吧?”

庄凡心一拍桌子:“你怎么这么磨叽,还想不想红了!”

“操,我不是为你好么!不能坑兄弟的老婆吧!”说秃噜了,陆文抿抿嘴唇,“对了,你跟顾拙言怎么样了?”

庄凡心把陆文拽起来,扯掉羽绒服量尺寸,一边量一边说话,绕回正事上:“你别琢磨旁的,就想,你那么帅,跟我的设计相得益彰,没准儿能火一把呢。”

陆文被摆置着:“……行,那我一定好好走,回去就练模特步。”

量好尺寸,庄凡心把准备的布料往陆文身上裹,要衬托肤色选一选面料的颜色和质地。“别上针了,别动。”他说,“那我联系你的公司,拟合同,你大概什么价位?”

陆文道:“不收你费,公司那份我自己掏。”

正事聊妥了,庄凡心给陆文一份表格,参秀模特需要填的,陆文埋头填写,虽然学习不怎么样,字写得不错。

庄凡心候在一旁,支着头:“以后出席活动啊,颁奖礼啊,有需要就来找我,我给你设计造型。”

填写完,陆文盖上笔帽,要走,庄凡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犹豫豫的:“那什么……再讲讲顾拙言的情史?”

陆文说:“他那情史有什么好讲的,十年就三四段,最长的才仨月。”起身穿羽绒服,“他什么人品你清楚,想放下你,开始新生活,挣扎一两个月发现不行,就及时跟别人分手,也不瞒着对方。”

庄凡心怔怔的,傻坐着。

“有两个表示不介意,特喜欢他,美院的,长得也好看。”陆文道,“他过不了自己的坎儿,分了。用薛阿姨的话说,叫情感反应不协调,虽然我没太明白。”

陆文往外走,庄凡心起身送,落后一步,到门口陆文停下,转过来看着他,亲昵地叫他:“小邻居,这回可好好的,昂。”

言简意赅的叮嘱,没多说。

庄凡心不住点头,像犯错后作保证的孩子。

前后脚走出裁剪室,陆文有点转向,一拐弯拧到会议室门口了,门打开,几名买手开完会出来,散了,最后一个出来的是裴知。

“诶?”裴知看见他。

陆文向后指:“我找凡心,谈完了。”

裴知随口问:“今天没行程么?”

一百八十线的神经很脆弱,陆文故意道:“您给安排点?”

裴知笑起来,陆文颤动的神经被抚平,他一琢磨,庄凡心找他走秀裴知知道么?毕竟裴知是老板,这事儿是不是需要再商量一下?

“那个,”陆文没抱多大希望,“凡心找我走成衣秀。”

静了两三秒,直白的或委婉的,裴知都没表示反对,但视线变得锋利,红外线一般把陆文从头看到了脚。

陆文心里发毛:“干吗!”

裴知指示道:“今天开始戒糖,再减重四公斤。”

……陆文求助地看向庄凡心,他又不胖,从没减过肥,晚上还约了顾拙言吃日式秘鲁菜。庄凡心假装看表格,推着陆文赶紧走,到电梯前,体贴地说:“那我替你去和顾拙言吃吧……”

陆文还没红,差点先气死了。

第81章 一见面就这么火辣。

庄凡心惦记赞助的事情, 亲自往广告部跑一趟, 年前人人赶工, 况且又是GSG的大单,王总监比他更心急。

详细的案子已经做出来,很细致, 但部分涉及秀展的细节需要庄凡心核对,没问题的话便可以发给GSG过目。如果GSG也没有问题,双方会先签署一份意向书, 将赞助一事向彼此做个保证, 免得走合同前一方出现变故。

王总监说:“案子的内容比较长,我发到你的邮箱了, 你先看看。”

“好。”庄凡心道,既已因私助公, 那以公谋私一下不过分吧?他说:“意向书也一并给我吧,我连案子一起拿给顾总过目。”

王总监舒坦道:“那更节约时间了, 多谢庄总监替我们跑一趟。”

庄凡心拿上文件回设计部,距下班还有两小时,他要提前走人。上次见面是几天前, 他想顾拙言了, 抓心挠肝,收拾提包的动作都急吼吼的。

温麟敲门进来:“总监,这个月的工作报告我写好了。”

“跟我讲干吗?”庄凡心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傲慢,骄纵, “给主管去呗。”

温麟说:“我知道,还有件别的事儿。”主要是讲另一件事儿,“家里今晚有饭局,一周前定好的,本来——”

庄凡心穿上外套要走了,打断道:“提前下班?批了。”一瞥温麟手上的报告,想起什么,“我也有事情通知你,年后办转正,职位是助理设计师。”

“啊?”温麟傻掉,“真的啊!”

庄凡心被逗乐:“但转正前要继续干杂活儿,我最近赶设计,许多事儿都要劳烦你做。”

他拎包下班,将惊喜坏的小朋友抛之脑后,走出部门,自己心情也不错地给顾拙言打电话。通了,先谈正事,赞助案子和意向书为筹码,借此理直气壮地要求见面。

顾拙言哪好糊弄:“广告部没人么,怎么你一个搞设计的来谈?”

“我主动请缨的。”庄凡心一点不藏掖,“我跟他们说,GSG的顾总是我心上人,正巴巴地追呢,大家一听可支持了,就让我来谈。”

手机里低笑,顾拙言被甜言蜜语兜头浇灌,脑浆子都黏糊了,骂一句“满口胡吣”,然后又自打嘴巴地说:“离下班还早,过来找我吧。”

天还亮着,庄凡心离开silhouette大楼,打车,平时最烦听司机臭贫,今天喊着“师傅”跟人家唠到了GSG的集团总部。

寒风中立着一黑长直美女,是周强,见庄凡心下车便迎上去,带着他一路进入公司大楼。

走了许久,庄凡心穿行在这座现代建筑中,想象出顾拙言平时上下班的光景,越想越多,顾拙言在剑桥求学时,和好友创业时,那些他没能见证与陪伴的岁月,他一帧一帧地想。

“就在前面。”周强说,“总经理的办公室在这边。”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庄凡心回神道谢,换一副轻松的情态迈进办公室,门在身后关闭,他那股轻松劲儿没撑够五秒,望着顾拙言伏案的模样想入非非。

上身只穿着衬衫马甲,但挽了袖子,头发到这个时间乱了一点,使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一丝不苟。稀罕的是,顾拙言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眼镜,和指尖夹着的金边钢笔相映衬,显得又斯文,又禽兽。

他抬起头,见庄凡心戳在门口:“愣着干什么,过来。”

庄凡心迈步子,没出息的脚软,不碰桌前的椅子,绕过去,直直地走到顾拙言的身旁。腿都挨住扶手,像丢了魂,也像没安好心,总之傍在一旁不动了。

“你怎么戴着眼镜?”他问。

顾拙言答:“今儿看字太多了,眼累,不戴有点重影。”仰起脸,对上庄凡心俯视的目光,“是不是觉得别扭?”

庄凡心摇摇头,帅晕他了,但不好意思说,他从包里摸索出眼药水:“累的话滴一下吧,缓解疲劳的。”一手搭住顾拙言的肩,“我帮你滴。”

顾拙言摘下眼镜,后脑靠住椅背,庄凡心按着他,在视线逐渐失焦时滴下眼药水,微凉滋润,眼前笼着纱似的。

朦胧中,庄凡心的廓影低下来,要干什么不言而喻,顾拙言动了唇角,被对方把持不住的样子所取悦,而后被啄了一口。

视野恢复清晰,他把眼镜收起来:“到底是送文件,还是来占我的便宜?”

庄凡心笑起来:“以公谋私,都有呗。”掏出一式两份意向书,“方案发到你邮箱了,有几处我需要核对,想过来和你一起看。”

顾拙言登录邮箱,打开,从后拍庄凡心的屁股:“别傻站着了,去对面坐下拿平板看,一起对对细节。”拍完,也说完,手却不拿开,搁在人家的屁股上。

“我不。”庄凡心划拉桌沿儿,“平板太小,我想看电脑屏幕。”

顾拙言说:“那你搬椅子过来。”

庄凡心仍不动,塌一点腰,蹭着顾拙言的手掌扭了扭,这姿态多不要脸,他就多紧张地偷望着门。抚在屁股上的手移到腰侧,勾了他一下,他壮了胆,拧身坐上了顾拙言的大腿。

羽绒服没脱,嵌在怀里滚圆柔软,顾拙言摆弄小物件儿般揉了两下,抱瓷实,一把撩开庄凡心额前的碎发,冲着那张脸呲瞪:“躲什么,你还知道害臊?”

庄凡心往他颈边埋:“在办公室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装什么清纯小男孩儿。”顾拙言笑骂,“抢了广告部的活儿跑来,你不就想干点不太好的?”

庄凡心老实说:“我想你了。”

一句话击地顾拙言坍塌城池:“就几天没见……”抹掉庄凡心鼻尖的汗珠,发现对方偷瞄门口,“我好歹是个总经理,没人敢擅闯。”

这下放了心,庄凡心寻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顾拙言怀里核对方案,以前一起写作业写累了,顾拙言就这么抱着他看网课。

方案没什么问题,顾拙言在意向书上签了名,快下班了,庄凡心蹬鼻子上脸地问:“晚上一起吃饭吗?”

“明晚吧。”顾拙言说,“约好人了。”

庄凡心道:“陆文嘛,日式秘鲁菜,他减肥去不了了。”

“怪不得爽约,不胖减什么肥。”顾拙言反应过来,垫一垫脚跟,“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庄凡心娓娓道来,将找陆文走秀的事情说了,还不忘卖乖:“你的哥们儿就是我的哥们儿,这次一定能提升他的知名度,我有信心。”

顾拙言挂着熨帖的笑,上下抚摸庄凡心的后背,羽绒服沙沙的:“陆文去不了,我答应了另一场饭局,和万粤合作的项目一期推进得差不多了,跟温麟还有他爸妈聚一聚。”

在办公室温麟被打断,其实就想说这个,得知要转正,一激动又忘了。

见庄凡心默着,顾拙言又道:“我爸妈也会去,我们两家人。”

原本就是顾士伯和薛曼姿出席,顾拙言被陆文放鸽子,那二位便捎带脚的加他一个,让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偶尔谈谈进度。他却故意咬重“我们”,说的仿佛双方见家长,说罢盯着,擎等着庄凡心为他争风吃醋。

谁知庄凡心竟满脸感动:“你还跟我报备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拙言恼羞成怒,想把庄凡心从腿上推下去,那人环他的腰,黏着他,傻瓜一样低着脑袋乱蹭。在桌与椅之间,他们两个奔三的成年男人,折腾推搡,浪费时间,却又沉浸其中没有人喊停。

“我脑门儿都出汗了!”庄凡心嚷。

“好意思说,全他妈擦我领带上了!”顾拙言隔着羽绒服乱掐,掐不着肉,气急败坏起来,“时尚圈的人穿这么厚,快赶上楼下执勤的保安了。”

庄凡心骂道:“放屁——”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庄凡心顿时一凛,惶惶地看向顾拙言,顾拙言有股子十七八岁少年在心上人面前耍酷的劲儿,说:“周强,不敢随便进来。”

咔嚓,门被拧开了,办公室门口的女人一身干练套装,长卷发,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已经年逾五十,是顾拙言的妈,薛曼姿。

庄凡心吓得魂飞魄散,扶着桌沿儿从顾拙言的腿上下来,匆忙站好,拽着衣服又挪远几步。顾拙言也有些吃惊,站起身,抻抻领带叫了声“妈”。

薛曼姿捏着手提包,脸色和指关节一并发白,她许久没来公司了,年底事忙,于是过来转一圈,想先看看儿子。

好家伙,她那斯文磊落、怀瑾握瑜的儿子真叫人惊喜,在办公室,抱着小情儿坐大腿,打着情骂着俏,这也罢了,她活过半百什么没见识过,可那小情儿居然是庄凡心!

薛曼姿踩着高跟鞋进来,甩上门,嘭的一声震得庄凡心一颤,她踱至桌前,开口道:“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原来真是你这孩子。”

庄凡心恇怯地叫人:“阿姨,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薛曼姿说,“没想到一见面就这么火辣。”

庄凡心刷地红了脸,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辜负人家的亲儿子在先,如今厚着脸皮折回来,浑不正经的情态被亲妈抓包。

顾拙言已从难堪中抽身,装作无事发生,问:“妈,你怎么过来了?”

薛曼姿答:“肯定不是过来看你们干柴烈火。”

“这话说的。”顾拙言一笑,“衣裳都没脱,干柴烈火也操作不起来啊。”

薛曼姿气得摔了手提包:“少跟我耍无赖!”

她瞪着顾拙言,那么多想问,分手十年何时重逢的,是否又动了心,发展到哪一步了,已经偷偷和好?是随了谁的基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也想问问庄凡心,既然移了民、分了手,为什么又回来、再纠缠?

层峦叠嶂的难题堵在胸口,担忧,急躁,害怕,那点恼怒根本不值一提……薛曼姿喘了口气,对顾拙言道:“我儿子真坚强,也不怕被抛弃第二次。”

一句话噎得顾拙言瞠目,不止噎,连尊严和心底的旧疤一起被撕裂,彻底触犯了逆鳞,偏偏面对的是亲妈,无法发作。

庄凡心却心疼了:“阿姨……”

“怎么?嫌我说得不好听?”薛曼姿回道,“我只是说说,你却是始作俑者。”

顾拙言立刻出声阻止:“妈,今天太突然,你正在气头上,我改天会跟你解释。”他劝,但不服软,“不过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有分寸,谁也没资格插手。”

薛曼姿一听:“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是有点忘了。”坐大腿都看见了,顾拙言不在乎多说两句,“疼是他让我疼,忘也是他才能让我忘,你儿子就这么容易栽,你指责他有什么用?”

薛曼姿红唇发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顾拙言趁机朝庄凡心抬下巴,冷静道:“你先回家吧,改天再说。”

庄凡心动作无章,脑中都是顾拙言方才的几句话,他在对方面前是一个移情别恋的、失信的人,顾拙言时至今日却依旧选择维护他,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