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那浮冰流动轻轻的响,

  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

  你还要攀越几座冰山?经历几许风沙?

  ……

  那是赶马人的《流浪之歌》,歌声沉郁凄迷,无限酸苦,陈天宇想起初见芝娜的情景,不觉痴了。红楼的玻璃窗格,映照出灯火流辉,里面另一个圣女的声音低声唤道:“夜已深啦,芝娜姐姐,你还不睡吗?不要胡想心事啦!”芝娜道:“我睡不着。我摘一技雪梅回来给你。”索性抱着东不拉走下红楼,又低声唱道:

  天上兀鹰盘旋,

  地下群兽乱走;

  呵,我但愿能变作天上的兀鹰,

  我但愿能变作复仇的匕首,

  兀鹰一爪抓死那残暴的狮王,

  匕首一刺刺入仇人的心口!

  这是草原上粗犷的《复仇之歌》,从一个淡雅如仙的“圣女”口中唱出来,更令人心灵颤栗。芝娜抱着东不拉正在一步一步地往陈天宇藏身这边走来,在陈天宇与芝娜之间,斜侧的一座假山,俄马登正在扭曲他那肥胖的身躯探头窥视。在寒冷的月光之下,陈天字一眼瞥去,只见俄马登的面上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猾笑容。这笑容,陈天宇曾见过一次,就是那晚在荒山月夜之下,俄马登见了芝娜之后,从冰岩上悬绳而下时所发出的笑容。陈天宇不禁打了一个寒哄,不知道俄马登心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芝娜走了几步,又轻轻地弹起东不拉,唱道:

  腾格里的大湖深千丈,

  我对你的忆念啊,比湖水还要深;

  阿尔泰山的金子光闪闪,

  我对你的情意呵,赛过了黄金。

  冰谷的曼陀罗花

  等待仙子下凡将它采;

  (按:西藏传说,曼陀罗花是天上掉下来的花种,要等待仙子下凡书它带回天上。)

  飘泊的少女啊,

  等待情郎你来将她爱。

  曼陀罗花要天上的琼浆来灌溉,

  少女爱情的鲜花呵,

  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

  歌声摇曳,蜜意柔情,即算盖世英雄,也禁不住回肠荡气。陈天宇更是如醉如痴,只听得芝娜反复弹道:“曼陀罗花要天上的琼浆来灌溉,少女爱情的鲜花呵,要情郎的心血把它栽。”忽然叹了口气,低声唤道:“天宇呵天宇,我辜负了你的心血了。”

  这刹那间,陈天宇的心湖波涛澎湃,简直不知道人间何世,此身何在,哪里还记得这是法王的行宫,不由自己的纵身跳出,叫道:“芝娜,芝娜!”

  五弦一划,歌声骤止,芝娜惊叫一声,园子里顿时人声鼎沸。这刹那间,陈天宇忽然被人夹着领子一抽,腾云驾雾般被那人带着飞出围墙,一道暗赤色的光华带着啸声掠过园子,耳边只听得唐经天叫道:“快走,快走!”陈天宇身不由己地向前急跑,转瞬之间便上了山峰,俯头下望,只见园子里黑影幢幢,乱成一片。唐经天道:“法王已赶来了。活该俄马登那厮倒霉。”原来是唐经天见情势危险,不待同意就立即将陈天宇带出,同时射了一枝天山神芒到俄马登那边,令俄马登那边三个人都被惊得跳了出来。这样便立即转移了白教喇嘛的目标,都去包围俄马登那一伙人。唐经天与陈天宇轻功卓绝,趁着这混乱的刹那脱身,那些白教喇嘛瞧也瞧不清楚。

  俄马登那一伙人轻功比不上唐、陈二人,待惊觉时,未及跳出围墙,已被人围住。首先来到的是白教的“圣母”和在园中巡逻的四个护法大弟子,与俄马登同来的那两个人是印度喀林邦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个叫做德鲁奇,一个叫做基里星。白教“圣母”用的是尺来长的两股银铰,首先来到,迎着德鲁奇一刺,德鲁奇一闪闪开。

  德鲁奇一扭臂膊,那双股银针明明已刺到了他的身上,却忽地往旁一滑,德鲁奇乘机一带,白教圣母收势不住,和一个护法弟撞个正着,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挣开,德鲁奇一溜烟地溜过去了。原来德鲁奇擅长印度瑜咖之术,身体各部都练得随心所欲,柔若无骨,四大喇嘛,不敢在行宫之中将人打死,却是擒他不住。基里星没有这种瑜咖功夫,但他本身的武功却在德鲁奇之上,他和法王的首座弟子对了一掌,居然将法王的首座弟于推开数步。白教圣母乘着基里星也被反力震得摇摇晃晃之际,双股银针一翘,疾刺他小腹的“中平”“居藏”两处要穴,这位白教圣母的武功仅在四大喇嘛之下,而银针刺穴的功夫更是独步康藏,这一下来势如电,本来不易躲闪,但基里星的天竺婆罗门武功诡异之极,忽然间一个筋斗倒竖起来,银针“波”的一声,刺穿了他的裤裆,却丝毫没有沾着他的穴道。基里星部势连翻两个筋斗,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飞过假山走了。

  “圣母”勃然大怒,以她在教中地位之尊,几曾受过如此无礼?她认定这两个印度武士存心侮辱,动了真气,发下号令,园中四大弟子和一众喇嘛都去围截德鲁奇和基里星,这可便宜了俄马登,别看他身躯肥胖,逃起命来,可是机灵之极,他和德鲁奇采取相反的方向,不向外逃,反而借物障形,悄悄地奔上红楼,在楼中暗角藏匿,只待那些喇嘛追出园外,他就可以乘机逃走。

  却不料白教法王忽然从行宫里面走了出来,见俄马登的影子窜上“圣女”所居的红楼,这还了得?白教法王随手折了一条树枝,双指一弹,其疾如箭,俄马登正在举步,突觉臂上一痛,有如被利针穿肉,登时一个倒载葱跌了下来,抬头一见法王,吓得魂飞魄散。法王认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怔了一征,将举起的手掌缓缓放下,叫小喇嘛过来,将他缚了。

  这时德鲁奇和基里星己逃到墙边,基里星解开缠腰的软索舞成一个圆圈,一丈之内风雨不透。四大弟子武功虽高,一滑之间,却也近不了他。法王一怒,飞身追去,德鲁奇正窜上墙头,被法王一抓,抓着了他的脚跟,忽觉手中软绵绵的,德鲁衡的脚跟似乎突然缩小了一寸,把握不住,法王内功精深,正拟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碎他的脚筋,基里星救友心切,软索朝着法王一扫,法王大怒,反手一削,有如刀斧,那根软索,登时断了。但一心不能二用,法王使出了上乘的内功,对付基里星的急袭,“弹指神通”的功夫不能同时使将出来,竟给德鲁奇挣脱,越墙走了。法王一指点倒了基里星,吩咐小喇嘛将他一并缚了。

  这一场变生意外,虽然先后还不到一枝香的时刻,法王行宫已是闹得天翻地覆,芝娜抱着东不拉,仍然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她目睹陈天宇的影子随着唐经天一闪即逝,耳边还响着陈天宇“芝娜,芝娜!”的呼唤,一个多深情的呼唤!园中闹得乱糟糟的,她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法王将俄马登、墓里星二人押解过来,法王沉声呼唤她时,她才如梦初觉。

  一抬头,正碰着俄马登闪烁不定的眼光,芝娜惊叫一声:“嗯,俄马登!”

  法王道:“你认得他吗?”芝娜道:“认得,他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俄马登抢着说道:“她是我的至亲表妹。”圣母奇道:“芝娜,咱们一路来到萨迦,为何未听你提过?”芝娜眼光飘过,只见俄马登充满着焦急期待的神情看着她,芝娜想起了俄马登曾请陈定基救她的事情,想起了俄马登在日喀则山区的月夜,曾向她说过土司乃是他们共同的仇人,他愿意为芝娜的复仇助一臂之力,虽然陈天宇曾屡次说过俄马登此人不可靠,但却也没有他怎么不可靠的证据。芝娜心道:“不管他是好人坏人,他总是曾经想救过我的。”由于她如此想法,她对俄马登的谎话,非但没有当面拆穿,反而替他圆谎,当下淡淡说道:“我已奉身活佛,永为圣女,自当一尘不染,四大皆空。即算我父母尚生,而今在此,我也不当牵挂,何况表哥?”圣母点点头道:“好,不愧是个德行圣洁,全心奉献的圣女!”

  法王怒气稍敛,斥俄马登道:“你身为涅巴,可知罪么?”俄马登说道:“知罪。但求活佛饶恕。”法王问道:“你擅闯行宫,就为的是见芝娜一面吗?”俄马登道:“我知道圣女不能私见外人,我又不敢求活佛通融?所以冒昧独来,求活佛恕我鲁莽无知之罪。”俄马登一口咬定想见芝娜,这就连他闯上红楼的大不敬之罪也掩饰了。法王一皱眉头,道:“你是独自来的么?他们不是你的同伴么,你们擅闯行宫也还罢了,怎么居然敢和我动手?”俄马登道:“清活佛容我详禀,我本是想见一见芝娜,来到之后,正好见着这两个歹徒也偷进来,我就发石示警。要是我和他们一伙,我岂敢惊动众人,将他们擒捉?”

  俄马登睁着眼睛说谎话,将唐经天发神芒示警揽到自己身上,当成是自己投掷的石子。法王将信将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歹徒?”俄马登道:“他们是印度的浪人,曾到过萨迦捣乱,奸淫良家妇女。我替土司管理地方,有权将他擒捉,只可恨我们这里没有能人,以至过去两次都被他逃脱!”俄马登一片胡言,污蔑德鲁奇和基里星。基里星气炸心肺,可是他被法王点了穴道,气在心中,却说不出话。

  法王打了个哈哈道:“是这样吗?”俄马登忽地迈上一步,反手一掌,朝着基里星的天灵盖重重拍了一掌,法王喝道:“你干什么?”一挥手,将俄马登摔了一个筋斗,但基里星已给他用重手法打碎了天灵盖,当场身死,一对眼珠凸了出来,显见临死之时十分气愤。俄马登爬了起来,也装着十分气愤的神气说道:“此人屡次到萨迦捣乱,今番居然来闯行宫,还敢和活佛动手,我实在气他不过,未曾请准活佛,便失手将他打死,求活佛恕罪。”法王虽是怀疑,心中却想道:“这厮好坏也是土司手下的大涅巴,我若将他处罪,大过不给土司面子。何况他又是芝娜的表兄。”想了一想,挥手说道:“好,你回去吧,今晚之事,我派人告诉土司,你做得对是不对,该赏该罚,由你的土司处置。”

  俄马登杀人灭口,捏了一大把汗,忽听得法王交由土司处置,真是喜出望外,慌忙跪下去叩了三个响头,道:“多谢活佛恩典。我还想和芝娜说一句话。”法王道:“好,你就在这里说吧,要不要我们避开?”露出威严肃煞的眼光,扫了俄马登和芝娜一眼。俄马登急忙说道:“一点点小事儿,活佛准我和圣女说话,我已是感激不尽。嗯,芝娜,你知道我练过几年红教的外功,骨头一向很硬朗,近来呀不知怎的,后脑下面三寸之处,时时发痛,我记得你以前家中有千载的沉香木,听说用这种沉香木煎水三眼,可以治愈脑痛,不知你有没有带在身边,可以给我一点么?”芝娜莫名其妙,心道:“我怎知道你练过红教的外功?我哪有什么千载的沉香木?俄马登这厮今晚怎么老是一陵鬼话?”只见俄马登翘起大姆指,指着自己后脑刀。凹下之处,说:“就是这儿,就是这儿!”法王突的伸手一捏,道:“是这儿么?”俄马登“哎哟”大叫呻吟道:“是这儿。”法王道:“好,好,我给你治。”在他脑后揉了两揉,俄马登痛楚若失,又连连道谢。法王也不理他,由得他自己走出园子。

  俄马登走后,法王沉着面色,冷冷说道:“我真不知道,土司怎么用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做大涅巴,一派鬼话。”芝娜吃了一惊,圣母问道:“活佛瞧出什么来了?”法王道:“他练过几年红教的外功,那是真的;练功不当,脑后会发痛,那也是真的;不过我试出他这痛是装出来的,若然真是练功不当所生疼痛,刚才我那一捏,他立刻要吐出瘀黑的毒血。”圣母奇道:“他为什么要胡言乱语?”法王道:“是呀,我也不知道。芝娜,你是不是有千载的沉香木?用沉香木煎水三服,可治脑痛,这倒也是真的。”芝娜道:“我这表哥自小患有脑病,有点疯癫,不过不常发作,有时一两年发一次,今晚说不定刚是他发了失心疯了。”

  芝娜又道:“千载沉香木我家中以前倒是有的。后来我父亲故世,沉香木就放在棺中殉葬,我表兄却不知道。”千载沉香木放在棺中,可令尸体历久而不腐烂,西藏的富贵人家也确乎有这个风俗,法王相信芝娜,竟然不再追究,哪知道芝娜说的也是一派鬼话。

  这晚芝娜一夜无眠,心中不住的想,俄马登说这番“鬼话”是什么用意?芝娜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想了许久,忽然恍然大悟,心道:“是了,他翘起大拇指,一定是暗示土司,土司不是这里的首屈一指的人物么?也许土司也练有红教的外功,也许土司穿有护身甲,周身刀枪不入,就是脑下三寸处是他的命门。”越想越有道理,暗暗感激俄马登对自己的“指点”又想道:“陈天宇老是说他好狡,想不到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想助我复仇。”想起了陈天宇,心中一阵心酸,心知今晚惊鸿一瞥,以后便是生离死别,相见无由了,胡思乱想,不觉天明,圣母进来道:“芝娜,你还不快去打扮,正午时分,咱们便该到圣庙去举行开光大典了。”芝娜柔肠寸断,一边打扮,一边仍在痴痴地想道:“天宇他不知会不会来?啊,我是多么渴望最后再见他一面;却又多么为他担忧害怕,但愿他不要到这是非之场。”心中百般矛盾,难以自解,终于向着室中的佛像,跑了下去,喃喃祈祷:“天宇呀,但愿我佛慈悲,给你保佑,令你心中安静,今日千万不要到喇嘛寺来。”

  这时候,陈天宇也正是肝肠寸断。唐经天昨晚陪他回去之后,就一直劝他今日不要到喇嘛寺去看开光大典。这时两人还在辩论。陈天宇道:“你去不去?”唐经天道:“我去,你留在家中。”陈天宇道:“为什么你可以去,我不能去?”唐经天道:“我去是想去碰一个人。你呀,你明明知道芝娜已做了圣女,你还去做什么?”陈天宇道:“就因为我知道芝娜已经做了圣女,我才想去再见她一面。要不然我才没有心情去看这什么开光大典。”唐经天道:“昨晚要不是咱们跑得快,已然闹出大事。今天的开光大典,非同小可,达赖班禅的使者,萨迦的上司,僧俗官员全都要到场观礼,你心绪不宁,若然这一去闹出事情,试问你将如何收拾?”陈天宇道:“我混在人堆之中,只是远远的看她一面,怎会闹出事来?”唐经天摇摇头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昨晚要不是你发声叫喊,也不会惊动法王。”陈天宇赌气说道:“我发誓不说一句话,要不然你索性点了我的哑穴,这总可以了吧?”唐经天笑道:“你既如此固执,说不得我只好再陪你一次了。咱们换过一套普通的衣裳去吧。”

  萨迦的白教喇嘛寺庙仿照拉萨黄教的布达拉宫形式,修建在噶尔那山上,布达拉宫有十三层,它比不上布达拉宫,但也有七层,高二十余丈,金鳌画栋,红墙白石,倚山踞岭,气概庞大,在十余里外,远远就可望见。唐经天与陈天宇二人,换了萨迦居民的一般服装,混在后面进香礼拜的一群善男信女中,随着人流,缓缓进入山谷,将近中午时分,才挤到了喇喇宫下面的山径,但见在蓝天白云之下,喇嘛宫上十几只圆锥金顶闪耀着绚烂的色彩,宫殿里回荡着悠悠的钟鼓声。有一队披着绎色袈裟的喇嘛背负经匣,作为前导,沿着大青石铺的人行路,缓缓登上宫殿,十二座大门都已开放,缕缕檀香从里面飘出来,这气氛有说不出的庄严肃穆。前来进香礼拜的善男信女千千万万,并无半点嘈声杂响。

  唐、陈二人随着人流穿过林立的廊柱,两廊都饰有壁画,其中有一幅《八思巴朝觐忽必烈去蒙古》的壁画尤其画得精彩绝伦,这画写八思巴去朝见忽必烈,左面画一群士兵官员簇拥八思巴的轿子,前面有蒙古官员来迎接,更前面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蒙古帐幕,帐幕后有人烧火等候八思巴的到来。画上还有成群的骆驼、骡马犁牛之类在草地上吃草,草地上还有一个穿着尼泊尔贵族妇女服饰的少女,这少女美艳绝伦,面貌竟然有几分相似冰川天女,因为人流行进极慢,唐经天无聊赖,自然而然的浏览两旁壁画,初时不过抱着消磨时间的心情,看到这幅壁画,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西藏边鄙之地,哪里来的这等画家高手、画中只有这一个少女,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样肖似冰川天女?”看陈天宇时,陈天宇却是目不斜视,掂着脚跟,只是凝望前面,好像他的芝娜就会忽然在前面出现,怕走了眼似的。其实前面是拥挤的人群,什么也看不见。唐经天暗叹陈天宇的痴心,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不禁哑然失笑。

  好容易挤到了大殿的前面,唐、陈二人挤到前面的石阶站立,只见这座大殿有四个大飞檐,上缀人面鸟身的金像,下系铃锋,雕镂得极其精细,大殿内有两座金制的“喇嘛灵塔”上遍缀珠寒缨培,镶着各色玉石、珍珠、玛瑙、翡翠雕成的花朵,端的是富丽庄严,唐经天心中叹道:“只这座喇嘛宫就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陈天字却在石阶上定了神,忽听得钟鼓齐鸣,一队白教喇嘛披着白色的法衣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白教法王,左右两旁是四大弟子,转瞬就走到两座“灵塔”之间站定。

  接着出来的是达赖班禅的使者,各率领四个大僧侣,和白教法王并肩各站在一个灵塔旁边,他们是白教法王最尊贵的宾客。再后出来的是萨迦土司,带着四大涅巴,俄马登也在其中,面上挂着狡猾的笑容,却又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气,垂首立在土司身后。看这样子,要就是法王还没有将昨晚之事告诉土司,要就是土司曲予优容,根本没有责罚。

  陈天宇一心盼望芝娜,圣女却迟迟未出;唐经天则四面注注视,心中不住在想:“金世遗会不会来呢?”但前后左右,人头密密麻麻,即算金世遗混在其中,唐经天也认他不出。

  只见法王缓缓挥手,开声说道:“本教离开西藏,屈指过了多年,今日仗佛祖慈悲,得以重回故土,又得达赖班禅两位活佛大力支持,赐以萨迦,宏宣佛法,但愿以后干戈永宁,我佛荫庇,永享太平。”要知白教自从在明代崇祯十六年间被黄教逐出西藏后,百余年来,曾有过不少的纠纷,兵戎相见亦有十数次之多,而今两教和睦,西藏人虽然已是很少白教教徒,亦是衷心喜悦,听得法王此番说话,欢声雷动。唐经天心中想道:“若然真能从此永息争端,费了这么多的人力建这座喇嘛庙也还值得。”

  殿上钟鼓敲了三遍,两队小喇嘛绕行大殿一周,喃喃诵经,红酒法水,钟声梵呗之中,一队白衣少女鱼贯走出。这刹那间,大殿上下一片静寂,大家都知道开光大典即将举行,千万对眼都目不转睛地注意这队圣女,陈天宇更是焦躁不安,屏住呼吸向前观望,但见三十六名圣女个个披着面纱,捧着净瓶,忽在佛像之前,盈盈起舞,陈天宇竭力想辨认谁是芝娜,一时间,却是认不出来。

  “圣女”遍洒杨枝甘露,跳的是“驱邪舞”,三十六名圣女曳着长裙,穿梭来往,舞姿翩跹,鱼龙曼衍,看得人眼花缭绕。只听得那些“圣女”用藏语且舞且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