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很快摇头,语气染上几分急迫,“不是,不是分手。”

“暂时分开,多久。”他难得的显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可这个问题时念念也不知道,她那时候和妈妈发生争执时,许淑说等爸爸的事情解决了就可以,可什么时候解决她也不知道。

“所以你现在是在通知我,时念念,你。”他深吸了口气,“我对你不够好,嗯?”

她垂着眼,跟她平常的样子差不多,波澜不惊,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会被她产生影响,让这会儿的江妄看一眼就愈加憋着火。

江妄最后听到她说:“对不起。”

他脾气向来不好,尤其是以前,经常控制不住,很多人都怕他,他打架也向来狠,就连那时候刚入狱后不久那些人、那样的人也渐渐开始忌惮他。

出狱后他更多的是漠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脾气不再从前那么火爆,就是冷,懒得搭理。

直到后来慢慢接触时念念,才一点点有了改变,他会怕小姑娘怕自己,也会怕小姑娘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江妄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现在这脾气简直能和温柔挂上钩了。

结果时念念就毫无预兆的第一次真正把他惹生气了。

“行。”江妄没有任何情绪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时念念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又垂下头,看到自己食指上有一根倒刺,突兀难看的支楞在那里。

她想拔掉,结果被扯出一片血迹。

痛意还没来得及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她就被抓着手腕,被按着后背抵上长椅椅背,那上面有一根凸起的生锈铁钉,正好磨在她瘦削的蝴蝶骨上。

她无声的睁大双眼,看着江妄俯身挡住灯光,重重吻下来。

这条街僻静沉寂,可隔街却是热闹喧嚣的步行街,有歌声与笑声传过来,像是两个异世界。

时念念被亲的模糊之际,想到第一次在这里遇到江妄时那群男生笑声肆意故意恶搞的“恭迎妄哥出狱”,喊声震天响,和如今也是全然不同。

街上除了两人,一个人也没有,树杈上开始有嫩绿的芽儿发出。

倏的,时念念蹙眉,呜咽两声,开始挣扎起来。

因为她察觉到一双手从她的衣摆下伸进来,冬天的衣服厚,那双冰凉的手掌严丝密合的贴着她腰间的皮肤,顺着脊柱线往上。

虎口掐着她,摩擦生疼。

理智不存在,他从来就时那个被人称作“疯子”的。

-

回到家,时念念推开卧室门,妈妈在里面给她整行李。

“回来了。”许淑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衣柜里最后一件衣服扔进箱子,“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就走。”

时念念一顿:“这么快?”

“嗯,明天去和你同学们道个别。”许淑突然皱眉说,“你嘴巴怎么了?”

下唇上有个血印,破了道口子。

“没什么。”时念念沉默的食指在上面摩擦了下,一阵刺痛,她走到另一个柜子前,里面只有几身校服和一套之前运动会买的班服。

她记得,江妄的是黑色,她的是白色。

她把班服拿出来,也放到行李箱里,许淑说:“这衣服看着质量这么差还带啊。”

“嗯。”

到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怎么睡好,凌晨就又醒了,时念念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会儿,睡不着了。

她拿起手机,聊天列表里第一个还是江妄,最后一条消息是昨天的晚安。

江妄生气了。

是该生气的。

时念念想。

手机亮光将她黑色瞳孔照的透亮,她又想起方才江妄灼热的鼻息和冰凉的指尖,到最后江妄堪堪止住动作,一言不发的起身送她回家。

一路沉默,像是第一次他们还不熟悉时江妄送她回来时一眼,一前一后的沉默。

时念念轻轻叹了口气,给他发消息。

-晚安。

几乎是下一秒,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时念念悄无声息的屏住呼吸,空咽了下,看着备注栏上反复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又消失,停几秒,电话打过来。

时念念手忙脚乱的接起来:“江妄。”

没有回应,只有呼吸声和风声。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也沉默,两人在黑夜中拿着手机一言不发。

良久,时念念听到“嘭”一声响,与此同时是窗外腾起的烟花,瞬间房间乍亮。

她一愣,似有所感,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到窗前,便看见了颓然坐在花坛边的江妄,指间一簇点燃的火光,他在抽烟。

时念念忽然想起之前,运动会上,阳光刺眼,呐喊尖叫喧哗,江妄冲刺过重点线,少年光芒万丈的样子。

她嗓子眼开始发紧,眼皮也烧灼起来,吸了吸鼻子:“江妄,我看到你了。”

夜风刺骨,北风猎猎,寒意从露在外头的一截脚踝往上升。

有急切的脚步声传过来,江妄循着声音抬眼看过去,眼皮毫无预兆的跳了下。

时念念站在他面前,垂着脑袋看他。

看到他眼底泛血丝,眼角也是红的,没哭,看上去疲惫到极点。

“还敢出来,忘了我刚才差点对你做什么了吗?”他说。

时念念抿唇,在他旁边坐下来:“江妄。”

“你能不能,等等我。”她说。

时念念喜欢吃糖,每次去学校小卖部都会买一把糖,后来江妄养成习惯,有时下了体育课去买水也会给她带包糖。

他不确定自己这件衣服口袋里还有没有剩下的糖,所幸他还是摸到了一颗。

“给。”他摊开手。

时念念一愣,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眼泪是毫无预兆的出来的,她低着头,一颗眼泪就砸下来,打在裤子上,很快就被氤氲成一块小圆点,不明显,却又悄无声息的留在那。

嘴里那颗酸甜的糖不断刺激味蕾,时念念终于没有绷住,抱着腿终于是哭出来。

妈妈刚告诉她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要离开时她没有哭,后来几次争执也没有哭,江妄对她发脾气也没有哭。

直到现在江妄递给她一颗糖,她才终于绷不住。

那个一次次救了她的少年,他会把她挡在身后,嚣张肆意又细腻温柔。

他会在僻静的房间里一遍遍教她念演讲稿,怕她害怕会不管不顾的溜进隔离室来陪她,会把她的头绳戴在手腕,会抱着她笑着说“时妹疼我”。

所有别人看不到的风景他都在她面前展现。

时念念经常觉得自己幸运,尽管因为口吃的原因经常被人欺负或嘲笑,可她也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人,特别关心她的舅舅一家,班上好多同学们,还有江妄。

她没想过她会和这样子的一个少年产生联系,她默默无闻,而他光芒万丈,受尽瞩目。

以至于她也想费尽力气的去看一看那照亮的关于他们两人的前路。

路灯下,少年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因为克制着什么情绪而显得微微有点儿扭曲。

他缓慢的张开双臂,把时念念轻轻搂进怀里。

那一小颗糖终于融化在嘴里。

只留下浓重的酸甜味道,却也终于吃完了。

时念念听他哑声说:“我不等你,自己回来找我。”

第49章 妄想

大概是前夜吹了冷风的关系, 第二天醒来时时念念便有点儿感冒。

昨天许淑才联系了蔡育才说了转学的事, 时念念一到学校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她成绩这么好, 学校当然是不舍得让她走的,蔡育才原本还想劝劝她,毕竟一中的升学率是非常不错的, 师资各方面也很好,继续读下去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可结果一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眶眼底泛青的走进来。

蔡育才没多问, 但听先前时母简要说的内容也大概能猜到, 是家庭的关系才做出的决定。

“明天就走了啊,以后到了新学校也要好好努力啊。”蔡育才笑了笑, 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不过你向来自律,老师相信你不管到哪里都会努力,也肯定会很优秀的。”

“谢谢老师。”时念念说话时鼻音很重。

“感冒了?”蔡育才皱了下眉。

“嗯。”她点头, “有一点儿。”

他打开办公桌一边的抽屉,时念念目光跟着他的手,看到了那一抽屉都是各种常备药,还有之前流感严重时消毒剩下的几袋醋。

蔡育才翻了会儿, 抽出一包:“这个感冒药你回去吃了, 别明天走的路途上还感冒难受。”

时念念鼻酸,飞快眨了眨眼, 又是一句“谢谢老师”。

“跟我说什么谢啊,这些药不就是为了你们备着的嘛。”蔡育才轻叹了口气, “你们这群孩子啊,有时候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行了,我也不多说了,回班上跟你同学们道个别吧。”

“嗯。”

“也不用太难过,你们都还年轻,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

教室里是英语早自习,时念念走进去,还没喊报告,刘国启就朝她招了招手,没像平时那样急吼吼的咆哮,而是说:“快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刘国启已经把她要转学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她一走进班级,大家目光就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

时念念注意到,姜灵眼睛都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变成几绺,明显是哭过了。

她一边觉的揪心,一边又松了口气,她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今天江妄也没迟到,已经坐在座位上,没有看她。

时念念回座位,往江妄的方向看了眼,他桌上一张英语卷子,是昨天的作业,正在做完形填空。

修长骨感的手指拿着黑笔,熟稔又果断的写下一个个答案。

他的字写的很漂亮,字母也是,连贯流畅。

早自习是英语单词默写,时念念一回班级就开始默写,她从课桌里翻出默写本,认真默最后一次,尽管这次默写的结果也许都来不及交回她手里了。

默写完,打铃。

天台上风很大,不远处是一家妇保医院,建筑物侧面是亮起的红色灯牌,还有盘旋的高架桥,车辆川流不息。

时念念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城市时,对这样车水马龙快节奏的大都市非常不习惯,东南西北也经常分不清。铁路线那么多条,去一个地方还要研究好一会儿的换乘路线,马路上又经常堵车,夏天热的像是火炉,冬天却又冻的刺骨。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渐渐爱上了这里。

那她会爱上以后将要去生活的那个新城市吗,也许吧。

时念念拢了拢衣服领口,和姜灵手牵着手站在天台围栏边。

姜灵声线都有点儿颤抖:“怎么这么突然啊。”

“嗯,家里有些事。”

“那你和江妄怎么办啊?”

时念念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凌乱:“姜灵,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我和他以后……会怎么样,那太久了,我看不见。”

他们还太年轻,听过太多虚构的浪漫爱情,也见过不少真实的破碎感情,不知道漫漫前路上分隔的距离和时差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也不知道他们面对这些是真的能够遇神杀神佛挡杀佛,还是被打击的节节败退、无能无力。

时念念没法说服自己无条件的相信什么都不会变。

怎么可能完全不变。

她吹了会儿风,心静了,说:“但他永远是我……人生中的恩赐。“她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说相遇的两个人,不是恩赐,就是教训。可不管最终他们如何,江妄都永远是她的恩赐。

他太好了,好到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法放下。

-

关于时念念要转学的消息在上午就传遍了整个学校,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转学,与此同时被人议论的便是江妄。

大家都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时念念要转学,那么江妄呢?

“江妄会不会一起转啊?”

“不会吧,听说时念念是要出国读书去,这也不能一起转吧,而且江妄他爸爸还是校董,他要是不同意转学就不可能吧。”

“那他们不是要异地恋了?”

“哪儿止啊,异地恋还有希望维持一下,他们这可是直接异国恋了。”

中午,学校食堂里随处可闻大家的议论声。

忽然,其中一个女生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朋友,朝一个方向抬了下巴。

鲜少出现在食堂的江妄拿着餐盘径自走过去,长腿跨过,在时念念面前坐下来。

周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刚才刘国启找你。”江妄说,语气挺平静的。

时念念抬头:“找我?”

“早自习你的默写批完了,还有昨天的考卷,他让你一会儿去办公室找他拿。”

“好。”

她低下头继续吃,可吃着吃着就哽咽。

她以前真的很少会哭,就算是那时候被程琦一群人那样过分的欺负时也没怎么见她哭过,平静的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恶意和善意。

江妄叹了口气,不管周围的目光,伸出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又将拇指盖在她眼睛上。

时念念顺从的闭上眼,听他温声说:“别哭宝贝。”

-

第二天时念念便走了,时德厚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要晚几天才走。

时哲在飞机上因为不能适应起飞的失重感又一次尖锐刺耳的尖叫,持续了很长时间,时念念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这座城市,沉默着。

以前总觉得这座城市大,可在高空往下看,好像也就这样。

她走后不久,先前引起大家热议的关于她转学的消息便渐渐沉寂下来,大家重新被铺面而来的成堆作业和学习压力压没。

江妄去参加了比赛。

他其实本来就不算个话多的人,这段时间愈发冷漠,鲜少开口,没再去学校,高强度的训练。

那段时间很难熬,比监狱里的那段时间还要难熬,他经常失眠,即便是睡着了也是浅眠。

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以至于比赛那天教练很担心他的状态,这次比赛很重要,正式选拔国家队队员。

“你这样不行啊,成绩重要身体也重要啊。”教练看着他说。

他只淡声:“没事。”

比赛结果出来。

江妄第一名,拿到金牌。

当天晚上,他就把奖牌给许宁青。

许宁青夹着烟的手停了下,无声的疑惑看过去。

“之前答应她,要给她一块金牌,你要是有机会去找她,帮我带给她。”

他一开口喉咙哑的不行,像在粗粝砂纸上磨过似的。

“你身体没事吧。”许宁青皱眉说,半晌找一旁的服务员要了杯水,才又问,“你自己不去找她。”

江妄喝了口水,喉咙舒服点了,没回答他那个问题。

许宁青了然,不再多说。

高二的下半学期江妄很少出现在学校,大家都说自从时念念走了以后他也就没了再来学校学习的原因,火箭班班主任倒是挺庆幸的,原来的年段第一第二都不在了,如今的第一名终于是他们班上的了。

可是高三起,江妄重新回学校,与此同时,他们听说校董江抻出了车祸在医院生死未卜。

他更加沉默,可是却格外认真的学习。

从前的他是骄傲的,很多题目都是扫一眼就过,上课也总是不听,刘国启经常骂他,可高三以后江妄一天都没迟到过,每次考试他都挂在红榜第一名的位置,和第二名拉开几十分差距。

姜灵有时候会看见他站在红榜前发呆,仰着头看着第一名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姜灵总觉得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怀念从前总是占据着那个位置的时念念。

她还和时念念保持着联系,可自从高三后学业压力太大也减少很多,再加上时差和生活圈子的不同,她有时候想聊天也得想一会儿聊什么内容。

起初她还会和时念念提起江妄,后来便也不提了。

友情尚且还容易维系,可爱情却完全不是这样。

时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儿,以前总觉得一天很长,白天黑夜都漫漫,掰着手指等放假的日子,可不知道从哪个时间点开始,时间就真像白驹过隙了。

黑板上标着“距离高考还有7天”。

姜灵把自己的同学录发给江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