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乐声中,高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尼泊尔公主从台后轻轻走出。这霎那间全场寂静无声,遗憾的是公主披着面纱,可是从她露出来的那对明如秋水的眼睛、从蝉翼般面纱中所露出来的容光,已是教人不敢迫视。“雾里看花”另有一种美感,千百道武士的眼光都注到公主的面纱,虽然看不真切,却也“感到”了她那绝世风姿!克雷斯想道:“拉丁语学家说,‘美’不但是用眼睛来看到的,而且是用‘心’来‘感’到的,这话说得真真不错!”

  乐声一停,司仪高声叫道:“第一位候选人尼泊尔武士拉汗图,请来接受公主的考试。考的是剑术。”拉汗图走上高台,向公主屈膝行了一礼,身躯颤抖得非常厉害,公主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一个武士在竞技场上,应该勇敢镇定,胜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要表现出你最高的水平。”拉汗图得了公主的鼓励,稍稍镇定,拔出剑来,道:“我当尽力而为,请公主指点!”他心情激动,声音也显得颤抖不安。要知公主在国人眼中,视若女神,拉汗图现在接近公主,心中既是喜悦,又是恐惧。

  公主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根玉笛,说道:“我就用这支笛当作剑使,你用心接招吧。”玉笛轻轻划了半道圆弧,向拉汗图虎口一点,台下都是各国使剑好手,一见公主这一招正是剑术中一个极美好的姿式,不禁喝起彩来。拉汗图横剑一封,剑尖颤动,只听得“嗤”的一声,玉笛轻轻划过,将他的衣袖划穿了,公主道:“再镇定些!”拉汗图面上一红,发了个狠,避开公主的眼光,只当面前的不是公主,而是与他决战的敌人,这样一来,剑术使出,方始中规中矩。

  拉汗图武功其实不弱,长剑展开,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沉雄迅速,兼而有之,但公主却是从容应付,玉笛盘旋飞舞,招招藏着无穷变化,台下武士都在心中想道:“若然是我,只怕这时早已败了!”大约过了一支香的时刻,拉汗图已接连被玉笛点中三下,幸而公主不是用剑,要不然点中三下,怕不要刺三处透明的窟窿。拉汗图将剑一抛,屈膝说道:“公主,我实在不成,惭愧得很。”公主道:“不,你已尽了你的力了。在咱们的武士中,没有谁的剑术可以比得上你了,你应该填补御林军总管之职。”拉汗图的失败乃在意料之中,得任御林军总管却在意料之外,于是欢天喜地的下台。

  第二个轮到了邓南遮,他有意卖弄武功,司仪官一叫出他的名字,他就跃上高台,台高三丈,也不见他怎样纵身作势,只是脚尖轻轻点地便跃上去了。他向公主行了礼后,却并不拔剑,只是瞅着公主手中的那管玉笛。

  公主淡淡的说道:“我还是用这支笛,请你拔剑。”邓南遮极为自负,几曾受过如此轻视,心中生气,本待不依,但转念一想:“她用这支玉笛,必然给我打败无疑。但能中选,我又何必争这口闲气?”思念及此,不怒反喜,于是“嗖”的一声拔出一把弧形的长剑,朗声道:“既然如此,谨依公主之命,请恕我放肆。”踏前一步,唰的一剑,便向公主玉臂削下。

  这一剑招式奇幻,公主心头一凛,移步闪开,反手点他“肩井穴”,邓南遮这把剑式样特别,剑身略作弧形,既可刺削,又可勾拿,兼有中国兵器中虎头钩与五行剑之利,他的剑术配合了这把形式特别的长剑,果然与众不同,每一招式都是出人意表。

  公主凝神应付,把她新创的冰川剑法施展出来,烈日之下,玉笛飞舞,竟是带着森森寒意。战到酣处,但见玉笛生辉,剑光闪闪,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打了半个时辰,仍是难分难解!台下的各国武士,看得惊心动魄,手上都捏着一把汗。

  公主这套“冰川剑法”,这次还是第二次拿来应用,起初不大纯熟,战了半个时辰,渐渐熟能生巧,当真是像冰川一样,表面静止,内里暗流汹涌,威力之大,难以想像,邓南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厉害!

  再过一盏茶时刻,公主剑招一变,玉笛东指西划,表面看来,好像漫不经心,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其实正是柔如柳絮,翩若惊鸿,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招招都藏着精奇的变化。邓南遮那套古怪的剑术,竟是渐渐为她克制,力不从心。邓南遮心中焦急,恶念突生,把全身真力凝聚剑尖,大喝一声,陡然一剑劈下,他心中早打了如意算盘,公主即算挡得住这一剑,她手中那根玉笛也必定要给劈断;若是挡不住呢,那么公主可能玉殒香消,虽然可惜,但也总胜于落在别人之手。

  台下不乏各国的剑术名家,邓南遮一出此招,不少人看出了他歹毒的用意,纷纷喝骂,就在喝骂声中,只见公主玉笛一挥,陡然间只听得邓南遮一声厉叫,立即从三丈高台跌下,打了几个滚,才勉强挣扎起来,面青唇白,浑身上下,仍是抖个不停。

  原来公主在他那一剑劈下之际,突然从玉笛之中,吹出三颗冰魄神弹,本来以邓南遮的功力,还可以承受得起。但他一来是因为昨晚和桂华生恶斗了一场,真力消耗不少;二来他绝对想不到公主的冰魄神弹竟会从笛中吹出。这三颗冰弹,都打中了他的穴道,奇冷攻心,总算邓南遮功力深湛,没有当场冷毙,但亦少不了大病一场。

  就在众武士惊愕之中,司仪官出声叫道:“最后一位候选人,中国武士桂华生请上台与公主比剑!”

  桂华生从侧面长梯,缓缓走上高台,本来他也可以一跃而上,但他却不愿在公主面前,故意卖弄武功。上到台来,但见公主的眼中,含有万种柔情,千般蜜意,桂华生心头一荡,登时痴了。

  只听得公主微微笑道:“请拔剑吧!”桂华生这才记起是要和公主比剑,于是向公主施了一礼,说道:“客不僭主,请公主赐招。”

  公主道了一声:“也好。”把玉笛一抛,叫道:“宛兰星,将我的冰魄寒光剑拿来!”那个宫女早已在台后准备,立即应声而出,将寒玉剑匣捧上,公主微微一笑,拔剑出鞘,登时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台前那几排武士,但觉冷气森森,皮肤起粟,都不禁吃了一惊,人人诧异,天下竟有这样的宝剑!

  桂华生跟着也拔出剑来,他的剑也是稀世奇珍,微一挥动,剑尖竟带着隐隐的啸声,有若龙吟,若是桂华生先行亮剑,众武士准会吃惊,但如今在冰魄寒光剑的对比之下,却不免黯然失色!众武士都在想道:“若是我在台上,休说比剑,只怕这奇寒之气,先就难挡!”

  桂华生道了一个“请”字,只见公主香肩一晃.冰魄寒光剑横空一掠,疾如电掣,向桂华生颈项削来,桂华生心中充满柔情,忽见公主一出手就是这样神奇的招数,心中一凛,百忙中用了一招“云横秦岭”,接着一招“雪拥蓝关”,好不容易才将公主的攻势解开,公主丝毫不缓,一剑紧似一剑,把桂华生迫得运返几步,低声说道:“小心接招!”桂华生发觉她眼中有责备之意,心头一醒,想道:“是了,我若不显出本领,纵然她故意让我,当着各国武士,这样赢了,也不光彩!”

  当下精神凝聚,剑诀一顿,一招“星汉浮槎”,剑光如虹,还攻过去。公主微露笑容,避招进招,两人旗鼓相当,杀得个难分难解。

  激战了半个时辰,公主丝毫不让,迫得桂华生将浑身本领都施展出来,两柄宝剑,盘旋飞舞,斗到疾处,但见寒光一片,剑气千条,直把众武士看得眼花缭乱,竟然分不出谁是公主,谁是桂华生!

  桂华生心中想道:“要不是我熟识她的冰川剑法,今番必定落败无疑!”原来公主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冰川,创出这套“冰川剑法”时,曾和桂华生共同研究,要知任何一套新创的的剑法,虽然威力奇大,但总有未曾完备的地方,桂华生既熟知“冰川剑法”的优劣所在,不须公主饶让,渐渐便占了上风。各国剑术的名家,也自有人看得出来。

  再过一会,桂华生着着反攻,将公主迫得连连后退,公主玉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飞出十几颗冰魄神弹,桂华生早有所备,五指疾弹,将冰魄神弹都在台上弹裂,冷气寒光,凝聚如网,台上白茫茫一片,台下前几排的武士纷纷向后移动。就在这一霎那,桂华生乘着公主发出冰弹,剑势略缓之际,突然一跃而上,剑峰一挑,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登时鸦雀无声,端的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桂华生这一剑真是绝顶神奇的一剑,锋利的剑尖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却没有伤及公主一丝毫发,在这激动人心的霎那间,台下静寂知死,待到众人看清楚了公主没有受伤,接着便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为公主绝世的容颜、为桂华生超凡的剑术,欢呼,欢呼,欢呼!

  希腊王子克雷斯一足踏在椅上,弹起了他的七弦琴,高声唱出了他的“即兴诗”:

  你跨过了世界第一高峰,

  带来了爱情的梦想;

  你一剑挑开了公主的面纱,

  将爱情的种子播在她心上。

  啊,你这神奇的一剑啊!

  胜过了丘比特的弓剑。【原注】

  原注:丘比特是希腊神话中的司爱之神,他的箭射到人们心里,便可以引起爱。

  克雷斯的歌声被淹没在欢乐的声音的海洋,然而桂华生还是在人丛中发现了他,向他投以感谢的眼光。克雷斯真的像他所说的哲学家一样,欣赏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就感到非常满足了!

  公主向桂华生微微一笑,低声道:“你赢了我啦!”语带双关,桂华生向她一望,公主羞红了脸,曳起长裙,向台下盈盈一礼,便翩然的返到幕后。接着司仪官走出来宣布,桂华生已通过了武功的考试,只待明日公主考他的文学,便可以决定他是否当选驸马了。

  桂华生在各国武士的簇拥下回到宾馆,克雷斯也再一次的向他道贺。为了不妨碍他明天的应试,大家闹了一阵,便向他道过“晚安”,各自散了。

  但桂华生却哪里睡得着觉,这一晚他彻夜无眠,想起了即将得到公主,也想起了自己出国之时所立的志愿:要博采各国的武功,独创一家的剑术,这志愿看来也可以完成了。他已参透了印度的上乘内功,又观摩了尼泊尔、波斯、希腊、阿拉伯诸国的剑术,他准备撷取这几个文明古国的剑术精华,将来都采含在他和公主合创的“冰川剑法”之内。

  第二日公主在国王面前亲自考他文学,他对答如流,对尼泊尔的古诗经典,随意引用,如数家珍,令到国王也大大惊奇。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个国王不知道的秘密,公主所考的十之七八都是在公主要他熟读的那十几部书之内,还有十之二三则是以前公主和他谈过的。不过在考他中国的文学时,桂华生却的确显示出他的渊博,公主准宫中的汉学大师参加发问,他解释的经史奥义,连大师们也闻所未闻。国王到了这个时候,对桂华生的文武全才,亦自深深佩服。觉得这位中国青年,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却实在胜过各国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