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替我来宅斗

  作者:杯雪

  文案

  【身娇体弱温柔贤惠的当家主母与一言不合搞你全家的暴躁皇帝互换了身体。】

  孟弗作为宣平侯夫人,为他操持家务,孝敬双亲,还要为他管理后院争风吃醋的小妾们,她做到了一个侯夫人该做的一切,只是始终不得夫君的宠爱。

  孟弗不爱宣平侯,也不伤心,她预感这一生都要如死水一般平静度过,直到她一觉醒来,有人在她耳边叫她陛下。

  ……

  宫人与百官们觉得他们的陛下变了,从前他一开口就能骂得他们脑袋疼,如今对他们却是如春风般和煦,还会关心他们饿不饿,渴不渴。

  我可以!我还能为陛下再干一百年!

  宣平侯觉得自己的夫人变了,从前她贤良淑德,温柔大度,现在她就像是一点就炸的爆竹,昨天她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妾给骂哭,今天就把他给踹进湖里。

  宅斗?老子把你宅子给拆了!

  ……

  宣平侯同孟弗和离的时候,他断言这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后悔,这京城中的高门大户,谁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

  朕要。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天作之合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弗、李钺┃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斗死你

  立意:挣脱束缚,寻找自我

第1章

  铜色的香炉上飘出袅袅的白烟,一缕一缕浸透了头顶帐子上的芙蓉花,夕阳的光掠过假山上最后一株白色山茶,又穿过薄薄的窗纱,在地毯上留下几道斜长光影。

  孟弗卧在床上轻咳起来,半个月前,她从白马寺回来的路上淋了雨,到家后就大病一场,这么拖拖拉拉了半个多月一直不见好。

  大夫来看过几次,开了几副汤药,劝她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太操劳,只是她身为宣平侯府的少夫人,宣平侯府每日都有一堆琐事等她处理,后院里还有三房姬妾整日里争风吃醋,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即便她现今生了病,也不能完全撂下手。

  大夫前脚刚走,谢文钊后脚过来,他站在房间中央,与孟弗之间隔了一道浅色的纱帘,晚风顺着窗户吹拂进来,帘子下面的流苏微微晃动。

  谢文钊看向孟弗,似乎有话要说。

  孟弗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谢文钊生的极好,眸若星辰,面如冠玉,当年先帝在桾山围猎见到他的时候还称赞他君子端方,那时候帝都内想要嫁给他的名门淑女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这是孟弗的夫君,可他不喜欢她,或者可以说,非常厌恶她。

  文康一十六年的春天,端阳公主大婚,在京华园设宴招待众宾客,孟弗与妹妹孟瑜随母亲前去赴宴,宴会中途发生意外,为了顾全孟弗的名节,谢文钊不得不与她成亲。

  孟弗的父亲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谢文钊幼年时曾拜在他的门下,跟着他读过几年书,而且那时先帝还在,孟弗的父亲作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太子太傅,孟家与宣平侯府是门当户对,所以这桩亲事的开局虽然有些不美,但谢、孟两家总体都还算满意。

  孟弗与谢文钊接触不多,在此之前仅仅见过几面,她对于自己的婚姻几乎从来没抱有过任何幻想,无论嫁给谁对她来说好像都没有太大区别,而直到成亲后,孟弗才知道,最不满意这桩亲事的人其实是谢文钊,他心中另有所爱,他喜欢的人是孟弗的妹妹。

  得知这一切的孟弗什么也没说,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仍旧在侯府中安然做她的少夫人。

  她习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偏爱妹妹,现在也不多谢文钊这一个。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够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满意,所以父亲要求她做一个名门淑女,她做到了;家里人希望她能嫁给谢文钊,她也就嫁了;谢文钊不喜她弹琴,她从嫁入宣平侯府后就再也不弹了。

  孟弗知道这样不好,但是那些反应就像她生存的本能一样,已经刻进她的骨头里,她扭转不过来。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半晌过去,面前的谢文钊终于开口问道。

  孟弗淡淡道:“还好。”

  谢文钊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他有好些天没来孟弗这里,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以为当年在京华园里自己是被孟弗设计,最后才不得不娶了她,他们二人成亲后谢文钊一直有意地避开孟弗,今日有事求她才不得不来,明明该是这世间最亲近的夫妻,却比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还要陌生,只在这里多待了一会儿,都会觉得不自在。

  孟弗道:“侯爷今日来我这里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寒烟身体不好,她住的汀水阁你也知道,又冷又潮,她昨日找大师来看过,大师说那里风水不太好,”谢文钊顿了顿,对孟弗说,“所以她想换个院子。”

  谢文钊口中的寒烟名叫曲寒烟,原是个青楼女子,后来被他抬入府中做了第三房姬妾,曲寒烟弹得一手好琴,在府中很得谢文钊的喜爱。

  孟弗嗯了一声,只是换一间院子而已,不算大事,她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去故意为难曲寒烟,她道:“南边还空了三间院子,那里光照很好,她去挑一间吧。”

  谢文钊却道:“大师算过了,那三间院子与她八字相克,也不好。”

  孟弗稍微坐直了些,心中隐隐猜到谢文钊想说什么,她问:“那侯爷的意思呢?”

  谢文钊道:“霁雪院不错。”

  “她想住我这儿?”孟弗问。

  谢文钊点了点头,孟弗正想要问问曲寒烟能否住得惯侧院,又听他道:“府里其他的几间院子,你可以随便挑。”

  孟弗沉默。

  孟弗一个正妻,却要给一个妾室让位,这是何等可笑之事。

  见孟弗不说话,谢文钊继续道:“我知道你素来大度,明白事理,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寒烟那里实在没有办法了,这两天她人憔悴得厉害,待你见了她也定然会心疼,其他的院子都找人看过,总是差了些,你若觉得府里的其他院子不合你的心意,到时我出钱给你重新修座院子。”

  他说了这么多,床上的孟弗始终没有开口,谢文钊突然觉得不自在,孟弗这样平静,倒显得他像个傻子,他的表情逐渐冷淡下去,他对孟弗道:“你不想换就算了,就是间院子而已。”

  孟弗忽然间头疼得厉害,她应该做一个事事顺从夫君的好夫人,做一个人人称赞感念的当家主母,但是然后呢?她做到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

  孟弗有些茫然。

  最后,她对谢文钊:“让我想想吧。”

  谢文钊表情柔和了些,似乎有些内疚,他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生硬地说:“现在不是很急,你慢慢想,等你病好了再搬也不迟。”

  孟弗应了一声,谢文钊觉得这事应该是成了,之后随口嘱咐了两句,便从霁雪院离开。

  他离开不久,侍女青萍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床边道:“夫人,该喝药了。”

  她话音落下,一阵铮铮琴声从汀水阁的方向传来,曲寒烟住在那里,这琴自然也是她弹的。

  青萍偏头往外看了眼,随后不忿道:“弹弹弹,就知道弹,夫人您弹得比她好多了,您为什么不弹琴啊?从您嫁进来,奴婢就再也没听您弹过琴了?明明侯爷那么喜欢听琴。”

  孟弗没有回答青萍的问题,她伸手接过药碗,把碗中汤药喝尽。

  喝了药孟弗又有些困倦,脸上依旧泛着病态的白,她刚要躺下歇息,外面就传来姨娘们的争吵声。

  青萍说替她出去看看,然而时间过去许久,争吵声仍没有停止。

  孟弗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帐子顶上的芙蓉花,这两年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缚在一张厚厚的龟壳里面,四面八方都是坚固冷硬的墙壁,无法活动,无法呼吸,她好像注定这一生都要被囚在里面,直到头发花白,牙齿脱落,直到呼吸和心跳全都停止,她的棺椁长埋地下,她都没有办法挣脱出来。

  那些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远去,她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节,她与家人走散,沿着郊外的那条浔河一直向南走,河面上漂浮了许许多多的河灯,像是天上的星星落进了水中,有黑衣的少年坐在高高的河床上,他冷着脸,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模样。

  十三岁上元节的晚上她差点死在一群流氓手里,是少年救下了她。

  那是她离挣脱这个樊笼最近的一次。

  少年将禁锢她的铁墙撕出一道口子,亮晶晶的星星顺着那道裂口掉落进来,她犹豫地伸出手,可是最终没能握住它。

  如果有一天还能再见到那个少年,他见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很失望吧。

  孟弗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沉沉暮色压在皇城的千重宫阙上,紫宸殿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天子坐在长案后面,迅速翻看眼前的奏折,随着翻过的奏折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愈加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水来。

  终于,他忍不住怒火,将手中的奏折往地上重重一摔,腾地站起身,背着手绕着长案开始转圈。

  太监高喜迈着小碎步赶紧跑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医说了您最近不要动怒,对您身体不好。”

  李钺听了这话反倒更加生气,他指着地上的奏折,怒气冲冲道:“是朕想要动怒的吗?你看看他们说的什么话?圈里的猪叫的都比他们好听!过年杀猪的时候怎么不把他们一起给宰了!”

  高喜一个太监这个时候可不敢随便插嘴。

  “不想考绩?”李钺扯着嘴角冷笑,“呵,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心里盘算的小九九朕会不清楚?”

  听到李钺的笑声,高喜跟着后背一凉,他劝道:“陛下您先消消气,消消气,您这身上还有伤呢。”

  李钺身上的伤是前几年在北疆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位神医能给治好,只要求他在三个月内不能动怒不能上火,结果这伤硬是拖了三年还没痊愈。

  “有就有吧!不治了!”李钺恼火道,“整天看着这些蠢货,朕气也气死了。”

  这哪儿能不治?这位陛下脾气一上来跟个小孩似的,高喜心道这明日得跟神医说一声,三个月又得从头算了,眼下还是得先让陛下息怒,他道:“或许明日早朝诸位大人就明白过来了。”

  李钺斜睨了高喜一眼,又呵了一声,高喜这还没睡觉就开始说梦话了。

  高喜被他这一看,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也凉了。

第2章

  晨曦的光在碧色的瓦片上轻盈跳跃,宣平侯府的下人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除了曲寒烟外,谢文钊的后宅里还有两位姨娘,她们一大早来到霁雪院外面,说是要给夫人请安,但其实是昨日听见了些风声,想来看看孟弗是不是真的要把霁雪院让给曲寒烟。

  要是孟弗真的能给曲寒烟腾地方,她们得为自己考虑考虑,说不定也能跟着分上一杯羹。

  花小菱是谢文钊抬进府里的第一个妾室,她身材丰腴,容貌娇艳,然而目前在府中最不得宠的也是她,谢文钊几乎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不过她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身后有老夫人撑腰,加上她性子泼辣,脸皮颇厚,在府里就没吃过亏。

  她身边的孙玉怜只比她晚进府一个月,她出身官宦之家,因年少时与谢文钊有几分情谊,后来孙家出事,谢文钊将她接入府中,待她倒还不错,比起花小菱的张扬,她行事低调许多,有时候还能帮着孟弗处理一些府中事务。

  至于曲寒烟,这位姨娘的出身虽不太好,却是三个人里最为高傲的,自进府以来除了谢文钊她谁也不放在眼里,她以身体不好为借口,许久没来向孟弗请安。

  花小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眯着眼睛抬头看天,这都什么时辰了?夫人怎么还没起来?

  又过了两刻钟,里面仍旧没有动静,花小菱待不住,叫来下人打听昨天侯爷过来都与孟弗说了些什么。

  下人哪里知道这个,谢文钊过来的时候她们又没在场,花小菱挨个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又问起孟弗是不是昨晚出了事,要不怎么到现在人都没出来?

  下人摇头,一问三不知,花小菱有点生气,觉得是下人瞧不起她,在故意敷衍她,加之她又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心中格外烦躁。

  她提气便骂:“夫人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们头上顶着的是猪脑子吗?怪不得夫人这病一直不好,我看就是被你们给气的,也就是夫人心肠好才让你们留在府里整天混日子,”花小菱扬起下巴,指着他们趾高气扬道,“等我见了夫人,就让夫人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发卖出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说的话也越来越刺耳,霁雪院中的下人们全都耷拉个脑袋,不敢吱声。

  守在孟弗床边的青萍听见外面花小菱的叫骂直皱起眉头,夫人昨夜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一直咳到丑时才重新睡下,这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要被她们吵醒,这么下去,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夫人脾气好,一般的小事也不跟这些妾室们计较,可她们不仅不会感念夫人,还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得寸进尺,毫无顾忌。

  青萍冷着脸从屋子里出去,她原是想让花小菱小点声的,结果花小菱见到她出来,倒是格外来劲,指着青萍的鼻子又是一顿骂,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孟弗故意把她们晾在外面,青萍年纪小,嘴笨,脸皮又薄,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浅色的帐子下白色的流苏轻轻晃动,那顶上的芙蓉花仿佛活了一般,在袅袅烟雾中一点点晕染开来,锁在柜子最下面的小匣子里的玉石在黑暗中发出浅浅光亮。

  李钺这一觉睡得委实不大好,他昨日在紫宸殿发了一通火,睡觉前还想着明日早朝该怎么才能把考绩一事给办成,睡着后又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一开始是在北疆打仗,之后在桾山围猎被一群灰狼包围,最后又回到帝都,对着先皇那张死人脸……

  李钺不知这些梦境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只觉得身体异常疲惫,他还想好好地再睡一会儿,可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吵闹声,听得他心烦,再无睡意。

  这是哪里来的宫人?这么没规矩,敢在紫宸殿内喧哗,高喜是怎么管事的?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了赶紧换人。

  李钺皱起眉头,想着昨天已经发了顿火,今日是个新的开始,多少该忍忍,可那声音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过分。

  李钺越想越气,这怎么一夜之间就有人敢跳到他的头上蹦跶,他被人推翻了?那这也太快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已经从头开始算,不差这一天,李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抓个杯子,砸在地上。

  杯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刹那间屋内屋外一片寂静,花小菱吓了一跳,也终于停下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还不等众人弄清楚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她们向来端庄温柔的夫人出声骂道:

  “都给朕闭嘴!”

  “吵什么吵?一个个赶着去投胎啊!”

  “要死也都给爷死远点,别一大早过来找晦气!”

  他连骂了三句才停下,再没开口,之后,院子里一片死寂,众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花小菱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把自己给呛得要死,又不敢出声咳嗽,硬是生生给这口气憋了回去。

  而原本想要进去看看的青萍直接呆在原地,样子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刚才是……是他们夫人的声音吗?

  良久,屋子里的那位都没有再说话,众人想或许夫人只是做了噩梦,就是夫人开口的有些突然,他们没太听清楚他前面骂了什么,而有的人听清楚了,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青萍回过神儿,她担心孟弗出了事,赶紧跑回房间,绕过屏风,掀开珠帘,她看到他们夫人此时正坐在镜子前,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

  青萍第一次从孟弗的身上感受到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咽了口口水,小心走过来,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李钺死死盯住镜子中的女子,女子螓首蛾眉,明眸皓齿,鬓发如云,垂落在后背。

  这张脸似乎无一不好,唯一的问题是,这不是他的脸。

  要命。

  就在刚才李钺怒斥了外面那些人后,他猛地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个女人。

  此事如此诡异,起初李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但很快这点希望就破灭了,他现在确确实实地变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身体还不大好的女人。

  李钺暗骂了一声,怪不得一大早上的就有人敢在他头上撒野。

  那么,他现在是谁?

  而谁又成为了他?

  “夫人?夫人?”青萍大着胆子又唤了两声,问他,“您到底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啊,要不奴婢给您叫大夫来吧?”

  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李钺转过头,看了青萍一眼,又无声转了回去,他缓缓道:“不用,朕……我在想一件事。”

  青萍顺着李钺的话问下去:“您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李钺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脸,伸手在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青萍听不懂李钺话中的意思,问道:“夫人您说什么呢?”

  李钺没有说话,仔细思索自己提出的这一问题,是他这两年的杀伐太重?还是他去年祭祖的时候把祖宗们的供奉给削减了五成?又或者是他登基那年祭天的时候差点打了瞌睡?

  啊,他这些年造的孽确实不少。

  但为什么偏偏会在今天呢?他这段时间好像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实在没天理。

  他会不会是被人给暗算了?

  那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

  李钺琢磨了半天,其实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有一个人正代替他坐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说不定不久后还能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那是真的要了命了。

  他烦躁地起身,绕着桌子开始转圈,结果走了没两圈就开始头晕,李钺更加恼怒,这身体也太不争气了吧。

  他得尽快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希望自己现在还在帝都。

  李钺找了张椅子坐下,问青萍:“刚才外面是怎么回事?”

  青萍将事情简单与李钺说了一遍。

  李钺听着这个姨娘那个姨娘的,头都大了,问道:“她们人呢?”

  “应该还在外面,”青萍试探着问道,“夫人要见她们吗?”

  “让她们都进来吧。”他说。

  青萍转身要去叫人,只是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回头看着他们夫人,欲言又止。

  李钺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直接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青萍道:“夫人您是否该换件衣服?”

  李钺身上穿的是套白色的亵衣,一个侯府夫人这样见人确实不好。

  “麻烦,”李钺低头看着胸口有些松散的衣带,耳朵后微微泛起一抹红晕,他闭了闭眼睛,对青萍挥挥手说,“那让她们在外面再等会儿吧。”

  青萍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下,她隐约察觉到今天的夫人与往常不一样了,也不知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房间里很快又只剩下李钺一个人。

  李钺,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他皱起眉头,眯着眼睛,缓缓将带子解开,谨慎的样子好像多碰了哪里,自己的贞操马上就没了。

第3章

  李钺与那堆衣服争斗半天,才勉勉强强把它们都挂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有没有差错,反正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时值六月,焦金流石,日头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花小菱挥着扇子,垫脚使劲往屋里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再问门口的青萍,她也只说夫人在更衣。

  这穿个衣服哪里用得上这么长时间?夫人不会是故意在折磨她们吧?

  可夫人应当不是这样的人,花小菱手里的扇子扇得愈加勤快,她想找个人发发心里的火气,随即想到不久前夫人是怎么骂他们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小菱也发憷,她这人脑子不行,但直觉特别准,总是能非常精准的趋利避害,现在便是如此,她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又过了半刻,李钺终于让青萍把丫鬟姨娘们给放进屋里,他坐在主位上,看着从外面进来的这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小姑娘,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挤到一起,这都谁谁谁呀!

  是哪个不学好的,没事娶这么多小老婆,真不是东西。

  他还没数清来了多少人,青萍看了眼门外,又道:“曲姨娘也来了。”

  随后一蓝衣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她的相貌清秀,五官有些寡淡,但胜在身材高挑,气质清冷。

  这便是府中最得谢文钊宠爱的曲寒烟。

  花小菱一见曲寒烟,也不顾夫人还没开口,直接就来劲儿了,她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一样,尖尖细细地道:“呦,这不是我们久病缠身的曲妹妹吗?进府这么长时间,今儿个身体终于好了,能给夫人请安了?真是不容易啊。”

  然而曲寒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花小菱,仿佛多看她一样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花小菱最讨厌曲寒烟这副假清高的样子,青楼出来的还装什么装,他们夫人都没她的架子大。

  曲寒烟神色冷淡,她走到李钺面前,盈盈福身,拜了一拜,请了声安,然后道:“妾身昨日听侯爷说,夫人您心善,知道妾身的八字这府中其他园子相克,愿意将霁雪院让给妾身,妾身感激不尽,今日是特来过来感谢夫人。”

  她本不想来见孟弗,是谢文钊在她那里听了琴后特意叮嘱她的。

  “夫人您真要把这霁雪院给她?”花小菱尖声问道。

  没等李钺开口,花小菱继续厚着脸皮道:“那夫人我觉得我那院子跟我八字也不合,我也想换个院子,我觉得凌香馆就不错。”

  她停了一停,补充说:“很合我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那间院子离谢文钊的院子最近,她觊觎已久。

  三位姨娘里只剩下孙玉怜没有开口,她心中明白,若只给曲寒烟换了院子,花小菱肯定不会罢休,而如果给她们两个都换了地方,依着夫人的性子,断不好意思让自己空着手,即便她换不了院子,也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于她。

  这样一来,自己绝对不亏。

  而且到时让老夫人知道了这事,少不得要斥责夫人一顿。

  这些个姨娘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而他们的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左手在桌上敲了两声,右手支颐,作沉思状。

  夫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不久后,李钺放下手,众人都以为他这是想好安排,然紧接着就听他问:“侯爷?哪个侯爷?”

  十分的理直气壮。

  这是什么鬼问题?

  在场的姨娘与丫鬟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这话中是不是有其他深意,唯有花小菱这人不长脑子,当即道:“当然是咱们侯爷,宣平侯啊。”

  宣平侯?

  李钺把这称呼在脑子里过了一圈,道:“谢文钊啊。”

  他的尾音微微拉长,原来是这小子不学好。

  先帝在时,御前都尉谢平救驾有功被封为宣平侯,后来先帝病重,太子薨逝,众皇子为夺取大位各使手段,谢平在这其中站错了队,这也没什么,毕竟当时朝中的九成大臣都站错了队,剩下的那一成是没站队的。

  之后李钺登基,并没有跟他们计较这些事,可惜谢平自己的心理承受力不行,自己整日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在熙和二年的冬天大病了一场,久久未愈,最终向他上书让他的嫡子谢文钊袭了爵。

  思及至此,李钺点点头,心道那还好,自己人没出帝都,有救。

  现在有很大可能是谢文钊的那位夫人成为了他,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自己怎么才能去皇宫里看看呢?

  “夫人您说话啊。”花小菱催促道。

  李钺回过神儿,摸了摸下巴,侧头问青萍:“我昨日有说要把这霁雪院给她?”

  青萍忍下心中对曲寒烟和谢文钊两人的埋怨,答道:“您说要考虑考虑。”

  李钺对宣平侯府不熟悉,这院子给了这姑娘,他住哪儿去,至于他们夫人原先是怎么想的,暂时还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他往后一靠,道:“那我考虑好了,”

  曲寒烟的脸上露出浅浅微笑,她知道孟弗一定会答应自己,她进府这么长时间,对孟弗有些了解,除非是不合规矩,不然她多数情况是不会拒绝谢文钊的要求。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跟规矩完全不沾边,毕竟没人规定做正妻的就只能住在霁雪院。

  曲寒烟来时打量过霁雪院,这里很合她的心意,她已经想好等自己搬过来后要把哪些地方重新修整一下了。

  “这事不行,”李钺道,“还有见到谢文钊跟他说别那么迷信,什么八字相克,有病赶紧找大夫看病去,别整那些歪门邪道。”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李钺在说这话的时候多少还有点心虚。

  曲寒烟的笑容登时僵在唇角,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场合下被孟弗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敛起笑意,道:“您这样说,恐怕侯爷会不高兴。”

  “我也很不高兴。”李钺幽幽道。

  曲寒烟不想这样轻易放弃,尤其还是在其他两个姨娘面前,她从进了侯府后第一次遇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她仿佛可以感觉到花小菱此时正在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她。

  曲寒烟定了定神,她扬起下巴,对李钺道:“侯爷若是知道夫人您这样出尔反尔,应该会很失望吧。”

  李钺他会怕谢文钊失望?谢文钊娶了这么多小老婆,他还失望呢。

  他完全没把曲寒烟这话放在心上,站起身伸了伸胳膊,随口回道:“那就等他回来,亲自跟我来说吧。”

  曲寒烟张开唇,似还有话要说,却被李钺打断,他道:“行了,你们没事就退下吧。”

  其余的人对视一眼,行了礼陆续离开,曲寒烟待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恨恨离开。

  等谢文钊回来,她定要好好告上一状,孟弗一个不受宠的夫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看侯爷回来怎么收拾她!

  人都走后,坐在桌子前准备用膳的李钺有点忧愁,愣是半天没下筷子,谢文钊的这位正妻性子柔软,不然的话这帮姬妾们也不可能一大早就在她院子里叫嚷,更不会让她一个正妻给妾室腾地方,她现在要是真成了自己,那考绩这事,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成不了了。

  更要命的是,这位夫人要是被底下那些大臣们欺负得在朝上哭出来可怎么办!

  那就真完犊子了。

  紫宸殿后殿中央的香炉里燃烧的蓬莱香明明灭灭,不久前被暗卫找回来的小小玉佩在漆黑的匣子中亮了一亮,转眼黯淡。

  “陛下?陛下?您该起了。”

  孟弗听到耳边有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轻轻唤着自己,她奇怪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子,更加奇怪对方为何会叫陛下。

  不过她觉得今日身体好了许多,或许这两日就能痊愈,她睁开眼,见床边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男子有几分面熟,应当她是见过的,这里的环境于她而言非常陌生,床上挂着深色的帐子,那帐子上用金线绣了许多龙纹。

  高喜见他们陛下盯着帐子上的龙纹,久久没有开口,有些担心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奴婢给您叫太医来?”

  他心中暗暗叹气,昨天晚上陛下实在不该生那么大的气,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陛下?陛下?”他又唤了声,今早的陛下可太不对劲了,这要是在往日听他叫了这么些声陛下,肯定是要嫌他聒噪的。

  “陛、下……”孟弗低声重复高喜的称呼。

  高喜被孟弗这声陛下吓得一激灵,他忙道:“奴婢还是找太医过来给您看看吧。”

  这感觉是出了大问题,得让神医来看看。

  孟弗没有说话,她坐起身,将两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低头看去,这双手的手掌宽大厚实,手指关节突出,虎口因常年练武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不是她的手,这是一双男子的手。

  她摸了摸胸口,又仔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良久,她再次抬头看向高喜,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这是天子身边的贴身太监高公公。

  结合眼前的这一切,与这位高公公对自己的称呼,她脑中顿时浮出一个离奇至极的想法,但也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她变成了当今的圣上。

第4章

  孟弗脑中迅速掠过她所知道的关于这位陛下的信息。

  李钺,先皇第三子,少时因冒犯太子被先皇给赶去北疆,说是让他历练一番,磨练心性,但大周自建国以来,一直是重文轻武,先皇这么做,相当于是让三皇子远离了权利的中心,就算日后太子出事,他也绝没有即位的可能。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三皇子到了北疆后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没人能管得住他,天大地大,任他驰骋。

  因为种种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原因,近些年来大周在异族的交战中年年失利,年年赔款,李钺到了北疆后的第二个月,有异族来攻城,守城官员消极作战,被他一剑斩杀,他亲自率领一支轻骑,出城迎战,将攻城的异族一直追到城北三百里外的大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