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顿然又暗,却是呼无染四肢酸软之下竟给那黑狼扑倒在地,遮住了明珠之光。

一声暗哑凄惨的狼嚎传入耳中,如一把尖刀般直刺入每个人的心底,一只血淋淋的狼爪这才从半空落下。

“先别管我,用弓箭射狼群…”呼无染大叫道。

柯都看得真切,那黑狼的右爪已被斩断,但左爪却是牢牢地抓住呼无染执刀右手,张开大嘴,泛着青光的利齿直往呼无染的咽喉咬去,却被呼无染的左手撑在颚下,一人一狼在地上翻滚着。

宝珠红光已暗,周围的狼群重又扑来。柯都顾不得呼无染,咬牙从背后取下弓箭,一箭将冲来的二只狼射个对穿。欲再引弓却已是不及,手上的箭径直刺入另一狼的咽喉中…

“嘭”地一声响,却是白马蹬蹄将一只扑来的恶狼蹬了出去。

狼群似是知道最有威胁的人便是柯都,也不去攻击红琴,尚余的五六匹狼一齐向柯都扑来,柯都身无利刃,只得靠长弓与狼群周旋,刹那身上又添几道抓痕。幸好那白马经过训练,丝毫不畏,翻蹄亮掌,与柯都合力同那几只恶狼缠斗在一起。

呼无染与那只黑狼在地上翻翻滚滚,红琴手执短刀,数度要扎下去,却是认不精准,唯恐误伤了呼无染。呼无染终是体力不支,被黑狼压在身下,左手渐渐撑不住狼头巨力,眼见一张喷着腥气的大嘴慢慢往自己的咽喉噬来…

“啪”得一声,红琴急中生智,甩起马鞭,她用鞭倒是比用刀娴熟得多,不偏不倚地正正卷住黑狼的长嘴,再用力一拉,马鞭绷得笔直,竟是强行将黑狼的嘴牢牢收紧。

那黑狼的嘴巴虽是再也张启不开,但尚余的三只利爪犹在呼无染身上不停乱抓。红琴怕狼咬伤呼无染,亦不敢松手,二人一狼竟就此僵持住了…

那黑狼失去了最犀利的右前爪,此刻连嘴亦难以张开,渐渐不支,再被呼无染拼力几拳打在腰上弱处,终瘫软做一团。

狼群数量本就不多,加之头狼已被制服,锐劲顿失,终于四下散开,逃入荆棘林中,又被柯都再射杀几只,终于消散不见。

三人气喘吁吁,身上衣衫破裂,到处都是狼爪的抓痕。

呼无染与那头黑狼一场恶斗,伤得最重,鲜血从身上的数道伤痕中汩汩流出,最触目惊心地是左腕上一道七寸余长的伤口,深可见筋骨,若非他手腕上套着鹿皮,只怕早被抓断脉胳,就此残废了。

红琴气力不继,软倒在地。呼、柯二人盘膝而坐,闭上眼睛慢慢调停呼吸,心中犹有余悸,但觉生平经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拼斗,惊险惨烈处却是以此次最甚。

倒是那白马威风凛凛地于旁踱步长鸣,便如是给三人护法一般。

也不知过了时候,柯都调息良久,体力渐已回复,缓缓站起身来。但见满地狼尸,一地血红,风声萧萧,白马咴咴。红琴躺在地上沉沉睡去,呼无染却执刀立于几步外,望向前方无垠的莽莽黄沙。

东天泛彩,一轮红日终于破云而出,此刻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柯都只觉口舌间似着了火般干渴欲裂,想到白马背上尚有个水囊,一转眼间却见那断了一只前爪的黑狼被马鞭缚得结结实实,爪上的伤口却不知已被谁粗略包扎起来,犹在不断挣扎嚎叫,一对望向自己的恶眼中尽是凶残阴毒。

想到这一夜的险死还生,还差点成了狼群口中的美餐,柯都心头大怒,欲要抽刀,却拔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长刀已随着那头恶狼被自己一拳击飞,正要上前狠狠给黑狼几拳,却听得呼无染沉声道:“不要和畜生见识,留着它还有用。”

柯都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道:“有什么用?是你给它包扎伤口的?”

呼无染缓缓颌首:“你可记得你的刀失落在什么地方吗?”

柯都模糊记得那狼掉落的方向,抬目寻找却只见茫茫黄沙,哪里还有长刀与狼的影子。自言自语道:“可是被狼叼走了么?”

呼无染也不回头,淡淡道:“不用找了,那刀与狼都已沉入沙下。”他顿了顿,长叹一声:“我们还在流沙区域中!”

红琴亦已醒转,听到呼无染的话,不由一愣,喃喃道:“我就奇怪这群狼的数量为何这么少,想来也只是无意间窜到这片流沙中被困住了。”

柯都心里一沉,原来这片荆棘林地仅只是一隅实地而已,外面仍是落足即陷的流沙沼泽。而此时三人都是精疲力竭,且只余一匹马,更何况为了减轻马儿的负重,只带了一些清水,没有青草与食物补充体力,却如何再能冲出这片流沙!

红琴这才看到那缚着的黑狼,惊呼道:“留着它做什么?”

呼无染苦笑道:“你要是不想吃了你的白马,就只好吃狼肉了…”

红琴一呆不语,柯都按住心头泛起的恶心:“狼群既然能到这里,想必已是流沙的边缘,我们应该能冲得出去。”

红琴茫然道:“可是我们应该往什么方向走呢?”

柯都大是头痛,昨夜的沙暴让三人早迷失了方向。这四处的景色又都是一般无二,若是不辨清方向贸然冲出,或许又会行入到流沙沼泽的深处。

呼无染淡然道:“让这头狼给我们带路吧。”

柯都这才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呼无染的急智。在这片无穷无尽的曝火沙漠中,狼自是比人更识途。

红琴叹道:“只怕这狼亦不知道如何能出得去流沙,不然怎会留在这片荆棘林中。”

呼无染毅然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赌一赌了。”

柯都被呼无染强大的信心感染,朗声道:“那最好马上出发,我们尚可以吃些狼肉补充体力,马儿却无食物,若是呆得时间久了,只怕再也无力越过流沙。”

红琴面上掠过一丝惘然,声音几不可闻:“我倒宁可留在此处。”

柯都闻言一怔,抬头往红琴望去,但见那曾似是七彩宝石一样的晶莹双眸再无昔日光泽,那曾似温柔绸缎一般的光滑肌肤再无往时细嫩。这一路来,颠簸与焦灼竟已将那个美丽的女子煎熬至此,心头蓦然便是一阵恍惚,眼前浮现的似仍是那初见时的俏丽容颜,盈盈浅笑…

也许,对于红琴与呼无染来说,与其拼力走出这沙漠去见铁帅,还不若留在这里,做几天只求相处、不闻世事的情侣…

呼无染却是眉头紧蹙,沉思不语。

柯都暗叹一声,本想提议由他带着宝珠一人一骑试着去寻找出路,但对二人的心意又不甚明了,怎好开口让二人留在这荒兀绝地…

呼无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休息一会就行动!”顿了一下,似是给自己一个解释般道:“铁帅若是只见宝珠,未必肯放过避雪城。”

柯都念及铁帅的铁腕作风,心头亦是一震:“铁帅向来言出必行。我只怕我们不能及时赶到…”

红琴强笑道:“说真的,我对铁帅也很好奇,真想早点看到人们口中的无敌统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呼无染冷哼一声:“如果我们不死在沙漠中,总会见到他的。”

柯都唯恐言语失和,不愿与他们说起铁帅,转过话题:“不知沙盗是不是还在四处找寻我们。”

呼无染道:“狂风沙盗虽然行动诡秘,行迹难料。但在这渺无人烟的大沙漠中也不是万能的,难以四出侦骑搜寻我们,何况酷烈王子定是以为我们已死在流沙沼泽中,此刻只怕早已返回老巢了。”

柯都恨恨道:“总有一天我要让沙盗从这里消失。”

呼无染用刀将那黑狼长长的指甲削去,又用束腰铜带将狼嘴紧紧缚住,放于一边,等其逃生。

那头黑狼用剩余的三爪勉强立住,竖起双耳,却不肯逃,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眸子望定三人,呼无染连抽它几鞭,仍是纹丝不动。这黑狼失去了利爪与尖牙,其状看起来可怜,其意却是甚是顽固…

柯都忍不住叹道:“契丹人最尊崇狼族,认为狼是一种骄傲而勇悍的生物。”他扬起头,声音沉浑:“铁帅便是契丹人!”

呼无染不为所动,又是一鞭挥下,那黑狼似是知道已无还击之力,索性半躺于地,打着滚,口中呜呜低叫,三人倒是拿它无法可施。

红琴心有余悸,轻声道:“会不会引来狼群?”

呼无染沉声道:“我宁可碰上狼群,也不想困死在这流沙中。”

柯都眼利,一指右方:“这里还有一只狼。”

呼无染与红琴循指看去,果见一只灰狼从荆棘丛中探出半个身子,想是听到了黑狼的嚎叫,不断往这边偷望。

柯都取下弓箭,呼无染按住他的手:“多个探路的也好。”

柯都理会意思,收起弓箭,却是不知应如何活擒之。

呼无染将红琴拉到身后,甩出一个鞭花,将地上的黑狼紧紧绑起,再牵着白马退后几步:“看它会不会过来。”给柯都使个眼色,柯都心领神会,慢慢移往那狼的侧面,伺机断其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