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看着他,又笑道:“你好像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段玉还没有开口,华华凤突然冷冷道:“这句话倒说得不错,别人就算把他卖了,他还是会觉得很有趣。”

  她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好像一直都在生气。

  段玉笑道:“你放心,就算有人要卖我,只怕也没有人肯买。”

  华华凤冷笑道:“这句话也没有说错,又有谁肯买个呆子呢?”

  段玉道:“我真的像是个呆子?”

  华华风道:“你真要进去?”

  段玉答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拜访顾道人而来的。”

  华华凤问道:“别人无论说什么,你全都相信?”

  段玉叹了口气,道:“你若不相信别人,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你?”

  华华风突然站起来,板着脸道:“好,你要去就去吧。”

  段玉道:“你呢?”

  华华凤冷笑道:“我既没有兴趣去看别人赌钱,也不想陪个呆子去送死,我还有我的事。”

  她再也不看段玉一眼,扭头就走。

  段玉居然就看着她走,她居然就真的走了。

  女道士眨着眼,道:“你不去拉住她?”

  段玉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若真的要走,谁也拉不住的。”

  女道士道:“也许她并不是真的要走呢。”

  段玉淡淡道:“若不是真的要走,我又何必去拉她?”

  女道士又笑了,道:“你这人真的很有趣,有时连我都觉得你有点傻气,但有时却又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段玉苦笑道:“现在我只希望我真的很有运气。”

  女道士忽然正色道:“但我还是要劝你一件事。”

  段玉道:“我在听。”

  女道士道:“你进去之后,千万不要跟他们赌钱,否则也许真的会连人都输掉的。”

  段玉当然不会去赌的,这本也正是他父亲给他的教训。

  “十赌九骗,江湖郎中骗子到处都是,越以为自己赌得精明的人,输得越凶。还没有摸清别人底细之前,你千万不能去赌,千万不能。”

  段玉本就不是那种见了赌就不要命的人,他怎么会去赌。

  后面的一间屋子,堆满了酒缸和酒坛,一个叠着一个,堆得高高的,中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弄堂。

  从弄堂穿过去,又是一道门,在门外就可以听见里面掷骰子的声音。

  只有掷骰子的声音,里面的人赌得居然很安静。

  有四个人在赌,一个人在看。四个人都坐在酒坛子上,围着个大酒缸,酒缸上也铺着木板。

  他们赌的是牌九,推庄的是个独臂道人,穿着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道袍,颧骨很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用一只手叠牌比别人两只手还快。

  段玉知道他一定就是这地方的老板顾道人了。

  另外的三个人,一个是瘦小枯干,满脸精悍之色的老人,一双指甲留得很长的手上,戴着个拇指般大的碧玉戒指。

  他押的是天门。

  上家是个面有病容的中年人,不时用手里一块雪白的丝巾捂着嘴,轻轻咳嗽。丝巾用过两次就不要,旁边看牌的那人立刻送一条全新的给他换。看来这人不但用的东西很讲究,而且还特别喜欢干净。

  可是这地方却脏得很,他坐在这里赌钱,居然已赌了一天一夜。

  好赌的人,只要有得赌,就算坐在路边,也一样赌得很起劲。

  下家的一个人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顾盼之间,凛凛有威,一双手却粗得很,五根手指竟几乎一样长短,显然练过铁砂掌一类的功夫,而且练得还很不错。

  这三人的衣着都非常华丽,气派看来也很不小,显见得都是很有身份,很有地位的人。但他们赌的,却只不过是几十个用硬纸板剪成的筹码。筹码上也同样的有“顾道人”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仿佛是顾道人的亲笔花押。好赌的人,只要有得赌,输赢大小,他们也不在乎的。所以四个人全都赌得聚精会神。四个人的脸色全都已发白,竟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那练过铁砂掌的大汉刚赢了四个筹码,额上已开始冒汗,一双连杀人时都不会发抖的手,此刻竟似乎微微颤抖起来,咬了咬牙,终于又推了四个筹码出去。满面病容的中年人沉吟着,也押了四个筹码上去。

  现在只剩下天门还没有押了。

  那精瘦的华服老人却在慢吞吞地数着筹码,忽然长长吐了口气,道:“今天我没有输赢。”

  虬髯大汉立刻皱眉道:“现在谈什么输赢?芝翁莫非想收手了?”

  老人点了点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嘴,道:“你们三位还可以多玩玩,我还有事,要告辞了。”

  虬髯大汉变色道:“只剩下三个人,还玩什么?芝翁难道就不能多留一下子?”

  那老人却已挑起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虬髯大汉咬着牙,恨恨道:“这老狐狸,简直赌得比鬼还精,我们就三个人押下去。”

  满面病容的中年人也在数着面前的筹码,轻轻咳嗽着,道:“只剩下三个人怎么押,我看今天不如还是收了吧。”

  虬髯大汉着急道:“现在就收怎么行,我已输了十几文钱了。”

  原来一个筹码竟只不过是一文钱。

  这虬髯大汉想必是天生一副争强好胜的脾气,不肯服输,否则又怎么会在乎这十几文钱。

  顾道人仿佛也意犹未尽,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了段玉两眼,微笑道:“这位朋友想不想来凑一脚?”

  段玉刚想说“不”,那虬髯大汉已抢着道:“小玩玩,没关系的,赌过了我请你喝酒。”

  他们的输赢实在不大。

  段玉沉吟道:“既然有事来找人家,怎么好意思扫人家的兴?就算输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段玉就笑了笑,道:“好,我就来陪三位玩一会儿,只不过我不太会赌的。”

  虬髯大汉立刻喜露颜色,笑道:“还是这位朋友够意思。”

  顾道人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也在打量着段玉,微笑道:“听朋友说话的口音,好像是从北边来的。”

  段玉道:“不错,我是中原人。”

  顾道人道:“贵姓?”

  段玉道:“姓段,叫段玉。”

  顾道人眼睛仿佛更亮了,笑道:“段朋友就押天门如何?”

  段玉道:“行。”

  天门上还有那老人留下来的一叠筹码,好像有四五十个。

  顾道人道:“我们这里都是赌完了才算账的,朋友你就算暂时身上不方便,也没关系。”

  段玉笑道:“我身上还带着些。”

  那满面病容的中年人也一直在盯着他,忽然道:“却不知朋友你赌多少?”

  段玉将老人留下的那叠筹码点了点,道:“暂时就赌这么多,输光了再说。”

  虬髯大汉笑道:“好,就要这么样赌才过瘾,我王飞今天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那中年人面上也露出微笑,道:“在下姓卢行九,朋友们都叫我卢九。”

  段玉笑道:“幸会得很。”

  于是他也押了四个筹码上去。顾道人掷出的骰子是七点,天门拿第一副,是副梅花配三,六点。

  庄家拿的却是副地帛。

  段玉输了。

  第二副庄家七点,天门又是六点。

  段玉又输了。

  第三副庄家烂污二,天门却是蹩十。

  最后庄家打老虎,居然又命了副杂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