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华凤冷冷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本就已吃惯了苦的,你们既然要跟我去办案,就也得受点委屈。”

  顾道人不说话了,愁眉苦脸地买了几个蛋,慢慢地吃着。

  雨下得更大了。

  华华凤道:“大家最好多买几个蛋,在路上吃。”

  卢九道:“我们现在就动身?”

  华华凤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路却并不近。”

  乔老三也不禁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地方究竟在哪里?”

  华华凤伸手往湖岸对面的山峰指了指,道:“就在那边。”

  乔老三道:“好,我去找条大船,我们先坐船去。”

  华华凤道:“不行。”

  乔老三怔了怔:“为什么不行?”

  华华凤板着脸道:“湖上的船家,每个人都可能是青龙会的眼线,我们决不能冒一点险。”

  乔老三还想再说什么,看见她冷冰冰的脸色,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段玉忽然走到她身边,悄悄道:“你知道你现在看来像是个干什么的?”

  华华凤道:“还像个女贼?”

  段玉笑道:“现在你当然不像女贼了,只不过像是个女暴君。”

  大家既不能施展轻功,又不能露出形迹,只有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了一段路,天已黑了;走到对岸的山脚时,夜已很深。

  这座山既不是笔霞,也不是万岭,山路崎岖,就算在春秋佳日,游山的人都很少。

  在这种雨夜里,一个没有毛病的人,更是决不会上山去的。

  卢九、顾道人、乔老三、段玉、王飞,这些人的神经都正常得很,连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现在他们却只有跟着华华凤上山。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要解开这秘密,就一定要抓住花夜来。

  只要能破了这件案,无论要他们吃什么苦,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这个要命的花夜来,实在是一个害人精,什么地方都不躲,却偏偏要躲在这种要命的地方。

  雨还是没有停,而且连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江南的春雨,本就像离人的愁绪一样,割也割不断的。

  新买的柴衣和笠帽,好像并不太管用。

  大家的衣裳都已湿透,脚上更满是泥泞。

  上了山之后,泥更多,路更难走。风吹在身上,已令人觉得冷飕飕的,刚才吃的那几个蛋,现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每个人都觉得又冷,又饿,又累,但却也只有忍受着。

  因为本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好不容易才爬到山腰,华华凤才总算停下来,歇了歇气。

  她也是个人,她当然也累了。

  王飞忍不住问道:“到了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已压得很低,华华凤却还是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这位声名赫赫的霹雳堂主人,居然也吓得不敢开口了。

  就在这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华华凤立刻一挥手,窜入了道旁的树林,整个人伏倒在地上。

  大家立刻全都跟着她窜进去,伏下来。

  地上的泥又湿又冷,大家都似已完全感觉不到,因为脚步声已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们面前。

  从杂草中看出去,只见一个披着柴衣的老樵翁,摇摇晃晃地从山上走下来,一只手拿着把破伞,一只手提着个酒葫芦。

  看来他已经喝得太多了,连路也走不稳,嘴里还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语,好像还准备到山下去打酒。

  就因为他已喝得差不多了,所以在这种天气里,还要下山去打酒:一个人若已喝到有了六七分酒意时,要他停下来不喝,实在比要馋猫不偷鱼吃更难。

  ——难道这老酒鬼也是青龙会的属下,花夜来的眼线?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动都不敢动。

  他们都已是老江湖了,打草惊蛇这种事,他们当然是不会做的。

  好不容易总算等到这老酒鬼走下山坡,渐渐连脚步声都已听不见了。

  王飞才忍不住道:“难道他……”

  “嘘——”他刚说了三个字,就立刻被华华凤打断。

  决不许开口,决不许出声。若是惊动了花夜来,这责任谁担当得起?

  大家只有沉住气,爬在泥泞中,等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像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也不知等了多久,华华凤总算站了起来,打着手势,要他们接着往山上走。

  这时他们不但脚上有泥,身上也全是泥。段玉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可是别人却居然还是连一点埋怨之色都没有,就连卢九爷这么喜欢干净的人,都毫无怨言。

  每个人都只希望能抓住花夜来那女贼,为卢小云复仇,为段玉洗刷冤名,为大家出口气。每个人都很信任华华凤。这位鼎鼎大名的七爪凤凰,办案时果然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令人不能不佩服。

  山上更黑,更冷。

  华华凤忽然又停下来,伏在树林里。

  林外有一片危崖,危崖下居然有两间小木屋,里面还燃着灯。

  ——难道这就是花夜来的潜伏处?

  大家伏在地上,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希望能赶快冲进木屋去,一下子将花夜来捉住。华华凤却还是很沉得住气。看来她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十拿九稳时,她决不轻举妄动。木屋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又等了很久,就像是等了一百年似的,华华凤才终于悄悄道:“我一个人先进去,你们在外面将木屋围住,等到我招呼时,你们再闯进去。”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孤身进去涉险?为什么不索性一起闯进去?大家都不懂。

  可是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大家都只有听着。

  华华凤身形已掠起,就像是道轻烟般,掠了过去。

  这位七爪凤凰,功夫果然不弱。

  只见她在木屋外又听了听动静,才一脚踢开门,扑了进去。

  这时大家也全都展动身形,围住了木屋。

  每个人的身法都很快,每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看来花夜来这次就算真是条狐狸,也是万万逃不了的了。

  忽然间,木屋里“砰”的一声,华华凤在厉声大喝:“花夜来,看你还能往哪里走?”

  顾道人、王飞、乔老三,都已沉不住气了,已箭一样窜过去,闯入了木屋。

  然后三个人就全都怔住。

  木屋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华华凤。

  木屋里又脏又乱,还带着一阵阵劣酒的臭气。

  屋角堆着一堆柴,桌上点着盏破油灯。

  华华凤正悠悠闲闲地坐在灯边,用一块干布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花夜来呢?”

  “不知道。”

  王飞第一个叫了起来:“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