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连续的斩击挟着骇人的风声,狂风暴雨般斩在他的长枪上,他的身体如筛子颤抖。

怎么…怎么回事…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在平时,这种程度的斩击,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续的斩击,让他没有半点喘息之机,手臂酸软不堪。

一口气憋在胸口,但是他完全没有换气的机会。

铛铛铛铛!

酸软到极点的手臂近乎麻木,他不敢有半点乱动,他此时凭这口气,还强自死撑,如果一旦稍有动作,这口气一旦泄了,那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面容扭曲,浑身颤抖,但是死死咬牙撑住。

他已经不记得挨了多少次斩击。

第一个斩出的阿莫里借着枪身的反弹之力,重新落回大门处。看着兄弟们如同潮水般扑向卢天问,他咧嘴一笑,满是鲜血的脸庞,露出森森白牙。

他向大门后步步退去,每一步,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退回到刚出发的地方。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总是退到刚出发的地方,方能见那时的初心。

板铡刀垂在身侧,黏稠温热的鲜血,沿着刀身滑落,滴在地上。

沾满鲜血的脸庞,那双眸子此时没有半点暴戾和疯狂,只有一位憨厚少年的认真和坚定。

他拖着板铡刀,开始奔跑,迎着石堡大门,迎着外面的天空,迎着战斗的光,迎着少年的梦想和信念,全力奔跑,听着风在耳旁呼啸,嗅着鲜血的味道,全身的伤痕在烧,每一步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咆哮。

从来没有放弃过,来啊,阿莫里。

穿过大门,跨过光,踏上石墙,用尽力量,把自己扔出去。

来啊,阿莫里!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卢天问,阿莫里心中咆哮,全身的肌肉暴绽,拖在身侧血迹斑斑的板铡刀,自下而上,猛地上斩。

逆斩天!

苦苦支撑的卢天问模糊的视野内,一道鲜红的身影,如同一头愤怒的狂牛,突然冲到他面前。

手上的长枪,没有任何斩击的力量传来。

这是…

卢天问眸子布满惊恐,一道殷红的血线,沿着他身体的正中央,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噗,血沫喷涌而出,卢天问眼中的惊恐愈来愈浓。

不…

阿莫里收势不住,整个人直接飞去,这一刀也把他最后一点耗尽。他沿着山坡,像石头般滚出老远,直到被一块岩石挡住,才停了下来。

他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呆呆地看着天空,他满脸茫然和不信。

自己做到了…做到了…刚才是自己做到了吗?

飘浮在空中的唐天,心神终于松懈,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一道剑意,冲天而起,下一刻,一道冰山般的身影,闪电般出现,一把抓住唐天,赫然是刚刚出关的韩冰凝。

韩冰凝此时就像一把锋锐冰冷的剑,整个人锋芒毕露,散着发凛冽的剑意,完全不同于她之前的内敛。上次受伤之后,她便一直在闭关,刚才大家都在拼命,她心中充满不甘和悔恨,竟然在这个时候,无法和大家并肩作战,没想到提前出关。

嘶,她身形一闪,下一刻出现在阿莫里身边,把阿莫里拎了回来。

虽然只是挥出一斩,但是零部队员们的体力,个个消耗殆尽,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明珠神情呆滞,不光是她,整个映山堡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良久,震天的欢呼掀破天空。

他们胜利了!

远处观战的一行人,听着映山堡传来的欢呼声,每个人的神情,震撼混杂着不能置信。

“他…他们竟然把卢天问干掉了?”维克多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梦呓般。

其他人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可能…卢天问那一招,怎么可能被破…”许烨现在的样子,就像要疯了一般。这几人之中,他的实力最强,因此受到的冲击也更加强烈。

许烨的失声呢喃,说到大家心坎里去。

卢天问那一招,几乎是这个级别最强的一招,怎么可能被破掉?

苏精神恍惚,整个过程就像在做梦一般。六十五名零部苦囚,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样的豪赌,对罗兰家族来说,亦很难还有第二次。若非她担任家主多年,威信极重,她甚至没有权力做这样的决定。

卢天问疯狂的表现,让她明白大势已去,连她都不相信鬼脸能够撑下来。

她知道这次她已经输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鬼脸不仅没有被卢天问干掉,还把卢天问杀了。本以为赔了个干干净净,却突然中了头彩,这样大起大落,哪怕是养气功夫极深的苏,一时间,也恍如梦中。

本森是第一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心中无所求,只是为了带两个小丫头来见见世面,没想到,竟然见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战。

双胞胎姐妹更是面无人色,神情恍惚。

本森忽然开口:“小雨小夜。”

两个小姑娘茫然地看着本森。

“你们不用回府了。”本森沉声道:“韩小姐在穆尔受了那么多天的罪,小姐一直心怀愧疚,你们现在就去映山堡,以后就跟着韩小姐,打打下手。服侍韩小姐,要像服侍小姐一样。”

两个小姑娘迷迷糊糊还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她们是本森从小培养长大,对本森言听计从。

本森也没多解释,道:“去吧。他们大战刚结束,正缺人手,你们早点去,也能帮得上忙。”

两个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声,转身便映山堡飞去。

其他人此时方回过神来,没想到又被本森抢了个先,心中不由暗骂,黑鬼看上去莽夫一个,比鬼还精。带后辈来开眼界,此时又把铁卫送给韩冰凝,这一手真是厉害。

鬼脸此时干掉卢天问,虽然有围殴之嫌,但是他的实力,哪怕不如卢天问,差距也小得很。而且,零部苦囚刚才展现出的战斗力,让每个人为之震撼。

一旦鬼脸聚拢零部,绝对横扫罪域,无人可挡。

到了这个时候,谁要还不知道,鬼脸是一根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那就是蠢到家了。

本森把两个小姑娘送给韩冰凝,可谓巧妙,韩冰凝之前落难穆尔府,这有个说头。其次韩冰凝和鬼脸的关系如何,大家也不清楚,万一把小姑娘送给鬼脸,把韩冰凝惹恼了,那就不妙了。送给韩冰凝,就没有这个隐患。而且,哪怕韩冰凝是鬼脸的部属,那也是重要部属,抱不了鬼脸的大腿,抱韩冰凝的大腿也不错。

可以说,本森把手上仅有的牌,发挥到极致,所以让其他几人刮目相看。

苏最安定,她的人情丢得最早,而且冒的风险最大,自然不是这些事后押注可比。她瞥了一眼满脸苦涩的维克多,许烨也不用担心,他只要把手上的零部苦囚送去,自然是一份人情。

索比亚特家族,真是愚蠢。

她心中叹息,她亦明白,维克多之所以找她,亦有事先埋个伏笔的想法。希望鬼脸到时看他出谋划策的份上,不至于太为难索比亚特家族。

她亦暗自下定决心,到时若是能帮得到维克多,也要把他一把。

许烨忽然笑道:“真是好奇,这个消息,传回卢家,传到秦朕耳里,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以为是假消息。”心情大好的本森难得来了句冷幽默。

维克多忽然道:“你们说,我们如果这个时候,突袭秦家怎么样?”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被维克多这个提议吓到。

维克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一旦选择了鬼脸,那和秦朕撕破脸皮。你们觉得秦朕会放过我们?那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秦朕不在,去秦家把那些零部苦囚救出来。多了这些零部,鬼脸的实力更强,我们的功劳更大,秦朕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

看着众人犹豫的神情,维克多脸涨得通红,神色激动道:“难道你们还想留什么地余地?秦朕会给我们留余地?不会!如果他知道你们把苦囚送给鬼脸,知道本森你把铁卫送给韩冰凝,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战力榜的强者,我们没有机会。能够对付秦朕的,只有鬼脸!”

本森站起来:“算我一个。”

苏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许烨露出苦笑:“这下上了贼船了。”

众人相视一眼,齐齐大笑。

第七百三十八节 司马来相会

唐天来不及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他有太多的感悟,需要重新梳理。最后关头领悟舍身斩,在体内现出天魔相,才让他那一拳的威力陡增。对于战斗相关的东西,唐天从来有着异乎寻常敏锐的直觉。他隐隐有种感觉,脱胎于天魔重斩的天魔相,价值只怕比天魔重斩要大得多。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静心感悟。

不光是他,零部所有人在这一战中都受益匪浅。

阿莫里体内的鲜血,甚至从皮肤渗出,可见他承受着何等惊人的负荷。他的身体来就是强横异常,这样的负荷,就像最猛烈的炉火,把他的血肉狠狠淬炼了一番。他的小零焰,也彻底转化为零焰,点燃源火。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心境上的突破,他的气势更加沉稳,原本狂放的气质,竟然变得内敛稳重起来。因为心境的突破,天魔重斩的第三招【魔吾斩】,他学习起来竟然出奇的顺利。

而另一个收获最大的,是聂秋。他远超常人的感知,哪怕在卢天问这般惊人的威压之下,依然如同蜘蛛网般,牢牢监控全场。最后的决然厉喝,让他身受内伤,但是也令他的心境发生了本质的蜕变。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领悟了法则,一种非常奇特的法则,【阴阳阵】。

这种奇特的法则,不需要他动用血肉之力,但无法具现,无法给他投射力量。一领悟,它就是法则面,它像飘浮在聂秋身体周围的无形之网。

聂秋本来就感知就敏锐无比,如今变得更加可怕。

重要的是,聂秋看到战阵的希望,对于一名武将来说,没有什么比这让他更欣喜若狂。

韩冰凝需要时间来收束她外放的剑意,此时的她,固然锋芒毕露,但是离控制由心,还有相当距离。

而零部其他队员,肉体也得到不同程度的淬炼,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最后迎着光芒赴死一击,让他们进步巨大。以前的零部,只是一支实验性的队伍,他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实战。

老兵和新兵,有着绝对的区别,更何况经历如此恐怖艰难的生死之战考验,每人的精神气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他们能够好好消化,他们整体的实力,就会有质的飞跃。

所以唐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关闭映山堡。

可怜的平小山,开始了大规模的特训。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特训,除了唐天之外,所有的零部队员,都在嗷嗷待哺。

每个人都知道时间的宝贵,没有人浪费时间。

战斗和人生一样,与时间战,与生死战,与敌人战,与自己战,也许你永远不可能真正胜利,可如果不去战斗,那连声称自己是失败者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只有战斗中失败的人,才是失败者。

这是一群狂热的战斗份子。

※※※

明光城。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司马笑充满了感慨,他露出着思索之色,“我记得,你叫司马香山?”

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若不是司马香山和他同姓,他甚至都不会关注这个小人物。

司马香山嘿然:“是啊,看来同姓,还是有点优势。能让天蝎王,记住我,真是荣幸。”

司马笑哂然:“现在哪有什么天蝎王?我们都是阶下苦囚而已。我很好奇,你怎么取得莫家的信任。”

“没什么。”司马香山阴气森森,“识时务者为俊杰。”

司马笑哈哈:“不用试探我。我有你的资料,你、阿莫里、韩冰凝和梁秋,都是和唐天一起从星风城出来。别人可能背叛唐天,你们几个,绝对不会。”

能走到这一步的天蝎王岂是一般人?他很快找到司马香山的相关情报。

司马香山眯起眼睛,心中凛然,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司马笑竟然也了如指掌,脸上却不动声色:“这可不是背叛,说不定他已经死了,我总不能和他陪葬。”

司马笑轻轻一笑:“你觉得唐天会死?”

“谁不会死呢?”司马香山不置可否。

“生死未知,你就投靠,未免太着急了吧。”司马笑带着一丝玩味,冷不丁道,“你听到什么风声?”

司马香山心中一惊,但是他的城府极深,脸上皮笑肉不笑:“难道天蝎王有什么风声?”

司马笑不禁重新打量起面前有些阴沉的家伙,能够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不露半点口风,此人声名不扬,但是不可小觑。没想到唐天麾下,随便出来一个人,都是相当有实力啊。

司马笑知道自己终非是大熊座的人,想要取得这些人的信任很困难,越是和对方绕圈子,对方越是难以相信自己。他直接摊牌:“我是天蝎王,可不想待在这鬼地方当个下人,这一点,我们相当一致。我没有想过我一个人能够突破罪域,没有唐天,我们谁也离不开这里。而且我的实力尽失,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你的危险,从来不是你的武力。”司马香山阴沉一笑,司马笑是如何借助族盟之力,登上天蝎王位,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谋,司马香山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司马笑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

“神经唐没死。”司马香山忽然道。

司马笑精神一振:“那是当然,我从来不觉得他会这么容易死。他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