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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流明山的白晔师兄。”

许曳在一旁小声介绍:“他是难得一遇的符篆天才,最擅长五行阴阳之术,术法诡谲莫测,很是难缠……位列苏师姐想要挑战的对手第三。”

总而言之,这是个高手。

“哈哈,不错!”

抱着巨剑的高大剑修闻言大笑,颇以为然地表示附和:“要打快打,别啰啰嗦嗦。”

他身形魁梧,衣着不修边幅、沾满尘土,看上去不像个名门修士,倒像街头卖艺劳累了一天,扛着把道具剑回家的社畜。

许曳又道:“这位是踏雪楼的陆明浩师兄,巨剑一出无人能挡,在精力充沛的巅峰状态时,能有开山破水之力。”

无需多言,这也是个高手。

“还有那边素问堂的魏凌波师姐和岑然师兄,对医毒的造诣出神入化,能在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一定要多加小心。”

……这还是高手。

贺知洲听得一颗心凉了大半,一边在传讯符上向宁宁求救,一边很认真地问他:“你有没有带熏香?我不想被打死的时候尸体发臭。”

“贺师兄,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许曳正色将他打断:“师姐对我说过,就算实力并非最强,也能拥有决胜夺魁之法——你且看好了,我一定不会让师姐失望。”他说得信誓旦旦,贺知洲还以为这傻孩子开了窍,灵机一动想了条出其不意的妙计。没想到当即见到许曳往前一步,拔高声音喊:“我也赞成!”

贺知洲后背一凉,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

“这位小道友与我同是剑修,不如就由我们先来比试一场。”

陆明浩朗声一笑,虽然仍是邋遢懒散的模样,眼底却锐气大盛、锋芒毕露,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手里握着的巨剑在他说话时发出道道沉鸣,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鞘。

许曳听说过这位师兄是个剑痴,万万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他当作头号对手。

他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虽然不算金丹期顶尖,却也绝对不弱,若是全力以赴,说不定能胜上一筹。

许曳深深吸气,与遥遥站在古树下的白衣女修四目相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一向身处师姐的照拂之下,今日好不容易等来与其他弟子公平较量的机会,一定要让苏师姐明白,她的师弟不是个废物懦夫。

少年拔剑出鞘,沉声喝到:“来吧!”

与符咒毒器不同,剑修之间的对决毫不花里胡哨,纯粹是摆在明面上的刀刃相撞,最为酣畅淋漓,也最是惊险万分。

许曳凝神屏息,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师尊与师姐的教诲,纯净如水的剑意豁然充斥全身,引得周身薰风阵阵,拂去黯淡的血色魔气。

“这小子资质不错啊!”

玄镜外的天羡子道:“灵力如此澄澈,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不知道剑术如何。”

他说罢便闭了嘴,全神贯注盯着镜面上的人影,若有所思地挑起眉。

白光如昼,斩断丝线般勾缠不绝的魔气,而许曳陡然睁开双眼,缓缓扬起手中长剑。

“九九归一,生生不息——”

随着剑诀被沉声念出,许曳周身剑光更甚,罡风如刀,划破一根残破的枝条,当他即将喊出下一句话时——

一柄重剑被倏然抡过,不偏不倚直接砸在他身上,二话不说就把许曳抡飞三丈高!

长老们纷纷五官扭曲,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噫——”。

贺知洲:……

救命啊!陆明浩在他念技能的时候,直接扛着巨剑就砸上去了啊!为什么许曳一个剑修还要技能读条,你当自己是魔法少女变身吗!!!

陆明浩并未下重手,只用剑气将许曳拍飞老远。

那可怜孩子直到凌空腾起的时候也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满脸懵地螺旋升空,手里的长剑划出一道刺目白光,陪他在半空跳了一首爱的华尔兹。

当宁宁收到传讯符赶来的时候,刚好见到他哭哭啼啼落在自己跟前。

贺知洲:好,不愧是你们修真界。

贺知洲从小就有个疑惑,既然每个技能的读条时间都那么长,为什么敌人不会趁虚而入,在这段时间里直接打败主人公。

如今修真界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在决斗里念技能读条的,都是脑子有问题。

宁宁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被许曳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擦去嘴角血迹。

陆明浩颇为无辜,皱眉挠挠头:“这小兄弟……是在干嘛呢?这可不怪我啊,是他非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来挨打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凛:“不好,周围不对劲!”

“终于发现啦?”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浅笑,正是素问堂魏凌波:“此毒是我最新研制的宝贝,无色无味,被风一吹就能飞散到四周各处。”

她医毒双修,是出了名的怪脾气,最爱在小黑屋里埋头研读医书,再自己做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不过这次的毒,可绝不是什么“小玩意”。

“一旦置身于毒气里,不但会全身无力,灵力也将渐渐封锁,难以被使用。其实它的毒性不算很强,以你们的修为本不会受其影响……不过多亏了这些魔气,让它的功效起码提升了五倍不止。”

她懒懒倚在断裂的墙壁上,整个人瘦得厉害,眼眶则是十分明显的黑眼圈,像是被墨汁染了颜色:“诸位是不是觉得……已经快没什么力气了?只可惜我与师弟提前服用过解药,无法体会此等快意。”

药修虽然以妙手仁心著称,在修真界里却也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共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轻易招惹药修。一旦被盯上下了毒,连自己怎么翘辫子的都不知道。

“糟糕。”

贺知洲尝试着调动体内灵力,果然已经所剩无几。那毒药奇诡非常,似乎还夹杂了一些催眠的功效,让他眼皮子不由自主地上下发颤:“连魔气都在帮她,这分明是天时地利人和啊……咱们不会全部折在这儿吧?”

宁宁环顾四周,思索片刻后轻声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似是有些迟疑,简单组织了一番语句:“根据物理学原理,当气流经过拱形的上表面时,流速快压力小;经过平滑的下表面时,流速慢压力大。这样一来,上下表面会形成一道压力差,产生向上的升力。”

贺知洲听得一愣一愣:“然后呢?”

“这是竹蜻蜓和直升飞机的升空原理,你觉不觉得,上拱下平的形状,和我们的剑鞘很相似?”

宁宁拿着星痕剑,抬手伸到他眼前:“我们虽然灵力微薄,但腾空跃起和让剑鞘旋转这两件事还是能轻易做到。这样一来,就能把剑鞘看作飞机上的螺旋桨,拿着它旋转升空时,必然能卷起巨大的剑风——”

贺知洲恍然大悟:“而剑风能把魔气全部吹散,这样毒的威力就很小了!”

许曳对那段原理云里雾里,但还是勉强听出了宁宁的大概意思,就是让他们在空中不停转动长剑,以剑风逼退剧毒。

“我知道了!”

贺知洲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不就和叮当猫的竹蜻蜓差不多吗!你之前灵力耗尽,不宜出手,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许曳已经没脸再看远处的师姐,为了挽回自己在她心里所剩无几的形象,也立刻举起右手:“我也来!人多力量大!”

于是在玄镜内外,数十双眼睛同时见证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奇迹。

许曳与贺知洲同时将长剑举过头顶,催动体内仅存的灵力高高跃起,与此同时默念剑诀,让剑在手中高速旋转。

这本来是毫无力道的动作,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更不可能腾空飞行,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道道气流聚拢回旋之间,竟然有了显而易见的上升之势。

——两人仅仅用了微不足道的灵气,居然当真脱离地面桎梏,在雪白色气流中缓缓升上半空!

“这——!”

天羡子一个激灵:“这是个什么原理?”

但见长剑转得越来越快,剑气如同汹涌而来的飓风,从中央向两边四散而去。

魔气与毒雾难以承受此等风浪,在嗡然如龙鸣的剑啸声中层层后退,直至消散殆尽,难以寻到一丝影子。

红色的血雾渐渐褪去,日光久违地照在颓败房檐上,这一隅之地终于得见天光。

“居然真的成功了?”

林浅看得目瞪口呆,心下一动:“那许曳与贺知洲——”

她说话时眼神上移,在见到空中的两道人影时,不由得神色大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宁宁同样想到什么,呼吸一滞。

他们之前只顾着生风除毒,却忘记了一个最最基本,却也最最严肃的问题。

当剑在高速旋转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也会跟着转个不停。

哪怕是剑修,也无法承受这样毫不间断的转圈圈。

她好像,把贺知洲和许曳给坑了。

——剑身不断旋转上移,他们也在空中被甩来甩去,如同两个在狂风中无所适从的钟摆,用脚掌画出一个又一个浑然天成的圆。

而如今随着旋转越来越快,两人的身影转瞬即逝,只能在遥远天边望见一闪而过的残影,隐约能看出来是个人形。

宁宁:……

前所未有的超自然现象,弟子看了集体懵逼,长老见后全部沉默,整个修真界都震惊了,不看不是修仙人!

贺知洲与许曳竟然仅凭一人一剑,浑身扭动着旋转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实现了白日飞升!此二子恐怖如斯!!!

林浅看得头皮发麻,赶忙催促道:“快快快!快调出最高的视灵,看看他们两人的情况!”

天羡子乖乖照做,落在玄镜上的手,微微颤抖。

首先闯入所有人眼前的,是两张双眼紧闭、被吹得摇摇晃晃的大脸。

脸皮在狂风中左摇右摆,像极了套在骨头上的布袋,被风掀开时,露出鲜红牙龈和打着哆嗦的牙齿。五官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无一不是被吹得口眼歪斜,恐怖非常。

地面上隐约传来宁宁的声音,满带着焦急与忧虑,清清脆脆地传入在场众人耳朵:“魔气已经散了,你们快停下吧!”

可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哪能在这里停滞不前。

除了压力差,自然界还存在着另一种强大且神奇的力量:惯性。

他们俩旋了成百上千个圈,早就晕晕乎乎意识不清,体内的灵力无意识外涌,引得长剑越转越快。

贺知洲听见她声音,本打算带着哭腔回复一句,哪曾料到当场一阵恶心反胃,嘴巴一鼓,跟旋转喷泉似的喷出一大口清水来。

好在修道之人能将食物转化为灵气,因而体内并无污物,他如今的模样勉强称得上是“天女散花”,而非呕吐物制造者。

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实在太惨,林浅看不下去,痛心疾首:“只不过是一场试炼,何至于此……!这就是剑修吗!”

就连始作俑者魏凌波也不忍直视,罕见地被吓了一大跳,怔愣着瑟瑟发抖。

阁楼里其它门派的长老听闻大事发生,纷纷闻风赶来,在见到玄镜画面的刹那,无一不露出异常震撼的神色。

于是在无数道注目礼下,两人两把剑,在越来越大的气压差下不断升空,两具身体划出无比优美的弧度,伴随着旋转喷射的阵阵水花,一并构成了在场所有人难以忘怀的成年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等体内的灵气一滴不剩,两团不断抽搐的死肉终于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师姐……别看,我脏了呜呜呜,我好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许曳彻底绝望,老眼昏花泪流满面。一边吐一边哭,眼睛里装了水龙头,嘴里则噗嗤噗嗤往外冒清水,生动形象阐明了什么叫“男人是用水做的”。

贺知洲有如行将就木,整张脸憋得像个硕大紫薯,颤颤巍巍深吸一口浊气:“不要飞升,不要飞升,不要飞升……”

“呃啊——”

他说话时眼珠子越瞪越大,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宁宁摇了摇头:“飞升是个弥天大谎,我们都被骗了……大气层外边……氧气根本不够……”

第67章

虽然过程充满了心酸曲折, 但好在摇花剑充当竹蜻蜓的法子还算有用。

剑风螺旋上升,浩荡灵力牵引出风声大作,以力拔千钧之势破开重重魔气, 不需多时, 众人所在的位置便久违地重见天光。

魏凌波的毒本身威力不大,多亏有魔气加持,才让在场所有人纷纷中招,如今魔雾尽散,毒性自然也被逼退大半。

眼看其他人的瞳孔重新恢复清亮澄澈,悠悠朝自己瞥来,素问堂的白衣女修尴尬一笑:“不愧是玄虚剑派弟子, 竟然能想出此等法子, 在下自叹弗如。”

被点名的贺知洲意识恍惚,呕吐不止;许曳不想看她, 也不想听任何人讲话, 一想到师姐还在远处的树下静观战局, 就气得浑身一抽,从口中喷出一丝水花。

“可惜了, 若不是陡生变故, 素问堂本能轻而易举赢下此局。”

玄镜之外的纪云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仍然沉浸在方才震撼无比的视觉冲击里,拿纸笔记日记:“一人一剑, 再加一点少之又少的灵力,究竟是怎么做到凌空飞天的?”

“许曳乖徒,怎会如此!”

万剑宗长老痛心疾首,猛地咳嗽几声:“贺知洲那厮是出了名的不走寻常路,为何你也被玄虚剑派带歪了!玄虚误你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

天羡子好歹是贺知洲的穷友兼带队师叔, 没做多想地出言反驳:“若不是素问堂用了毒,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虽然过程是难看了点,但好歹把毒给解了啊。”

于是一帮长老叽叽歪歪,你一言我一语,最终把话题挪到了素问堂的毒上。

“他们有种毒阴险非常,无色无味,喝了能让人神志不清,把身边的人和物随机看成别的东西,偏偏自个儿还不觉得中了毒,大摇大摆地当众犯浑。”

何效臣猛拍大腿,满目的悔恨痛心:“我有回中了毒,看什么都是魔物,当即拔了剑与它们决一死战。结果第二日醒来,收到一张琳琅坊的赔偿单——”

天羡子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想起来了!这件事还登上过《四海时评》,因为何掌门,当时那本书都卖疯了!”

“是那一日啊!”

林浅亦是恍然大悟:“我之前还在纳闷,何掌门为何要举着一只猫四处乱挥,还在琳琅坊里前后空翻整整两个时辰——原来是中了毒!”

何效臣面如苦瓜,很是悲伤地点点头。

那日他中了毒,将一只猫当成了自己的剑,把货物看作魔物,握着猫就往前冲。

后来剑断了猫跑了,整个琳琅坊的人都眼睁睁看着他口角流涎、面目狰狞,一边大喊着“妖孽休要猖狂”,一边原地前后空翻,把各种珍奇异宝打得粉碎。

这件事悲伤逆流成河,诸位长老纷纷沉默,向他投去安慰的视线,最终达成共识:药修害人不浅。

来自素问堂的众位长老不想说话,翻了个白眼。

“等等,你们快看!”

在有如哀悼会现场的阁楼里,林浅忽然惊呼一声:“白晔动手了!”

但见秘境之内气氛尴尬,两具剑修的死肉横在一边,来自梵音寺的两颗卤蛋则并肩坐在路旁,有如看戏。

明空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生菜,啃得旁若无人,光头晃来晃去:“落雪飞花不过如此,剑修之道,着实叫人难以参透。”

这两人以明空的金刚罩杜绝了所有毒雾与魔气,自始至终没中过毒。扛着巨剑的陆明浩是个暴脾气,见状厉声喝道:“我们都中了毒,二位不帮忙也就罢了,怎能在旁说风凉话!”

“阿弥陀佛。”

明净面色不改,对他话里的责备之意置若罔闻:“不争就是慈悲,不辩就是智慧,不闻就是清净,不看就是自在。小僧闭眼小憩片刻,诸位道友再会。”

明空连连点头,满眼倾佩:“最美的男子应当有一种遗世的安静和优雅,师兄便是如此,佩服佩服。”

这两位压根无法与旁人正常交流,让人不由得怀疑,梵音寺里的和尚究竟是在修习佛法,还是在学习让人生气的说话艺术。

陆明浩彻底不想再搭理他们,回神之时,突然察觉浑身猛地一麻——

竟是那个名为“白晔”的流明山符修趁虚而入,在他分心谈话的间隙动用天雷符咒,正中陆明浩脊背!

“竟然偷袭!”

真宵身为剑修,最见不得此等背后袭击之事,皱了眉瞥一眼何效臣:“何掌门,流明山竟是在给弟子教授这种战术么?”

何效臣厚着脸皮嘿嘿笑:“这叫‘出其不意’,决斗的事儿,怎么能叫‘偷袭’呢?”

白晔心知这是在试炼中,遇见的对手都是各门派精英弟子,而非十恶不赦的魔物。虽说友谊第二比赛第一,却也因此并未用出全力,符咒顶多让对手陷入昏迷,不会致人伤亡。

雷法轰鸣之间,陆明浩只觉得周身麻痹,电流源源不绝地在五脏六腑间四处乱窜,最终直攻大脑,眼前一白失去意识。

宁宁看得下意识皱眉,指尖一动,握紧了手里的星痕剑。

与符修对抗时,可以采取的策略有两种。

一是避开他的所有攻击,这种方法难度极高且异常复杂,寻常人并不会采用;二是以力击力,靠剑风与剑气击散术法。

可惜陆明浩还没来得及挥剑,便遭到了白晔的偷袭。

如今毒气未散,仍然有少数存留在他身体里,制约护体的灵力,加之雷咒的威力不可小觑,当场昏迷实乃意料之中。

而她在昨夜气力大损,若是正面与白晔撞上,必然也会处于下风。

“解决一个。”

白晔眯眼笑笑,端的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继而幽幽把视线转向素问堂的二人。

他不愧是苏清寒看中的对手,对符篆的运用炉火纯青。白玉般修长的手指一捻一松,在掷出两张符咒的瞬间,便有狂风裹挟着雷鸣,向两人迅速袭去。

魏凌波只擅长用毒,面对这等煞气汹汹的阵势自然无法阻挡;她身旁的师弟则是医圣传人,妥妥的医痴兼书呆子,这会儿更是毫无门路,只能眼看着雷光越来越近,无处可逃。

“又两个。”

两名药修亦被击倒,白晔心情大好,说罢转过身来笑着望向宁宁:“虽然很感谢诸位散去了毒气,但这里毕竟是试炼之地,没理由向对手放水……白某多有得罪了。”

“他怎么能对宁宁出手!”

何效臣身为流明山掌门,在自家弟子得势的情形下,居然表现得比宁宁本人还要慌张:“她体内灵力鲜少,莫说打败白晔,恐怕连劈开风雷都很难做到!”

何效臣看出了这一点,宁宁同样对此心知肚明。

白晔伤不了梵音寺的两位小师傅,在远处观望的苏清寒又非常棘手,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主动招惹。

而反观她这边,许曳与贺知洲被榨干了所有灵力,裴寂又不知去处,只剩下她一个人苦苦支撑,若能打败她,就可以把所有人的令牌全部收入囊中。

最糟糕的一点是,她体内已经没剩下太多灵气。

不过与此对应地,十分幸运的另一点是,白晔对此一无所知。

只要基于这一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之上,说不定……她能有机会实现绝地反杀。

“我在小重山时,就听说过宁宁道友的事迹。”

白晔笑道:“的确非常聪明,只是不知道剑术如何。请赐教。”

他话音刚落,两指之中便又出现一张纸符,电光流窜间,于朗朗白日下生出几道幽异蓝光。

继而狂风骤起,引得道路两旁枝叶倏动,如同魑魅魍魉黝黑的指骨,发出一声哗啦巨响。

在疾风如刃之间,竟有万千雷霆浑然汇聚,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大网,径直向宁宁扑去!

林浅蹙眉别开视线,不愿再看。

“等、等等!”

天羡子却微微一愣:“好像还有机会!”

只见玄镜里的小姑娘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在迅速望一眼那凌空飞来的巨网后,竟然并未仓皇逃窜或拔剑迎敌,而是满目正经地深吸一口气。

旋即向后垂直仰倒,上下半身折叠成无比惊悚的九十度直角,堪堪避开了那道半空中的电网,握着剑迅速向不远处的年轻符修冲去!

她迈步奔跑时,身体还是处于九十度的折叠状态,因此放眼望去,仿佛是两条没有上半身的腿在疯狂扭动前行,飞速朝白晔靠近。

然后一边跑,身体一边像泥巴似的软绵绵上扬,冒出一颗圆润人头,看上去异常恐怖,小孩见了都要做噩梦。

宁宁看上去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经人,白晔哪曾料到她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动作,暗暗“啧”了一声,再度将灵气汇集于指尖,催动手里的火符。

顿时星火处处、焰光大作,一簇簇火团好似雨点,一股脑向她所在的方向汹汹袭去。

天羡子心下紧张,暗暗为小徒弟捏了把汗,本想喝口茶水冷静一些,没想到刚喝进嘴里,就双眼圆瞪着全部喷了出来。

宁宁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灵力无法击退火焰,只能通过不断躲闪的方式靠近白晔,但她躲避的姿势——

这是何等疯狂的走位!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人体极限!

只见她神色凛然,猛地就是一个劈叉上天,而上半身在同一时刻像虾仁般浑然弯起,如同一团女娲造人的失败烂泥,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避开了好几道火球!

至于宁宁落地之后,双腿摇晃不止、面容僵硬无表情、甩着一双手就往白晔身边猛冲的模样……

这也太恐怖了吧!!!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

不久之前她才用炸裂天际的脑洞,向修真界证实了物理的真实存在,结果没过多久就亲自把力学定理按在地上摩擦。

哪怕牛顿气得掀开了棺材板,见状也只能摇头长叹一声:

对不起,修真界的事儿,得归我弟弟牛逼管。

青天白日之下,女孩左右横移、蛇形走位出神入化,以一个双腿劈叉、身体在半空旋转七百二十度的恐怖姿势牢牢抓住在场所有长老的眼球。

而白晔不知道她体内没多少灵力,被这一丧尸围城般的动作吓得不轻,动作越来越慌,也越来越僵硬,一时间差点忘记了打斗,脑袋里充斥着一道道无人能回应的呐喊: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和一坨泥巴做的猴子决斗?

她在闹,他在叫。不愧是修真界的青年才俊们,打个架都打出了丧尸大战僵尸舞的风范。

眼看距离她越来越近,白晔刚要掏出另一张符,猝不及防就听见宁宁清脆的嗓音。

“接招吧!霹雳震虚空,剑气引雷公,五雷破火走无踪——天雷诀!”

“糟糕!”

林浅从她诡异的姿势里缓过神来,大骇道:“她如今的灵力哪能动用此等咒术,就算用出来,也必定气力枯竭。莫非宁宁想与他同归于尽?!”

白晔眸底微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剑修果然不爱用脑子,那万剑宗的许曳不久前才因为这事儿吃了亏,她如今居然还要大大咧咧地念出口诀。

或许在宁宁眼里,念出口诀是一种壮胆示威的手段,但对于白晔而言,这道口诀无疑会成为他赢下战局的关键。

天雷自上而下,一旦得知她用的剑诀……

青年手握黄符,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全身灵力向上汇聚,在头顶上隐隐现出几分电火与雷光。

一旦得知她所用的剑诀,他不但可以做出有效的应对,还能提前设下防备,只要她拔剑引来天雷,就会遭到剧烈反噬,身受重——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就硬生生地提前中断。

预料之中的天雷并未出现,宁宁与他近在咫尺,笑眼弯弯地勾了勾唇。

然后一个用力握住剑柄,当即向下一扫,未出鞘的星痕剑带了点零星剑气,在白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头顶时,毫不留情直接拍在他膝盖上。

与他当时出其不意袭击陆明浩的场景,堪称如出一辙。

白晔:……?

天雷并未如约而至,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一滴生理性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白晔猛吸一口气,跪倒在地面。

她骗他。

她居然骗他!不是人!!!

比中途打断技能读条更卑鄙的是什么?

是这混账居然虚假读条,报了个完全不相干的招式,明明说好要打头,却一剑挥在他腿上。

你们玩战术的,心脏好脏。

玄镜外的长老们本以为宁宁打算耗尽全身力气,引出天雷诀与白晔玉石俱焚,哪里会料到这等骚操作,一时间鸦雀无声,呆愣当场。

“这——”

林浅眨眨眼睛,大笑出声:“不愧是宁宁!这一招当真叫人措手不及!”

曲妃卿颇为赞许地轻轻点头:“这法子……倒也着实有趣。”

阁楼里顿时沦为大型双标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回没人再讲什么“偷袭可耻”、“耍弄心计”,就连真宵也啧啧赞叹:“不愧是师弟之徒,这一计可谓急中生智,在九死一生间力挽狂澜。妙哉妙哉。”

可怜白晔被一记猛拍,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这会儿咬着牙狠狠抬头,像极了被渣女骗身骗心玩弄感情的老实人,凄然颤声道:“你别得意,我、我还有符……我还能打……”

他袖子里居然还藏了另一张以防万一的雷符,两人咫尺之距,躲避已是来不及。好在宁宁体内还剩下一点为数不多的灵力,本想拔剑相抗,却察觉身侧袭来一道冷冽的风。

还有一点木植的淡香。

她在须臾之间被拉住胳膊,向后轻轻一拽,视线所及之处是一袭黑衣,以及少年人高瘦挺拔的背影。

裴寂握着剑,替她挡下细密的雷击,声音冷得不像话,将白晔的话重复一遍:“还能打?”

他的语气极为不耐烦,加上眼底毫不掩饰的戾气,活像个杀人如麻混迹于正常人之间的疯子,下一瞬间就能拔剑把眼前的符修剁成人干。

白晔听说过玄虚剑派这位小师弟的恶名,当即摇头晃脑假装四处看风景,在地上翻了个身,眼神飘忽:“谁还能打?让我看看——反正我是没力气了,躺会儿,躺会儿。”

宁宁抱着星痕剑,笑得没心没肺,一下子窜到自家师弟身边:“裴寂裴寂!他还把我的剑弄脏了,你看,剑身上全是被风吹起来的泥点子。”

裴寂扭头垂眸看它,很快又把视线移开,语气依旧冷淡得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回去帮你擦。”

顿了顿,喉头微微一动,嗓音低哑了些:“受伤了吗?”

在那样密集的进攻里,宁宁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闻言把被火灼伤的手背藏在身后,语气里还是带了笑:“还好还好,他伤不到我。”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白晔长长吸了口气,说话时一抽一吸,五官疼得扭在一起:“我膝盖骨头好像错位了……我知道你们要拿我令牌,能不能在那之前帮我正正骨?这样出去若是被看见,也太丢人了。”

这位居然还挺有偶像包袱。

想来也是,他一贯是个白衣飘飘、清朗出尘的贵公子形象,哪能瘸着腿爬出秘境。

“我不会正骨。”

宁宁有些为难,抬眼看向裴寂:“你会吗?”

他似乎很不情愿,但被她问起,又不得已轻轻点了头。

“左边,左边啊。”

白晔疼得动不了,朝唯一能帮到自己的裴寂尴尬笑笑,看着他满脸阴戾地蹲下来,一言不发伸出双手。

正骨剧痛无比,白晔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强忍着攥紧衣衫,在裴寂伸手的刹那闭上眼睛。